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好办了,一个见了她连呼吸都能错乱的小老鼠肯定是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人一口的老虎好掌控。此后,唐诗最常见的就是小姑娘战战兢兢伺候她的一张苦瓜脸。
“去换壶新的茶来,桌上的蜡该添的也添上。”
“是,萍儿记得了。”
萍儿不会来事,话不多,干活也不甚利落,烧的茶不是太生就是太老,总体体验感就是很差,不过唐诗现在一心扑在“事业”上,别的她也不甚是在意,加之又才刚在府里做足了夫人的势头,这阵也只能受着了。
小姑娘端了茶壶,直冲冲地向外走去,似是不愿意在屋里多待上半刻,唐诗也不恼,在萍儿关好了门后便从枕头下抽了纸张出来,之前刚写好的墨有的还未完全被纸张吸收,上面已经晕了一片,字都模糊不清了。
得,又得重写了。
唐诗轻叹一声,披了外衣坐回到圆凳上,提笔一笔一划写道:“张生又是一声哀嚎,拖着一条被打断的右腿一步步向披着血红嫁衣的美娇娘走去,凄凄惨惨......”
过了一会儿,唐诗又抬笔在上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叉,一张已然写了大半的纸在它的手里三下五下攒成一团,随后堆到了桌子一角。
自桌上又抽出一张新纸,唐诗复第二次修正道:“张生一声哀嚎,那一只弹尽天下繁华事的右臂已是软绵绵地耷拉在身侧,他含泪望向一旁冷若冰霜的佳人,好半天才含着恨道:‘我恨你,你这个磨人还让我心痛的小妖精,我为了你可是失去了一切啊!可是你呢,见异思迁,三心二意,我恨!我恨你!’一滴泪自张生脸颊处滑落,他似是叹息,又似是怨恨,‘可我......还依然爱你如昨日!’”
唐诗想,再有个几十张纸,又一个虐恋情深的故事可以结束了,而后她就可以写她男女主各自嫁娶余生再不复相见的最新脑洞了。
是了,能让唐诗挑灯夜战夜不能寐的怕是只有话本了。
话本里的主角名叫张生,乃皇城根下布衣一个,无事的时候弹弹琴卖卖画也能艰难度日。一次上元节的灯谜会上,本地最大商户的嫡女徐小姐一连猜中十题,璀璨花灯下徐小姐的眼睛都似星辰般夺目耀眼,只一眼张生便对徐小姐暗生好感。
此后张生更像丢了魂一般念着徐家大小姐,偶然的一次机会,他得了在徐府做琴师的差事。张生容貌英俊,俩人又整日里朝夕相处,不多时便私定终生。可后来徐大小姐又移情别恋到当朝尚书家的长子身上,便要和张生一拍两散,张生自是不甘,徐大小姐就命了府里的下人将张生打成了个残废。
唐诗现下写的,就是张生被徐府的下人打成残废后的情节,结局她也早已构思成型,徐大小姐成婚之日,张生自护城墙上一跃而跳,徐大小姐得知此消息后才知自己深爱着的是谁,遂以白绫一条了解此生。
没错,这个故事就是个大写的BE!
自从和严子墨正式撕破脸后,唐诗为了躲避风头,就整日地窝在床上看着书坊里最新印制的话本。话本不大,内容也不多,不似现在动辄几百万字的网文,唐诗经常一个上午就着点瓜果点心便能将前几日新出的十几本话本通通看完。遗憾的就是,没有一本是主角二人相爱却不能相守的。
一想到书里的原型极有可能是严子墨和五公主,唐诗的表情就又扭曲一分。
出乎唐诗意料的是,这个朝代的印刷术已经发展得相当完善,是以纸质书行业的发展也是蒸蒸日上,小姑娘小媳妇得了空闲来无事就三三两两地聚在巷子口,讨论着你看的这本书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结局可好,我看的这一本夫家是又如何棒打鸳鸯的,真乃奇景。
不过有时唐诗搭耳一听,听了开头便能猜到后文的走向,真的,和她看的小说没什么区别。
简言之三步就得以概括:相爱(别管因为什么)——挫折(详情参见她现在的婆婆)——HE(比如她和她爱豆),内容简单粗暴得很。
唐诗心血来潮,一日早上便修了书遣下人将书信送到这京城里最大的书坊——藏书阁,内容无非是建议书坊别出心裁,不走寻常路云云。
那边的效率也是出奇地高了,只一个下午便回了信,唐诗几秒看完,遂差点气到撒手人寰!
信上只有洋洋洒洒几个大字:你行你来写!
那一整晚,唐诗屏退了萍儿和几个看门的仆人,自己一人在屋内奋笔疾书到天亮,第二天她颤着步子,眼瞎挂了两个黑眼圈,就直奔藏书阁而去。
彼时的唐诗也就是抱着不服输的劲儿过去一试,被拒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她就自掏腰包影印成册,挨家挨户地塞到小门板里!
花的也是严子墨的血汗钱,她不仅不心疼,还有点美滋滋。
唐诗以前的字宛如狗爬的一样令人诟病,倒是踏入粉圈以后见别的小姐妹都晒自己写给爱豆的情书,有时运气还会被爱豆翻牌有些眼红,唐诗便特意报了班,跟在一堆六七岁的小豆芽菜中学着练一笔一划。
时间久了,唐诗还真就练出了一手好字,所以话本印出来后唐诗飘逸洒脱的字体的还是一项加分项。加之现在总裁文无时无刻的渗透,唐诗就走了几个总裁文里最常见的套路,整个故事又虐又抓人眼球。半个月后,她的第一本故事就问世了。
直到还泛着油墨味的实体书握在了手里,桌上的银子堆了小一袋,唐诗还有些发蒙。
怎么肥四?别的女主穿到书里都是虐渣男斗白莲带着男主甜甜蜜蜜奔向he的康庄大道,何以到了她这反而要靠写话本赚钱?
话虽如此,银子是香的。
唐诗美滋滋地将那一袋银子收入囊中,轻轻一掂,分量还不小。唐诗遂又解下,藏在了奁盒的一角,想着以后从府里逃出去了也好应个急,不至于沦落到沿街乞讨的凄惨境地。
是了,她可是立了要跑路的念头,就这种婆婆不爱丈夫不疼的日子,她哪一天万箭穿心死无全尸都拿不准,不跑路是等着做严子墨的移动活靶子?
第一本书,唐诗便写的是穷书生和富家女的套路文,三章一波折五章一高潮,结局俩人一个跳河一条咬舌,丧病极了!可偏偏这本话本刚一问世就一售而空,大姑娘小媳妇几乎是人手一本,藏书阁那边的老板亲自约了唐诗见面,将热销的分红颠颠儿送来,那眼神热络得好似唐诗就是个行走的钱袋子。
第二本,主角二人一死一疯,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第三本,男主失手错杀爱人,遗憾终生......
总之在她的手下,没钱的男主就不可能和白富美女主HE的!
唐诗就这样一本本写下来,一发不可收拾,还越有红出整个王朝之势。
那段时间,唐诗几乎是隔三差五地就空降京城热搜榜,吸引粉丝无数。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写了万千虐文的作者还就是人人看不过眼的毒妇唐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这次会稳定哒 老规矩评论抽小可爱掉落小红包鸭
第18章
今年的冬远比往年来得早,来得寒,自前几个月几场秋雨携着秋风刮过后,寒意都是直渗入骨子里,出了门若是不多加一件衣服揣上暖炉都是好一阵的哆嗦。
他们这里本就是极北之地,入了冬四周已然萧条寂寥,光秃秃的无甚景观。
明明才是仲冬之际,寻常人家却早已大门紧锁无事不外出了,各自窝在家里或是做些手艺活糊口或是计算着这一年的丰收。
府里的冬衣昨日才做好,老太太领了五套顶顶好料子的裘衣,上面的茸毛看着就暖和,颜色款式也是结合得当今民间最受欢迎的式样,是黑虎亲自送去的。
萍儿只在角落里翻出三四套略薄的裘衣,不算新潮的款式,颜色竟也老气得很。昨日唐诗拿到手里时翻眼一瞧,竟直接就扔到了地上,吓得她哆嗦着嘴皮子眼泪都快逼出眼眶。
她想,如果今儿这火炭再是拿不回来,夫人定是不会饶过她的!
不巧,今儿负责发炭的正是黑虎,将军的心腹。
听同屋的姐姐讲,夫人不知哪里又得罪了将军,将军早就不待见她了,说不准哪天府里就来了个二夫人,看夫人还怎么仗着自己的国公之女的身份作威作福。
再一想她现在日日守在夫人这处,却从未见将军踏足过此处,可见夫人的境地也是十分之不妙。
不如现下最大的问题,还是她能不能从黑虎这里拿到些炭回去。
萍儿磨蹭着上前,垂首盯着黑虎的棉布鞋,声音小如蚊子嗡嗡地道:“黑子哥,今儿炭还足吗,我来给夫人拿一些回去。”
她年纪最小,之前同屋的姐姐教过她,在府里见了人都是要叫哥叫姐的。
黑虎老远就看见着了一身绿袄子的小姑娘哭着一张脸慢慢挪动,看样子就是个小受气包,估摸着在夫人房里没少受气。他叹息一声,心里对萍儿的同情多了几分,小小年纪就遭遇诸多难事。
但一想同他还算相熟的萝儿只因知晓了夫人的浪荡事就被调在府里做一些最低等的下人的活,黑虎心下对唐诗的厌恶就多了一些。
见黑虎好半晌也不言语,萍儿着了急,鼓足勇气抬了头,看了黑虎一眼后又火速移开,嘴唇紧紧抿着。黑虎若是再不开口,萍儿是肯定能在这里一直站到天色暗下来的。
“那袋子炭你拿走吧,省着点用,府里最近开销不少,哪处不用钱。”黑虎虎着一张凶巴巴的脸,整个人比寒风还要冷。
萍儿的脸霎时就白了。
“府里花销不够,这新做的衣裳也不保暖,若是不多拿一些炭,这般冷的冬日又该叫人如何活?”
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和一阵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黑虎应声望去,竟然是许多日不曾露面的唐诗,唐诗手里正拖着一袋子木炭,比之刚才黑虎随手指的那一袋大了一大半。
这袋子炭,是黑虎一会儿要送入老太太房里的。
发型没什么美感可言,脸色也因常日熬夜一片惨白,唐诗抬头的那一刻黑虎的嘴角都抽了一下。
看来爷那日和夫人吵得不轻,夫人竟是这样的形容枯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唉!
唐诗真就穿了那日被她嫌弃丢于地上的裘衣,上面还绒毛所剩无几,袖子也只堪堪遮到手腕处,只一抬手就灌了一身的风,她咬着牙才没当着两个下人的面毫无形象地打着冷颤。
“府里有困难,难不成这点木炭还要我去娘家背来?”
唐诗直起身,越发凌厉的声音混着寒风刮入黑虎的耳内。黑虎闻言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感觉自己那点小心思在唐诗面前暴露无遗。
唐诗可不管别人怎么想,她既然能穿到原主身上,原主那么强大的家庭背景她再不好好利用她就是原主那个二傻子!
唐诗是真没想到自己也有拼爹的那一天,刺激!
“怎么,我这大夫人拿府里一袋木炭也不行了?”见黑虎似有不甘,唐诗耷拉了嘴角,语气越发地冷。
黑虎一震,连连应声:“夫人言重了。”
黑虎和萍儿皆无声立在一侧,梗着脖子看唐诗扶着老腰死命地拖着那一袋木炭。唐诗不禁感叹,要不说萍儿能重出重围一跃成为原主的最佳出气筒呢,这也太没眼力见了。
她这么牛掰一身份,就在这撅着屁股不甚美观地干活,自己的丫鬟却在一旁悠哉悠哉地看?
她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那还不快给我拿到屋里去?”唐诗沉了声,木着脸的模样竟和严子墨学了个七分像。
黑虎不再木讷,先萍儿一步一个抬手就将那一袋子木炭稳稳地置于肩上,跟在唐诗身后朝着西边走。
***
解决了取暖的问题,唐诗又在堂屋【注1】的桌上随意捡了个成色不错的花瓶,拿去典当的钱她留了一半,另一半悉数用来买了新的冬衣。
至于那几件用料款式都不是太好的,她一股脑儿地塞给了萍儿,那孩子木讷地接过来,连句谢谢都不晓得要讲。
倒是第二天换上了以后,给她倒的茶水里多了点滋补的食材,唐诗端了一饮而尽,唇边也绽出个细微的笑。
“夫人,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冬天黑得早,寒气来得深,唐诗正围在炭盆边构思男女主怎么BE掉才更激动人心时,萍儿细着声音进来传了话。
唐诗有一瞬间的愣怔,只感觉那日恶婆婆在她屋里撒泼胡闹一事早已是上辈子的事了,俩人早就桥归桥路归路恨不能住得再远一些。
许久未见,恶婆婆不知道又是作的什么妖蛾子。
唐诗搓了把脸,声音都是自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着蔫蔫的,昏昏欲睡。事实是,炭盆前这么温暖舒适,她却是有了阖眼小憩一会儿的欲望。
“不去。”
见萍儿行了礼便要走,唐诗又急匆匆地叫住:“你也不用专程过去回信了,屋外候着吧。”
有事让她恶婆婆自己过来说,这么一趟趟地遣人过来请她去是怎么回事,唐诗现在可是分秒力争日赚数金,哪天被好小包袱跑路了也说不准,何必还要去东院看她恶婆婆的脸色。
而且自从俩人彻底撕破脸后唐诗连请安那套程序都省了,每天就自己窝在自己暖烘烘的小窝里写话本嗑瓜子,顺便偶尔再想想严子墨又是第几天没有回府了,不知道多自在。
说真的,唐诗望着院子中间那颗枝叶凋零毫无生机的老树,忆起夏日的时候严子墨还曾站在树下同她尬聊时,唐诗总有种她穿的不是当朝第一毒妇,而是第一寡妇的错觉。
能如此放心地快几个月不回府,对她不闻不问,唐诗毫不怀疑严子墨这是那日在酒楼被十好几个男倌刺激到了,给了她一个逃跑的机会,放自己自由,只可惜她逃跑的本金还不太够,辜负了严子墨的一番好意。
嗯......不如下本书的就写个继续夫家财产无数的寡妇和教书先生的故事?
唐诗暗暗地记在心里,忽然就觉得严子墨也不是那么无用了,起码她所有话本的男主都是以严子墨为原型。
直心眼的孩子就是好,萍儿也不多说,更不会多加相劝,关了门就去给蛋黄喂饭。
府里的下人都被唐诗赶得所剩无几,看家护院的男仆没事也不来她这处,唐诗便自己和厨子要了一只他家大黄狗刚下的小狗崽。
小狗崽刚来时还不会走,软趴趴地黏在唐诗脚边蹭,可爱极了。唐诗见小狗崽的四只爪子都是淡黄色的,就给它取了蛋黄的名字,整日抱在手里充当暖炉的作用。
倒是几个月后蛋黄大了,卫生条件也堪忧,唐诗就在屋外给它搭了个避风的狗窝,但凡有生人经过,蛋黄还能装模作样地唤上几声。
唐诗心里满意得不行,这样也好,这样哪天她婆婆心血来潮亲自过来给她下个毒她还能有个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