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眠惩罚下人已经过去了三日,这期间从下人受罚,再到倒卖给人牙贩子,最后将人送进醉红楼,速度已经是算快的了。
这些人因为还未完全脱离时府,所以诸承煜派去的人一直没动手,直到第三日的时候,两个杀手早早的就埋伏在醉红楼附近。
但是就在这一日,时庭深知道了的这件事。
送那三人小厮拐了个方向,去了郊外的无盐庄。
两个杀手等到了戌时也没见着人,终于觉得不对劲。等他们赶到无盐庄的时候,只在水沟里找到两件带血的破烂衣服。
笪御:“凭空消失?”
诸承煜自己也在纳闷:“是,我的人追到无盐庄,进去之后就差把庄子翻个底朝天了,也没看到人,也没查到人去了哪。”
笪御静坐沉思。
诸承煜从房梁上跳下来,给自己掰了块桔子:“要么死了,要么逃了,要么被人藏起来了。”
笪御若有所思:“奇怪……”
诸承煜:“有什么奇怪的,死了最好,没死总会被影楼的人找到。”
笪御起身缓缓踱步,最后坐到诸承煜的对面,瞳孔微闪:“什么人带走的他们?又为何带走他们?”
他想要对那三人斩草是因为时眠,逼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怕就怕那三人有哪个跑了,毕竟小人最是难防,万一一个不留神,疯狗咬住时眠就糟了。
笪御猛地站起来。
会不会……是他?
诸承煜被他的弄得一愣:“吓我一跳,想到什么了?”
笪御问他:“无盐庄是谁的庄子?”
诸承煜想了想:“好像是时庭深,时姑娘兄长的庄子。”
笪御双眸漆黑,抿着唇不语。
当初笪御进府之前,就将时家摸了个底朝清。
时庭深并不是时眠的亲生哥哥。
时南昌和马惜玉成婚后迟迟未孕,后来为求子去上香,在山脚碰到五岁的小男孩正在被乞丐头子欺负,马惜玉心软下将他带回将军府。
再后来就被时家夫妻收为养子,冠以时性,取名庭深。
这件事并不难查,只是时隔多年,时南昌又带着时眠回了宣阳,所以宣扬的人鲜少有人知道这些事情。
影楼还是从凉安查到的。
可是,时庭深四岁之前的事情,却是再也没查到。
至于时庭深是否还记得以前的事情,笪御就不太清楚了。
此事多半是时庭深做的,他为何要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笪御戚眉,想了一圈也没结论,只能慎重和诸承煜的说:“多加几个人手,尽快查出那三个人的下落。”
诸承煜:“我知道了。”
“扣扣”,门外有人敲了敲门,之桃低低的声音传进来:“主子,该歇息了。”
诸承煜瘪了瘪嘴,轻轻一跃跳回房梁上。
……
春闱即将到来。
这几日府中在给时庭深准备上京赶考的东西,马车,被褥,干粮,银钱……
终于到了正月底的时候,时庭深带着良直,去了凉安。
马车上——
时庭深懒懒的躺在棉垫上,半磕着眼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外面良直坐在车夫旁边,回道:“已办妥,公子放心。”
良直听见车厢内传出一声轻笑,他扶着车源的手咻的一攥。
他抬头望了望天,马车缓缓行驶着,风一声不吭的带走了冬日的寒冷,天暖了。
今日是个好日子,万里无云,春风拂面。
最近风和日丽,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街口的摊子使劲在吆喝,好不热闹。
近来茶楼的生意尤为火爆,茶楼里不知从哪来了位说书先生,那口才说起故事来滔滔不绝,天花乱转的,楼里坐满了客人,都听得兴致勃勃。
“咳咳……”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话说宣阳时家来了一位远方亲戚,芳龄十九的还未出阁,听说这位女子成天带着一副面纱,极少出门。有传言,这位女子容貌倾国倾城,身姿曼妙,是世间罕见的尤物,也有的说这位女子貌若无盐,歪瓜裂枣,甚至早些年毁过容!”
一位大汉就坐在说书先生的下边,他嗑着瓜子,露着一口黄牙,声音洪亮贯穿了整个茶楼:“那先生见过吗?”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并未,我哪有那个福气。”
“咦……”楼中顿时一片哗然。
大汉旁边的人笑道:“十八还未出阁,多半是貌丑无盐。”
有人赞同道:“有道理,我表姨的堂哥的朋友的姐姐在时府打杂,听说那位姑娘从来就没摘过面纱。”
茶楼里也有女子,只是男女多半不同桌,有个夫人模样的捏笑道:“哦呦,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样貌,我要是长得跟天仙似的,保准天天上街显摆。”
她同桌的接着说:“是呀,说不准是个夜叉!”
这些小市民,平时日出而作日落儿息,没什么娱乐生活,便最喜欢八卦这家公子,那家姑娘。
很快笪御貌丑无盐的话就跟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宣阳城。
多数人都是看笑话的,那些有头有脸的公子姑娘们不能像市井小民一样说东道西,但是好奇乃天性,八卦是顽疾,整的他们抓心挠肺,只是碍于面子,大家都忍着,私下几个小姐妹偷偷议论而已。
这个时候,崔府中的小院里。
崔明媛躺在摇椅上,全菊站在一旁用湿帕将她的手细细擦了一遍,另一个婢女端着枇杷走了过来。
全菊是崔明媛的贴身婢女,接过枇杷对那人说:“珠钗,你去拿把伞过来给姑娘遮遮。”
珠钗:“是。”
崔明媛闭着眼,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声音里的兴奋都溢出来了:“哈,现在外面一定特别热闹。对了,叫蔓枝小心些,别被发现了,日后少不了她的好处。”
全菊抬眉看了眼她,给她递了一个枇杷,低眉应道:“是。”
崔明媛小小的咬了一口,她语调雀跃:“好长时间没出去玩了,这个时候办个茶会正好。全菊,叫底下人准备一批帖子,日子就定在……三日之后。”
“姑娘!姑娘!”
这时,忽然有人兴冲冲的闯进院子,崔明媛起身,一看是母亲身边的人,连忙问道:“戴婆婆,什么事这么急?”
戴婆子咧着嘴,气喘吁吁的回答:“明、明淑姑娘来、来信了。”
崔明媛眼睛一亮:“真的?!”
崔府接到了崔明淑来的信件,全府都沉浸在喜悦之情中。
崔明淑虽是个女孩,却是崔宏方的第一个孩子,崔宏方本就疼她。再加上崔夫人和小妾们时隔七八年都没诞生第二子,导致崔家主对这个女儿关注的更多了。
崔宏方很看重崔明淑,旁的女子学的都是《三从四德》什么,她却学的是《四书五经》。崔明淑本就聪慧,于是崔宏方就什么都教给了她一些。
也多亏了这些年的学习,让崔明淑进宫后还真就得了皇上的赏识,加之她自己步步算计,终于稳坐四妃之一。
崔明淑比崔明媛大十五岁,今年正好三十,进了宫之后她就极少与家中联系了。这次来信是告诉家里再过不久就是她的三十生辰,皇上怜惜她,准她这次回家来过,让崔府提前准备起来。
崔家一大家子聚在厅堂,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崔明淑的归家日子,就连崔明媛也不例外。
崔明媛高兴的同时,心里暗暗打着自己的小心思。
姐姐从凉安回来的日子差不多在春闺后,她可以问问庭深哥哥的近况!
翌日,崔明媛的帖子都发了出去。
宣阳的大户不少,几乎被她请了个遍,地点定在了雨轩茶楼。
时府却接到了两份请柬。
一张给时眠的,一张给笪御的。
时眠随手把帖子扔在桌上,她冷着脸:“不去。”
笪御学着她把帖子扔在桌上,同她点点头,意思是随她。
许儿面露犹豫,想到上次时眠说笪御的事情不能瞒她,然后顾忌的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笪御,正好被时眠看个正着。
时眠问:“许儿怎么了?”
许儿定了定神,她觉得这位笪姑娘不想是那么容易被打击的人,于是回道:“姑娘,这几日外面都在议论表姑娘,说他貌丑无盐,十八还没出阁,蜚语四窜。就在昨日,雨轩茶楼的说书先生甚至在楼中讲起书了。”
时眠越听脸色越沉,到了最后眼神里的寒意都要凝成冰了。
笪御突然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衣袖,眼眸温和带着安抚。
时眠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桌上的帖子,轻吐:“准备一下,后日过去。”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本文参加了“古代才艺秀”,请大家多多支持哦!!!(三个感叹号以表我的渴求!)
第17章
茶会这天,天色有些不太好。
许儿准备了几把伞让人带着,以防下雨。
崔明媛将雨轩茶楼包了下来,这日楼里全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千金。掌柜的拿出楼内刚进的一批好茶,备上各种器皿,再添上糕点碗筷,茶楼里就热闹起来了。
雨轩茶楼总共两层,二楼是雅间,一楼是大堂。
在大渝王朝,素来有“茶楼”即“江湖”的说法。
在茶楼里,你可以煮茶、吃茶、斗茶、讲茶,甚至可以摆出茶阵用来传递暗语,便于江湖救急。
时眠踏进茶楼的时候,堂中大多数人已经到齐了。
县太爷的小公子齐斯正坐在大堂中央,摆弄器皿显摆他的茶艺手法,也有人在另一边占据两个桌子,几人摆出阵势,在争辩一个话题,各方有理有据,一时间谁也没发现时眠带着笪御进了茶楼。
这个时候,作为东道主的崔明媛姗姗来迟。她身旁还有几位来自不同府邸的姑娘,几人低声细语,时而巧颜笑嬉,莺莺燕燕的,顿时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崔明媛不知听了什么,掩口而笑,她翘着兰花指,水蓝的纱袖附在她的柔夷上,优雅十足。
崔明媛走到那位小公子旁边,柔声说:“齐公子可否让我说上两句?”
齐斯两眼都直了:“可!可!”
崔明媛踩上小台阶,清脆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明媛实在感谢各位贵客能够应邀参加这次的茶会。今日所有的费用全算在我身上,大家尽情玩乐!”
茶楼里顿时一片起哄。
崔明媛压了压手,众人稍稍安静下来,她接着说:“其实今日叫大家来,是有一辩题未得结论,特地请大家过来辩一辩,也好让我下个结论。”
齐斯“刷”的把扇子打开,应道:“崔姑娘直说,大家伙总不能吃了你的茶什么忙也帮不上。”
齐斯话音一落,堂中数十个人都应声而道,十分乐意参与辩题。
崔明媛勾唇,嫣然一笑:“多谢各位。近来我读了一本《山本佛经》,曰:‘皮相生于父母,是以生而不可避之,理应同视之。然相由心生,境随心转,故亦需看相而与之。’这一语我想了多日。发现貌美的人有,貌丑的人亦有,纠结数日,明媛不才,实在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两者?”
崔明媛的话音一落,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时眠坐在角落,双目含冰的注视着中央的那个女人。
这一幕前世也有。
不过那个时候,提出这个辩题的人并不是崔明媛,崔明媛只是前面议论的一员。
前世在凉安的时候,有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对时庭深一见钟倩,这位女子胆子也大,每日守在时府门口等着他上朝,再等着他下朝,变着花样的送他玉器手玩和名家书籍。
崔明媛找到时眠,和她说这个女子好不廉耻,时间久了怕是污了时家的名声,让她早些打发了那人离开。
但是时眠却挺佩服她的,那女子能在礼教之下还能勇敢的表达心意,更是为此付出努力。故,时眠并没有驱逐那人。
然后过了不久,在凉安水楼发生了一模一样的这一幕。
提出辩题的是崔明媛的一个小姐妹。
在辩题的过程中,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那个女子身上。在一众姣月明艳的女子中,她显得格外另类。不光是名门贵女,就连那些风流公子都跟着一起议论。
毕竟她只是一个商人之女,谁在乎呢。
那些人虽说并没有口吐恶言,但是一个女子的容貌当众被人大肆争谈,让她羞愤又自卑。
她从此不敢出门。
对时庭深更是望尘莫及,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果然,那边各分两派,互相争论起来。
以裴衍为首的一方主张:“相貌是天定,应正视之,自信不疑。理,旁人不可以貌取人,众生平等。”
裴穗瑶坐在自家兄长的身边,捧着脸迷茫的听着他们讨论。
以齐斯为首的人主张:“佛曰:有心无相,相由心生;有相无心,相随心灭。从相而观,可知品德。美由善,丑自恶,理应由相而视之。”
两方你来我往,争执不下
裴衍:“若是以你们的观点,那齐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自是品德优良。但比之更加俊朗的人亦有,难道说齐公子不如那人吗?”
齐斯一噎。
裴衍出口成章,舌战群雄,将对方镇住,裴穗瑶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大哥此时镇住了对面那些人,她洋洋得意的应和:“难道齐公子不如那人吗!”
齐斯自认为品貌非凡,但他决不敢在这说自己是第一玉树临风之人。
但是不反驳,又等同于默认裴衍的说法。
半晌之后他也未找出辩驳的话来。
齐斯不说了,他带的人也没敢出头,于是堂内自认而然的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崔明媛忽然出声:“咦,时眠妹妹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旁边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