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骤然顿在一点,她看见了时眠身边的许儿,眼看着他们就要离开,崔明媛急了:“时眠!”
这一声,炸响在人群里。
良妃牵着两个七八岁的娃娃,一男一女。
她朝那望去,婉约一笑:“那儿有谁?让明媛这么激动?”
时眠他们仿佛没听见,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崔明媛的声调尖锐:“娘娘,那是忠武侯将军的爱女!”
“哦?”良妃笑笑,“常嬷嬷,你去叫她过来,难得碰到了,本宫还没见过时姑娘呢。”
常嬷嬷:“是,娘娘。”
时眠他们被拦了下来。
淑妃给了古嬷嬷一个眼神,古嬷嬷上前将崔明媛拽回了身旁。她还想说什么,被淑妃一瞪又缩了回去。
时眠福身:“淑妃娘娘万安,良妃娘娘万安。”
笪御:“淑妃娘娘万安,良妃娘娘万安。”
良妃亲自扶起时眠:“起来吧。”
时眠抬头,愣住。
良妃生的一双桃花眼,笑的时候眸光潋滟,像是有春意流动。她脸型娇小,皮肤宛如凝脂。今日略施粉黛却绚丽的犹如神女之颜。
叹一句天姿国色也不为过。
这般世间罕有的绝色,她还见过另一个人。
笪御。
时眠再次一愣。
她隐隐觉得良妃很面熟,特别是那双眼睛。
“这就是小眠儿吧,本宫经常听皇上提起你,生的可真好看。今日礼拜朝会,皇子公主们也来了,本宫给你介绍介绍。”
良妃的声音打断了时眠的思绪,她左瞧瞧右瞧瞧,仿佛对时眠很满意。
“这是四皇子,长孙虞鸿,你可以叫他虞鸿哥哥。”
长孙虞鸿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他手里拿了张深蓝色帕子,面色有些苍白。身旁跟着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他有气无力的,时不时拿起帕子捂住嘴咳嗽两声:“咳咳,时眠妹妹好。”
良妃笑着点头,然后指着另一个瘦弱的男子:“这位是七皇子,长孙士衿,和你同岁,随你怎么叫可好?”
长孙士衿唯唯诺诺的站着,他畏缩得抬了抬眼,看着很胆小:“时眠妹妹好。”
最后良妃拉过一位翩翩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良妃说道:“这是本宫的五皇子,长孙君荣。君荣,你以后多多照料一下时眠,莫要让人欺负了他。”
长孙君荣和另外两人都不一样,他身着蟒纹蓝袍,长发高高竖起,风流倜傥。
见到时眠神采飞扬,嗓音清朗:“母妃,包在儿臣身上!”
时眠谢道:“多谢五皇子爱戴。”
可是这五皇子,虽然生的一表人才,却没有半分像那个良妃。
但是她牵着的两个娃娃,却和她生的很像,旁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是她的孩子。
良妃突然问道:“这位是哪家小姐,怎的带着面纱?”
时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还没说出来,笪御开口了:“娘娘,草民是眠儿的远方表姐,近日因水土不服,脸上生了疹子,故以带着面纱。摘了恐会污了贵人的眼,望娘娘恕罪。”
良妃眉梢轻佻,善意的笑道:“本宫这有随行医女,你摘下来让她帮你看看。”
时眠紧张的攥紧了手帕,她虽然不知道笪御为何要撒谎,但谎言已说出口,就一定要捂好了,若是当场被揭穿,良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旁人都在看戏。
崔明媛眼里全是幸灾乐祸。
“不必了。”淑妃突然开口,她款步姗姗上前,亲昵的握住笪御的双手,转而笑对良妃:“前日本宫已经帮让玉成帮她看过了。他脸上的疹子就算好了也必然会留下疤痕。这儿那么多人,姑娘家担心难堪,就不要摘了面纱了。”
淑妃上次去宣阳的时候,就听说笪御生的倾国倾城,虽然她并未亲眼见过,但就见他面纱上的半张脸便可以窥见一斑。
不能让良妃看见。
不然笪御性命不保。
她发现良妃真面目的时候,还只是个充仪。
那是她险些死在良妃手里。
良妃素来以温婉良淑闻名,淑妃一番话下来,她自然不能再为难笪御。良妃笑了笑:“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姑娘莫怪,你叫什么名字?”
笪御抬眼:“笪御。”
良妃一怔。
淑妃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幅模样,细细想了一下,她也震在原地。
良妃本名,笪兰意。
她猛地看向笪御的眼睛。
对!就是那双眼睛!上次她见到就尤为熟悉!
那双眼睛几乎和良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呵……”淑妃轻笑一声,“说起来笪姑娘竟和良妃妹妹一个姓氏呢,真巧。”
那些被虐死的女子里,大半都和良妃有几分相似。
良妃双目一眯:“是啊,真巧。”
时眠莫名觉得危险,她应和了一句:“听父亲说过,亡母族中有不少姓笪的,能和良妃娘娘一个姓氏,是时家的荣幸。”
良妃被逗笑,她轻飘飘的打量了笪御一眼,最终收回了视线。
当年是个男孩,不会是他。
还是个毁容的,用不着她上心。
长孙娉婷扯着良妃的袖子摇了摇:“母妃,我们快些进去吧,儿臣要看大佛像。”
说话的是个女娃,良妃的眉眼一下子就柔和下来,她捏了捏长孙聘婷的小脸:“好好,母妃带你去。”
另一个男娃娃是长孙聘婷的龙凤胎哥哥,长孙俜驰:“儿臣不要看佛像,儿臣要看观音娘娘!”
良妃:“走吧。”
她折纤腰以微步,迈着款款玉步,带着人离开了。
“恭送娘娘。”
淑妃也带人跟上,身子错过笪御的时候,眼中变幻莫测。再靠近良妃,又变回了淡定从容。
长孙君荣的脚步停在时眠身边,他耳尖微红,朝她抱拳:“妹妹再会。”
笪御的目光瞬间带刀。
庙堂里的香烛味混在空气里,周围是人们庞乱嘈杂的足音。
待人走干净了之后,时眠才发觉自己的额头都是虚汗。
笪御抬手扶住她,想到长孙君荣又松开了手,声音僵硬:“我们回去吧。”
时眠没注意到,点头:“恩。”
她神思还有些恍惚,脚跟不小心踩住了衣裙,身子一歪,朝前扑去。
笪御急忙接住她:“小心!”
然而心里气骂道:笨姑娘!笨死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这么勤奋,你们人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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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等等!”
时眠和笪御走了好一会才到山脚, 正准备上马车, 身后传来一声娇喝。
她回头, 看见崔明媛提着衣裙, 气喘吁吁从山上下来,身后跟着她的婢女,好像……是叫全菊的。
崔明媛在他们面前站定,她歇了口气:“时、时妹妹,还有呼……笪姐姐,你们且慢。”
时眠轻皱眉头,素手握成了拳头:“你有何事?”
崔明媛眼神飘忽, 视线落在笪御的面纱上,指间蠢蠢欲动。
方才在皇宗庙里,她知道笪御毁容的那一刻高兴的都要蹦起来了,可惜她没有亲眼见得到,不然更解气。
现在这人真的成了无盐丑貌,想来庭深哥哥也看不上她了。
崔明媛越想越高兴,她道:“半月后游湖会,届时全凉安的贵族子弟都会参加, 不光如此, 皇子和公主门也都会来。到时候时眠妹妹可要到场啊!对,还有笪姐姐也一定要来, 笪姐姐今年十九了吧……”
游湖会?
时眠心中一动。
前世也有这个游湖会。
说是游湖,不过是一场相亲大会,皇室中年龄到的公主和皇子也有好几位。
“呵呵……”崔明媛捂嘴轻笑, “笪姐姐现在的面容还……可要抓住了这次机会,说不准可以喜结一份良缘呢!”
时眠心里突然一阵反感。
可是崔明媛说的也没错,玉姐姐早就到了年纪。
在大渝,姑娘家成亲的年纪普遍在十六岁,晚一些的也不过十七八岁,像笪御这样已经十九岁的还没着落,整个笪御也找不出是十个女子来。
可是……她现在一想到玉姐姐要嫁人,要离开时府,她莫名的有些难过。
明明在宣阳的时候,她还想着撮合玉姐姐和哥哥。
时眠不耐的回答:“届时再说,我们要走了。”
说着时眠便牵起笪御,准备上车。
谁知眼前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朝笪御的面纱袭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眠毫不犹豫的挥手打掉崔明媛伸出来的手,重重一声,崔明媛的手背肉眼可见红了一片。
崔明媛咬牙:“你做什么打我!”
时眠冷着脸:“管好你的手!”
崔明媛:“我只是、只是关心一下姐姐的伤!”
时眠拔掉头上的一支金钗握在手中,金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眼尾高高挑起:“若再有下次,我定在你的手背戳上一个窟窿!”
崔明媛惊骇:“你!”
时眠何时变成了这样!!
崔明媛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时眠以前就像一湾清水,是一个一眼可以看到底的人。
简单,愚蠢,没心机。
她与时眠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自认为还算是了解她的,而现在面前这个尖锐的就像一支金钗的人,是谁?!
站在崔明媛身后的全菊,忽然抬起眼皮,定定的看了时眠一瞬,又再次垂下了眼帘。
“哼!”
时眠冷哼一声,将金钗重新插回发髻上:“玉姐姐,我们走。”
笪御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点头:“恩。”
马车渐行渐远。
崔明媛死死攥着裙子,忽然偏头:“全菊,东西买好了吗?”
全菊低语:“买好了,小姐。”
崔明媛的双手骤然一松。
她现在暂住尚书府,尚书公子李行书说了,这次游湖会,庭深哥哥会去。
只要……只要她要变成庭深哥哥的人,就再也没人可以阻止她嫁给庭深哥哥了,就连姐姐也不行。
这是她十年以来,唯一的愿望。
因为皇宗庙的道慈方丈坐化,良妃一行人便早早的离开了。
夜幕渐渐降临,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
雨幕像是透明的绸线,织成了一张庞大的绸缎,将整个天地都包裹在其中,就连皇宫亦不例外。
雨幕中的宫廷,也渺小如蚁。
“良妃到——”小太监的声音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割开了御书房的寂静。
长孙彬的眸光闪了闪,缓缓合上手中的奏折,换了一本《众国志》。
良妃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裙,裙摆荡漾间,仿佛暮霭之时的黄昏,费霞似火。
她聘聘婷婷走到长孙彬的身边,纤长的手臂搭上他的肩膀,含娇细语:“皇上,臣妾今日遇见了时将军的爱女,那模样长得可真真娇美!”
长孙彬放下书,笑道:“有爱妃美吗?爱妃可是大渝第一仙姿之人。”
良妃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可是臣妾,老了啊……”
长孙彬捏了捏她的脸:“在朕的眼中,爱妃永远是最美的。”
“咯咯……”良妃笑了起来,“皇上的嘴真甜。不过臣妾瞧着时姑娘喜欢的紧,不如就赐给我们君荣吧,这两人也是良才女貌呢。”
长孙彬:“时眠不急,他爹爹昨日还说要多留她两年。君荣就算了,朕看尚书家的李姑娘可以,太常卿的幺女也配的上君荣。还是要看君荣自己的意思。”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两人的鼻尖,蒲公公在一旁低着头安静如鸡。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一瞬凝滞。
“那好吧,就随君荣吧。”良妃可惜道,“对了,他们府上还有一个表姑娘,今年十九了还没配人家,皇上要不帮帮他?”
长孙彬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藏得很深。
“笪御已经许了人家。”
“哦?”良妃挑眉,狭长的桃花眼风情流转,“皇上怎么知道他叫笪御?臣妾可没说。”
长孙彬帮她脸颊的鬓角撇至而后,神色温柔:“南昌说的,你知道的,他的嘴巴闲不住,每次一到朕这就说个不停。”
他揉了揉太阳穴,摆了摆手:“朕累了,爱妃先去吧,朕随后就到。”
良妃:“那臣妾等着皇上。”
御书房重新归于平静。
书案上的奏折堆成了小山,案角的烛火在笼中隐隐绰绰,长孙彬面上一片阴影。
“小蒲子。”
蒲公公:“臣在。”
长孙彬:“明日下朝后让南昌到朕这里来一趟。”
蒲公公:“是。”
走出的御书房的良妃,头顶是宫人们撑起的幡伞。
巴掌大的金缕鞋踩进浅浅的水洼中,黑暗中水渍飞溅。
她眼眶猩红:“常嬷嬷,给时府下帖子。游湖会,让笪御务必要到。”
常嬷嬷:“是,娘娘。”
天空黑漆漆一片,就像人心。
良妃勾起一抹狰狞的笑意。
不管笪御有没有毁容,他都得死。
第二日一下朝,时南昌就被蒲公公悄悄叫到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