若真要讲究个“百花齐放”,如此千篇一律的淡然可不行,倒不如汲取百家之长,西北属国的明艳大胆也不失为一个绝佳的选择。
“这壁画做工了得,寓意也都取得顶顶的好,真真是费心了,也难怪方圆百里就属你家热闹兴隆。”
唐诗照常打个巴掌前先给个甜枣,跑堂小哥显然极其受用,手明眼快地倒了杯上好的茶端到唐诗面前,就等唐诗指点一二。
“京城里来来往往的旅人这般多,荟萃楼若真想拔得头筹,得这独一份的盛名,这壁画的风格不妨也尝试一下西北那边的用色。”唐诗一双明眸转了几下,眼里都泛着灵动的光。
闻言跑堂小哥还真就叉着腰蹙眉思索唐诗话里的可行性。
唐诗自认为自己穿过来最大的收获可谓是养了一身的见人说人家见鬼说鬼话的本领,而且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简洁地说,就是会忽悠。
唐诗得了空,仔细端详起桌上的茶杯,更觉荟萃楼真是深藏不漏,一个小小的茶杯也能做得似收藏品般的精美,让人不忍享用,以免破坏这份美感。
“夫人有所不知,这套壁画是以百花为中心,这各地的名花我家掌柜的都是实地考察了一二,带了画师分毫不差地描摹好才回来请人雕刻的,若是借鉴了西北的特有风格,不知采用什么品种的花才最为合适?”
唐诗收回了胶在精美茶杯上的目光,眼中一片清明,她思忖了片刻,脑海里疯狂调动她尚且保留下来的贫瘠的地理知识。
“告诉你家掌柜的,无需费神,只最普遍的向日葵便可。此物向阳而生,花开之时形状还酷似骄阳,寓意也是极好,色彩上也可弥补不够奔放之差,不妨一试。”
当然了,在她看来,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这花实用性极佳,能吃!
跑堂小哥豁然开朗,登时就乐了:“还是夫人知识广博,小的这就去禀了我家掌柜的!夫人这次还是老几样?楼里近日新来了个厨子,蚂蚁上树做得忒好,夫人尝一尝?”
唐诗走了一路,又废了那么多心血胡编乱造,肚子里早就唱起了空城计,不过那几声都很好地被她的咳嗽声盖了过去。唐诗豪迈地一拍桌子,让小哥越早点上越好。
“近日的新品都挑着上几样吧,我好久不来,也不知道这大厨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有什么上什么吧,反正花的是严子墨的钱,她可不心疼,左右她还在恶婆婆那处受了那般大的委屈呢。
跑堂小哥脚下生风,声音还在人却早就不见身影,办事效率极高。
“得嘞!你就瞧好吧!”
***
“想不到嫂夫人还是这般智慧的一个女子,倒不似京城里传得那么邪乎,大哥还真是好福气!”
以印着妖艳的芍药花的屏风隔离开的独立包厢里,两名身材同样高大伟岸的男子对面而坐,二人的穿着扮相也极为相似,除却说话的男人手中执了一把纸扇,脸上的笑意也更多几分,看着就是个书生模样,眉目清雅英俊。
两人面前各有菜肴几道,却分毫未动,俩人中间的一壶清酒早已喝得一干二净,而另一壶才刚刚烫好,可见两人已然来了有好一段时候了。
严子墨仰头,一小杯滚烫的烈酒自喉咙一顺而下而后缓缓流进胃里,带来一阵暖意,这样大热的天一壶烫酒进肚也是极为舒适。
放了酒杯,严子墨一阵嗤笑:“智慧?裴兄乃当朝科举第三人,所做诗文无一不为行家赏识,少年郎时就游历名山大川知晓天下事。拙荆只是随口胡诌罢了,哪里称得上是有大智慧。”
况且,他是真的无法将裴旭嘴里的女子同那位顶着一撮呆毛吓到五官变形的女子联系在一处。
裴旭低声笑了几下,神秘地摇头,杯中的烧酒在他的轻轻摇晃下泛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敢在荟萃楼指出不足的,嫂夫人还是头一位,那不说嫂夫人聪慧,赞她一个勇敢总归可以吧。”
鲜少有人知晓其实荟萃楼真正的东家正是西北属国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那一位,这荟萃楼真正的生意也不光是吃喝享乐。严子墨这位正妻,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砰”的一声,严子墨重重地将酒杯砸在桌子上,脸色忽地转差:“勇敢?不知道天高地厚,无法无天了而已,裴兄见笑了。”
裴照到底是个书生,再怎么饱读圣贤书,在一身不怒自威的气质的严子墨面前气势总归是低了一些,尤其是当他涉足也官场坐了地方一举足轻重的小官后,裴照越发地会察言观色。他适时地止住了笑,起身为严子墨填满了酒。
***
原主的奢华无度原文里描写得淋漓尽致。
就比如原主曾颇为豪气地一掷千两黄金,只为与暗香馆的头牌一夜换好,也曾在京城里大张旗鼓地为她的新欢赎身置地闹得严子墨大失颜面。到了原文最终章之时,原主还差不离就卖了将军府为她养着的小金丝雀买上个一官半职。
当然了,原主花的自然也是严子墨的钱,而且比起唐诗可更是毫不手软任意糟蹋。
只可惜文字到底是空洞的,唐诗自己也没有什么想象力,所以所有描写原主骄奢放纵的片段唐诗基本是能跳就跳,转挑女主作死挑战男主的情节看了。
可当一道道令人垂涎欲滴的菜肴如流水般地送上了桌子并还额外拼了两大桌才足以放下,一转眼十几名长相上乘风格各异的美男还一脸深情地伴她左右时,唐诗才真真感觉到原主这过的什么日子,自己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这过的哪里是日子,这过的是神仙般的快乐生活吧!差距不要太大好吗!
还真别说,她一搭眼瞧过去,还真就有几个很合她心意。细腰长腿,肤色白皙,眼睛还似水波一般荡漾勾人,真真让人心痒。
唐诗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发出一阵盒盒盒的笑声,这几个小哥她要是挨个带回去,一准给他们组个男团送他们出道!
箩儿早已见怪不怪,那十几名打扮夸张身上还抹了香了的几个美男很懂规矩,喂水的喂水夹菜的夹菜,多余的小动作倒是一点没有,箩儿就捡了角落里稍远的位置站着,等着唐诗唤她。
人一多唐诗就略显无所适从,而且这么多美男眼巴巴地盯着她,再美味的食物她也觉难以下咽,终于在一个俊俏小哥又一个媚眼抛向她的时候,唐诗按捺不住地开了口。
“这菜真是不错,要不......一起坐下吃一点?”
“娘子真是好悠闲。”一道阴沉的男声插嘴道。
“这盘肉我还未动,看着颜色就不错......”
唐诗热络地起身将那盘肉放到中间的位置,等等,娘子?
唐诗手下一顿,抬眼间入目的却是一身墨色锦袍,那人脚下蹬的黑筒纹金长靴也突显出他本身身份的不凡,视线再上移,一张俊逸非凡眉目硬朗的脸就出现在唐诗眼前,还是没有一丝丝防备。
大概也有好几日没见,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偶遇,唐诗一时有些愣怔。而眼前的严子墨正背手而立,脸上无甚表情。
“为夫来这处用膳,倒是不知娘子也在此处。”说着刚才严子墨就近身单手端过唐诗的盘子,而后稳稳当当地放在桌上。
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该做足,唐诗调整好情绪,连忙喊了门外的小二上一壶好酒,再叫小二多备一套碗筷上来。
“妾身也是来这尝个新鲜,若是早知夫君在,妾身早就邀夫君一同用膳了。”
严子墨点点头,嘴里的话可是半点不饶人。
“为夫来这都是有要务商议,断不是来享乐的,娘子一番好意怕是要落空了啊。”
严子墨适时地扫过那一排妖艳各异的男子,不屑之意跃然眼中。
唐诗不敢言语,只当没听懂严子墨的言外之意,热络地拉了严子墨入座。
在严子墨火般的目光下,唐诗只觉胸闷气短,额头的汗都冒出来不少,之前给跑堂小哥指点江山的气势半点全无。。
“相公可觉得热?我这就叫箩儿去开窗子。”
严子墨可算是赏脸动了筷子,可一张薄唇吐出来的话只叫唐诗更为心惊胆战。
“娘子觉得热是必然,也难为娘子娇躯一副却要置身于这么多男人之中了。”
严子墨淡笑了下,目光阴沉,唐诗心下一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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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唐诗夹菜的手生生地停在半空中,而后在严子墨一脸严肃的表情中一个拐弯,将菜一筷子夹进了自己的碗里。至于严子墨说的什么,她只当没听见。
严子墨语毕不动声色地一一扫过打扮妖艳的男倌们,睥睨之色于无形中显露,几乎是在严子墨凌厉的目光扫过来之时,小倌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了下头颤着身子。
真真是云泥之别。
唐诗咬着筷子,得,严子墨这老狐狸,这事是糊弄不得了。
唐诗尬笑,脑子转得飞快:“哈哈哈……”
大口胡塞了一口菜,唐诗心下思忖着,她要是实话实说,向严子墨表明这十几个小倌都是买菜消费赠送的,严子墨选择相信她的可能性有多大。
凭原主曾经大胆放荡的口评和作风,可能性为零,唐诗在心里大大地打了个叉。
十好几个鼻孔喘气的大活人挤在这小小的一处厢房里着实令人热得很,尽管萝儿已经得了令起身开了窗子,可若有若无的微风并无大用,唐诗看着一身长袍捂得严严实实的严子墨,心里满是佩服。
唐诗不禁热,身体又娇弱矫情得紧,只一会儿两颊就泛起一阵红潮,鬓角的发也服服帖帖地粘在发了汗的脸上。
屋里空气流通一般,那十几个小倌身上还扑了喷香的粉,直熏得唐诗头昏脑胀。于是唐诗搁置下了碗筷,起身走到打开的窗子前,猛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转身对上的便是严子墨一双漆黑似墨的眸子。
严子墨颇有节奏地以中指叩击着桌面,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无限放大的厢房里格外清晰,和唐诗砰砰直跳的心跳声交杂在一处。
唐诗故作娇嗔地瞪了严子墨一眼,眉眼间皆是小女儿家的风情。
“娘子还是快些回来坐着得好,这些个下人还等着侍奉娘子呢。”严子墨薄唇一启,刻意加重了“下人”二字,面上还是一派真心关心爱护她的神色。
唐诗咬着舌尖,她深知就严子墨那个心胸狭隘的人,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今天这顿别扭是逃不过去了。
“夫君真真是冤枉妾身了,这屋里几人,十几人,几十人,又与我有何干系?”
讲真,这几十个消费赠送的俊俏小哥一进来就上赶着服侍她又和她有何干系!
大概是还未料想到已经理亏到这个份上的唐诗还敢还嘴,严子墨神色一凛,反问道:“真无关系”
唐诗不敢应声,她有种预感,这会是道送命题。
高大盆栽的一旁,箩儿正捏着帕子垂首而立,唐诗终于慌乱的目光在巡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形又不由得将视线凝在箩儿身上。
箩儿并不是原主从老国公府带来的人,原文里箩儿出场的情节作者也都是一笔带过,将更多的笔墨着重放在女主的花式作死上,可以说原文里箩儿充当的也不过是个背景板的作用。
若不是原文中箩儿不小心动了原主藏在奁盒里的心上人的帕子被男主当场抓包,导致原主被男主一巴掌扇到半个月都出不了门,又被恶婆婆奚落到抬不起头,最后怀恨在心的原主买通了府里的马夫,带着家里的几个家仆硬是以通奸的罪名活活将箩儿浸了猪笼,唐诗还真不见得对箩儿有什么深刻印象。
不过嘛,能引发这么大波折的帕子已经被她一把火化为灰烬了,早已随风散去。她也自诩自从穿到书里以后,不说白莲花地将箩儿当做自己的姐妹来对待,她也无甚过分的地方,算是个善解人意的主子。
眼瞎唐诗若是承认了这些小倌都是供她享乐的,那么她在严子墨那里又难翻身了,起码严子墨心里是有个心结在的。
可若是箩儿呢,若是她谎称是箩儿心有所属其中的一个男子,央求了她带她来见这个男子,那严子墨还会和箩儿一个婢女计较?
保不齐,箩儿的终身大事还真就此解决。
唐诗刚有所松动的眉头忽又紧锁,随即又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如果她真如此行事,那她和原文里万人唾骂的恶毒原主又有什么区别。
一颗在尘世中越来越污浊心,一个个永远无法圆完的谎,她走的,也只会是原主的老路,受的是万箭穿心之痛。
见箩儿满眼不解地瞧着自己,唐诗豁然开朗也不再纠结,她回以一个慈爱的目光。如果她没想错,箩儿今年也才刚满十六吧,真是花一般的年纪啊,也该想着给这小丫头安排个好人家了。
“将军,有一事奴婢......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箩儿看了唐诗一眼就快速地低下了头,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嗫嚅道,莫名地给了唐诗一种就要破釜沉舟英勇就义的错觉。
严子墨言简意赅:“讲。”
严子墨的面色有了一丝严肃,好似等的就是这一刻。唐诗不安的情绪越发强烈。
箩儿绞着眉头,一跺脚,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声音都提高了不少。
“夫人每次来荟萃楼都会叫上这几个相熟的小倌作陪,有时还不让奴婢跟在身旁,奴婢常常在外面候着两三个时辰夫人才会唤奴婢进去!”箩儿说着还猛地跪了下去,“但夫人一定不是有心瞒着您的,还望将军不要和夫人计较!”
唐诗不敢置信地睁大眼,表情难看得很。
许是近日外头的太阳过于刺眼,唐诗身体一阵发虚,眼睛也莫名地发酸,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她好似看到了箩儿的周身都散发出圣母特有的洁白光芒,而这光芒还会随着严子墨身上散发出的怒气更显耀眼。
唐诗哆嗦着身子,玉手紧紧把住窗沿,两眼不复往日的灵动妩媚,只是紧紧闭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祈求着自己下一秒就能晕过去,哪怕此后余生一睡不醒她也不介意!
唐诗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委屈过,她穿过来不久,婆婆和她不对付,夫君时刻挑她的刺,身边箩儿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亲近的人了,被*插刀背叛的滋味,她也总算一朝尝尽。
不行,她要赶紧回忆起原主是在哪个湖里浸死的箩儿,她这就两肋插刀飞回去叫上二三十个壮汉去绑了箩儿浸猪笼!
毒妇,这才是毒妇!最毒箩儿心啊!
唐诗打心眼里怀疑既然她能穿进原主的身体,熟悉全文的走向,那么被她顶包的原主是不是也可以穿进别人的身体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