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掌柜连忙道:“可以可以,您真是识货!”
应迦月想起第一次进贾涉书房的时候,看到他桌上的印章碎了一角,过了这么些日子也一直没有换,便想着送他一枚和田玉印章。
“您这儿有纸笔吗?”
掌柜的连忙将纸笔拿了过来:“有的。”
应迦月在纸上写下了“贾涉之印”四个字,道:“麻烦您帮我在章上刻这几个字,我明日再来取。”
那掌柜的眼睛一亮:“姑娘,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竟写得这样一手好字。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为小店另外几枚印章也题个字呢?”
被人称赞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她最近忙着做生意,实在没空,便回绝了:“您过奖了,不过是春蚓秋蛇,恐怕不能胜任。”
那掌柜有些失望,但总不好勉强别人,于是没再多言。
贾涉之前夸过她的字,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这件寿礼。
应迦月正思考着寿礼是不是有些简单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名女子尖酸刻薄的声音:“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远近闻名的丑女谢道清啊。你长得这般黑,竟然也敢戴白玉耳坠?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吗?”
应迦月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转过身来才发现是两名妙龄女子在争执。
谢道清?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应迦月闭上眼使劲想了想,却只想到了谢道韫,可是谢道韫好像是东晋人……
啊啊啊,总觉得谢道清这个名字在哪听过,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只恨自己没把手机带过来查个百度百科。
那名叫谢道清的女子急急辩驳道:“怎么,黑便戴不得白玉首饰了?你长得这么白,不也长着黑头发么?”
听到这番言论,应迦月忍不住乐了,觉得她实在可爱极了。
人家骂她,她倒还夸人家白。
仔细一瞧,这位叫做谢道清的姑娘穿着也是非富即贵,一看就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面色黧黑,眼角还有颗痣,第一眼看上去确实不符合南宋这个时代的审美,不过在应迦月看来,她的五官倒是挺好看的,有种超模的即视感。
那言语刻薄的绿衣女子用帕子捂着嘴,嫌弃道:“不想同你说话,也不知会不会沾染上你的黑气。”
“你!”谢道清气得牙齿都发抖,却实在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似乎这种话也是听多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满心委屈的看了一眼那白玉耳坠,转身离开了这家玉器行。
应迦月看得目瞪口呆。
绿衣女子指着耳坠,以胜利者的姿态道:“掌柜,给我包起来。”
“哇这个耳坠真是漂亮!”应迦月像个泼皮无赖似的走了过去,“掌柜的,卖给我吧,我出双倍价格。”
绿衣女子皱着眉,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不甘人后道:“我出三倍!”
应迦月微笑:“掌柜,我帮您写字。”
掌柜一拍手:“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我也可以写字的。”绿衣女子皱着眉道。
那掌柜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然后,绿衣女子就看着应迦月揣着盒子走出了玉器行,留下了一个深藏功与名的背影:“……”
走出大门,发现门口停的马车还没有走,应迦月急急走上前去,将那耳坠递给了一旁随侍的丫鬟:“把这个给你们家小姐吧。”
给完东西,便准备回府。
身后忽然有人唤住了她:“姑娘留步。”
应迦月转过身来,便对上了谢道清真挚的眼神:“玉坠如此贵重,姑娘为何要买来赠我?”
应迦月挠了挠脖子,笑道:“我觉得很配你啊。”
谢道清垂下头,小声道:“可是我这般黑……戴上恐怕不会好看。若是戴上,她们又该嘲笑我了。”
“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啦。”应迦月其实不是很会安慰人,但她还是道,“其实你的五官很美啊,眼睛也好像会说话一样,她们嘲笑你是因为她们瞎。”
谢道清感激地看向她,嗓音微颤:“真的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除了家人之外,在陌生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不自觉起了几分暖意。
“当然是真的,每个人的眼光都不同,我们家乡还有人特意美黑呢。”应迦月越说越带劲,“你底子这么好,只要你平时多多注意防晒,多泡泡牛奶浴,敷敷珍珠粉什么的,你就是整条临安街上最靓的仔!”
“啊不,是最靓的妞。”
第18章 赐婚
谢道清大概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好看,一时哽咽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她也不是生下来就很黑的,只是父亲去世的早,家道中落,她便早早的操持家务,长久下来,竟比同龄人都要黑上许多。若不是祖父援立皇后有功,她现在恐怕还在家里做农活呢。
“姑娘,你些快上来。”谢道清朝她伸出了手,“外头人多,你一直站着也不好。”
应迦月倒是很不客气的上了马车,坐在了她的旁边。
“我名唤谢道清,你呢,你叫什么名字?”谢道清带着淡淡的笑意,柔声问道。
“应迦月,你叫我阿月就好。”
“阿月。”谢道清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脸上笑意不减,只叹道,“东坡居士有言,‘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清风明月,恰似你我。”
应迦月被她的才学惊到了,顿了顿,还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道清,冒昧问一句,谢道韫跟你有没有什么关系呀?觉得你们的名字挺像的,而且你们还都这么有文采。”
实在太熟悉,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历史没学好,记错了名字。
谢道清抿着嘴,望向她的眼睛:“你可真聪明,谢道韫是晋太傅谢安的侄女。我祖父是谢安的第二十五世玄孙,也算是颇有渊源吧。”
应迦月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得眼熟了,原来是这个原因。
想说的话有些难为情,谢道清犹豫了很久,还是问道:“阿月,你方才说的那些,防晒、牛奶浴、珍珠粉……可是真有效果?”
见她对自己说的话感兴趣,应迦月连忙道:“虽然说不上是奇效,但多少应该是有些效果的。你要是相信我,我给你调几张面膜试试。”
她有段时间痴迷于自制面膜,没想到到了古代还能派上用场。什么芦荟牛奶面膜、蜂蜜珍珠粉面膜、绿茶面膜她都试过。虽然有些被辟谣说没什么效果,但她自己用着感觉还是有点用的,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原因……
临安街上,一黑一白两少女开始了她们的血拼之路。
东市买芦荟,西市买丝绸,南市买珠粉,北市买蜂蜜。
买珍珠粉的时候,店里还兼卖一些小贝壳,形状各异,色泽迷幻。应迦月只花了十文钱就买了个月亮形状的小贝壳,觉得自己简直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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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太子,太子殿下饶命……妾身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有心背叛啊。”
苏妙妙颤抖地匍匐在地上,眼泪跟断了弦似的落个没完。
赵竑从未想过,眼前这个日日同他吟诗作赋、品竹调丝的知音,竟然是丞相史弥远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难怪史弥远最近对自己越来越不满,原来都是苏妙妙偷偷密报,亏他还曾经想过将她纳为太子良娣,安享荣华。
“你知不知道本王有多失望?”
他想要一剑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看见她泣不成声的样子,还是心软了几分。
“罢了罢了,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本王不想再看到你这张令人作呕的脸。”
赵竑的话虽然说的重,但却没对她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苏妙妙跪在地上,眼泪始终没能停下来。她自知事情败露之后,自己难逃一死,早就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妾身背叛了殿下,当自裁了之!”
她准备一头撞死在一旁的柱子上,却被赵竑一把拉住了。
赵竑见她主动寻死,语气稍微软了几分,眼里满是心痛:“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史弥远的一颗棋子。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苏妙妙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治自己的罪,还拦住了自己,一时怔然,眼中雾气氤氲。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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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华殿。
宫女向杨皇后通传之后,赵竑便抬脚走了进去,他这次来是为了自己的婚事。真德秀虽然请辞而去,但他说的话他却不得不听。真德秀让他娶吴氏,一定是为了自己好。
可当他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已经站了两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赵竑僵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史弥远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沂王嗣子。
算他命大,竟还留着狗命进宫面见皇后。
“哼。”赵竑冷笑了一声,一撩衣袍,抬脚走上前去,“儿臣给母后请安。”
杨皇后正说笑着,看见他来了,顿时没什么好脸色,只道:“太子近日竟有空过来瞧我了,实在稀罕。”
她同丞相史弥远走得近,这位太子一向不齿,曾在私底下说他们沆瀣一气,是以几乎很少过来请安,即便是来了,也多数是不欢而散。
史弥远似乎并没有将这个太子放在眼里,连头也没有回,神情颇为不屑。
赵昀长身直立,却还是恭恭敬敬道:“太子殿下万安。”
赵竑没有搭理他,只径自走到杨皇后身前,道:“儿臣此次前来,是恳请母后赐婚,将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吴氏许配给儿臣。”
杨皇后缓缓坐了起来:“选太子妃一事非同小可,本宫一人也做不得决定,此事还是待我同陛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谢母后。”赵竑拱手谢礼后,便直接道,“儿臣告退。”
不等杨皇后答话,他便径自转身离去,仿佛在这秾华殿多待一刻都不愿意。
待赵竑的身影离开了视线,杨皇后头疼地抚了抚太阳穴,很是不悦道:“太子最近越发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该有的礼数都懒得做全,日后登基,还有本宫的容身之地吗?”
史弥远嗤笑了一声:“太子对你我忌惮之心由来已久,若是登位,定要清算,娘娘还是早做防备才是。”
说罢,对赵昀使了个眼色,赵昀连忙上前恭恭敬敬道:“臣侄赵昀见过皇后娘娘。”
眉眼平和温顺,刹那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
“你便是丞相千挑万选的沂王嗣子?”杨皇后撑开眼皮仔细瞧了他一眼,“相貌倒是生得不错,这眉目还同年轻时候的陛下有几分相似呢。”
赵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装作懵懂不知般笑了笑。
他自知比不过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天潢贵胄,对于他来说,言多必失,尤其是在这云谲波诡的深宫里,哪怕错了一个字,也会引起上位者的多疑。
史弥远要一个听话的人,他便听话就是了,太露锋芒,反遭猜忌。
杨皇后看到他的反应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倒是个淳朴的孩子,不像太子那般多刺。一夜之间成了沂王,恐怕也多有不适吧,以后多来本宫这里走动走动,也好陪本宫解解闷。”
赵昀连忙摆出喜不自胜的样子:“臣侄日后必时时进宫陪伴,不敢怠慢。”
杨皇后笑着道:“太子今日过来求本宫赐婚,你呢,可也有中意的女子?趁着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便一道下了旨吧。”
听到这话,赵昀一时竟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或许,他尚能做主自己的婚事也未可知。
赵昀试探性看了史弥远一眼,见对方并没有阻拦的意思,才轻声道:“臣侄有意临安贾府……”
一旁的史弥远忽然大笑了起来:“殿下倒是比我这个亲舅舅还要心急啊。”
杨皇后不解:“哦?”
史弥远笑着道:“实不相瞒,我已同贾涉私下说定了这门亲事,打算将我的侄女配给沂王做王妃,既然殿下这般心急,还请皇后娘娘早日成全才是。”
赵昀愣在原地,一时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史弥远口中的侄女正是贾涉的大女儿贾婉晴。
杨皇后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本宫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之事。传本宫懿旨,贾涉之女贾氏可配沂王,择吉日完婚。”
台阶之下,赵昀攥紧了双手,指甲几乎扎破了手掌的皮肉,可面上却带着感恩戴德的笑意,那种想笑又笑不出的神情,颇有几分滑稽。
史弥远皱眉道:“还不快谢过皇后恩典。”
赵昀深深低头,便看见了腰间的双鱼纹玉佩。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明媚动人的脸,近在眼前,却模糊不已,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不到片刻的工夫,自己的人生就已经被做了决定,容不得他拒绝。
他想要夺门而去,却只能咬牙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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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迦月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她同谢道清聊得来,晕晕乎乎竟然忘了时辰。
是以她决定悄悄从后门回府,免得被贾似烟抓住了把柄,又要拿来大做文章。
可当她和樱桃踮着脚尖小心翼翼摸到后门的时候,却发现那里半躺着一个人,看身形竟然还有些眼熟。
应迦月皱着眉认了好半天,才发现那人正是赵昀,他半躺在门板上,旁边放了两壶酒,分量看上去还不小。
月光泻了下来,打在他玉色的衣袍上,有着一种别样的清冷光华。
赵昀不期然抬头,便看见了应迦月凑近辨认的脸。
嘴唇动了动:“果然是醉了。”
应迦月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道:“年轻人啊,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伤心伤肝伤胃,还容易导致骨质疏松,引起各种心脑血管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