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北宋变法那些年——果酱果酱
时间:2020-01-15 10:22:26

  云娘见赵顼暂时沉默,继续劝道:“昔日在陕西军中,我亲眼见过无数将士因拓边守土而亡。香子城一战,田琼为了拖住吐蕃人,明知会全军覆没,也严守军令挺身而出,他这是报了必死之心。边境即便尺寸之地,也是将士们用血肉之躯换来的。官家九年来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不就是为了一雪祖宗败兵之耻,复汉唐旧域吗?”
  赵顼提高了声音道:“祖宗败兵之耻,我一刻不敢忘,但如今边备不整,将帅乏人,还不是与契丹较量的时候,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云娘沉声道:“此次出使契丹,不过据理力争而已,并非要大动干戈,违背两国盟誓。更何况,耶律洪基并非明主,前有重元之乱,后有耶律乙辛乱政,契丹内部党争不断,父子君臣之间相互猜忌,分裂之势已显,我方只需相机行事,保全国土并非难事。”
  赵顼凝视云娘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次之所以派沈括出使,是因为我知道他绝非等闲之辈,必能不辱使命。万一有什么差池,我即便亲自出征,也不会让你冒险去辽境的。”他伸手拉起云娘:“地上凉,不要一直跪在这里。”
  云娘轻轻挣开赵顼的手直视他道:“官家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成全?”
  赵顼一愣,却见云娘顾自道:“男儿须展平生志,为国输忠合天地。我虽身为女子,但幼承庭训,亦有报国之志。爹爹年轻时出使契丹,竭力周璇,拒绝割地,然亦不能尽折虏焰,最终还是许增岁币,至今深以为憾。我大宋如今国力已不同当年,爹爹未完成的心愿,就让我替他达成,官家就当成全我与爹爹两代人的心愿吧。”
  赵顼固执地沉默了,良久方道:“若我还是不答应呢?”
  云娘轻轻一笑:“官家不会不答应的。我自少年起便爱慕官家,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一样的人,认定一件事情,认定一个人,便是千难万难也不会放弃。还是那句话:尽吾志也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我和官家一样,不想将来有后悔的那一天,这对于我来说,和死了并无区别,还请官家成全。”
  赵顼不禁为之动容,他再一次拉起云娘柔声道:“你先回去,容我好好想想再给你答复。”
  云娘回到自己的居所,便一直在院中徘徊,暖玉看不下去劝道:“天越发凉了,娘子还是回室内吧,官家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云娘笑笑道:“我有预感,他今晚一定回来。”
  暖玉叹道:“娘子让我找的药,我已经寻来了。用量上千万要小心。”
  云娘拉住暖玉的手:“谢谢你。”
  暖玉深知云娘性情,知道劝也无用,给她披上一件玉色斗篷,便默默退了下去。
  秋夜露寒霜重,凉风乍起,满院树影摇落,月色如涟漪一般慢慢浮散,云娘一阵恍惚,仿佛身在梦中,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沉水香味传来,赵顼再一次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今晚若不给你答复,你是不会安心的。”
  云娘忙问:“官家是同意了?”
  赵顼沉声道:“先别高兴,我有二个要求。第一,你需扮男装作为沈括的侍从出行,不能有官方身份。第二,让王韶选几名武艺精湛的亲兵与你们同行,凡事由沈括出面周旋,你不能出头,更不能与契丹较虚气。”
  云娘忙答应了,赵顼笑问:“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娘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今天有什么特殊,一时竟愣在那里。赵顼点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今天是下元节,乃是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之时。”
  云娘抬头向天上望去,一轮明月如冰盘般挂在空中,月华便如水一般洒落在地上,赵顼轻声道:“我虽不信这些。却也令道观做道场,乞求上苍赐福解厄。明年的上元节,你应该已经从边境回来了,到时我们一起去坊间看灯好不好?”
  云娘笑笑道:“好,天子无戏言,官家要说道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沈括作为出使契丹,按《长编》载是在熙宁八年三月,这里改为熙宁九年。
  《长编》:右正言、知制诰沈括假翰林院侍读学士,为回谢辽国使,西上合门使、荣州刺史李评假四方馆使副之。萧禧久留不肯还,故遣括诣敌廷面议,括时按狱御史台,忽有是命,客皆为括危之,括曰:“顾才智不足以敌忾为忧;死生、祸福,非所当虑也。”即日请对,上谓括曰:“敌情难测,设欲危使人,卿何以处之?”括曰:“臣以死任之。”上曰:“卿忠义固当如此,然卿此行,系一时安危,卿安则边计安。礼义由中国出,较虚气无补于国,切勿为也。”
 
 
第81章 .又作尘沙万里行
  云娘一行人来到代州,已经是熙宁九年初冬了。她与沈括登上雁门关巡视, 天已向晚, 阳光早已失去了温度,极目四望,黄云遮蔽千里, 四周一片荒凉, 朔风迎面吹来, 二人虽然穿着裘衣, 还是觉得寒意入骨。
  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对大宋来说,雁门关是与辽国接壤的前沿阵地,历来征战不断。太平兴国五年,杨业在此大破辽军,威震契丹。然后好景不长,雍熙北伐时,杨业被监军王侁威逼带兵出征, 最终力战而死, 导致北伐功亏一篑。
  云娘感慨道:“寒云带飞雪,日暮雁门关。这气势果然不凡。”
  沈括亦叹道:“雁门关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契丹人贪得无厌,一直窥伺我关南之地,我身为国使,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退让。”
  在沈括一行人赴辽国之前,辽国国使萧禧因争边界一事在汴京久留, 坚持要以分水岭为界,多次争执后,赵顼最后下诏:朝廷与契丹通和年深,终不欲以疆场细故有伤欢好大体。一、李福蛮地,许以见开壕堑处分水岭为界。二、水峪内七儿马筋并三小铺,即撤移近南,以现安新铺山头分水岭为界。三、自西陉地方,以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五远探白草铺山头分水岭向西,按石长城为界。四、黄嵬山地已经仁宗朝差官与北界官吏于聂再友等人侵耕地外标立四至讫。顺义军牒称地理系宁化军,并无可议。五、瓦窑坞地,前来两部官司商量未了。今已指挥韩缜等一就检视拨比以分水岭为界。
  这份诏书,表面上算是答应了契丹一方以分水岭为界的要求,但是诏书中一到三条其实本来就属辽地,并无争议。第四条明确表示是黄嵬山是大宋疆域,依据便是沈括从枢密院元找出的证照。第五条还要韩缜去视,等于赵顼并未松口。所以萧禧这个国使虽然表面风光,但实际上并未沾得什么便宜,最后无功而返。
  沈括这回是以回谢使的身份出使辽国的,并不直接参与两国边界之争,来之前又在枢密院找到了地畔书,把两国边界的一系列证照背得滚瓜烂熟,越发觉得信心满满,云娘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契丹人一向无赖,学士即便有证照在手,也要小心行事。”她放低声音对沈括耳语几句,沈括听完笑道:“还是娘子机灵,对付这等小人,当用非常之法。”
  当晚,代州知州刘庠就在雁门关内设宴款待沈括一行人,刘庠本是爽快人,酒过三巡有了些醉意,直接问沈括:“朝廷给契丹的诏书上说:两朝和好年深,终不欲以疆场细故有伤欢好大体。学士以为如何?”
  沈括笑笑道:“疆场无细故,祖宗疆域,虽尺寸不能许人。此次我为回谢使,只是再次申明朝廷主张,契丹若有异议,但知以理相争而已。”
  “沈学士说的好!”刘庠一口干了杯中酒,慨然道:“下官忝为代州知州,雁门关外数十里都是下官辖地,绝不会拱手让给契丹。”
  云娘插言道:“阁下久戍代州,可知契丹最近有何动静?”
  刘庠不知云娘身份,正在迟疑间,沈括笑着解释道:“长卿是我请来的幕僚,原来在熙河路任职,熟知边事,希道有话但说无妨。”
  刘庠笑道:“据下官所知,蔚州、朔州、应州一带连年歉收,契丹军无余粮,民实畏战。此次与大宋争边界,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下官料他们也不敢背盟用兵。”
  云娘笑道:“阁下所言甚是。想是契丹见我朝近年克复河湟,有些唇亡齿寒,所以外示强横罢了。但军备无小事。在下与学士自会与契丹人据理力争,还望阁下整饬将佐,观衅而动,方可万全。”
  刘庠忙答应了,又道:“下官听闻此次契丹派杨益戒来出面周旋,杨益戒为南院枢密副使,倒是个厉害角色,学士不可不防。”
  沈括笑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若无赖,我便以小人之道待之,量他也不敢把我们怎样。”
  沈括一行人由雄州进入辽境,最后到达广平甸。这里是契丹皇帝冬季行营所在。辽国馆伴使耶律寿、副使梁颖迎接入馆。先是由耶律寿和梁颖摆酒接风,倒还相安无事。后来在使馆赐宴,杨益戒相陪,麻烦事就来了。
  沈括一行人来到东边毡帐内,却见宴席已经摆好,耶律寿一行人东向而立,面前摆的是高凳,下人却把沈括等人往西边引,西侧摆的却是矮凳,沈括立即提高了声音道:“请馆伴使重新安排座次。”
  耶律寿笑笑道:“本官位列始平军节度使,官职本就比你们高,我等东侧坐,南朝使臣西侧坐,也无甚不妥。”
  沈括冷笑道:“本使在大宋虽然官卑位低,在这里却是国使,理应以宾主之礼相见设坐。如今我等非但要西侧坐,且凳子也比贵国使臣矮了一截,难道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礼?”
  梁颖哈哈一笑对沈括道:“学士想多了,南朝人身材矮小,正与矮凳相配。”
  沈括和云娘的身材与契丹众臣相比,确实显得低矮了些,云娘冷笑道:“我们南朝人早就习惯了高桌高凳,倒是在下听闻契丹人迄今还席地而坐,依在下看,干脆将西侧的矮凳撤去,换上茵镇,贵国使臣坐在上面岂不自在?”说完,竟不理会众人,拉着沈括便在在东侧高凳上坐下
  。
  梁颖讽刺南朝人身材矮小,云娘当即就影射契丹人蛮夷未开化,杨益戒却不料一向温文尔雅的宋人居然如此行事,看来此次在言语上是占不到便宜了,咳嗦一声道:“我们北人也习惯坐凳子了。”他低声训斥仆从:“还不赶快把矮凳撤下换成高凳。”
  众人这才分宾主而坐。酒过三巡,杨益戒起身道:“请南朝使臣起身听圣旨。”
  沈括与云娘对视一眼,不知他们又要搞什么花样,于是起身离坐,与杨益戒、耶律寿、梁颖相对而立。杨益戒道:“奉圣旨问,蔚、应、朔两州地界公事,我朝两遣萧禧赴南朝理辩,今蔚、应两州已是了当,只有朔州一处未了,卿等离南朝时,朝廷有何旨意了绝?”
  对于这一问,沈括心中早有准备,遂缓缓答道:“据下官所知,河东地界已经了当,故朝廷差下官出使贵国回谢。”
  杨益戒面色一凛道:“只是蔚、应两州了当,朔州地分并未了绝。这是圣旨宣问,沈学士须据实而对。”
  沈括道:“下官只是回谢使,此等公事原不敢预闻。但圣旨宣问不敢不对。黄嵬山、天池子本属大宋地界,却是证照分明。”
  杨益戒却没料到沈括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回答,忍不住皱眉问道:“黄嵬山从来都是北朝疆土,如何成南朝的了?”
  沈括反问道:“黄嵬山属北朝疆土,不知有何照证?”
  耶律寿见杨益戒一时语塞,反问沈括:“南朝又有何照证?”
  沈括不慌不忙答道:“北朝重熙十一年,差教练使王守源、副巡检张永、句印官曹文秀,南朝差阳武寨都监翟殿直、堾县教练使吴岜同行定夺,以黄嵬山脚下为界,此事甚是明白。”
  梁颖却没料到沈括的记忆力这么好,强辩道:“当时只是定夺苏直和聂再友两家地界,并非定两朝国界。”
  沈括当即反驳:“当时固然是定夺苏直和聂再友两家地界,却也因苏直和聂再友侵耕南朝土地,南朝遂于康定二年下旨:琐细民务不必轻闻朝廷,以两朝和好事重,只在苏直、聂再友耕地外立烽堆永远为界。若是北朝土地,何必烦南朝圣旨和两朝差官定夺?”
  耶律寿和梁颖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杨益戒插言道:“天池地分应属北界,若天池神堂不属北界,为什么是北界行牒修葺?”
  天池庙是北朝行牒叫南朝修葺的,沈括随即道:“既然天池属北界,却为何是南朝修葺?若代州牒朔州,说鄯阳县庙宇损坏,请速修葺,是否鄯阳县便可归属南朝?”
  梁颖停顿片刻道:“天池子既然是南朝地界,为何北界部族在此放马半年有余?”
  这就等于无理强辩了,杨益戒扫了梁颖一眼道:“当年顺义军牒文字有错,若还在世,必当重处。证照文字做不得准。”
  云娘冷冷一笑道:“若照阁下这么说,今后凡有证照文字,阁下只说一句有错,便做不得准了?原来阁下的话比圣旨还大些。”
  眼见双方就要吵起来,耶律寿摆手道:“切勿争论,两朝和好事重,还望沈学士深体朝廷之意,必得了当此事。”
  云娘冷冷道:“此事已经了当,我等前来只是回谢。若贵使定要追根究底,南朝只有八个字:黄嵬大山脚下为界。”
  梁颖不由提高了声音道:“明明是以黄嵬大山分水岭为界。”
  沈括道:“梁学士口说无凭,需拿出确证文字。我等只是回谢使,在此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双方争执好半天,契丹人丝毫未占上风,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这顿宴席只得不欢而散。杨益戒一行人退下后,沈括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虽是初冬天气,却早已汗流浃背,他也不顾茶水早已凉透,端起杯来一口饮毕,提高了声音道:“什么奉旨宣问,杨益戒这个老狐狸不过借机下套,逼我表态而已,这帮人简直就是群无赖。”
  云娘笑道:“这才是开始,我们早晚要面见契丹皇帝的,到时候面对契丹一众大臣,我倒要领教学士舌辩群儒的本领了。”
  沈括亦笑道:“有证照在,我倒是不怕当庭折辩。就怕契丹人暗地里再搞什么花样,那我们倒是防不胜防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3章大结局,谢谢大家支持。
 
 
第82章 蓟门何处尽尧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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