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问题来了,小灶呢?零花钱呢?
看着白白胖胖、高高壮壮的周二柱,周三根觉得自己真相了,他现在是爹不疼娘不爱了。但是,作为被偏宠了近二十年的小儿子,他如何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再说了,同样是孙子,凭什么二柱有,他家大强不能有?做奶奶的这样偏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方立安不知道自家小叔已经不爽她很久了,虽然他不爽也碍不到她什么事,但是谁抢你小灶了?谁拿你零花钱了?老子空间里啥没有,稀罕抢你的二毛五?
其实关于小灶和零花钱,周三根确实冤枉了方立安和周老太。虽然在一众带把儿的孙子中,周老太最喜欢长相喜人的周二柱,但在所有的儿子孙子中,要说她最喜欢谁,想都不用想,必是周三根无疑了。一个是儿媳妇生的,一个是自己生的,有什么可比性?
至于周老太停了周三根的“零食”和“卡”,要怪就怪他自己。周老太虽然年岁大了,但远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自己前脚给小儿子送吃的,后脚就到了儿媳妇嘴里。零花钱也一样,她可不信,就凭老三媳妇娘家那吝啬劲儿,能舍得给出嫁女买布做新衣裳?
啊呸!还不都是从她嘴里抠出来的!
周老太当了这么多年家,精明的很,她自己省吃俭用,最后好处全都进了儿媳妇的肚子,这叫她如何能忍?好嘛,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留着,不管是给老头子还是给孙子,都比给外人好。
哎……婆媳矛盾乃千古难题,周三根自己卷了进去而不自知,还怪到便宜侄子周二柱头上,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下傍晚,趁着天边还有一丝亮光,一大家子围着破木桌吃饭。吃到一半,只听周三根阴阳怪气道,“二柱,你怎么一天到晚睡不醒的样子?在学校可不能这样,家里花钱是让你去读书认字的,你说你要是不好好学,能对得起谁?不是白长了这么一身肉吗?”
方立安正捧着碗吃饭,莫名其妙被点名,“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周三根见到侄儿不咸不淡的反应,觉得自己身为长辈的威严受到了侵犯,顾忌着周老头和周老太,没敢摔筷子,但也瞬间黑了脸,对着周大根严声道,“大哥,你看这孩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叔?我好心提醒他,他不感激就罢了,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待长辈的态度吗?简直……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方立安头疼,她也不知道她这便宜三叔为什么突然发病,但是高粱饭已经很难吃了,如果再加上尖声刺耳的BGM,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吃的进去。
唔……想念五星级酒店大厨做的红烧肘子……想念张姨煲了三小时的海鲜砂锅粥……想念路边网红小店的丝袜奶茶……
那边周大根正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给弟弟个面子教训下儿子,方立安已经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啪”地一声放下碗筷,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起身。
“爷,我头疼,想先回屋睡觉。”说完,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对着周老头挤眉弄眼。
若说周老太在众多儿子孙子中最偏心周三根,周老头最偏疼的就是方立安版的周二柱,他家二柱长相不凡、说话不凡、志向不凡,是他们老周家光耀门楣的希望,他偏的正大光明。
于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就听见周老头语气和蔼道,“去吧,被子盖好,别冻着。”
方立安在周三根的怒目而视下,轻轻的我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有周老头的袒护,周三根碰上方立安也只能时不时地刺上几句。不是没想过下黑手揍上一顿,但是这小子滑不溜秋的,他根本找不着机会。
等期末考试结束,方立安拿了考了双一百的试卷回来,看着周老头喜悦的神情,周三根知道,想从念书方面下手挑刺的可能性为零。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周三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他爹他娘都偏心这个便宜侄儿,背地里不知道给了这小子多少好处。眼看着肥水流入外人田,周三根心里那个急啊,但是他没有法子。
周三婶就给他出主意,“分家,反正爹娘眼里只有二柱,早点分家,咱们也能被少占点便宜。”经过周三根的深入分析,她早已恍然大悟,什么模样不凡,其实就是家里两个老不死的偏心。
周三根虽然不愤周二柱占了好处,但他从来没想过分家啊。这年头,儿子主动提分家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孝顺。更何况他爹娘还能干呢,早早分家真的划算吗?
第246章
有周三婶在一旁吹枕头风,周三根犹犹豫豫了几天,竟也觉得分家是个不错的主意。
分家之后就有钱了,想买啥买啥,供销社的玉莲烟,他馋了年把,就是苦于兜里没钱。
分家之后不但有钱,还有粮食,想吃啥吃啥,不用别人做啥他吃啥。
分家之后可以想干活干活,想休息休息,万事都可以自己做主,不像现在,他爹叫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最重要的是,他媳妇儿说的没错,辛辛苦苦这些年,好处都让大房二房得了,他们三房就一个孩子,大房五个,二房四个,他们三房亏大了。
周三根动摇后,周三婶开始战略性地联合二房,劝说周二婶:
“二嫂,大房孩子多,爹娘又偏疼二柱,咱们那么拼命干活做什么。”
“你猜二柱为什么长的好,白里透红的脸蛋,根本不像咱们农村娃,都是爹娘私底下给他开小灶开的。”
“我怎么知道的?当然是我家三根看到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们二房现在只大栓一个男娃,你跟二哥为了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们都看在眼里。要我说,爹娘心里但凡有一点顾念着大栓,都不会那么偏心,二柱壮的跟小牛犊子一样,哪里就缺那一口吃的,怎么就不能把好东西留给大栓补身子?”
“……”
不得不说,周三婶是个厉害女人,一举直戳周二叔和周二婶的肺管。周二婶平时再怎么懦弱无能,此时,涉及到大栓,她也能为母则强,拼上一拼。
周二根是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孝顺儿子不假,但如今他有了大栓,为人父后不免要替孩子多考虑一二。
听了周二婶转述的弟媳妇的话,周二根不禁想到:如果他也能自由支配家里的钱财粮食,给大栓最好的生活条件,粮食管够,是不是也能把大栓养的和二柱一样好?
想到自家儿子也能长得白白胖胖、壮壮实实,老实人周二根也动摇了。
周三婶深深为自己的战斗力感到拜服,既然二房已经被他们说动,那下面只需要找个由头把事情闹大。
在他们看来,最简单的莫过于把开小灶的人抓个现行。有了周老头和周老太偏心的证据,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拖着他们不分家。
然而,春去秋来,二房三房四个大人八只眼睛也没抓到想象中的场景。他们自认已经盯得很紧了,只要周老头或者周老太跟二柱单独相处,他们都在背地里偷偷看着,却不想一次也没得手,让周二叔和周二婶不禁怀疑自家是不是被老三夫妻俩给骗了。
方立安当然感受到了二叔二婶、小叔小婶的变化,八只探照灯般的卡姿兰大眼睛盯贼一样地盯着她,方立安觉得不只是她,周老头和周老太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
秋收结束,大队里刚分了粮食分了钱。趁大家都在,周老头直截了当道:“老二老三,一天到晚鬼鬼唧唧的做什么?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男子汉大丈夫,整天贼头贼脑的,像什么话!”
周老头虽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庄稼汉有所为有所不为,对于二儿子和三儿子这段时间的行为作风,周老头看着很是糟心,大感丢人。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再加上今天刚分了钱和粮食,所有人脸上都堆积着笑容。周三根心中一横,想着不如趁大家高兴,把分家的事情提出来,就算不能成,他也能躲过一顿好打。
“爹,您看,大嫂再不久就要生了,我家红娟也是,家里眼看着就二十口人了。”
“唔。”周老头呷了一口烟嘴,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
“咱家屋子太小,人一多就住不下了,我想着……要不我和红娟搬出去住,这样家里还能腾出一间屋子。”
“老二呢?你什么想法?”周老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周二根。
“我……我……我也……”周二婶见自家男人吞吞吐吐,话都说不利索,汗都要急下来了,伸手在他背上一掐,周二根痛的龇牙咧嘴,嘴一吐噜,就道,“我跟老三一个想法。”
周老太最先沉不住气,儿子一个两个都想搬走,明显是被儿媳妇撺掇的跟他们老两口离了心,正要一哭二闹,撒泼打滚,就听见老头子重重地往地上磕烟杆,“咚咚咚”,一下接着一下,敲的她心头发颤。
“我老头子是年纪大了,但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你们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是想分家?”
其实早在小儿子结婚时就该分家了,偏老婆子舍不得,想帮老三带两年孩子。后来碰上灾年,谁还惦记分家不分家,就一直拖到现在。
周二根和周三根不敢接话,生怕那根烟杆敲到自个儿头上。却不想周老头话音一转,“分,早就该分了,大柱,你去请队长,大根,你去请你大爷爷和大伯。老婆子,你去清点存款。”
不一会儿,见证人到齐,周老头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开始分家,他拿出一叠毛票,零零碎碎,厚厚一沓,“这些年,咱家总共存了三百零八块钱,粮食富余的不多,连着这次秋收发的新粮,总共还剩两千两百斤。”
“钱、粮食,一分为四,一家一份。至于房子,老二老三,你们自己跟队里申请宅基地盖房子,家里的房子留给老大一家。还有就是农具和家禽,全都一分为四,你们一家拿一份走。家里穷,没别的东西,就这样。”
周老头分的还算公平,大老太爷几个长辈都没意见,他们两个老的跟着大根过,祖宅自然要留给老大。农村起个房子不难,地到处都是,泥巴低头就有,就是费点功夫而已。
至于钱和粮食,说不清楚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大体上没问题就行了,什么“我比你多干几年活”、“你家比我家多出几张嘴”哪里算的清楚。
最后就是养老问题,周老头说了,他现在还能干,不要钱,等到他六十岁,老二老三一家一年三十块。病了另算,三家平均摊。
分好之后,大队长写下字据,当事人和见证人按手印,这场因为白胖引起的分家就这么结束了。
因为周二根和周三根的房子还没弄好,暂时还在家里住着,等房子建好晒实再搬,这段时间就跟以前一样一起干活吃饭。
两个月后,周二根和周三根嘴里哼着“翻身农奴把歌唱”,迫不及待地住进了新房子。
对方立安来说,分家给她带来的影响就是家里少了近一半人,清净不少,宽敞不少,终于不用跟一群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挤一间屋子,歪瑞奶思。
虽然方某人内心里是个粉红软妹不假,但她现在可是拥有小牛牛的人,总跟姐姐妹妹住一个房间像什么话,总而言之,可不能因为曾经的习惯就忘了性别差异。
年底,向红梅生了三丫,有了小婴儿,家里从骤然安静又变得热闹起来。
第247章
三丫出生的时候,正值年根,家里显而易见地忙碌起来。向红梅要坐月子,大丫、大柱便担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重任。好在有周老太帮忙做饭,一家人总归能吃口热乎饭。
乡下人的饭食简单,很少有人不会做,但是传统上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做饭,没几个大老爷们说愿意下厨房的。所以同样坐月子的周三婶就显得可怜许多。
周三根是家里最小的儿子,几乎是被周老太宠大的,干活最少,吃的最多,并且不会做饭。周三婶搬去新房子的时候,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结果她男人不会做饭。
周三根回老宅请周老太,周老太给了他一个白眼,“不是巴巴儿地要分家吗?缺人使唤的时候想起我了?我呸!老娘要是去给你们做饭,老娘就是下贱料。”说完,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周三根铩羽而归,转头又去找丈母娘。丈母娘说了,照顾可以,但是得给钱啊,不然怎么好撂下家里的一大摊子事来帮忙。
周三根气闷不已,象征性的给了两块钱。丈母娘就在他家住下了,负责洗衣做饭。生产前一个月,生产后一个月,连吃带拿,等周三根醒过神来,家里的钱和粮都少了不少。
同样是搬出去,二房的情况就比三房好许多。周二婶翻身做主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每天照顾家里,照顾大栓,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除了每天不再学认字,大妮几个的生活倒是没什么变化,家务照做,活照干。可能还要加上一个——吃弟弟吃剩下的剩饭。
周二婶脱离周老太掌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唯一的儿子加餐,大栓饿了给做饭,大栓不饿也给做饭,防止大栓什么时候饿了。
大栓说到底不过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吃多少?再加上当初在娘胎里发育的不好,生下来后吃的也不好,饭量一直很小,就算敞开肚皮吃,也吃不下多少。
于是二房搬到新家后,每天都是身处食物链顶端的大栓先吃饭,吃剩下的,才轮到周二根夫妻俩和大妮姐妹三个。长此以往,大栓俨然成为二房一霸,土皇帝本土。
时光如梭,转眼间来到一九六七。
这一年夏天,方立安和大柱小学毕业,成为一名拥有小学文凭的农民。
大柱特别高兴,他们当初上学的时候,学校是有六年级的,他们得读完六年级才能毕业。后来文化运动搞起,教育改制,小学缩短至五年。
周大柱:少念一年书,敲开心,终于可以回家种田了。
彼时,大柱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小伙儿,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觉得自己可以扛起一头猪,打死一头牛,力大无穷直逼举鼎的楚霸王。所以,小学毕业后,他说什么都不读书了,一定要回家种田。
身为大哥,他也是这么劝方立安的。这些年,经历了分家,经历了最初的动乱,周大柱成长许多,骨子里现实不少。
“读书有什么用?花钱不说,还浪费时间,有这功夫多挣点工分不好吗?学校里如今乱七八糟的,你留下也学不到东西,不如回家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