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绥回德国后祁嘉亦一直都刻意压制自己的情绪和情感,自欺欺人地假装已经不在意。今天宋茹突然问起,他才发现他没有把自己骗过去。还惦记着呢,所以才会想去了解跟她有关的事,她口中提的唐果他也想知道。有机会再见的话,这些他后来了解到的都想跟她说。
他太压抑了,想宣泄,想倾诉,似乎要做点什么说点什么才能排解他心里如万千蚂蚁啃噬的那种难耐,才能清醒地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和心态来面对如今感情上的困境,所以他找靳自南出来喝酒。
但是,他难得敞露胸怀倾吐自己失意的感情,靳自南却几乎只是倾听要么就是劝他想开点的反应也太过扫兴了些。
“我找你出来喝酒不是纯喝酒,”他道,“会安慰人的话,就说两句吧。”看不到结果的事情,有人鼓励一下,就仿佛找到精神支柱让自己去坚持,然后才能笃定而不心虚地告诉自己,你这样做没错。
“……那就,”靳自南眼珠子转了转,“天涯何处无芳草?”
“……”祁嘉亦黑了脸,放下酒杯离开了。
靳自南望着他的背影,笑笑,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项绥回德国了,祁嘉亦还是没有放下她。他看得出来,也大抵知道祁嘉亦想要听的是什么。但是,项绥是对他们的一大威胁,不管是为了祁嘉亦好,还是为了他和苏一沁,他都不希望看到祁嘉亦和项绥还有联系。所以他没有办法对祁嘉亦说出喜欢就不要轻易放弃这种鼓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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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嘉亦直接回了家。也不洗漱,他在客厅坐着,静静盯着手里的贝壳。
在索际岛海滩边捡的,觉得挺小巧精致,捡来打算刻个名字再送给项绥的。没想到那天艾瑞克离开,他和项绥闹不愉快,第二天又去爬山,没刻到字,也忘了送。
想着带回来后把他的名字刻上去,等下次见面了再送给她,只是名字他刻好了,下次见面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工作性质决定他没有办法任性地说走就走飞去德国找她,但他是放不下她的。至少她离开了一个多月,他还没有放下,因为没有她的消息,想念似乎还浓烈了一点。
他还是高估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了,不然当时,他或许会宁愿强硬把她一块带回来。
但那样的话,项绥只怕会更讨厌他吧。
工作上雷厉风行又如何,对项绥,他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项绥……
祁嘉亦闭了闭眼,收拳攥紧手里那枚贝壳。
第33章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期间祁嘉亦又去了一次葛州出差,住宿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又订了之前那家酒店的套房,还是原来那间。晚上坐在露台上看着目光所及大片霓虹,他浅酌着红酒,失神了好久。
前不久还带着属下出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行动,老刘受了伤,这几天都在医院躺着。
晚上下班,祁嘉亦便顺道往医院那边过去看他。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下班高峰期,医院附近那条路是尤其地堵,车流缓速往前挪动着,车子走走停停。祁嘉亦有点不耐,单手搭在车窗上等着前面的车动,另一手握着方向盘,眉头几不可见拧起了褶。
半个多小时后才到医院前面的街道。在医院不会待太久,他找了个临时停车点把车停在了外边。盯着后视镜把车挪进车位,冷不丁,他从后视镜留意到后方公交站旁边的一个人。有点远,只能看到她低着头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头发散着,看不清脸。
但祁嘉亦就是莫名觉得,有点像项绥。
血液仿佛一瞬间凝住,他紧紧盯着那抹身影,毫不犹豫拔了车钥匙就下车转身大步往回走,迫不及待要去确认。
胃里还翻滚着,想吐又吐不出来,项绥蹲在地上难受地捂着胸口干呕,有点头晕眼花,顾不得周围的人会用怎么样围观和疑惑的眼神打量她。
直到一只大手轻抚她后背给她顺气,一个男人拧着眉半屈膝在她身旁蹲下,语气不是很好,硬邦邦的。
“你怎么样?”
没见到的时候念念于心,真见到了,祁嘉亦才发觉,他对项绥是有点气的。他再刚强,面对感情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到刀枪不入。她不留一句话就离开,没想过他要花多长时间去接受她在他人生里的骤然抽离。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会难过,会黯然神伤。深陷情伤压抑的情绪不可自拔了很久,所以重新见到项绥,不可名状的喜悦之外,他又有点对项绥来气,一时间也不想表现得过于热情去倒贴。
只是看项绥似乎身体不舒服,他又忍不住担心,尤其她难受得面色都有点发白了。
项绥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祁嘉亦。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乍一见到他,她下意识就躲开了眼神。
反应过来心虚的表现太明显,她暗暗呼了口气,强作淡定拂开他的手起身。
“没事。”她冷冷淡淡应一声,不看他,直起身往跟医院相反的方向走。
祁嘉亦扭头往医院的方向望一眼,只是迟疑了一瞬,看项绥似是要摆脱他似的越走越快,他边阔步跟上去边给老刘发信息告诉老刘他临时有事,先不过去看他了。
项绥就知道祁嘉亦见到她了不会轻易放过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住处,她打消了直接回酒店的念头,沿着街边的人行道走。
“祁队长能别跟着我吗?我还有事。”她道。
“不是回德国了吗?为什么又回来?”祁嘉亦走在她身侧,不冷不热负气说,“我以为你为了避开我,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项绥听着,面色淡然,没有什么反应。
她确实是打算再也不回来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榆临市。只是,她有要回来的理由。
蔣楚振病了,Ⅱ期胸腺瘤,手术后还要辅助放疗。蔣楚振怕她担心,一直没跟她说,是后来他的秘书告诉她的。秘书在蔣楚振身边工作很长时间了,项绥对他还有一点印象。上次跟蔣楚振见面后,他们相互间便留下了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她回榆临市已经有一个多礼拜了。避免见到祁嘉亦,也是为了方便看望蔣楚振,她住的酒店离医院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路程。祁嘉亦的工作单位和住处跟医院都不在一个方向,茫茫人海,遇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回来这几天,她都很安心,没有一丝顾虑。
今天凤盈和蒋念到医院早,免得碰面,她便提早离开了医院。只是没想到,祁嘉亦会突然来这边,还碰巧看见了她。
“是那样打算的,所以祁队长如果对我视而不见会更合我心意。”项绥说。
“……”祁嘉亦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抿唇睨她一眼,沉默了好半晌,他还是决定忽略她的冷淡。她刚刚看起来很不舒服,现在看着虽然没事,面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他放心不下。
“刚刚看你好像要吐的样子,哪里不舒服?看医生没有?”
“……”项绥不自觉心一提,敛下眸底涌起的戒慎,她镇定道,“季节性的肠胃不适而已。”
待的时间长了只怕会露出马脚,项绥并不想跟祁嘉亦待在一起,走出一段距离看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忍不住不耐道,“我还有约,祁队长这么跟着我不合适吧?”
“什么约?”
“约了人吃饭祁队长也要管吗?”项绥讥诮,“管不着吧?”
“在哪里?”祁嘉亦面不改色张望附近能吃饭的餐厅和饭馆,“一起吧,我开车过来了,远的话正好可以送你过去。”
“不需要。”项绥凉凉拒绝,毫不犹豫。
祁嘉亦不急不恼,视线转向她,“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约朋友,只是在找借口想甩掉我而已?”
项绥吸一口气,撇开头。她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祁嘉亦似乎并没有配合她离开的打算。
“也到饭点了,既然没约朋友,跟我一起吃吧。”祁嘉亦由不得她拒绝,手伸过去圈住她手腕便拉着她往前走。
她的手腕似乎又细了一点,这是祁嘉亦握住她时的第一个反应。他低头看了眼,力道松一些,唇瓣掀了掀,“没有我纠缠,你应该过得很舒坦、吃得好睡得好才对,为什么还瘦了。”
最近吃不下,还一直吐,不瘦才怪了。
项绥挣开他的手,指着前面一家素食餐厅,“我跟朋友约了前面那家餐厅,我们有约在先,我带着祁队长一起赴约不礼貌,祁队长还是不要难为我的好。”
祁嘉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还真是有家餐厅。
但是,
“我回家前也要吃饭。”他无奈道,“你介意的话,我不跟你同桌。”
项绥不知道他这次是真信了她的话还是纯粹附和她不揭穿而已,但她眼下除了跟他耗时间,似乎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率先抬脚,“作为一个男人,祁队长还是洒脱一点好,跟我过不去对你没什么好处。”
两人一同进了餐厅。
这家素食餐厅是项绥前几天才发现的,最近胃口骤减,吃不了油腻,闻到都会犯恶心,她去过几家餐厅,最后还是这家吃着能让她舒服一点,便每天从医院出来都先到这里吃点清淡的再回酒店。
老位置有客人了,项绥找了边角的一个位置坐下。祁嘉亦如他所说的,没跟她同桌,在她旁边一桌落了座。
反正本来就是要吃饭的,既然来了,就权当是来吃饭的好了。项绥忽略他的存在,径自点了一份白粥和素食小炒,又加了个妙手素卷,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和朋友吃饭就点这点菜?”祁嘉亦气定神闲往她那边望一眼,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项绥瞥他,拿起手机在屏幕点了几下贴在耳边,用英语说,“你晚点再过来吧,到时候我再联系你。”
祁嘉亦淡了神色,不说话了。
项绥这一点小把戏还不至于能骗得了他,但看她这么费尽心思要摆脱他,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心疼对他不耐其烦的项绥还是心疼他自己。
他有工作,项绥时间自由,他能守着她一时,她想逃离他的话,他根本敌不过她。
“在索际岛的时候,我有东西忘了给你。”他淡淡说。
“不用了。”项绥,“我不缺什么。”
祁嘉亦瞟她一眼,收回视线径自继续说,“叫唐果的人太多了,我还是没查到你想要我知道的事情。”语气里有一点挫败。
项绥一双眼眸微敛着,唇角扬着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
那是他应该自己记起来的事,而不是靠查,她的意思也不是让他查。以他的方式,他查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她口中的唐果。唐果根本就没上过户口。
“后来我又去了趟葛州出差,住在了之前那家酒店那个套房。在露台的时候,有点想你。”
“单位里有个前辈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答应了,但是见面前一天又反悔了,回绝了,对那个前辈有点抱歉。”
“……”
话仿佛怎么也说不完,祁嘉亦一直自言自语般,控制着音量不影响到别人,也确保项绥能刚好听到。项绥一直低着头慢吞吞吃东西,没回应他一个字。倒让他真成了自言自语。
祁嘉亦也始终低着头吃饭,顿了下,他突然状似不在意问,“回德国后,过得好吗?艾瑞克还有没有……”
“服务员,买单。”项绥突然抬手招呼服务员过来。
祁嘉亦看她面色发青,眉头皱起,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项绥是真的难受。她后面一桌不知道点的是什么菜,味道有些重,她第一次在这家店闻到。祁嘉亦点的也不是太清淡的东西,味道都飘散到她这儿,左后夹击,她胃里直想翻滚。
一开始还勉强能忍,只是等她吃下一些东西,胃里就开始一阵阵翻江倒海了。
她不想让祁嘉亦发觉,就一直强忍着,只是怕再忍下去就要暴露了,所以她急急买单要离开。
祁嘉亦看她不对劲,面色也凝重起来,起身过来。
“你是不是病了?”他蹙眉紧盯着项绥的脸。面色太差了,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
“没事。”项绥从身旁的包取出钱包。
胃里突然一阵上涌,项绥偏头捂住嘴干呕一声。翻滚得更剧烈了,似乎要吐出来了,她丢下钱包推开祁嘉亦就往卫生间跑去。
“项绥——”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祁嘉亦抬腿就要跟过去。
“先生,请问现在买单吗?”服务员叫住他。
祁嘉亦望望项绥跑开的方向,又望望服务员,抿了抿唇,“买。”
他把自己的卡递给服务员,把项绥的钱包扣好放进包包里。欲拉上包包拉链之际,他目光被包里的东西吸引。
钱包压住的下面,似乎是一个什么纸盒,倒是像往常发烧感冒时那种药片的药盒。
担心超过尊重她的隐私,他迟疑了下,还是把那纸盒抽了出来。
封面上,清晰显眼写着**叶酸片,而适应症那栏,明明白白标注着预防胎儿先天性神经管畸形和妊娠之类的字样。
项绥到卫生间吐了个痛快。原本就没吃多少,这下连胆汁都吐出来了。
在洗手池边缓了好一会儿,担心祁嘉亦会看出来,等脸色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才从卫生间出来。
只是从卫生间出来,一抬眸就看到祁嘉亦的背影。他背对着卫生间的门口背脊挺直立着,手里拿着她的包包。
项绥没在意,只是下一秒,她心里就突然一个咯噔。她的包里还放着……
她没出声,上前从他手上抽走自己的包包。
“祁队长怎么在这儿?走吧。”她强作从容道,边低头借拿手机的空挡查看包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但是……她蹙了下眉,再往里翻。
“是不是在找这个?”祁嘉亦突然出声。
项绥抬头。祁嘉亦手里正拿着她放在包里的叶酸片,眸色沉沉凝着她。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问。
似乎没什么好辩解的,但是也不想就这么认下。项绥面无波澜从他手里把叶酸片拿过来放回包里,“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