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嗯,雁书大概没和你们讲清楚, 恰逢我想带着祈哥儿上街买衣裳, 这才想着也叫来你们两个,怎知突然惹得你们俩这般害怕了?”景映桐又笑了笑,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去吧。”
钟姨娘和兰娘这才忐忑不安地上了车, 景映桐带着祈哥儿和雁书上了当先一辆马车, 一行两辆马车缓缓从王府后门驶了出去。
景映桐揽住祈哥儿, 在马车的颠簸中一脸淡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雁书:“怎么回事, 你是成心的吧?”
雁书低下头:“奴婢承认奴婢确实是故意的,只是奴婢看不惯她们那副样子,王妃您又何需对她们这么好了, 若是有一日她们蹬鼻子上脸, 这可如何是好?王妃您好心,可有些人她就是不领情呢!”
景映桐像抚摸小猫一般抚摸着祈哥儿, 一边摸一边怀念起自己家里的那只肥猫龙胖来, 她边慢条斯理地抚摸祈哥儿边道:“何必呢?”
“可万一的心有一天真被她们给勾走了那可怎么办, ”雁书忐忑不安地说,“要知道,那钟姨娘和兰娘一个性子泼一个温婉,相貌也都生的不错,万一哪天王爷真动了心思”
“只要能被别人拿走的便都不属于我。”景映桐淡淡地打断她,“世人皆以为,男人变心与否在的是女人的手段,其实不然,他变不变心,看的全是自个的心意。只要他有心想着旁人,便是你再怎么阻都没有用的。”
“哦”
雁书还是似懂非懂,她自幼生活在这个时代,对景映桐的那一套理论还是不能理解透彻,她总觉得每家每户的豪门贵妇都是如此,旁人做的,也是景映桐她该做的。
景映桐没再说什么,她扯了扯怀中祈哥儿的耳朵道:“祈哥儿怎么不开心啊?”
祈哥儿愣了一会才出声道:“我不喜欢她们。”
孩子虽仍是冷硬的语气,景映桐却从中寻到了几丝暖意,她缓缓将孩子揽紧轻声道:“你是怪她们跟我抢你父王吗?”
“反正就是不喜欢。”
祈哥儿将脸转过去,似乎在逃避什么似的。
“我知道你是向着母妃,可我们今儿个是出来玩的,祈哥儿你笑一笑好不好,不然,”景映桐掰着祈哥儿的小手故意说,“母妃会觉得,你不想跟母妃一起出来的。”
祈哥儿脸上有点慌了,小嘴不由自主地抿得更紧,脸上似乎很为难似的挤出一丝像哭不像笑的表情,景映桐更觉得好笑,突然将他抱起来狠狠在脸上亲了一口:“祈哥儿真是个好孩子!”
祈哥儿似乎没想到景映桐会亲他,一时脸上青白交加有些窘迫,景映桐却将他揽得更紧了,挑开车帘子望了一眼道:“快到玲珑斋了,我们要下车了。”
马车没一会儿就停了下来,钟姨娘和兰娘惴惴不安相扶着走下马车,看见面前富丽堂皇的玲珑斋两人顿时慌了,尤其是兰娘,一脸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小声说:“王妃怎么带我们来这儿了?妾听说过玲珑斋的首饰一样就价值连城,只有京中贵妇才有资格来这儿,这种地方还是不适合妾这种低贱人来”
“什么低贱人?你也是父母生养的,怎能这么不爱惜自己,这样说自个呢?”景映桐直接打断她,“恰好呢,我今儿个要来玲珑轩办点事,顺带着你们来选两件首饰,放心,今日一切都是我掏腰包,你们有喜欢的尽管拿便是。”
“这怎么使得,”兰娘忙摆摆手道,“妾本就不衬这么贵重的东西”
景映桐立马拉下脸:“刚才还说为我当牛做马对我言听计从,怎么这会我的话就不听了?你们这般,叫我以后还怎么相信你们?”
钟姨娘和兰娘立马怕了,唯唯诺诺地跟着景映桐进了玲珑斋。
景映桐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许是长久以来的习惯,这两个女子身上的奴性都太过明显了,非要她摆出厉害的架子她们才肯坦然接受她的好意,而这种接受其实也是一种无法之下的顺从。
也许在她们心中生来便对她是畏惧的,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是那个男人的所有物,而她是他的妻子,是压在她们头上的主母。
她本要做的,是压折她们花儿一般的年华,而不是像如今,主动带她们买这些女人都爱的物事。
景映桐刚进了玲珑轩便有姑娘将她们迎了进去,在这个姑娘们普遍不抛头露面的朝代,玲珑斋这样还真是够别具一格。
景映桐想到慕琮的话,心里又生了几分警惕,但既然答应了与玲珑斋老板见面,她也不能言而无信出尔反尔,而且这位神秘女子的真面目到底如何,也得等她看过了才能知道。
景映桐进去后让钟姨娘和兰娘先自行选着,自己跟其中一个负责招待的姑娘说了自己的来意,看来那玲珑斋老板早就嘱咐过了,那姑娘听了之后就立马上楼去通传了。
景映桐牵着祈哥儿百无聊赖地在偌大的店里逛着,这个点人并不多,她走着走着,竟然看到了一个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她正与店里的一个姑娘说着什么,在这种店里看到男子本就极是稀罕,景映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突然瞥见了那男子别在腰间的银柄马鞭。
她挑了挑眉,有些迟疑地出声道。
“小公爷?”
那男子听到她这个声音似乎僵了一瞬,然后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王妃?”
几个月不见,安昶脸上完完全全的脱落了以前残存的几丝少年稚气,取而代之的是轮廓鲜明的果敢和坚毅,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景映桐,匆忙地将手里的东西朝背后一藏道:“王妃怎么在这儿?”
“这话应该我问小公爷才对吧,”景映桐笑了笑,“这本来就是女人家来的地方,小公爷来这儿做什么?”
安昶的脸却突然有些红了,垂下头去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
“我知道了,”景映桐来了兴致,故意想逗逗他,“小公爷一定是有了心仪的女子,到这里来给她选东西了吧。”
谁知安昶立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下意识地朝后一跃就触到了后面的珠宝架子。
景映桐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小心!”
心想早知道不逗他了,看这安昶平日里行事逍遥洒脱,没想到在这种事情上如此羞怯。
“我还有点事,就不打扰小公爷了,”景映桐朝脸色通红的安昶点了点头,“小公爷放心,今日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我不是!”安昶却有点急了,忍不住上前一步追上景映桐,“王妃,我没有那个意思!”
景映桐有些奇怪地回过头来,心想这小公爷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行为这么反常,不过既然他来跟她说话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公爷有话直说便是。”
“我实在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王妃,”安昶却又低下了头,“我来这儿确实是想给女子选簪子的,只是这簪子怕是永远都送不出去了。”
“怎么会呢。”
景映桐瞬间在心中脑补出了一出大戏,豪门恩怨政治联姻,有情人不成眷属什么的齐齐涌上心头,想到这里她立马心灵导师上头,拍了拍安昶的肩头鼓励道:“小公爷,你不要气馁啊,记得我头一回见你,你便是那样意气风发直率坦荡的,想要什么便去勇敢地争取啊,不要怕!”
安昶终于慢慢抬起头来,那双清泉般好看的眼里尽是试探和不安:“真的吗?”
“真的啊,”景映桐肯定地冲他点点头,“虽说我们这个朝代婚事多身不由己,但不争取一下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
安昶还未说话,景映桐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低下头见祈哥儿扯着她的衣角指着另一边细声道:“母妃,我想去那边看看。”
景映桐心中存疑,祈哥儿什么时候对女人家的这种东西也感兴趣了,但难得祈哥儿主动向她提要求,她忙应了下来拉着祈哥儿的小手说:“那小公爷,我们就先走了,你自个逛吧。”
安昶却没有立即点头,看着祈哥儿脸色有点难看:“这是?”
“这是我儿子,”景映桐一脸骄傲地说,“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儿子?”安昶皱了皱眉头,然后猛然想起了什么,“哦这个就是圣上吩咐赐下来的”
景映桐忙打断他:“小公爷,说什么呢你,这是我和王爷的长子。”
安昶自知失言,忙有些窘迫地道歉道:“对不住王妃,是我失言了”
“无碍无碍,”景映桐宽宏大量地摆摆手,“只是这孩子想去那边逛逛,不如小公爷跟我们一起?”
景映桐本来只是跟他客气客气,想着安昶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才是,没想到安昶痛快地点了点头:“好啊。”
祈哥儿顿时满脸阴云,连景映桐都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安昶说不出话来。
安昶却若无其事地伸回手,顺手将手里的簪子塞进了袖子里,然后对身后那负责做买卖的女子说了句:“记在国公府的账上吧。”
那女子忙点点头,国公府的人她自然不敢有分毫怠慢,这时那方才通传的女子也下了楼,见了景映桐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王妃,我们家老板现在正在会一位贵客,实在是走不开,恐怕还要再等一会儿。若不然,老板改日亲自登门拜访,以示赔罪?”
“没关系,我在这儿等她一下就是了,”景映桐不在意地笑笑,“正好我也想逛逛你们这儿。”
那女子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忙又命店里的小儿端茶倒水好生伺候着。景映桐却看着身边的安昶怎么都不是滋味,而祈哥儿也似乎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明方才是他主动提议来另一边逛的,这会反倒不吱声了。
“看来王妃和王爷的感情挺好的,”安昶突然开了口,眼中却有什么缓缓跳跃着,“如此琴瑟和鸣的感情,真叫人羡慕。”
景映桐总觉得他话里有些别的意味,再者安昶又是靖国公府的人,她心里到底是防备着他,便不敢多说,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
安昶也看出了她的敷衍了事,垂下眼眼中掠过一丝失望:“王妃,我虽为国公府世子,却自小在山野之间长大,若是言语上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王妃海涵。”
“没有没有,”景映桐觉得他误会什么了,慌忙摆手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小公爷上次对我和王爷鼎力相助,我还未来得及感激你呢。”
“举手之劳罢了,再说我也实在看不惯那南黎人的样子,也是为了一吐自个心头的不满,”安昶有点腼腆地笑笑,“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景映桐点点头,边在紫檀木柜子前浏览着边说:“不知小公爷任上还顺利吗?”
“其实我是不喜欢做这些的,”安昶挠挠头,“这些人情世故之于我来说,都太过复杂了些,虽也能应付的来,但总感觉疲于应对。”
景映桐忍不住笑了:“小公爷可知靖国公府是这朝中数一数二的大世家,你是国公爷的独子,以后这种场面还多着呢。”
“我母亲一直身体不好,我刚出生也是体质极差,刚出生时太医都说我活不了多久,所以父亲索性就送我上山习武,强身健体,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我真的就此活下来了。”安昶念及往事,不自觉地笑了笑,“但是我长于江湖,总觉得和这纷纷扰扰的尘世格格不入,此遭虽然回了来,却依旧觉得这些事情太复杂了,想要在这人言可畏中艰难地存活下来,简直比让我赤手空拳打倒几个师兄还难上数倍。”
景映桐只知安昶自幼在江湖里长大,倒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个原委,她突然有些愧疚于自个对他的防备,转脸看向他说:“那小公爷身子现在可是没事了?”
安昶忙摇摇头:“已经没事了。”
“这京师里确实多的是尔虞我诈,小公爷习惯了便好,虽然这样说起来残忍,但小公爷身为靖国公府的世子,”景映桐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以后总少不了面对这些。”
安昶垂下头:“我知道,我逍遥自在了好些年,可身上到底是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初来京师的时候我确实觉得难以忍受,每日都想回到山野做个自由自在的少年郎,可是现在我突然也不是很想走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小了下去,景映桐没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但看到他的神情又看到他方才买了簪子心中也猜到了一二,于是便很自觉地没有追问:“小公爷能这样想自然是极好的,有些人的命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想更改起来确实也不容易。”
“上回在宫宴安芷蓉刻意为难你,我替靖国公府向你道歉,”安昶抬眼看向景映桐,“安芷蓉是我二叔家的堂姐,她为人一向强势,我虽和她是亲戚,看素来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她贵为太子妃,我也无法阻她,那日”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景映桐打断他道,“针对我的是她,你虽和她是一姓,但我也不会无辜迁怒的。”
“可你”安昶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还是在心里将我防上了”
景映桐终于从他那一眼中看出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她心中一悸,只是还未来得及好好思索,突然钟姨娘拉着兰娘兴高采烈地朝她跑了过来,“王妃王妃,您看妾选的这支簪子”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了站在景映桐身边的安昶,女人张扬的脸色迅速地收敛起来,局促不安地看着景映桐道:“王妃,这是?”
“这是靖国公府的小公爷,”景映桐朝她们微微一笑道,“小公爷,这是我们府上的两位姨娘。”
安昶撇了撇眉,在看向钟姨娘和兰娘时眼中也多了些含义未明的意味:“怎么,楚王爷居然还有这么多妾室么?”
钟姨娘的脸色刹时变得很难堪,景映桐也有点尴尬,避开他们两方的视线从紫檀木柜子里拿出一支钗子随手簪在头上,边俯身向黄铜镜边问道:“这钗子好看吗?”
谁知她方才随手一插钗子没插牢,随着她俯身的动作,云鬓里的钗子晃了一晃,竟要从头发上坠落下来,景映桐一惊,急急伸手去扶,却已经有一只手先于她将钗子扶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