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项绥,其实也没打算再以蒋璃的身份回去了。蒋家现在日子很平顺,领养的妹妹代替她很好地照顾着她爸妈,她很放心。她挣扎了很多年,也有了自己的生活,身边有如亲人一般的朋友,他们彼此需要。
不回蒋家,还可以回德国那个家。蒋家就在榆临市,她什么时候想看他们,再回来就好了。
虽然她知道她应该不怎么会回来了。
还是没有原谅祁嘉亦,但既然要离开了,那就老死不相往来吧,当做没有和他重遇过,然后以后她有一天会放下执念,心无波澜地终此一生。
这晚上祁嘉亦罕见地有点失眠。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借着纱窗透进来的月光望头顶的卧室吊灯,脑子里来回闪过的是项绥在车里最后跟他说的那些话。
项绥不是会跟他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她问出“唐果”这个名字,必然有她的深意在里面,而在他面前提起,说明这个名字应该跟他也是有关系的。可是唐果是谁?他在脑子里将所有认识的人的名字都筛了一遍,甚至连他接手的案子涉及过的人名字都回忆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对这个名字的记忆。
他早对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她有过疑问,也问过她几次,但她都答非所问。
今天是她第一次正式而郑重地问他要一句道歉。他对自己以前和她有过什么样的交集还是没有答案,但望着她的眼睛,他还是几乎没什么犹豫就说了对不起。
她平静的眸子下藏着很深的情绪,他读不懂,但就是无端觉得,今天的她,有一点脆弱,有一点惹人在意。这段时间以来搞这么多事情似乎就是为了报复他,既然她想得到他的道歉,那他说一句对不起,算是两个人的讲和。
可是他的这句对不起好像也没让她开心,反而冷了脸。
女人对他来说从来都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而项绥更是让他参不透的存在。
“项绥……”
反应过来他不自觉喃喃念出了她的名字,他微怔,四肢百骸紧随着似是有一种很细微的电流流过,酥麻。
他清咳两声唤回自己的思绪,亮了床头灯起床喝水。
不明不白地被一个他从前没有印象的女人记恨,这种感觉很怪异,如今看来还影响到了他的睡眠,这不是件好事。
喝着水,他给项绥发信息。
【找个时间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下吧,针对似乎存在过的我和你之间的过节。】
好一会儿没有收到回信。
他犹疑了下,问:【睡了?】
还是没有动静。
他看了眼时间,如果没失眠的话,往常这个时候他也睡了。
边编辑短信边往卧室走,他点击发送又发过去一条。
【算了,你好好睡吧,改天再说。】
他也需要时间先了解一下唐果又是谁,或者这会是他搞清楚为什么项绥不待见他的关键人物。
思忖着搞清楚唐果是什么人或许能有筹码跟项绥谈,但结果是,单凭这一个名字,根本无从下手。
唐果这个名字太过普通,全国范围内叫这个名字的一千多人,光榆临市就有二三十。而项绥之前没有在榆临市的行踪,她口中所说的唐果,有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个。更甚者,或许根本就不是“唐果”这两个字,同音字那么多。
盯着查询结果,祁嘉亦有点头疼。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毫无头绪的无力感,还挺让人烦躁。
许扬敲门进来,正要开口说事,见祁嘉亦扶额,当即关心道,“祁队你头疼?”
“没有。”祁嘉亦放下手,轻咳一声,“有什么事?说吧。”
听他说没事,许扬放心下来。
“哦,是这样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项绥还是没有给祁嘉亦回短信。
这有点不同寻常。昨天她从医院离开后,情绪明显不对,但还是给他回了短信,说了声没事。
祁嘉亦盯着手机短信框,思索两秒,直接给她拨过去。
对方正在通话中。
隔了一会儿再拨,还是这样的提示音。
如此三次之后,祁嘉亦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被项绥拉黑了。
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在他们立场最敌对的时候都还能保持着联系,不至于在他给她送了几天饭还送她去医院复查两人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后才拉黑。
只想知道她从昨天开始到底怎么回事,祁嘉亦端起餐盘便往回收车抬脚。但转念一想,又止住了步子。
他下午还要上班,离项绥那儿不是很近,上班高峰期再一堵,可能会耽误他下午准时上班。
还是没去找她问个究竟。
下午上班的时候,祁嘉亦还是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这次还是提示通话中。
他挂了电话出办公室。
“林昭,帮我查查项绥今天有没有出行记录。”
林昭一时有点懵,“祁队你指的是……”
“飞机火车动车这种出行记录。”
林昭接到任务,刻不容缓执行起来。
“查到告诉我。”祁嘉亦丢下一句,回了办公室。
片刻后,林昭敲门进去。
“祁队,查到了,项绥乘飞机去了威阳。”
“知道了。”祁嘉亦审读着文件,头也不抬。
林昭本来好奇想打听一下项绥是不是又惹事了,看祁嘉亦认真办公,也不敢打扰,出去了。
祁嘉亦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似乎也是这时候,他才真切地感受到,项绥是真的极度不喜欢他。
之前再不待见,她面上还是会皮笑肉不笑祁队长祁队长地喊他,阴阳怪气地,亦或是挑衅地,表面温柔和气宠辱不惊,眼底淡漠嘲讽。而现在,她一声不吭离开榆临市,走前不忘把他拉黑。
他以为,陆元他们回德国后,她在榆临市举目无亲,能依靠的只有他这个还算是熟悉的,所以她受伤的那段时间,他也很有风度地不计前嫌照顾她。但现在看来,他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重要。
项绥试探他,仿佛要从他嘴里听到一些什么。到昨天为止,又好像是放弃了,所以直接开口向他要一句道歉。他那句道歉显然也没让她满意,于是她连夜收拾了行李做好离开的准备。
但是他却很认真地想去了解是否过去真有让他们结怨的事情,甚至难得地失眠了。
走得很决绝,她应该是这辈子没打算再踏足榆临市了。
祁嘉亦长嘘了口气。
走就走吧,走了也好。参不透的,不参也罢。
第22章
项绥不在,晚上下班没有必要再往她那儿跑一趟,祁嘉亦直接回了家。
到家的时间早得他有点不习惯,仿佛中间漏了哪一个环节的事情没有做,时间空白了一段。他摩挲着下巴在客厅沙发闲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厨房打算做点吃的。
其实他这小段时间也是喝粥过来的。省得回去还要做饭,晚上他给项绥买粥会顺便给自己也带一份。
冰箱里只有面条和鸡蛋,之前剩的两个西红柿已经坏掉不能吃了。祁嘉亦蹙了蹙眉头,把西红柿拿出来丢垃圾桶里。没什么胃口吃面,他把冰箱门重新合上,打算到楼下附近随便吃点别的。
从茶几拿了钥匙便往玄关处走,正换着鞋,靳自南的电话掐点来了,说在他家附近,问他在不在家,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喝两杯。
祁嘉亦没拒绝,把换下的拖鞋放回鞋柜,说,“过来吧,我现在下楼。”
苏一沁不在场,靳自南说喝酒还真的点了两瓶酒。祁嘉亦看他美滋滋咕咚就喝下一杯,把自己面前的那杯推开。
两个人开一辆车出来,总要留一个人开车。
“喝点没事儿,可以叫代驾。”靳自南劝酒道。
“你喝你的。”祁嘉亦径自吃饭。
自己喝酒没乐趣,靳自南自己喝了两杯便没什么兴致了,把酒推到一边也开始吃饭。
只是吃饭他也觉无趣。祁嘉亦一言不发,面色寡淡光是吃饭,同桌吃饭没有一点互动,跟自己吃饭有什么区别。
“工作上遇到事儿了?”打探前靳自南先狗腿地给祁嘉亦夹菜,谨慎地留意他的脸色,“看你心情不太好啊?”
“这么明显?”祁嘉亦淡着脸色掀了下眼皮,问。
靳自南,“嗯。”
祁嘉亦这才正眼看他。
其实他没感觉到自己心情有多不好,最多只是心里有事,对像往常那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兴致不是太高。
但是既然靳自南都这么问了……
他放下筷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开口,“是有点儿事,但不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工作上的事?靳自南更感兴趣,顿时便乐呵了,“你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开解你一下。”
祁嘉亦:“项绥走了。”
“…………”靳自南嘴角抽了抽。按道理这不是该开心的吗?
他疑惑,“你跟她关系好到舍不得她离开?”
“……”祁嘉亦抿唇,白他一眼,“听不听?”
“听。”靳自南正了脸色。
祁嘉亦这才缓声继续说,“昨天我送她去医院复查,后来又送她回去。她的情绪有点不太对,给我捣乱那么多次,没正面跟我说过什么,但是昨天,我把她送回到她公寓楼下,她突然就郑重叫我跟她道歉。”
“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心事重重吧?”靳自南有点惊讶,“你不想道歉那不道歉就好了,她还能拿刀逼着你下跪?”
“我道歉了。”
靳自南突然有点懂了,“那你是因为在她面前服软了影响到心情。”
“……”祁嘉亦这一刻并不指望靳自南能帮他分析了,只是既然开了口,当茶余饭后吐露一下也无妨。
“项绥打从一开始就似乎对我有情绪,像是为了报复,几次三番给我使绊子。我一直好奇于我什么时候招惹过她,不过她从来没有回答过我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她昨天会突然提出让我道歉,应该在那之前就计划要离开了。如果没有得到我的道歉,可能那会一直是她心头的刺吧,所以那么郑重地提出要求。但是她显然也没接受我的道歉,所以连招呼也没打一个。”甚至直接把她拉黑了。
祁嘉亦说着,敛了眸,“说实话,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她,就像个谜一样。想想觉得,她还挺潇洒。”
两个大男人吃饭对环境没有那么讲究,随便找了一家夜宵店便进去了。
夜宵店生意不错,几乎座无虚席,店里酒气菜香弥漫混杂,一桌桌客人高谈阔论,或猜拳,气氛十分热烈。在这样的环境里,靳自南听着祁嘉亦谈项绥,总有一种在倾听自己被女朋友抛弃的兄弟幽怨地吐苦水的错觉。
他甩了甩脑子,摒弃这种奇怪的想法。
“既然她离开了,那你们是否曾经真有过什么过节又有什么关系,你心里这么在意这些事,不好。”
靳自南不想真去八卦地揣测祁嘉亦的在意是因为他跟项绥的恩怨还是仅是因为项绥这个人。不是最好,但是如果祁嘉亦真正在意的是项绥,他并不想去提醒祁嘉亦让他察觉到这种在意。虽然他脱罪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项绥,不过他还是不太喜欢她。
“换了是你这么不清不楚的你乐意?”祁嘉亦瞥他一眼,又倒了杯水,“昨天她还跟我提了一个名字,我想她应该是刻意提起的,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什么名字?”靳自南看他,“可能我认识也说不准呢?”
“唐果。”
靳自南正要夹菜的手微顿,抬眼,眉皱了皱,“叫什么?”
“唐果。”祁嘉亦重复,“她念的是这个音,我不确定是哪两个字。”
靳自南背脊一僵。狠狠稳住心神若无其事把夹的菜放到自己碗里,他垂下眼眸“哦”一声,喝水再喝水,眼神有些慌乱。
“怎么样?有没有印象?”祁嘉亦看他,问。
“你都没有印象,我怎么会有印象?”靳自南干笑,“没听说过。”
不敢直视祁嘉亦的眼睛,他让自己很忙地夹菜吃饭。
“她还有提什么吗?”他佯作随口问道。
“没有。”想起她最后冷淡的“算了”,祁嘉亦眸色深邃几分。
当时就觉察到她有点不对劲了,如果那时知道她会突然离开,这些事情会困扰他,他就应该坚持要到一个答案才对。
祁嘉亦摸出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到底没有再拨出去。
而生活并没有给他很多时间去解决自己私事上的困惑和迷茫。项绥走后第四天,祁嘉亦出差。
出差地点是葛州,一个以旅游业为主,经济水平还算不错的城市。祁嘉亦就带了一个不大的包,第二天就要回榆临市,而葛州这边交接人员能安排出来的时间也只是今天,时间紧,他到葛州后直接带着行李包去处理公事,路上让许扬帮他订酒店。
哪知许扬嘴上应得好好的,事情却也没办好。他在葛州东部落脚,熬了一天一夜没得休息的许扬脑袋一发懵给他订了戈州东站旁边的酒店,祁嘉亦晚上处理完公事准备回酒店休息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确认,他还洋洋得意订的酒店地理位置很好,离车站很近。
“许扬,我在葛州,你说的那个酒店在戈州,你听错了。”祁嘉亦头疼,抬眼忘了下四周,他往近处挂着酒店灯牌的建筑走,“行了,我再去找酒店落脚吧……有道歉的空还不如抓紧时间休息,挂了。”
秋高气爽的季节,正是适合出行的时间。祁嘉亦向来把工作摆在第一位,对旅游没什么了解,而葛州这个季节旅游人数会暴增,他也是在转转了几家酒店都没有空房时才有概念。
迎着华灯再踏进一家酒店,祁嘉亦递出的身份证又被前台小姐歉意地退了回来。
“对不起先生,我们酒店没有单间客房了。”
祁嘉亦看了眼身份证,没接,问,“别的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