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意识涣散,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大段的话里只捕捉到了“伤心”两个字。
他就那么凝视着她,声音沙哑:“月妹妹,你可知我为什么伤心?”
第19章 面膜
“你可知我为什么伤心?”
应迦月:我怎么知道……
但面对看上去有些脆弱的赵昀,她还是给面子的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伤心?”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酒也醒了几分,赵昀大概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苦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了。
樱桃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们两眼,又四处看了看有没有人经过,犹豫了好半晌,还是忍不住走到应迦月面前,悄声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府吧。孤男寡女,黑灯瞎火的,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免不了落人口实。”
应迦月一听,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心想大姐姐对自己还真是好,樱桃细心能干又谨慎,大姐姐竟然也舍得给自己,只怕身边少了一个贴心人。以后自己要是有什么好的,也得记着大姐姐才行。
应迦月半弯着腰,对赵昀道:“我让府中的小厮将你送回沂王府,你自己路上多多注意安全啊。”
说完,转身就要回府。
可她刚迈出去一步,却忽然感觉袖子被拉住了。
应迦月疑惑地回过头来,便看见了赵昀不舍的眼神,他轻轻攥着她的袖子,模样有几分可怜。
“别走,”赵昀就那么望着她,哑着声音,近乎祈求道,“陪我说会儿话吧。”
应迦月其实不是很想管这种闲事,但看见这样的眼神,还是心一软,收回了步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见她回来了,赵昀眼里仿佛蓄了些许萤火,亮晶晶的。他喃喃道:“烦心事……倒也算不得烦心事,是我自己的选择罢了。”
“其实我一直挺想问你的,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还不是沂王殿下……”她问完这句话之后,便觉得有几分唐突,于是垂眸没再继续问了。
赵昀轻轻抿了一口酒,毫无保留的告诉了她:“我以前虽是宗室子弟,但在进京之前,也不过是众人眼里的落魄旁支。若非丞相一力周旋,我恐怕还是绍兴府那个贫贱布衣,无权无势,无欲无求。”
他顿了顿,叹道:“可布衣赵与莒尚能左右自己的人生,沂王赵昀却再也不能了。”
听他倾诉完,应迦月顿时了然,出声道:“锄田舂米也好,封王拜相也好,只要跟着自己的心走,谁都不能勉强你,况且,你这样的机遇已经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了。”
赵昀摇了摇头:“我已不能跟着自己的心走了。”
“害,别想这么多了。”应迦月也不懂这些事情,她充其量也就是个高中生,经历过最大的事情也就是父母离婚,所以比较擅长调节自己的情绪,“不开心就让自己开心起来呀。”
她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今日在集市上买的小块丝绸,嘿嘿笑道:“要不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所谓技多不压身,应迦月以前经常被同学们戏称为“南中赵本山”,因为每年元旦晚会总有她的身影,不是表演古琴就是咏春。还经常在活动的时候写书法横幅,恭喜校庆圆满成功云云。
是以很多同学都认为她传统古板,毫无新意。被质疑的应迦月痛定思痛,决定给大家带来一场全新的魔术表演——大变活人!
最后她勤学苦练了半个月,只学会了空手变硬币这种无聊的小魔术……
“什么是魔术?”赵昀问道。
应迦月本来想说就是变戏法,但她还是决定卖个关子:“把手伸出来。”
赵昀便将手伸了过来,应迦月将那丝绸帕子铺在了他的手掌上:“你看,什么也没有吧?”
赵昀摇了摇头:“没有。”
应迦月轻轻吹了一口气,那块帕子便跟着轻缓柔软的动了动,赵昀只觉得手心发痒,可他没有动,只那么静静看着她,心想若是时间定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专注在自己表演中应迦月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只认真的在变自己的魔术。她又故弄玄虚的搞了几个花头,然后把帕子揉在了一起,放在了赵昀的另一只手上:“打开看看!”
赵昀配合地打开了帕子,原以为她只是在哄自己开心,却诧异的发现里面多了一个月亮形状的贝壳,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怎么样,厉害吧?”应迦月的魔术表演大获成功,心情也跟着大好,随口道,“送你了!”
还好也不值几个钱……
赵昀默然将那贝壳握在手心,有种难以言说的情愫在心底发芽,良久,他抬眸望向着,确认道:“是我的了?”
他眼中的炙热让应迦月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点了点头:“是你的。”
赵昀紧紧攥着贝壳,自言自语道:“嗯,是我的。”
夜风吹了过来,将那轻软的帕子带起,在空中打了个旋,便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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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谢道清如约到了贾府,樱桃将她迎进来后,便直接带她去了应迦月的闺房。
而这个时候,应迦月的面膜也算是调的差不多了,她均匀的搅拌着那碗蜂蜜珍珠粉面膜,又将剪好的白色丝绸面膜浸了进去。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面膜布,但那块布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薄的蚕丝布了……
展开面膜,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谢道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两个洞:“这是做什么的?”
应迦月哄道:“闭眼闭眼。”
谢道清便乖乖闭上了眼睛,脸上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顿时惊奇不已。
应迦月轻轻抚平她脸上的绸布,一时竟有种在宿舍的错觉。这还是她穿越到南宋以来第一次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眼前全是漆黑。
谢道清想说话,却又觉得嘴角被扯住了,忍了好半天才含糊不清道:“我现在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呀。”
谢道清一睁眼,就被面前的人吓了一跳。只见应迦月满脸黑泥,只露出两个圆眼睛和嘴巴,活像个包公。
“阿月,你怎么……怎么比我还黑啊?”
“嘿嘿,功效不一样,功效不一样。”
两人正取笑对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通传声:“小姐,大小姐来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你商量。”
“快接她进来。”
贾婉晴一进来,就被屋子里一黑一白两张脸吓得差点昏过去,应迦月连忙上前把她扶住,揭下脸上的面膜道:“大姐姐,是我是我。”
看清楚面前的人,贾婉晴这才松了一口气,嗔怪道:“你这丫头,弄得脸上黑漆一团,成什么样子?”
一旁的谢道清站起来同她打了声招呼,自报了家门,这才替她解释道:“是我让阿月为我调养容颜,她才想出这个办法来,大姐姐可千万不要怪她。”
“罢了罢了。”
看在有外人在的面子上,贾婉晴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只将应迦月拉到一边,小声道:“三妹妹,姐姐现在也是没有办法了,这才来求你出个主意。”
应迦月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贾婉晴有些难为情道:“我父亲先前将我许配给了参知政事家的二公子崔愫,我与他虽是媒妁之言,却都彼此心仪,他对我也是颇多照拂。可……可前几日皇后娘娘却突然下了一道懿旨,要我嫁给沂王殿下!妹妹,你说这怎么使得?”
应迦月当时就愣在了原地,她想起那夜赵昀在贾府门外喝酒的事情,一时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他一直在说不能左右的人生,原来是因为这道赐婚的旨意。心想这两个当事人都不满意这桩婚事,事情也并不是没有转机。
“大姐姐,你先别慌,我们坐下想想办法。”
贾婉晴有些烦闷的坐了下来,喃喃道:“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啊,若是不从,会不会影响到父亲的仕途……”
没等应迦月说话,她便将头上的翠玉步摇轻轻拿了下来,语气哀凉:“崔公子前些日子还差人送了这支步摇给我,若是知道我已经被许配给了别人,定要恼我。”
应迦月听了一时也不是滋味,这古代嫁人真是不容易,不仅要听父母的,皇帝皇后还老爱乱点鸳鸯谱,她想了想,道:“你要不要先探探叔父的口风,实在不行,装病?他们总不愿意让沂王娶个病王妃回去吧,等过上些日子,你的病痊愈了,说不定沂王早就成婚了。”
“哎,”贾婉晴叹了一口气,“这样未免太过涉险,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还是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一旁的谢道清没有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她伸手将脸上的面膜揭了下来,照了照铜镜,惊叹道:“似乎,似乎真的白了许多!”
应迦月心道一定是心理作用,但这种心理作用往往会朝好的方向引领,便没有说破,只道:“以后我每天给你送新鲜的面膜过去,只要你坚持,应该会有效果的。”
都是女孩子,难免会对护肤养颜的事情感兴趣,贾婉晴瞅了一眼,忍不住问道:“当真有这么好用?”
见她主动问起,应迦月连忙道:“大姐姐想用的话,我这里还有许多,给你敷上一张,便知好不好用了。”
贾婉晴站了起来,柔声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你让樱桃送去我房里,我得了空再试试吧。”
第20章 山药
贾婉晴走了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应迦月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转头问道:“道清,你说嫁给自己想嫁的人为什么这么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谢道清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沉默不语,便将目光移开了。
偏过头,便看见了桌上那一叠厚厚的册子,有一本还开着,露出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谢道清不由得好奇道:“阿月,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看兵法呀?”
“啊?”应迦月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便看见了赵昀每日送来的小册子,一时赧然。
“是我一个朋友帮我抄的。”她的声音小小的。
应迦月其实对兵法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第一次只是好奇罢了。可赵昀每日都抄录了下来,托樱桃带给自己,时间一久,她都不好意思起来了。好几次告诉他不用抄了,可他还是每次都照送不误……
谢道清见她这般模样,一时了然,揶揄道:“瞧这洋洋洒洒的字迹,此人定是个英武男子。你瞧这里,他还用笔墨的浓淡给你区别轻重缓急……阿月,他对你的用心,连我这个外人隔着字都瞧出来了,过不了几日,定要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想起和赵昀那些客客气气的对话,应迦月挠头道:“你别说笑了……我跟他都不熟,顶多也就是同窗之谊。”
况且,过不了几日,他要娶的可是大姐姐啊,关自己哪门子事。
谢道清笑道:“阿月,你对这个人当真没有一点动心吗?”
听了这话,应迦月一时怔住。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动心两个字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秦九韶的脸,不深不浅,不近不远。
可是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秦九韶了,听说是病了,也不知身体好些了没。
应迦月偏过头,看向了桌子上那一摞刚剪好的小红花,一时怅然。
她新想了许多题等着他做呢……
将谢道清送出了贾府,应迦月刚准备坐下来休息会儿,就听到樱桃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声音:“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
“怎么了?”
樱桃进来的时候慌张的都有些站不稳:“小姐,您赠给大小姐敷脸的那碗东西里……有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应迦月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就是珍珠粉、蜂蜜那些啊……”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樱桃带着哭腔,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大小姐她,她她涂在脸上之后,不多时便开始发痒,听说现在满脸都起了红疹子!”
应迦月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会这样呢?还是因为涂了自己送过去的东西……
“请了大夫吗?”应迦月什么也顾不上了,撩起裙摆就往门外冲了出去,“快,我们快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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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老爷,老爷!大小姐涂了三小姐送过去的膏药,整张脸都毁容了!”
“什么?!”
贾涉原本正在讲淮东边务,听见女儿出事了,放下手中的书就跟着下人奔出去,在场的贾贯道和贾明道也是心急如焚的赶了过去,屋子里顿时空荡荡的。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赵昀先是吃惊,继而竟松了一口气。
毁容了……是不是就不用娶了。
很快他便被自己这个想法给吓到了,只觉得自己自私又可怕,竟生了这样卑劣的想法。赵昀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将这样庆幸的心态从脑子里赶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他顿了顿,想起刚才下人通报时说的三小姐……难道?
赵昀没再多想,起身就跟了出去。
贾似道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从桌子底下掏出蛐蛐,开始逗弄了起来。
一旁的赵与芮奇怪道:“似道,你姐姐出了事,你怎么不过去看看?”
“他们不是已经去了吗?”贾似道看也没看他一眼,只转身对赵与芮道,“趁着爹爹不在,我们来斗蛐蛐吧。”
“我不是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