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表叔画新妆——笑佳人
时间:2020-01-10 08:31:48

  建元帝喉结动了动。
  容华的脾气,不肯原谅老太君是真的,但绝不会自己去国公府一个偏僻角落孤苦一生,定是徐老太君咽不下妹妹害死徐演的气,才用这种方式惩罚她。
  从情感角度讲,建元帝舍不得妹妹禁足一辈子。
  可他欠老太君的,老太君这把岁数失去了长子,不让她出口气,回头再在徐家子孙面前抱怨什么,皇家可能就要失去徐家男儿的忠心了。
  妹妹的下半辈子重要,还是徐家尤其是徐潜、徐慎的忠心重要?
  这并不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
  “她酿此大祸,朕不想再见她,否则朕恨不得亲手将她送进天牢。”建元帝恨铁不成钢地道。
  徐老太君反握住他手,斥责道:“什么天牢不天牢,皇上一把年纪怎么还如此冲动,家丑不可外扬,就让这件事就此了断吧,活着的比死了的更重要。”
  家丑?
  建元帝忽然反应过来,徐老太君禁足妹妹,并不是为了单纯地泄恨,而是要保全徐家人的名声,甚至,更是在保全皇家人的名声。
  如果放妹妹回长公主府继续逍遥,妹妹身边那么多面首,没准哪天妹妹一时得意便说出真相,消息传开,整个京城便会继续疯传妹妹与徐演的互相报复。
  一个圈养面首又因为好色染了那种病的妹妹,一个因此杀死丈夫却因为有个皇帝哥哥而脱罪的长公主……
  如果说刚刚做选择时建元帝对容华长公主还存了一丝愧疚,想清楚容华长公主可能给皇家声誉带来的第二次损害后,建元帝一点愧疚都没有了。
  “姑母提点的对,是朕糊涂了。”握紧徐老太君的手,建元帝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早知今日,当初朕就不该将赐这门婚。”
  徐老太君苦笑道:“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路也都是自己选的,他们俩天生冤家,与皇上无关。”
  说完,徐老太君突然难受地咳了起来。
  建元帝立即扶她坐好,不太熟练地帮她捶背。
  徐老太君缓了缓,看向桌子道:“水。”
  建元帝任劳任怨地去倒了一碗温水来。
  徐老太君喝了水,建元帝放回茶碗,一回头,发现徐老太君盯着他的头顶不知在看什么。
  等他重新坐好,徐老太君自嘲地道:“你死了儿子,我也死了儿子,你头发灰了,我头发白了,咱们姑侄俩还真是一家人。”
  提到横死一年的太子,建元帝垂下眼帘,面露悲伤。
  这一刻,他也更能理解徐老太君的痛苦了。
  徐老太君拍拍他手:“不怕不怕,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尝遍酸甜苦辣才够味儿,尝过苦了,才知道什么叫甜。对了,你那小皇后是不是快生了?”
  脑海中浮现曹皇后高高隆起的小腹,建元帝眼底回暖,笑道:“嗯,太医说下月月初。”
  徐老太君像是想起了什么,同情道:“老来得子,将来孩子长大了你也没力气管他了,等着头疼吧。”
  这就是在影射徐潜了。
  建元帝哄道:“若他能有守一半出息,朕便知足了。”
  姑侄俩促膝长谈了半晌,建元帝才回宫去了。
  ——
  徐老太君病后,自称要安心养病,不许人打扰。
  可国公府的大小媳妇们不能真的放任不管啊,于是众人约好轮流去老太君面前尽孝,先从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阿渔轮,然后再是五个孙媳妇。只可怜六公子徐恪了,因为太子国丧耽误了一年婚配,现在亲爹死了,徐恪又得守孝三年,徐家那位还不知道在哪的六太太要等很久很久才能进门了。
  这日轮到了阿渔。
  阿渔让乳母抱上阮阮一起过来了,老太君得的是心病,没有什么病气。
  “你自己过来就是,带阮阮做什么。”徐老太君先叫丫鬟打开窗户,再埋怨阿渔道。
  阮阮已经满八个月了,将她放在榻上,小家伙便会用两个胳膊肘撑着榻,两条小腿蹬着笨笨地往前爬。而且阿渔发现,阮阮似乎特别喜欢亲近徐老太君,不知道是小家伙能感受到祖母对她的特别宠爱,还是她喜欢祖母异于旁人的满头银发。
  “哎哎!”
  被徐老太君抱起后,阮阮立即扬起脑袋,对着徐老太君的头顶哎哎叫唤。
  徐老太君忍不住亲了女娃娃一口:“真是我的宝贝疙瘩。”
  阮阮却趁祖母低头的时候,伸出两只白白胖胖的小坏手抓住了徐老太君的头发。这下子一屋子人都忙了起来,阿渔与芳嬷嬷一块儿赶过去,芳嬷嬷扶着低头不能起的徐老太君,阿渔手忙脚乱地分开女儿的小坏手,将阮阮抱到了一旁。
  徐老太君笑眯眯,阮阮也眯眯笑。
  “不许欺负祖母。”阿渔轻轻拍了一下女儿的手。
  阮阮忽的扭头,指着不远处的多宝阁用力嗯了声,想去那边玩。
  阿渔将女儿交给乳母。
  女儿去一边玩了,阿渔坐到徐老太君旁边,撒娇地道:“母亲不能再惯着阮阮了,她手没个轻重……”
  徐老太君笑着打断小儿媳妇:“怎么,你还怕阮阮把我抓成秃驴啊?”
  阿渔瞠目结舌,哪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的?
  徐老太君笑着捏捏小儿媳妇的脸,亲昵道:“你管你的女儿,我宠我的孙女,咱们谁也别干涉谁。”
  阿渔无言以对。
  徐老太君瞅瞅外面,好奇道:“宝蝉今年多大了?”
  阿渔错愕,如实回答道:“十九了,母亲问这个作何?”
  徐老太君笑道:“丫鬟二十就该放出去或是安排婚嫁了,你年纪小,这两年咱们家里又一桩事连着一桩,我怕你忘了。”
  阿渔还真没想到这些。
  “好,等五爷回来,我跟他一起商量商量。”阿渔笑着道。
  徐老太君点点头。
  当然,她想让儿媳快点安排婚嫁的是宝蝶。按照长子身边心腹的说法,宝蝶清白还在,但一个姑娘家遇到那种事情,心底的恐惧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排解的,早点嫁人有丈夫疼了,或许会渐渐忘却。
  至于那件事乃长子所为,徐老太君并不打算告诉幺子小两口。
  就算是给长子留份体面吧,免得死了也要被亲弟弟记恨,而且,徐老太君也不想恶心到娇滴滴的小儿媳。
  阿渔的心思却早就不在徐演身上了。
  徐演一死,也带走了她两辈子的怨恨,距离前世父兄出事的日子越来越近,阿渔满心都是父兄的安危。
  转眼到了冬月。
  初八这日后半夜,曹皇后突然发动了。
  这是她第三次生孩子,宫口开得很快,旭日初升时,建元帝的五皇子诞生了。
  看着襁褓里软软绵绵的小儿子,建元帝目光温柔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他身边的大太监和公公突然步履急促地走进来,在建元帝耳边道:“皇上,边关战报,曹侯……”
 
 
第99章 
  战报上说,曹廷安父子骁勇善战,胡人兵马损失过半,愿俯首称臣,乞降。
  此是大捷,然而战报中特别提及,曹廷安在追杀敌兵时不慎落马,幸而被旁边的世子曹炼及时搭救,否则就要命丧敌兵之手。但,曹廷安这一摔摔得非常严重,几位军医围着他,却都治不好曹廷安的腿了。
  病情落到战报上,只寥寥数笔:曹侯落马重伤,双腿俱残。
  随着战报一起送进京城的,还有一封密报。
  密报是建元帝费心收买的一枚棋子写给他的,那人名叫彭忠,乃曹廷安、曹炼父子深信之人。至今建元帝依然没有证据证明是曹廷安杀了太子,可,建元帝一直将曹廷安视为太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现在太子死了,建元帝骨子里还是最怀疑曹廷安!
  所以,建元帝派人挟持了彭忠怀有身孕的爱妻,让彭忠找机会,找一个绝不影响大周战局的机会,最好是在曹廷安即将凯旋之前,于战场上给曹廷安下药,让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敌人刀下。
  建元帝已经决定要立曹皇后的四皇子为太子了,所以他得给四皇子留下母族,曹炼有勇有谋很适合做曹家的下一个家主,至于曹廷安,建元帝还是希望他死。
  但曹廷安没死成,只是废了一双腿。
  彭忠在信中解释说,他还没有来得及下毒,曹廷安便出事了,彭忠还问,是否要继续执行原计划。
  就在建元帝目光阴沉准备安排彭忠继续下毒时,产房里突然传来产婆的惊呼:“太医!太医!”
  建元帝突然心惊胆战!
  当年曹皇后生四皇子时便曾大出血,太医们忙了半夜才将曹皇后从鬼门关抢了回来,难道这次?
  收起战报,建元帝从院子里回到了产房隔壁的外间。
  这边乳母还抱着刚出生的五皇子,里面却传来太医快速询问产婆的各种问题,熟悉的问题一下子将建元帝的记忆拉到了四皇子刚出生的时候。
  当时,太子还好好的,建元帝曾心狠地想,如果曹皇后就此死去,便省了他很多事了。
  那次曹皇后命大,活了下来。
  这次……
  建元帝忽然浑身发冷。
  无论真心假意,他已经宠了曹皇后十几年了,太子死后,更是曹皇后帮他解开了心结,用她腹中的小五重新带给了他希望。如果现在曹皇后也离他而去……
  建元帝无法接受。
  他是皇上,他可以有无数年轻貌美的女人,只要他想,建元帝每晚换一个处子宠幸都可以。可建元帝不是十五六岁的冲动少年了,他已经五十多了,再新鲜娇嫩的美人都激不起他的兴趣,或许他会喜欢她们的身体,但建元帝更想有个熟悉他、知道他真正的喜好、能看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妻子,一个他可以在她面前放下帝王架子、一个他能与之闲聊家长孩子的伴儿。
  曹皇后就是他的这个伴儿,万一曹皇后出了事,建元帝便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简王、老三被他冷落多年,父子之情淡薄,老四虽然很受他的宠爱,但老四还小,不懂他的心事。老五就更小了,没有曹皇后,建元帝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心力再去培养一个皇子。
  建元帝面朝产房门口站着,脑海里风起云涌,是曹皇后陪在他身边的十几年岁月,是一种陌生的恐慌。
  可在周围的太监宫女眼中,建元帝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居然连问都没有问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止住了止住了!”
  伴随着产婆惊喜的呼叫,建元帝耳边嗡的一声,刚刚消失的声音全部回来了。
  他看见太监宫女们面露笑容,他听见里面太医嘱咐产婆继续观察曹皇后是否有出血。
  建元帝深深地呼了口气。
  ——
  曹皇后产后虚弱,建元帝怕曹皇后为曹廷安的腿伤伤怀,严令宫人不得议论宫外之事。
  但曹皇后还是派人打听到了兄长的消息。
  得知兄长废了双腿,且战事已经结束,曹皇后闭上眼睛,整个人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腿废了就废了吧,人活着就好。
  更何况,曹皇后明白,这一定是兄长自己做出的选择,废了腿,兄长便要交出兵权,交了兵权,建元帝就不用再忌惮兄长什么了。
  镇国公府。
  阿渔收到了两封家书,一封是徐潜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这封信徐潜的话终于多了些,因为他也知道父亲的腿废了,特意安慰了阿渔很多。
  阿渔收到的第二封家书,是哥哥曹炼写给她的,哥哥说,父亲虽然废了腿,但父亲豁达爽朗,照样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叫她不必担心。
  阿渔不担心了,她只是埋在被子里大哭了一场。
  父亲是不是为了要彻底避开生死之祸,才故意弄残了一双腿?
  父亲残了肯定比死了好,比一辈子都被建元帝惦记好,可想到父亲平时威严而立、步履如风的雄姿,阿渔还是心疼。
  阿渔哭得眼睛都肿了。
  宝蝶轻声劝道:“夫人不如这样想,如果侯爷没有受伤,那以后再遇战事,侯爷还要带兵打仗,您与夫人又要常月牵肠挂肚的,现在侯爷伤了腿,他就不用再去战场了,待在京城平平安安的,至少您与夫人都安心,对不对?”
  阿渔点头,苦笑道:“我知道,就是忍不住。”
  宝蝶朝宝蝉递个眼神。
  宝蝉便去抱了阮阮过来。
  阮阮可喜欢娘亲了,宝蝉将她放到床上,阮阮便嘿嘿笑着爬到娘亲身边,要娘亲抱。
  阿渔抱住女儿,蹭了蹭女儿的小脑袋瓜。
  阮阮特别喜欢抓大人的头发,小坏手分别捧住娘亲的脸,想继续往上挪。
  宝蝉努力活跃气氛,笑道:“腊八侯爷、五爷都能回京了,到时候让三姑娘去折腾外公、爹爹去,三姑娘可是咱们侯爷第一个孙辈,侯爷肯定宠得不得了。”
  阿渔看看女儿,再想到父亲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有点担心女儿会不会不喜欢亲近外公。
  ——
  战事结束,西北、东北两路大军先后返京,腊月初六,徐潜所率的西北大军提前几日抵达京城。
  二十万禁军直接回禁军大营了,徐潜率领几千精锐进城,主要是为了向京城百姓展现大周将领的威武丰姿。
  国公府才为徐演办过一次丧事,除了徐老太君不必为儿子守孝,阿渔等人都要守一年或三年的丧,所以心急如阿渔也不能去街上观礼,只能抱着女儿在家里等候。
  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
  徐老太君叫其他几房的人先回去了,只叫阿渔娘俩留在松鹤堂,陪她等。
  徐潜回来时,自然要先去松鹤堂拜见母亲。
  他在北越奔波数月便晒黑了脸,今年又去西北风吹日晒了大半年,脸庞更黑了,但那股子武将的坚毅与英气也更浓了,如一柄寒光凛冽的剑。
  视线扫过阿渔、女儿,徐潜低头,直挺挺跪在了徐老太君面前:“母亲,儿子不孝,回来迟了,未能送大哥最后一程。”
  阿渔见了,将女儿交给乳母,她也跪到了徐潜身旁,垂着眼帘。
  看着这对儿小夫妻,徐老太君只替长子汗颜,竟然罔顾手足之情觊觎自己的弟妹背叛亲弟弟,长子有何脸面叫幺子为他下跪?
  “他咎由自取,没什么可惜的,守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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