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中派人在陈娇吃食中下药,她不可能有孕。唐石溪死后唐家后继无力,已经倒了。现在还剩陈家霸占着朝廷妄想制约我, 我不能让他们再有机会复起。”
“唐石溪死后,陈娇就是个废物不足为惧。只不过现下我们好不容易到这一步, 容不得半点差错,不能让这蠢货坏了大计。”
“陈娇不能有孩子, 她也得死。”陆景言辞犀利,在人前吐露出他的决心。陈娇和唐石溪的故事在南朝长长久久流传,而自己又算什么?民间戏曲中所唱的绿王八?
奸夫淫妇, 自己忍他们到今日, 终于可以慢慢清算了。
“娘娘,皇上走远了。”玉屏窥见陆景远去的身影,动作轻缓的回来对着躺床上的陈娇悄声道。
“可算是走了。”陈娇本来将自己捂在床被中做伤心状,听闻此话后立刻掀开头顶的遮掩,翻身坐在床上对着玉屏道:“你去关上门, 不许让那些走狗进来。”
玉屏对她口无遮掩很是无奈,但仍是听话的转身。陈娇又道:“演了这么大出戏我实在饿得慌, 好玉屏你再去替我拿些糕点,记得让平日里我钦点的那个厨子做。”
“娘娘,那个厨子不在了。”见她迷惑,玉屏偏头解释:“今日来了两位贵人,那厨子做的吃食讨喜得了他们欢心,便被贵人点化飞升了。”
“你是说他做饭太难吃,被杀了?”陈娇震惊道。
“是因为太好吃,所以成仙了。”玉屏很是无奈。
“有那么好吃?”陈娇立刻撸起袖子跪坐地朝玉屏道:“我吃了千儿八百遍了,怎么就没吃出来?”
“所以是讨了贵人欢心啊。”玉屏知她性子还要纠缠许久,又见陈娇嘴唇发白干渴,便立即转身关上门给她倒了杯水。“主子先喝杯茶,润润唇。”
陈娇接过茶水犹神游天际,皱眉不可思议问道:“这世上真有可以点化他人飞升的神仙?莫不是你们遭了骗子吧?”
“今日我们隐闻仙鹤鸣叫,随即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鸟飞来。那胖乎乎的厨子骑上它背后,就驾鹤而去直上云霄不见啦。那仙鹤甚是通灵还在空中转悠了几圈,奴婢和许多宫人当时吓得还跪拜了呢。”
“你拜什么啊?”陈娇惊叫:“有事你不来求我,拜那么个厨子有何用?就算是仙,他也不过是个受人制约的小神,自身难保都难说,哪还有心情庇护你们这些愚民。”
不得不说这陈娇目光心境都不一般,凡人只知羡慕李大山的机遇,她却一眼看穿这些虚招直指事情真相与核心。
玉屏听她话后露出震惊的神色,忙低声阻拦道:“娘娘!不可对神明不敬,万一那李大山在宫中留了秘法能偷听我们说话呢?”
“他知道就知道,奈我何”陈娇满不在意继续刺激玉屏:“我们又不求他,怕甚。”
玉屏眼看陈娇这么不上心,气急后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多事。本想着替公子祈福,也让他在地下也好过些。”
说到唐石溪,陈娇本高昂的情绪瞬间消无,耷拉着脑袋软趴趴靠在床榻上无力道:“你说要是石溪先遇见那贵人就好了。他天资聪颖才华横溢,仙人若是要点化人成仙,也必然是先选他的。那厨子常年在烟火中过活,高低立下绝不会让他捡这么大便宜。”
其实陈娇这话就没道理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那是能分清的?陆景玄机谁都比李大山好,可就是李大山有这个缘法成仙。就算唐石溪当时在此,说不定也轮不到他。
不过玉屏和陈娇主仆二人可不管这些,心都是偏的怎么能指望她们公正?玉屏也是恨恨道:“况且李大山人品也不怎样。家有老母妻儿皆是不管不顾,飞升就算了,也不懂得交代一二,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无情无义!”
说到此处玉屏也不在乎的不得罪天上的神明了,反正主子已经得罪够了。既然拍不了马屁拿不到好处,她当然是坚定站在陈娇这一队了。更何况她也是愤愤不平,要是公子早些...就不会死了吧,娘娘也不会这般伤心了。
她悲从中来顿时泫然欲泣,陈娇一看她那泪汪汪的眼睛就打断道:“你干嘛?不许哭。平白惹我又伤心一场。”
玉屏立马转身捂脸,她不想让陈娇难过。但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哽咽着:“奴婢就是难过,主子别管我。”
陈娇起身,玉屏见她不穿鞋,惊地立刻扑上去抱住她脚,拿着绣鞋仔细给她套上,还不忘叨叨:“娘娘本就宫寒,还不爱惜自己。这个月月事时又要痛的死去活来,遭大罪了。”
“慎言!”陈娇立马呵斥:“我如今怀有身孕,那还有月事”
玉屏却不怕她,偌大的宫殿只有她们主仆,她仰头看陈娇,语气彷徨道:“娘娘你为何啊?这样骗皇上,被发现了可是要牵连府上啊!”
欺君之罪,足以陈家死数回了。陈娇听闻此话,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巴不得府里那些个妖魔鬼怪都死绝了才好。只是可惜我若是早有这决心,知晓日后会拖累我的溪郎至此,我当初就该一包毒药送那狗皇帝归天,一个不留!”
“娘娘,为那些人不值得啊!您忘了自己答应过公子,要好好活着吗。”玉屏登时慌了神,陈娇这心态不对劲啊!
“我反悔了。”陈娇阴冷的声音响起:“反正我反悔不止一两次,溪郎会原谅我的。”
“可是您假装怀孕,又有何用呢?”玉屏实在不懂主子的意思。
“陆景不希望我怀孕,不希望陈家做大。如今宫中传出我怀孕的消息,我那有野心的爹必然会做些什么来稳固我和陈家地位。例如太子之位,就很是适合庆贺我儿出生。”
“可是娘娘,你并无身孕啊。若是被发现是假的,该如何收场啊?”竹篮打水,一场空。玉屏害怕陈府中的人白忙活一场后,发现自己被骗。到时不用皇上发落贵妃,他们也能生吃了娘娘。
“陆景不希望我怀孕,但我此举却将彼此隐藏的心思揭露无疑,他绝不会容忍一个宫中贵妃和名门望族觊觎他的皇位,所以无论怀孕真假,他都会加速陈家的灭亡。而到时爹爹发现自己引狼入室,皇帝没有他想象中好对付时,你说他会作甚”陈娇想到此心情甚好,连动作都带着一股自有的妩媚风情。
“娘娘是指,鹬蚌相争”玉屏心中酸楚小心谨慎道,暗想要是公子还在世上,那用主子操心这些肮脏之事。
“我可不是渔翁。”陈娇笑得分外明媚,光彩四溢美得竟让熟悉她已久的玉屏都不免有些恍惚。
“我是吃人的女妖,是复仇的使者。是一把大火,将这些污泥浊水焚烧殆尽!”
——
“那旱魃就在此处吗?”张天天瞧着脚下漆黑的洞穴,不禁有些害怕。
“阴尸之物不躲在暗无天日的巢穴中,难道还想光明正大走在阳光下吗?”张尘镜对僵尸很是了解,这旱魃才成实力必定不济。却不知为何,非要执意留在自己庇护着的王气正盛的国都。
可谓又蠢又傻,勇气可嘉。他摇摇头,对着张天天伸出手道:“牵好了。”
这条昏暗阴湿的通道,看起来幽长且不知深浅。张尘镜选定一个方向掐诀,随着他手中动作,下方被堵住的泥土和矿石像被腐蚀般肉眼可见的融化。直到侧旁出现一个门后张尘镜才停下,给呆愣的张天天跟上的示意后,便带着他纵身跃下去。
只是到了门口,父子二人却未得解法。张尘镜瞅着门上的花纹,皱眉道:“这个阵法,倒是有趣。”
“那旱魃生前不是凡人吗?怎么会阵法。”张天天看着自家父亲嘴角露出兴味的笑容,不由替那倒霉旱魃祈祷。
他撇开张尘镜的手,准备四处走走浏览这个地下世界。在这阴森幽暗的迷宫中,远处若隐若现的几处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远远望去那光是淡淡的荧绿色,在这地界显得尤为珍贵且特殊。
张天天不自觉被引诱着向前。直到近前看清那物,他才惊的从恍惚迷惑中恢复。那是一只浑身干瘦如柴的怪物,它身高数尺,爪子锋利似巨大的剪刀从肩膀上垂下。面上除了一张几乎横跨整张脸的裂口,就只剩密密麻麻的眼珠子遍布在它的头上。
而吸引张天天的微光,便是它那睁开着的眼球发出。安静,不寻常的安静弥漫着。张天天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感受到父亲的存在了,偌大的地下洞穴只有他一人与这怪物存在。
第37章
他看着眼前不知实力的怪物, 企图不引起它的注意摸着墙壁缓缓后退。
只是当他后退第一步时,刹那间亮起无数绿光,张天天顿时手脚发凉, 回头一看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其中,以自己为圆心密密麻麻上万只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而张尘镜还在研究那古怪的阵法。他身为古神但却是以力证道, 阵法和演算一列着实算不上高明。斟酌半刻后他终是死心, 心生烦躁间他干脆决定暴力破阵, 好快点解决麻烦然后离开。
听说青丘涂山氏嫡系一脉有狐要娶新媳,宣称洪荒诸神只要是来祝贺的都来者不拒,为此更是拿出了他们酝酿数千年的桃花酒来招待客人。想到那美味的桃花酒,张尘镜更想早日出去喝酒玩乐了。
腐朽的味道在室内弥漫,张尘镜不得不皱着鼻子给自己施了个避息决, 才语气恶劣吐槽道:“这个阵法一看就是古神留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闲的没事做弄这么无聊的阵。”
他将手放在门上, 毒气从体内流往那扇看似无坚不摧的门,周边镶嵌着的玉石开始碎裂掉落。门被毁后一股奇异的气体从地下疯狂涌出, 使他视线模糊不能视物。
张尘镜被这烟雾尘土呛出声,手中随之出现一把折扇挥舞,这座墓室终于显露在人眼前。但很快有东西向他扑来, 张尘镜敏捷躲开且反手抓住偷袭的怪物。
他看向自己手中举着的东西, 那怪物头上除了一张大嘴并无其他器官,身子短小却有七八条手臂挤成一团。每只爪子都有长约数寸的锋利指甲,轻而易举可以撕开一头壮牛。
张尘镜嫌恶心顿时甩开,但他猛然发现这丑陋的鬼怪格外眼熟,便忍住想遁走的心思, 将它举至眼前细细端详。他心生疑惑间,地下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周围爬出众多妖魔, 有的手中举着锋利的刀剑,有的却只有利爪。见同伴被抓住这些怪物也丝毫不害怕,尖叫着凶猛地扑上来。
张尘镜心生厌恶不由手上发力,那只不断挣扎的怪物便哀嚎着化作碎片掉落地上,却又转眼又复原如初,再次袭向他。这怪物长相丑陋且数目众多,看着几乎形成海浪的大嘴和光头,张尘镜挑眉,抬手一扇子抽翻了最先朝他奔来的怪物。
可那些倒地的妖魔很快复生,重新加入大军。张尘镜只觉恶心,熟悉感却更加浓烈。他猛地忆起,当初自己阵法不堪被众神群嘲后,一气之下弄了个专门恶心人的古阵。
兜兜转转数万年后自己居然再次来此,经历了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就算了,自己还解不出来阵法,这可是自己布置的啊!想到此他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再一转身,发现原本紧跟着自己的儿子不在了?!
而张天天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自己父亲搞的鬼,他还在跟守护密室的妖物搏斗。他自幼备受呵护生长在净无尘埃的九重天,蓦然见了这些个丑八怪,心生厌恶都快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他已近筋疲力尽,怪物源源不绝更生出许多同伴。张天天化作原身用尾巴狠狠抽打开又一只试图靠近自己的妖怪,黯然思考也不知他死后父母亲会不会再生个讨人喜爱的弟弟?他想到那阖家欢乐的场面,顿时悲从中来又委屈又难受。
一股远古威压迎面而来,雾气忽然散去,那些怪物茫然无措的停下动作后纷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地瞪着雾气散去的缺口。
张天天激动抬头,便见一身白衣的张尘镜缓缓踏出,他面色不渝,整个人都散发着“我心情不好别惹我”的气息。张天天本欲扑上前求安抚的心也歇下,脚不安的扭动忧愁父亲是否会怪罪自己乱走。
张尘镜从自己曾经审美居然这般诡异的念头里转出,便见熊孩子正撅着嘴欲哭无泪,顿时猜想他是被自己留下看护此地的小鬼给揍了,心猛地一抽。如若桃安知道自己差点把孩子弄丢了…他急忙上前关切问道:“可是遇了什么,有受伤吗?”
张天天立刻抱住他嚎啕大哭:“你怎么才来啊!这些丑八怪都快把我恶心死了。”
“谁叫你自己乱走…”张尘镜这个奇葩,此时不知道承认错误细心安慰孩子,还为了逃避桃安责骂而甩锅。
张天却不傻,他怒目而视道:“我要告诉娘亲!”
“…”见他神色坚决,料是今日遭了大委屈。张尘镜见他意决,便随意道:“那好吧。”
张天天本已经做好与他吵架的准备了,结果被此举弄得措手不及。他犹犹豫豫道:“真的?”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之过,不过经我深刻反思后,想你年幼无力遇事难以反抗自保,若是再有这般突发情况…所以这次后,我就将你送回羲和哪里…”
“不要!”张天天气得蹦起来,大声反对:“你耍赖!”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张尘镜慢吞吞回答。
张天天终于清楚自己是斗不过他了,便生气地甩袖子道:“好吧好吧,我不告状了!你不要把我送回去。”
张尘镜满意点头,心中暗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再次思考他这个习性是像了谁。这个风云变化的时刻,他怎么可能会把张天天送去他人手中?
他心中思索手中动作却不停歇,抱着张天天走向唯一的入口,一条黝黑的狭长石道,身后是在火焰中痛苦嚎叫的怪物。
张尘镜随手变出盏油灯,让张天天提好。两人就这么穿过这条漆黑幽长的封闭式道路,配合着墙上那湿哒哒往下滴水的声音,偶然还会碰到曾经的探路者骸骨,脚下一不留神就当啷踢出好远。
忽然有阴风吹过,油灯忽明忽暗,张天天猛地发出尖叫。
油灯终是被风吹灭了,黑暗笼罩着二人,进退无路四周还传来怪物的哀嚎。张天天短暂愣住后终于领悟他父亲的恶意,立刻吼向张尘镜:“你就不能拿个夜明珠之类的吗!!欺负小孩子好玩吗?”
张尘镜知道他胆小,却还是故意吓唬。见张天天生气到眼睛都红了,本乐不可支正捧腹大笑的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好吞下嘲笑,却还是嘴硬小声替自己辩解:“刚刚没想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