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嗜——南加
时间:2020-01-17 08:56:32

  他把烟盒丢回仪表台,边留意酒店门口边看时间。
  项绥吃不惯酒店的东西他是知道的,如今已经上午十点快过去了,项绥还没出门吃早餐。他有点不安。
  又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见到人,祁嘉亦等不了了,手摸上车门内拉手就要推门下车。哪知他手刚一碰上内拉手,车窗外就有人轻敲两下窗玻璃。
  能清楚看到站在驾驶座车门外的是项绥。
  祁嘉亦顿住了。心里不可控制地霎时有点无措,他抿了抿唇,才缓缓把车窗降下。
  这几天都没有近距离见过,项绥不知道他几天时间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头发没打理,眼睛下方一片乌青,原本凌利的双眼布着血丝,下巴青黑色胡茬儿将他原本就冷硬的面庞更是衬托出几分成熟男人的性感,但也透着疲惫和憔悴。
  眸色复杂盯着目露不安同样望着她的祁嘉亦,项绥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舔了舔唇,蹙眉垂眼看还坐在车里的他,“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祁嘉亦不自在地游移开目光,喉结滚了滚,他推开车门下车,在项绥跟前站定。
  “想见你。”他声线微哑,目光落在她脸上,深邃的瞳眸里有些黯淡,“但是不敢出现在你面前。”
  “那就不该再出现在我附近才对。”
  祁嘉亦被噎住,敛了眸抿唇没接话。
  之前他意气风发理直气壮纠缠她让她心烦意乱避之而无不及,但项绥发现他如今面对她时无所适从小心翼翼不见一丁点过往自信从容的模样更是让她烦躁。
  他这样一副弱势的模样在她面前,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她有气也不知道该怎么撒,心里头更是憋得慌。
  她烦闷地撇开头,“你走吧。”
  祁嘉亦见她转身欲走,眼疾手快拉住她,“项绥。”
  项绥脚步顿住,她眼睛看向他攥住她手腕的位置。
  祁嘉亦顺着她的视线垂眼,手指动了动,还是没舍得松开。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他说。
  “不去。”项绥想也不想就拒绝。他似乎有备而来,这种预感让她没有安全感,在跟他有关的事情上的安全感。
  “项绥,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祁嘉亦目光真切乞求,“我希望你以后过得开心顺遂,没有心理负担。”
  项绥审视地盯着他,似乎在思忖他话里的含义。
  “很多事情,对不起。”祁嘉亦凝着她,眼里有很深的愧欠。他嗓音低哑,“对不起,那个美梦,没能给你。”
  项绥眼眶忽的就一热。那天她说过,他那时候承诺的会带她离开,是她在那个山坳里唯一的美梦。
  所以,他也有能记住一些她的事的时候的不是吗?怎么以前的就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眼睫毛颤了颤,她咽下情绪,淡声问,“这就是你的全部解释吗?”
  “不是。”祁嘉亦否认。他也没把这些过往当做是一个解释就可以轻描淡写翻篇掩盖过去的事,他欠她的不是一个解释。
  项绥点头,眼眸凉淡望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第41章 
  祁嘉亦没说要带她去哪儿。
  车子平稳行驶在路上,能察觉到与以往相比他是压着车速的。
  “你要是累就睡一会儿,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因为路途远,所以出发前祁嘉亦给项绥准备了好些东西放在后排座位,包括吃的和用的。
  怕车速过快项绥会犯孕吐反应,也是考虑到安全因素,他开得很慢,这样一来估计比他自己去的那次路上花的时间还要多出不少。
  项绥没没回应,反问,“祁队长多少天没换衣服了?”
  “……”祁嘉亦有点尴尬。
  他咳一声,偏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耳朵根儿有点热,“有味道了?”
  项绥没作声。她不是狗鼻子,只是见他这几天都是这套衣服而已。
  她不接话,祁嘉亦却当她是肯定了他的问题,顿时便更是有点不自在了,视线无处安放。
  “要不我先回家冲个澡换身衣服?”他跟项绥商量。
  “我没说臭。”项绥看他局促的模样,半晌,还是给他个台阶下。又无奈,“祁嘉亦,我说过,你知道也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所以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放低姿态如履薄冰,搞得好像我欺压着你一样,你之前可不是会看我脸色的人。”
  “也不要像最近这样,总是惨兮兮守在酒店门口。”项绥顿了顿,“我不喜欢。”再怎么样,好像相比这几天他的唯唯诺诺,他还是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知道总是大言不惭看起来更顺眼一点。
  明明是他对不起她,如今却让她看着这副模样的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回去也睡不着,守着你会心安一点。”祁嘉亦专心看着前面路况。
  “何必呢?”项绥侧眸,面无表情,“你知道这对我没用。抛开这些,你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心无旁骛地生活工作。”
  “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吗?”祁嘉亦哑声反问,等不到项绥的回答,他苦涩摇头,“项绥,我不行。”
  发生过的事情,不是假装忘记就可以粉饰太平的。不管是十四年前他亏欠她,还是如今他喜欢她,甚至他们有了孩子,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可以轻描淡写的事。
  晚上也守在酒店门口在车里过夜,虽然睡不安稳,但是心会踏实,守着他的全世界的那种踏实。
  而且,也不是没用。项绥不是主动出现在他面前了么?虽然他蹲守她的初衷并不是希望用这一举动去给她压力她心软妥协。项绥对他还有一点点不忍心,都足够成为他固执地去向她赎罪的勇气了。
  虽然,他势必还会卑劣一次。
  他自己认定的就不会改变,这一点倒是什么时候都一样,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固执得就像个小老头。项绥抿紧唇瓣移开视线,不想再浪费心神跟他讨论这个问题。
  祁嘉亦还是开车绕回了家。他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倒是无所谓,只是在项绥面前,他这么不修边幅,还是会让他有点难堪。他这几天早上不从家里出门都没刮胡子,刺刺的胡茬儿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颓了不少。况且项绥还指出他几天没换衣服了……邋邋遢遢的,他自己都嫌弃自己,他是要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再跟她一起出门的。
  怕项绥等得不耐烦,祁嘉亦把电视机遥控器给项绥,“要是无聊就看会儿电视,我会很快收拾好的。”因为项绥的无声配合,同意跟他一起出门,同意他先回家收拾一下自己,他的声线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喜悦。
  这个家里还是只有一双拖鞋,进门的时候祁嘉亦就把它从鞋柜拿出来放到她脚下了。她怔了一秒,没推辞,换上了。之前来这儿住的时候就不跟他客气,现在她还怀了孕,更不会轻易让自己有着凉的可能。
  项绥看他一眼,把遥控器接过来放一旁沙发上。她看了眼手机时间,重新望向他,“你是想几点出门?”
  “……”祁嘉亦面色一凛光着脚转身大步往浴室走。
  话还挺多。项绥无语瞥他一眼,收回视线。
  不是很喜欢看电视,她百无聊赖坐着,偶尔抬眼环顾一下四周打量几眼。屋内陈设没什么变动,跟她上次过来小住的时候几乎没有变化。没到一尘不染的地步,但对独居男人来说,这种整洁程度算是中上水平了。
  祁嘉亦似乎是真的怕她等急,速战速决得很,没一会儿时间就从浴室出来了。刮了胡子,换了身衣服,脸上的疲惫也淡了些,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净不少,如果不是他眼里的凌利柔和下来了,跟之前在榆临市那副模样几乎别无二致。
  “我好了。”他穿了袜子从卧室出来,从电视柜上拿了钥匙站那等她。
  一路两人并不怎么说话。兴许是怕她受凉,祁嘉亦把暖气开得很足,加之孕后嗜睡,上了高速后项绥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祁嘉亦在前面服务区停车给她盖了毯子,又调整了了座椅,才又重新启程。
  因为祁嘉亦刻意压了车速,他们还没到达目的地,天就已经黄昏了。顾虑项绥的身体,两人在当地找了间小旅馆住。
  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没有好的酒店,小旅馆条件算不上好,也没有套房这种东西,祁嘉亦看了看项绥的脸色,还是订了两间房。
  他不是很放心让项绥在这种地方自己住一间,他原本打算订一间标间或者大床房的来着。没别的心思,就想单纯守着她而已。
  项绥皱着眉头。基于之前在葛州和索际岛跟祁嘉亦同住一家酒店导致后来事情发展偏离正轨,她对跟祁嘉亦连一起出来住酒店住旅馆这种事实在是心情很复杂又抵触。但是今天她又跟祁嘉亦出来开房了,她甚至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答应跟祁嘉亦一起到什么鬼地方去。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两人一块上楼,她忍不住再度不耐问。
  “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明天一早我就带你过去。”祁嘉亦说。
  他把她送到房间门口,朝旁边房间努了努下巴,认真道,“晚上睡觉把门反锁。我就住你隔壁,有什么事情就找我,我手机一直开机。”
  虽然是小乡镇上的旅馆,但还不至于有什么安全问题。就是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差,项绥大半个晚上都被她床头挨着一墙之隔的那个房间卖力运动的声音吵得睡不着而已。毫不夸张,她连他们尺度没有下限的调|情,甚至是男人粗重的低吼都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女人毫不克制的娇|喘,简直了。
  她翻来覆去,心情烦躁。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一些,她跟着跑这一趟是干什么。尚且不确定要去的地方是不是跟她有关系,可是有关系又怎样,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挽回的了,她在心软什么。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项绥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唾弃。
  房门突然响起两声轻叩,随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项绥,睡了吗?我是祁嘉亦。”
  凌晨两点半的时间。
  项绥摸不清祁嘉亦这个时间点不睡觉找她干什么,隔壁房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在持续的运动让她不由得起了防备。
  她开了灯,没开门,“什么事?”
  “我到车上给你拿了防噪音耳塞,你开门拿一下。”祁嘉亦回答。
  他旁边房间的床板嘎吱嘎吱声声不绝,项绥这边怕是也安静不到哪儿去。小旅馆的环境就是这样,他刚从警时扫黄基本是一扫扫出一连串的房间。知道孕妇嗜睡,担心有噪音她睡不好,祁嘉亦给她买的东西里时不时会放上一对防噪音耳塞或耳机。恰巧他车上还有一些给项绥买了还没交到她手里的东西,他下楼去车上翻了翻,还真找到了一对耳塞。
  项绥犹豫了下,还是开门。
  祁嘉亦站在门口,把耳塞递给她,“好好休息。”
  几乎是他话音一落,项绥隔壁房间就传出女人似痛苦似愉悦的几下喘叫。
  项绥:“……”
  祁嘉亦:“……”
  项绥面不改□□开口,祁嘉亦已经清咳一声抢先一步说,“你回去睡吧,有事叫我。”
  项绥点了头,进屋反手把门锁上并反锁。
  耳塞隔噪音效果很好,戴上耳塞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终于享受到黑夜的宁静,项绥舒适地放软身体,闭了闭眼准备放任自己陷入睡眠。
  入睡之前,她又突然反应过来,祁嘉亦会大晚上给她送耳机,那是他也察觉到了周遭房间的热情?她只是被吵得有点心烦,他血气方刚的年纪,没有耳塞阻隔那些声音,能睡得着?
  但这种好奇在脑子里也只是一闪而过。项绥太困了,世界陷入沉静,她的睡意也席卷而来,闭上眼很快陷入了睡眠。
  早上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默契地没提昨晚听到的声音,吃过早餐,两人启程。
  离目的地其实已经很近了,一二十分钟的车程后,两人到了一个村落,祁嘉亦缓缓把车靠路边一块突出的空地停了下来。
  项绥疑惑地望一眼祁嘉亦,随即转开视线陌生地打量周遭,目光触及远处半山腰一方蟠桃状的大石头时,她一下僵住。
  唐大山家在半山腰有农地在一块蟠桃状的大石头旁边,她去那锄过地,种过棒子。
  ——祁嘉亦把她带到了石岭坑。
 
 
第42章 
  不知道祁嘉亦是基于什么原因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来,项绥面色倏然一冷,她扭头,面无表情看祁嘉亦。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到这个地方。”祁嘉亦低头拉她的手,声音偏低哑,“但是之后的事情,我想让你知道。”
  他知道她没把她的以后想得很长远,不管是碍于心结,还是她未曾想过要凌驾其上的法律。所以明知她不喜欢,他还是想带她来走一趟。岁月搞丢的希望,他想帮她捡回来,那些忿忿不平和委屈,如果释怀不了,他也希望能让她自此心里舒坦一点。
  祁嘉亦领着她往村落深处走。往里便是更偏僻的住户,坑坑洼洼蜿蜒的泥路,越往里走路越杂乱不平,路面有石子,怕项绥不留意踩到脚下打滑或崴到,祁嘉亦走在她身侧,手从她身后绕过虚虚将她护着。
  下意识想逃离却又对祁嘉亦口中所说之后的事情留有一份禁不住想要去探知的求知欲,项绥还是忍住了掉头就走的冲动,心情复杂地跟着祁嘉亦踏进村子。
  回来中国,她不是没想过再到这个地方来。这个山坳,吞噬了她八岁到十二岁的四年时光,她也想知道,她走后这儿怎么样了,这儿的人怎么样了,人贩子怎么样了,买人的人怎么样了。她也可以善良,但不是对人渣。那些参与拐卖人口参与强抢女人暴虐致死的败类,不管是十二岁前还是十二岁后,她都恶毒地诅咒让他们去死。
  可是她几次按捺下了到这里看看的念头。她跟这里,还有一条人命的牵扯。不用几年了,等她自首的时候,她会作为证人兼当事人举报相关的人。只是,不是要去自首的时刻,她到这儿来做什么呢?
  她还不想自首。她很艰难地安定了几年,她贪心地想趁着年轻的时候再看这个世界几年。她不至于会被判死刑,但她不想二十几岁的年纪坐牢。这一惩处的推迟,就当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吧。补偿她过去那些想要活下去却几乎拼了命的矛盾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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