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和祁祁嘉亦同时到的咖啡厅店里。
祁嘉亦什么都没点,苏一沁狐疑地看他冷硬的脸色,疑惑着,还是给他点了杯咖啡。
了解祁嘉亦不是会突然没事找她的人,他此刻脸色还不太好,苏一沁思忖着,弯了弯眼笑盈盈主动出声,“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祁嘉亦锐利的双眸微凉,掀了掀唇说。
闻言,苏一沁便理所当然想到是他工作上的事情了,当下点头,“你说说看,要是我不认识我可以帮你跟朋友打听。”
“你一定认识。”
苏一沁有些困惑,看着祁嘉亦,噗嗤轻笑,“是不是啊,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唐果。”祁嘉亦定定看着她听到这个名字后瞳孔霎时收缩,说,“我知道你认识。”
苏一沁压下眸底的慌乱,强作镇定干笑,“唐果……是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误会了。”
“一沁,我会过来,不是找你求证的。”祁嘉亦的黑眸沉了沉,“当年的事情,我知道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刻意瞒我。”
苏一沁呼吸一滞,双手微颤。
她想不通为什么祁嘉亦会突然来质问她这件事,明明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靳自南和她。肯定不会是她说的,那是靳自南说的吗?只是十四年都瞒过去了,为什么会突然重提?而且他们说好会让这件事永远烂在心里……
靳自南前不久突然提起唐果,现在祁嘉亦也得到消息……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她心里有点慌。祁嘉亦从小就热血正义,当年对唐果的事情也是如此。她是出于对他们三个人的安危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她同情一切被拐卖的人,但是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她会害怕因为一时的热心仗义惹上麻烦,她也害怕喜欢的人会出事。但是祁嘉亦必定是不会理解她的自私的,要是知道她后来瞒着他们做了那些事,她从此就在祁嘉亦心里被打入黑名单了。她再不会有机会。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来,她双手握住杯壁想端起来喝一口,因为手颤,咖啡在杯里冲撞,几乎要洒出来。她敛了敛神,把咖啡放下。
“那你,知道了什么呢?都相信吗?现在是给我定罪过来的吗?还是来要听我的解释的?”苏一沁面上的笑意勉强,“我的解释你会听吗?会理解吗?”
“如果指的是骗我在约定的时间前提前离开丢下唐果,还在离开前把唐果要逃跑的消息传递给她养父断她后路的话,我理解不了。”祁嘉亦摇头,眉眼间尽是失望,“一沁,我理解不了。”
他果然是都知道了。
苏一沁眉心一紧,眼泪滑落下来。
“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她泪眼氤氲问祁嘉亦。
“唐果一开始会主动靠近我们把我们藏起来就是怕你会在那个村子里出事,会带她走也是我主动提的,她没有要求过,我想,如果我们最后没带上她一起离开,她最多也就是愿望落空,最坏不过后悔帮过我们,对我们构不成威胁。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让她养父知道她离开的计划,我本来想知道的是这个。但是我刚刚又突然不想问了。事成定局,知道再多也没有意义。”祁嘉亦的眼眸冷漠,“一沁,好自为之吧。”他说罢想起身,苏一沁却蓦然开口。
“因为我喜欢你。”
祁嘉亦顿了顿。
“因为我喜欢你,你知道吗?”苏一沁泪眼朦胧看他,“你不声不响把唐果揽为自己的责任,没有想过败露后会是什么后果。真发生那种不幸的话,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吗?我做不到。她对我们不差我感激她,但是她会在那个地方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不能因为她冒那么大的风险。”
“你的感激就是决定提前丢下她离开后通知她养父在约定的时间到那屋里去堵她?”祁嘉亦反问,眉头紧皱着,对她的言辞无法理解,“你的喜欢太自私了,我要不起。”
“我怕她察觉后会追上来,我只是想找个人牵制住她,我没想对她怎么样。”
“你没想对她怎么样,但却差点让她遭遇到她努力避免让你遭遇的事。”祁嘉亦提高嗓音,“你能想象到十二岁的她当时的绝望吗?”他摇头,“我不敢想。”
“可是我这些年也不好过。”苏一沁倔强地望着他,眼里蕴满雾气,“我是人,我也会心软,想到她我也会愧疚,甚至我根本不敢想。祁嘉亦,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冷血不堪。”
“一沁,你不明白你做的事情对唐果来说意味着什么,似乎也不知道她为了我们都做过什么,所以才能这么轻易把愧疚说出来。”祁嘉亦克制地闭了闭眼,抿唇,“我也有错,如果我早点察觉,就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所以你要为了十四年前的唐果,跟我断绝关系么?”苏一沁望着他,眼泪喷出来,“我对你的喜欢,在你的眼里就是这么不值一提,甚至比不上一个只相处过几天的人?”
“十四年前的唐果,是现在的项绥,我喜欢她,她也怀了我的孩子。这样说,你明白了吗?”祁嘉亦道。
苏一沁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满含雾气的双眼。
怎么会……
“我跟靳自南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找上你不是因为她是项绥,是我喜欢的人,是我孩子的妈妈,而是因为,我们本就对不起她。如果今天唐果不是以项绥的身份站在我面前,我也会为当年的事情站出来。”祁嘉亦眸色沉沉,“只是恰巧她是项绥,所以让我更难以接受,更心痛而已。”想到在餐厅时项绥面色平静跟他叙述这些过往,他就忍不住心狠狠一揪。
得是在心里往复多少次,现在才能轻描淡写把这些用茶余饭后的口吻说出来。她的人生不太平,遇上他们,更是几乎将她逼上绝路。他不敢想她在茅草屋里见到唐大山时的惊愕和绝望,也不敢想当年十二岁的她一个小女孩怎么飘泊到了国外,后来又是怎么艰难地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国度长大,到现在安然站在他面前。这期间她所可能遭遇到的事和吃的苦,他完全没有办法想象。
他这辈子,只怕都没有资格得到项绥的喜欢了。
老天总是公平的。当年如果大家一起顺利出去,或许他和项绥,不,项绥或许也不会是项绥,他们不会有这样的纠葛,他不会喜欢她。但是造化弄人,他们把项绥丢下了,十四年后,他喜欢上她,他们还有了孩子。
欠她的,他总是要还的。他倾尽一生也要还。
“一沁,我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体谅我的心情一直刻意瞒着我这些事的心意,虽然这份心意我没办法苟同。但是对不起,我过去一直只当你是朋友,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如果早知道喜欢他会成为她做出那些错事的理由,他一定早早就断了她的心思。
祁嘉亦起身,垂眸望着她,眉眼没有丝毫温度,嗓音黯哑,“项绥不喜欢你,以后,你们避免见面吧。”
盯着祁嘉亦离开的背影淡去,脑子里尽是他转身时眼里的失望和冷漠,苏一沁眼睛一热,涌出的泪更多,一颗心抽搐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这种结果让她怎么去接受。项绥怎么会是唐果……她为了祁嘉亦狠心自私地丢下唐果,但是祁嘉亦喜欢唐果。那她成了什么?
明明是她喜欢祁嘉亦,为什么最后变成祁嘉亦为了唐果责难她,让当初费尽心思丢下唐果的她变得这么可笑。既然当年丢下了,为什么要让他们遇上!就让她自己愧疚一辈子好了,为什么要让他们重新遇上!
祁嘉亦知道这些,永远也不会要她了。因为项绥是他喜欢的人,是他孩子的妈妈,也不会原谅她了。
仿佛重要的东西都在这一刻从身体剥离,苏一沁掩面,泣不成声。
这两天祁嘉亦都没有再现身,也没有联系她,项绥过回了清净日子。
恢复了跟之前差不多的时间去医院探望蔣楚振,每天能见上两面,难免偶尔会在蔣楚振面前干呕,蔣楚振担心问起,项绥也只是回答肠胃不好。
“你去挂个号看看,不然爸爸不放心。”蔣楚振一脸担忧。前几天就看她反胃,她说吃坏东西,今天还是时不时会干呕,他不得不担心她。生过一场病的人,总是格外关注身边人的健康,生怕出点什么毛病。
“挂过号了,拿了药。”不想让蔣楚振知道自己怀孕的事,项绥应付道,转开话题,“倒是您要赶紧好起来才行,妈和念念该担心坏了。”
“你也担心坏了吧?大老远赶回来。”蔣楚振欣慰看着她,又不悦嘀咕他的秘书,“跟你霍叔千叮咛万嘱咐别让你知道担心,没想到他还特地告诉你,真是老糊涂了。”
“您也别怪他,是我让他盯紧您的身体的。”项绥笑道。
“这次回来,不会再回德国了吧?”蔣楚振眼里有期待。
项绥什么也没说,但他能猜到她过去那些年必然是过得不好,不然不会不联系他们。他们无能,没有及时找到她,现在相认了,虽然碍于凤盈的病暂时不能让她回家,但是同在榆临市,他还能照顾她,他打心底希望她留在榆临市。
“璃璃,你留在榆临市,我们以后可以找机会跟你妈妈……”
“爸,不是说过这件事不再提了么?”项绥歪了歪脑袋,微笑道。
唐大山的事情她得负责任,所以当年她没敢回来蒋家。后来生活稳定后也没敢联系他们,就是怕这件事对他们有影响。既然前几年她没有跟他们相认,如今蒋家平顺,她更不会给他们惹麻烦了。
“可是爸爸见不得你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外面拼搏,也没个人照应。”蔣楚振伤感蹙眉。
项绥摇头,“不是独自,我有很多朋友。”以后也会有孩子,她一点都不孤独。
看了眼时间,凤盈和蒋念也差不多该来了,项绥和蔣楚振又说了几句,扶他躺下后便离开了。
回酒店前她去之前祁嘉亦带她去过的餐厅吃了饭。虽说如今和祁嘉亦算是彻底闹掰了,但是祁嘉亦带她去吃饭的地方确实很符合她现在的口味,能吃进一点。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她还是会去那些店光顾。
回到酒店,竟意外地在酒店门口停车的位置见到祁嘉亦的车。
车上有人。祁嘉亦在。
项绥脚步微顿,无视了继续往酒店大厅走,目不斜视。
祁嘉亦也意料之外地没有现身在她面前堵她的路,仿佛他出现在酒店门口不是因为她。
这样看来,他好像也放弃纠缠她了。
也好,这就该是他们的结果,这样对谁都好。盯着电梯楼层数字的变化,项绥不自觉怔然,心里那点微妙的怅惘被她忽略。
只是刚到房间不久,就有服务员敲门。
项绥狐疑开门,公式化微笑的服务员便递过来一个购物袋,“你好女士,这是一位先生交到前台托我们交给你的。”
几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的手笔,项绥微滞,不想难为服务员,还是接过,道了声谢。
购物袋里,是一些保暖用品和吃的,以酸的为主。
第40章
这种委托酒店服务员送东西的行为接连持续了几天,祁嘉亦连人带车在酒店门口也守了几天。当然,不是全天候,项绥摸索出来,他应该是不用上班的时间都直接往这边过来了。
发现只要祁嘉亦有时间蹲守她,她外出时他也必定会远远跟着,项绥便不敢轻易到医院去探望蔣楚振了,只在他要上班时过去。
祁嘉亦跟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只要他不放过她,他必定不假思索出现在她面前,但这几天,他一次也没露过正脸。
最近天气已经冷不少了,祁嘉亦送过来给她的东西里已经开始有棉衣围巾手套这种东西。他若是看到她用他送来的东西只怕又会燃起希望,项绥一次没用过,也让服务员拒绝接受他送过来的东西,但奈何服务员根本拒绝不了,以致她住的房间如今已经堆了不少东西。
找时间去医院走了一趟看望蔣楚振,回到酒店,项绥站在窗边,掀开一点窗帘往酒店楼下门口的停车位看,祁嘉亦又守在那儿了。这会儿也就是他下班没多久的时间,看来又是直接从单位过来了。
项绥无力扶额,她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还可怜巴巴地在坚持什么。
华灯初上,再至夜色渐浓,祁嘉亦的车子一直停在那儿一动不动,他人也没下来过,只是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能看到驾驶座上有人。
她已经穿上毛衣的季节,他这几天都是只穿了件轻薄的夹克外套,也不怕被冻死。
项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垂眼盯着那辆车失神好一会儿,有些烦躁地放下窗帘。
祁嘉亦又在车里待了一晚。他穿得不厚,车上只有一条毯子,盖着还是会冷,睡不安稳。他睡睡醒醒,每次醒来便会探身往前透过挡风玻璃抬头看项绥住的那间房间窗格,偶尔会看到灯光透出。他便会盯着,直到那窗格暗下继续隐在黑夜中。
他这样守着项绥好多天了。看着她总是形单影只一个人进进出出,他好几次想不顾一切冲到她面前陪她一起,但是,每次又生生把这个念头压下。
项绥不想见到他,他比谁都清楚。蓦然出现在她面前只怕她会生气,他不想让她心烦,也怕她不堪其扰又走。他知道他这样蹲守在酒店门口给她送东西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打扰,但是这已经是他最克制的举动了。
断然是不能一直这么下去的,只是他想等个合适的时机。离那天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不过说实话,他暂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项绥。
伤害项绥的事情好像不是他的意愿造成,但又似乎他才是一切的根源。因为他掉入捕猎陷阱项绥救他出来才会开始跟他们有交集,是他诱导项绥说出身世才会给苏一沁后来丢下她的通风报信有机可乘,是他坚定要带她离开但没做到,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陷入绝望,更是他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当年他没有踩入陷阱让她跟他们牵扯上,没有信誓旦旦给她承诺,让她按照她自己原定的计划进行,或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一样,她的人生会完全不一样。她那时候年纪虽小,但却是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子,能在那山坳隐忍四年探路找机会,待时机成熟,她成功逃出去的机会其实很大。
祁嘉亦想着,拧了拧眉,伸手从仪表台拿烟,看了看烟盒,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