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好像还带着一丝恼火。
不知是在恼火元琛不听话,还是在恼火膏子效果不好。
元琛讪讪的,用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摸了摸鼻子。
翁季浓白嫩的小手穿梭在他大掌中,时不时与他十指交扣。
好不容易抹好,元琛才歇了一口气。
翁季浓抱着他的胳膊:“哥哥不许偷偷去洗掉。”
抹都让她抹了,他又怎么会去洗掉,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
翁季浓这才满意了。
拉着他香喷喷的手回到床榻,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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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抹了三四天的手膏,元琛惊奇的发现他手掌上开裂的口子慢慢愈合了,手掌也不似以前那么干燥。
元琛张了张手掌,嘀咕了句:“还挺有效的。”
这下他也不排斥了,不过还是要翁季浓给他抹,他才抹,从不主动自己弄。
翁季浓原先还不知道,见他乖乖的由着她涂抹,以为他愿意了,第二日便没有帮他弄,自己沐浴完早早地上了榻。
元琛穿着中衣,手洗净擦干,阔步走到贵妃榻前坐下。
粉釉瓷盒一直摆在榻上,不曾拿走过。
元琛看她趴在卧榻上专心的看书,不像往常一样过来。
心里有些奇怪,轻咳一声。
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翁季浓听到声音,探头看他,见他好好的,又趴回去继续看书了。
元琛环顾四周,内室只有他们两人,侍女嬷嬷们都在外候着,低头打开盒子,看着短短几天已被自己用了一半的乳膏,伸出手,却又在半路停下。
翁季浓正看书看得兴起,突然一片黑影罩过来,细眉微蹙:“哥哥干嘛呀!”
再看他的手,想要检查检查,俏鼻嗅了嗅,并没有味道,刚想说他不乖了。
他就掀开被子上了榻,翁季浓只能被迫往里头挪。
翁季浓正奇怪呢,眼下就突然多了一双手和一只盒子。
翁季浓眨眨眼,傻傻的接过来,像前几晚一样,帮他抹手,抹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样。
翁季浓弯弯笑眼,樱桃红的唇瓣上翘,娇颜灿烂,好不容易帮他抹匀手膏,却忍不住笑倒在他身上。
柔软的身体伏在他肩头,清脆的笑声在帐内响起。
元琛黑了脸。
翁季浓只能憋住笑意,眸子水汪汪的无辜的看着他:“哥哥放心,以后这事都交给我了,定会维持好你威武神勇的形象的。”
说完“噗嗤”一声,又笑开了,捂着肚子直说痛。
她的夫君真是变扭到可爱。
元琛被她闹得没脾气,面子又挂不住,只能转移话题:“好了,还有件事要同你说。”
翁季浓“哎哟”“哎哟”的停下笑声,衣襟凌乱,双目含笑,小脸娇媚的不像话。
元琛蓦地转开视线;“……”
翁季浓戳戳他硬邦邦的手臂,笑着问:“哥哥有什么事情呀!”
西北屯兵二十余万,如今天下太平,战士们就空闲了下来,但所幸西北荒地多,战士们休战时便会屯田垦荒,种植各种树木和粮食,其中蔬菜水果既可自食,存储军粮又可拿到市集上贩卖补贴军费。
但长期如此又会消磨掉战士们的斗志,保不准儿哪日周遭小国又来进犯晋朝,没了斗志何从取胜。
于是西府军每年六七两月会集中训练,今年亦是如此。
“所以你要去张掖郡啦!”翁季浓焦急地问道,“那我呢?”
元琛看她有些紧张,安抚她:“当然是跟随我一同前往张掖郡。”
翁季浓放下心来,只要不把她一人留在武威郡就好了。
自从翁家人走了之后,元琛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亲密了,她变得很依赖他,所以他怎么可能安心把她丢在这儿。
元琛低语给她描绘着张掖的风景:“张掖很漂亮,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广袤无边的戈壁大漠,还可以看到祁连山山顶的雪,碧水蓝天……”
翁季浓沉浸在他描述的画面中,隐隐有些期待。
“哥哥很喜欢西北。”翁季浓双手垫着下巴,忽然说道。
元琛嘴角牵出一抹笑,没有否认:“除了太原,我在西北待的时间最长。”
这里成就了他,他也会守护这片土地。
元琛是太原郡人,这还是翁季浓第一次听说。
见她好奇,元琛道:“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父亲是个赌徒,我九岁时,他被上门要债的地痞乱棍打死了,后来我就一个人生活在太原,十五岁时匈奴进犯大晋,投身入军直到如今。”
元琛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平淡,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再说别人的事情。
看翁季浓满脸震惊,元琛才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之前,连个普通清白人家都算不上。”
翁季浓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傻乎乎地把手塞进他的手掌里反握住他。
两只手才涂了手膏,滑溜溜的。
元琛心中熨帖,紧紧地攥住她的小手,如同她兄长所说,她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他再也不是一个人。
翁季浓难以想象到他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也不知道他是废了多少力气心血才能一步步走到这个地位。
年仅二十六岁便位极人臣,手握重兵,没有家族支撑,古往今来能有几人:“现在都好了。”
“是啊!”元琛目光落在她脸上。
“想听哥哥以前的事情。”翁季浓很想知道他以前的故事,怕他误会又说,“只听哥哥从军以后的。”
那幅怕伤到他心,又好奇的样子,真是可爱。
元琛道:“以后慢慢了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翁季浓笑眯眯地应声,忽然想起山丹马场就在张掖,忙又问他,她的马怎么样了。
元琛下榻灭了灯:“你的两匹马已经派人送过去了,等到了张掖,我带你去骑马。”
翁季浓心满意足了。
元琛拢了拢帐幔,让她盖好被子:“睡觉。”
翁季浓乖巧地闭上眼睛,滚到他怀里。
元琛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甜蜜又磨人的晚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里面不说话了,秋梨才小声说:“夫人和阿郎好像每晚都有说不完的话。”
春芜赞同的点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秋梨转了转酸涩的肩膀,今晚是春芜值夜。
“嗯。”春芜轻手轻脚地送她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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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元琛去张掖,带两件换洗衣服就好了。
如今翁季浓来了,从里到外,帮他装了满满一大箱的衣服,都是绣娘才送过来的新衣。
“用不了这么多。”元琛无奈道。
“要的呀!”翁季浓打开衣柜,还在看有什么东西忘了带,“听我的。”
元琛狭长的眸子闪过笑意,摇摇头随她去了。
“我们去张掖要住哪儿?”翁季浓歪头看他。
元琛:“可以和我住在草原的军帐中,也可以……”
他还没有说完,翁季浓就兴奋地说:“我也可以住军帐吗?”
“可以,张掖原本就有西府军驻扎,许多将领的夫人都在那儿。”元琛不知道她有什么误解。
翁季浓眼睛亮晶晶的,摇摇他的衣袖:“那我要住军帐,住军帐。”
元琛原本担忧她不愿意住在草原上,早早的就吩咐了元伯派人去张掖将他在那儿的宅子收拾干净了,如今看来可能是用不上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同她说的。
她不像他是个糙惯了的人,她打小儿就没吃过苦,细皮嫩肉的,那儿条件可不比家里。
“六七月是最热的时候,草原上日照更强,风更大,比这儿更容易晒黑,可想好了?”
翁季浓小鸡啄米似得,快速的点头。
去草原上多好玩儿呀!
再说她会带帷帽打伞,不会晒黑的。
元琛想了想,她到了那儿,若是不习惯,再送她去城里住吧。
再说住在草原上也是有好处的,到时候有别家的夫人陪她,她也不无聊了。
元琛还在担心她,想着怎么让她住舒服点,她到是走到宛嬷嬷那边,让宛嬷嬷去备防止蚊虫叮咬的药膏了。
宛嬷嬷要留在家里看着后院,本就担心,恨不得把整个府都搬过去,听她的话,立刻带着侍女去准备。
翁季浓忙碌的不行,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叮嘱元伯好好照顾她的花草金鱼……
临行前坐上马车,翁季浓还在皱着眉,想自己是不是忘了带什么东西。
眼巴巴瞧着元琛。
元琛十分坚定说:“都带全了,我保证。”
“好吧!”翁季浓放心了。
第12章
绿坪随着山丘起伏,一望无际的尽头与湛蓝的天空相连,葱郁繁茂,扬鞭起,战马嘶吼,苍穹下她们不过是世间小小的一粒尘埃。
翁季浓沉浸于令她震撼的辽阔美景中。
“我喜欢这儿!”她转身说道。
绵软的声音都清亮起来。
元琛垂眸看她,精致的小脸笼在宽大的帏帽之下,帽群被她翻挂在帽檐上,随着微风在脸侧飘扬,笑容明媚,比不远处一片生机勃勃的野花儿还灿烂。
手指轻刮她娇嫩的面庞:“喜欢就好。”
如今他粗粝的手指碰到她,已没有刺痛感,只残留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翁季浓红了脸,桃花眼水光潋滟,似嗔非嗔。
两人具是心中一震。
“夫人快瞧这帐篷好大啊!”后面传来秋梨没见识的咋呼声。
翁季浓回过神,提着裙摆踏过青草小跑过去。
看着眼前硕大的帐篷,翁季浓红唇微启,满脸惊讶,好吧,她也是个没见识的小土包。
结实的圆形帐篷牢牢的固定在草地上,开了帐帘里头大有乾坤,若不看帐篷和一般的屋子无甚区别。
一入帐,铁锈红的地衣便映入眼帘,地衣上面绣着精美繁琐的花纹,上面摆着一张矮案四周是一个个小巧的蒲团。
绕过一座云母屏风,里面铺的是黛绿色的地衣,卧榻,妆匣,衣柜,高案一应俱全,再往里便是用座屏隔开的净室了。
翁季浓对此满意极了,比她想象中的情形好多了。
石枫带着几个士兵,利落的卸了行李搬到帐内:“夫人点点,看有没有漏下的。”
这几日石枫跟着她身后忙东忙西的,翁季浓对他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摆摆手让他歇着去了。
等把带来的行李收拾规整完,已是黄昏时刻了。
艳丽的夕阳透过窗户,撒向帐篷,帐内红彤彤的一片,衬着铁锈红地衣,热情似火。
春芜提着食盒进来:“石枫说我们帐蓬离厨房最近,可也走了半刻钟呢!”
家眷们的帐篷分散在康安草原最东边,每户人家都隔了一段距离。
这帐篷的位置也是有讲究的,避风靠近水源靠近厨房的是最好的地方,向来是各家争夺最激烈的宝地。
不过后来因为抢闹太难堪,最后决定按各自夫主的职位大小分配帐篷位置,如今位置最好的自然是西府军大都督元琛家眷的居住的帐篷。
初来草原,翁季浓没让人送餐食,而是让春芜去认认路,以后有什么事也方便些。
“这儿的饭菜恐怕不合你胃口,等明日我让人来给你搭个灶台。”一起生活了些时日,元琛对她的口味已经有些了解了。
她最喜欢新鲜,口味淡的吃食,军营里的伙夫重油重盐的她怕是吃不惯。
翁季浓方才尝了一口厨房送来的晚膳,不是她喜欢的,正蔫巴巴的。
听到元琛话,立刻心动了,不过还是装作很懂事的样子问他:“可以吗?别人不会说什么闲话吧?”
“这有何不可!何人敢说你的闲话?这儿你夫君我说了算,前头我是她们夫主的老大,后面你自然也是她们的老大。”元琛看她期待的样子,翘起薄唇,朗声道。
翁季浓觉得他说这话的样子真是英武霸气,帅气极了。
没了心里负担,乐呵呵地告诉春芜她明日要吃什么。
看她不吃了,元琛没有嫌弃,直接把她碗里的饭拨到自己碗里:“不过草原物资紧张,你不喜欢吃,也不能浪费。”
这个翁季浓是知道的,草原上的粮食都很精贵,不比外面:“哥哥放心,以后我不吃就不让厨房给我送餐。”
元琛奖励般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嗯!”
翁季浓害羞地嘻嘻笑。
知道她爱干净,元琛三下两下吃完饭,趁着天还没有大黑,领着士兵去给她挑水沐浴。
帐外简单架了个烧水的锅炉,霹雳吧啦燃烧着柴火。
翁季浓坐在卧榻上,小脚穿着绫袜,欢快的咚咚踩在地衣上。
虽然铺着厚厚的地衣,但仔细感受,还是可以感觉到青草闷闷地戳着她的脚心。
因着春芜她们都是些力气小的娘子,元琛又不可能让别的男人进到里帐,所以热水全是由他抬进里帐的浴桶里。
元琛袖子撸到上方,露出他蓬勃紧实的小臂,等着把最后一抬热水倒入浴桶,转身敲敲座屏:“过来沐浴。”
翁季浓塔拉着绣鞋,哒哒走过去,仰头:“谢谢哥哥。”
元琛哼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了。
不久前,翁季浓想着反正有元琛在,不会发生什么事儿,春芜她们今日又累着了,就把她们打发回了自己的小帐篷,所以目前帐内只有元琛和翁季浓两人。
四周安静,只听到稀里哗啦的水声。
元琛坐在榻上,听着水声,难免会想入非非。
坐立难安中,元琛舔了舔下嘴唇,起身想出去待着,但走到门口,又担心翁季浓一个人在里面会出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