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套“种地挣工分娶老婆养娃”理论,把方立安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方立安习惯了左耳听右耳冒。
大丫今年十八岁,去年跟王庄的一个小伙子定了亲,据说,是个憨厚的老实人。向红梅打算再留她一年,虚二十再出嫁。
三柱在分家后的第二年开始上小学,暑假后上小学四年级。
这里需要说的是,前两年,周二根家的大栓和周三根家的大强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众所周知,大栓身子骨弱,周二婶舍不得他每天早上走十几里路去公社上学,只好让大妮教他识几个字。后来大队办扫盲班,二婶就把他送去了扫盲班,上学一事就此作罢。
至于大强上学,周三婶竟然撺掇周三叔找周老头要书学费。大意是,大柱、二柱、三柱你给交了学费,怎么轮到他家大强就不交了?
周老头也是个狠人:“我去你姥姥!个鳖犊子,懂不懂什么叫分家?不分家,别说书学费,就是娶媳妇的彩礼我也能帮你出!见不得我跟你大哥过得好是吧?非要来搞事是吧?老子打死你!”
嗯,周三根就这么被打跑了,回家跟出主意的周三婶闹了一仗,两人才彻底消停下来。他心里对周三婶有埋怨,以前他过得多轻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反正上面有爹娘顶着。后来要不是这臭婆娘说什么分家,他哪里需要天天累死累活养活下头三个小的。
最后,大强上学的事不了了之。周三根的原话是:没见那些城里的知识青年都来种地了吗?城里人读了书来农村种地,咱们还去绕那个弯做什么?吃饱了撑的?老子的脑袋可没被驴踢。
方立安小学毕业后,继续读初中,虽然学校的秩序崩坏,课堂内容也很让人一言难尽,但她还是坚持读了四年,一口气读到高中毕业。
一开始她确实觉得初中高中读不读无所谓,但是后来想起文化运动期间实行五二二学制,这意味着初中高中读完总共才需要四年,相当于打了六七折,省了两年。
非常划算,非常具有诱惑力……
抱着“不读白不读,读了不白读”的想法,方立安就接着念了。
一九六八年春夏,大丫嫁到了王庄大队。紧跟着,向红梅开始张罗大柱的婚事。
周大柱是家中长子,按照农村的传统观念,以后是要给父母养老的,因此,向红梅四处打听勤快且性格好的姑娘,活儿干得不利索的不要,凶悍泼辣的不要,生怕儿子被儿媳妇挟制,娶了媳妇忘了娘。
长子娶媳妇,向红梅看的十分仔细,甚至有些挑剔。直到方立安初中毕业,大柱的亲事也没定下来。中间,因为她的磨叽,大柱险些着了别人的道儿,差点被她眼中好吃懒做的知青女截胡。把她给吓的,一天到晚不错眼地盯着,防火防盗防知青。
因着这件事,向红梅不得不加快了挑媳妇的步伐,最后,定了个中等长相,手脚麻利,贤惠温婉的姑娘。这姑娘是向庄大队的,跟向红梅还有一表三千里的亲戚关系。
大柱娶媳妇儿后,搬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兄弟四人的房间变成了兄弟三个。是的,一九六五年,向红梅生了四柱,如今五岁的四柱和二柱三柱住一起。
方立安因为性格以及原主曾经的遭遇两个原因,对三柱和四柱不怎么亲近。
三柱面憨心鬼,方立安上学,他也要上学,这本来没什么,问题是他成绩差还不肯学。文化运动开始后,在学校天天不是批斗这个就是批斗那个,闹事的学生里数他闹得最凶。回到家又是另一副嘴脸,装憨厚,装老实。
因为跟上面的哥哥姐姐年龄相差太多,四柱跟三柱玩的最好,两人经常鬼鬼唧唧避着方立安说悄悄话,感情好的跟学校里手挽手上厕所的女生一样。
方立安:静静地看着你们兄友弟恭。
第248章
时局再如何动荡也跟方立安这个高中生没有关系,老周家根正苗红,上数三代甚至N代都是贫农,穷了几百年,一点儿不怕查。家里没出过G民党,也没出过G产党。除了老一辈的思想有些封建迷信,别的都跟当下破除的东西没有关系。
在学校,方立安从不参加批斗活动,为了自保,她也不敢跟老师们走的太近。只是偶尔帮那些可怜人转移一下疯学生的注意力,或者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悄悄塞个杂粮馍馍过去。
只要活着,总归是有希望的。
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十六岁的方立安高中毕业,在大柱的殷切目光下,她终于不再“不务正业”,回家务农。
家里又多了一个壮劳力,绝对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方立安上学这些年,家中的负担其实挺重。大柱小学没毕业之前,家里总共五个劳动力,其中拿满工分的只有周大根和向红梅。大柱毕业后,好容易多了一个满工分的壮劳力,结果没多久,大丫就嫁人了,家里的劳动力始终维持在五个。
半大的小伙子吃穷老子,大柱、二柱、三柱都在长身体的年纪,一人一天能吃掉两斤粮食。方立安因为有空间,经常开小灶,在家就会适当地少吃一点。
她高中毕业后,并没有如周老头期盼的那样成为周庄大队的大队会计,队里的大队会计正当的好好的,哪里就能随随便便地让出来。
周老头失望归失望,但并不气馁,官哪里是简简单单想当就当的?再说了,尽管他只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但他深知,要想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反正他家大柱还小,且等着罢。
正主方立安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忽悠周老头的那番话,但是他才十六岁,未来还长,确实犯不上着急。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如何用最少的力气干最多的活儿,拿最高的工分。
自从毕业回家,队里不少人都在说她的闲话:
“瞧瞧周老大家的老二,念到高中毕业又怎样?还不是回来种地了?”
“这人呐,干什么都要记得‘本分’二字,咱们农民的本分就是老老实实种地,不要惦记那些有的没的。”
“M主席教导我们,要脚踏实地,埋头苦干!”
“……”
就连知青点也会时不时地传出一些闲言碎语:
“看呀,那就是传说中的周家老二,听说是队里唯一的高中生呢!”
“长得又高又帅,人家这气质真是没话说,比王毅扬好看多了。”
“再好看又怎样,还不是泥腿子一个?”
“昨儿晚上,尹丽丽还说,要是真的回不去,不如就嫁给周二柱,长得好,有文化,比真正的泥腿子强多了。”
“就是名字难听了点,二柱,二柱,太土了。”
“……”
方立安听着两个女知青在不远处放声八卦,心中忍不住翻白眼的同时,傲娇地想着,名字土怎么了?名字再土也改变不了她是全大队乃至全公社最靓的崽的事实。(哼~此处需要撩刘海~)
然而,让方立安万万没想到的是,不知从何时起,每天盯着大嫂肚子的向红梅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视线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可能是因为她平时表现的比较特立独行,向红梅还特地跟她征求意见:
“儿啊,你稀罕什么样的姑娘?俏生的?贤惠的?”
“儿啊,你有喜欢的姑娘吗?学校里的女同学?队里的女娃?知青点的女知青?!”
“儿啊,你有什么想法,跟娘说说,娘帮你想法子。”
“……”
方立安听了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十四岁的某个清晨,她发现自己梦遗了,但是,这只能说明她的生理功能正常,并不意味着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娶妻生子。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性别认知——自己是个女人,如假包换。
自从绑定了系统,她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尝试着做一个男人,但是为了防止自己迷失在浩瀚的时间长河,成为一个可男可女不明性别的问题人物,方立安就决定了——可娶妻,不可啪,可试管,不可X,士可杀不可辱!
她可以成为一个男人,可以成为一个丈夫,可以成为一个父亲,但绝不能跟女人做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否则,她会陷入性别认知混乱。真的好担心,将来某一天,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男是女。
当然,成为一个丈夫必定是接受了委托人的相关委托。除此之外,在可选择的情况下,她是不会娶老婆的,不然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那么,面对亲娘心心念念想要给她娶媳妇的殷切心情,她究竟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她不是第一次考虑了,早在接受这个任务的第一天,方立安就在琢磨。
因为委托人并没有要求一定要娶妻生子,所以方立安才让系统将她投放到一周岁。如果委托人要求一定要有个后代,她可能就会选择从委托人老婆怀孕那天起开始练号。
方立安做任务的原则是什么?除了委托人合理的付费要求,其他人都可以一概不理。所以,还是那个问题,如何逃避农村男人必须娶妻生子繁衍后代的传统责任?
当然可以强势地拒绝。只不过,源源不断的流言蜚语会不停地打扰她的生活,毕竟农村妇女的战斗力不容小觑。虽然将来改革开放,他可以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但亲爹亲娘总归是不能丢的。
而一个不娶媳妇的男人必须准备好承受来自亲娘的逼逼叨和碎碎念,并且很大可能会以其中一人的死亡为最终期限。
想想都觉得可怕。
趁向红梅还没发现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方立安决定先下手为强。
一九七二年,方立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相亲两次。
八月,她终于等到了征兵宣传的消息。
老子要去当兵了,去全国单身汉最多的地方!
第249章
“征兵固防,安国兴邦!”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一次服役,终生受益。”
“有志中华好儿女,踊跃应征当兵去!”
“青春风华正茂,参军无上光荣。”
“……”
县人民武装部门口,大喇叭循环播放着征兵宣传标语,方立安手持向阳公社开的介绍信,头顶烈日前来报名。
方立安的外在条件那是真心好到没话说,个子高,长得帅,身体壮,皮肤白皙却不显文弱,即便在城里,也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鸡窝里飞出金凤凰说的就是她。(方立安:凤凰男?)
路阳县人武部部长徐国庆,也就是当地征兵工作的负责人,隔着老远就瞧见了人群中的方凤凰。啧!这体魄,一看就知道是好苗子。
方立安在简陋的征兵棚前停下,“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特殊时期,口号先行,“您好,我来应征入伍。”
“为人民服务。”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声音洪亮道,“请出示你的介绍信。”
方立安把介绍信递过去,对方大致浏览一遍后,递给她一张纸一支笔,让她填写个人信息。内容很简单,方立安三下两下填好,递回去。
这时,接待员身后伸出一只宽厚的大掌截走报名登记的表格,待看到上面的字迹,“熊掌”的主人激动道,“好!好!好!果然是字如其人!”
方立安装作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难得见到身体素质这么好的准新兵蛋子,徐国庆重重拍了两下她的肩膀,似试探似欣慰。
方立安左肩被震得发麻,这尼玛,下手真重,一点不客气,她还不是他的兵呢!
徐国庆见她面色发苦,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高兴极了,“张阔。”
“到。”
“带他去二楼体检。”
“是。”
这年头征兵体检的项目不像后世那么多,没那个条件。方立安测了身高体重、心跳血压、视觉嗅觉听觉等等,总共花了二十分钟不到。结果当然是合格。
体检通过后,有专人负责告知相关事项,8月22号,也就是三天后,上午八点到路阳县人武部报到,如若不到,按逃兵处置。
方立安背着征兵办发的军绿色包袱,搭乘顺风车(拖拉机)回向阳公社,到家时已是夕阳西下,家家户户炊烟袅袅。远远的,看见守在家门口的二丫朝着院子里喊了一句,然后撒腿向她奔来。
如果说周家第三代,谁跟她的关系最好,那必然是二丫无疑。
在原主的记忆中,二丫因为生不逢时,从小羸弱不堪,活过了饥荒却在五岁时因为一场感冒夭折了。在漠视甚至欺负老实人周二柱的周家人中,二丫没有那个机会。
原主希望方立安能代替他活得好,活的自私,方立安自然会帮他实现。同时,方立安也不会圣母心发作,掏心掏肺地对那些曾经伤害或者对不起周二柱的人好,除非这是原主自己的要求。
那什么不能因为上一世发生、这一世还未发生的事情就敌视某人或者对人家抱有偏见,这种想法在方立安看来颇为荒谬。
这一世没有发生,但是上一世确确实实发生了,正是因为上一世的发生,才导致周二柱选择以灵魂湮灭的代价请她来做任务,这其中是存在因果关系的。
她可以不打击报复,可以选择无视,但是主动去对人家好,她是贱的吗?她不怕委托者给她打差评吗?
所以,老周家这一大家子,除了周老头、周老太,方立安也就对二丫态度好点,周大根和向红梅对她再怎么好,她也不会做个感天动地的大孝子。当然,该尽的义务还是要尽的,原则性问题不能丢。
二丫还没扑到她跟前,老周家的院子里就窜出来不少人,看到方立安背后军绿色的包袱,各个喜笑颜开,尤其是周老头,一张老脸瞬间开成了怒放的菊花。
方立安去路阳县报名参军,事先没跟家里讲,但是李水根给她开了介绍信后,这事肯定也瞒不住。这不,她还没张嘴,一家子都知道了。她相信,不止是他们老周家,整个大队肯定都听说了。
果然,晚上,陆陆续续有人上他们家串门,乐得向红梅喜滋滋地点了煤油灯。
昏暗的灯光下,七大姑八大姨,三大伯五大爷,好多人夸她:
“你家二柱真是出息,开了介绍信一个人就敢往城里跑,搁我家大锤,估计这会儿人都找不到人了。”
“哈哈哈哈,可不是嘛,人家二柱不仅自己摸到了县里,还当上兵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