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御脸上露出一抹不屑,不过背着时眠,她也没看到。
听着时眠对那人的好评,他努了努嘴:“他原来这么好。”
时眠一慌:“不不,那只是传言。说不准五皇子是个抠脚大汉!姐姐你可千万别喜欢他!”
笪御翻过身来:“是我好还是他好?”
时眠一懵:“姐姐干什么同他比?”
于是笪御再次转身。
时眠:???
良久过后笪御都没说话,时眠都以为他睡着了。
于是她揪住笪御的衣领,手指下意识的搓了搓,心想怎么每次他都要穿着衣服睡觉。上个月还好,现在天都热了起来了。
这么想着,时眠的手一滑,小手钻进了他的领子里。
笪御瞬间坐起身,轻功一提,脑袋“碰”的一声就撞上了床帐,他顾不得这个,捂着脑袋“刷刷”两下跳到空地上,脊背微弓,像是炸了毛的小动物。
时眠莫名想笑。
笪御缩着脖子,满脸通红:“你、你、你……”你非礼我!
时眠回神,现在笑实在有点奇怪,她伸出手:“姐姐,你出了好些汗。要不你脱了衣服睡?”
笪御抬手捂胸,身子才残留着刚才的战栗感,他的腿有些发软:“不,我先回去了。”
然后时眠没看清他的人影,只听见窗户“啪嗒”一声,人就没了。
时眠有些生气,她鼓着腮帮子躺下,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
“哼。”
真是莫名其妙。
她翻了个身,心里又想,笪御的动作好快,她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明日游湖会过后,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练武,最好让玉姐姐把他的轻功也交给她。
那边笪御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站在原地懵了好一会,才同手同脚的坐上床。
指间动了动,还是没忍住伸到脖子后面轻轻摩擦,上面凉凉的,滑滑的。
摸不出什么感觉,但是他就是心跳如雷。
想到什么,笪御脸一红,猛地趴在了床上,将脸埋在了被褥里。
天亮了。
站在巫秋湖的这边,远远望去,对岸与天际成了一条墨色的弧线,可见这湖之大。
湖上隐约看见停泊着十几只小船,随着日头渐渐升高,十几艘大船慢慢浮现在云雾之中。
船体停靠在岸边。
船员放下线桥,众人登船。
皇室的人自然是登上其中最大,最辉煌的那艘渝水皇家,其余人按照亲近程度和各自的喜好选择。
时眠随着时南昌和时庭深登上了渝水,这艘船上除了皇上和众妃,还有一些皇亲国戚和内阁大臣,人数不多,在大渝却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身旁跟着自家到了年纪的姑娘和公子。
巫秋湖面平静的犹如一面镜子,偶尔有风拂过,湖面荡起阵阵涟漪,波光粼粼。
游湖会的流程先是在各自的船上赏赏景,吹吹风,也可以吃些小酒香茶什么的,然后下午申时众人下船,在一边的巫秋园林中再大摆宴席,酒席沿至日落,众人再离去,各回各家。
一时间歌舞升平。
甲板上铺上了软垫,众人席地而坐,玩起了律令。
顾及到有女眷在场,也没要求说一句喝一杯,只是让对不上诗的人罚酒一杯便可。
皇上不参与,但他起了个头:“秋月明如镜。”
时南昌磕磕绊绊的接到:“秋、秋风利、利似刀。”
长孙彬好笑的看他一眼,没想到这厮这么多年过去了,倒是长进不少。
时南昌嘚瑟的一挑眉,捧起一碗清酒刚准备喝。
令馆制止:“时将军,您对上了,不用喝。”
时南昌愣了,他就是想喝酒,不然还有甚意思。
长孙彬:“诶,没事,就让他喝吧。”
时南昌大喜,一口饮尽。
那边还在继续。
长孙君荣:“秋云轻比絮。”
长孙士衿不安的搓着手,时不时抬眼看看众人,再吓得缩回去:“秋草细如毛。”
长孙虞鸿咳了咳:“秋阳烈如歌。”
到了时庭深这,他想了想,自嘲的笑道:“我自罚一杯。”
有人哈哈笑道:“你是让着你家两个妹妹吧!”
时庭深下一个就是时眠,时眠后面是笪御。
时眠疑惑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她虽不爱读书,但这种简单诗律她还是对的上来的。
长孙君荣道:“我们来稍微难一些的,我起头。老翁岁白头,昔日亦红颜。”
长孙士衿身子佝着,他张着嘴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答上来:“昨日美少年,今日老成丑。”
众人唏嘘,长孙士衿头更加低下头,就差钻进桌子底下了。
轮到长孙虞鸿,他咳的更厉害了,身旁的四皇子妃细心的给他披上披风。
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用手拨了拨露出一双琥珀一般的眸子:“凉安轻薄儿,白马黄金羁。”
长孙君荣一拍手:“好!”
德妃轻皱眉头:“皇上,虞鸿身子不好,让他先回船舱可好?”
皇上:“恩。”
四皇子妃千恩万谢,扶着长孙虞鸿起身离开了。
又到了时庭深,他笑了笑,直接一杯清酒仰头饮下,喉结微动。
崔明媛坐在桌微,不满瞪了时眠和笪御一眼:“庭深哥哥是探花郎,怎会对不上来。”
时庭深调侃道:“这太难了,我这两个妹妹若是吃醉了,晚上的酒席可就吃不到了。”
时眠眼神一飘,刚才那句她还真对不上,幸好哥哥给挡了下来。
笪御的面纱微微摇曳,望向时庭深的眼神意味不明。
长孙君荣:“时兄这可就算作弊了,快快,自罚三杯!”
时庭深无奈笑笑,又一连饮了三杯酒,他上来就喝了这么些,面上已经隐隐有了醉意。
崔明媛袖中微动。
兴许再过一会她便可动手,不必等到酒席了。
长孙彬朝时南昌低语:“你长子可要醉了。”
时南昌浑不在意:“你可别小瞧他,他的的酒量可不小。”
往年还有将他灌醉过的。
律令上又转了两圈,时眠偶尔能对上一句,酒都被时庭深喝了,他起身作揖:“皇上,臣不才,可否容臣进舱小息一会。”
长孙彬:“去吧。”
扭头想嘲讽两句时南昌夸大其词,结果这人自己呼噜噜喝的有些迷糊了。
摇头笑罢,也就算了。
过了一会,崔明媛起身:“姐姐,我去方便一下。”
淑妃远远看见船舱门口的身影,戚眉:“恩。”
崔明媛眼底划过喜意,全菊跟上。
她走后,淑妃犹不放心,低语吩咐古嬷嬷:“叫人跟着明媛。”
古嬷嬷:“是。”
众人都聚在夹板上,所以船舱里寂静无声。
崔明媛绣花鞋轻轻踩在木板上,脚底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路过一个房间,里面传出四皇子妃温柔细腻的嗓音和四皇子的咳嗽声。
崔明媛死死攥着衣裙,手心里全是汗。
步子终于停下,眼前的板门微微张开。
眯眼看进去,床上躺着一个高大的背影。
第40章
船舱中仿佛更加安静了。
崔明媛慢慢推开门, 走了进去。
下一刻肩膀剧痛, 人晕了。
“嘎吱——”
对面的房门被推开, 时庭深从里面信步走出。黑色的靴子停留在崔明媛的脸庞, 他蹲下,指腹捏起她的下巴,极尽温柔的说道:“可惜了,怎么想不开给我下药呢?”
松开手:“将药喂给她。”
全菊一惊:“主子!”
时庭深挑眉:“恩?”
全菊浑身僵住。
她麻木的从怀中掏出崔明媛让她买的春.药,沏了一杯水,给地上的女子灌了进去。
“呵……”时庭深轻笑,他走到门口:“你看着些, 莫要让旁人惊扰了他们的好事。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崔姑娘兴风作浪呢。”
时庭深走了之后,全菊立即跪下,食指扣进她的喉咙里,企图让崔明媛将水吐出来。
崔明媛干呕了两声,迷蒙的睁开双眼,眼角都是春意。
全菊心如死灰。
一定要走到那一步吗?
“将她给我。”
全菊瞳孔一缩。
床上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就站在两人身边。
全菊:“你没晕!”
男子不语,他弯腰准备将崔明媛接过, 突然银光乍现, 全菊掏出匕首向那人攻去。
匕首划破虚空,男子轻而易举的打掉她的刀子, 不经意间抱过崔明媛,他挑眉:“你要杀我?”
全菊咬牙。
她千挑万选,竟然给姑娘选了一个如此危险的人!
怀中的女子白皙的双臂攀上他的肩膀, 口吐香兰,秀气的鼻子轻轻触碰他的脸颊,男人面无表情的按住她,嘲笑道:“这么浪?”
全菊被激怒:“你放开她!”
说着再次抬起刀子就要向他攻去。
男子:“不是你选的我吗?”
全菊顿住。
“呵呵……”男子轻笑,“我不会负她。如此,我和她两清。”
全菊眼底忽明忽暗,良久过后:“你带她走。”
崔明媛的药劲已经发作,千金阁的药无药可解,她像条柔软的蛇攀上男子的身体,男子轻皱眉头,抬手想给她点穴,想了一下又作罢。
临走前,他忽然转头:“时庭深……是千金阁的阁主?”
全菊大惊失色,她方才露了武功,下意识用了千金阁的暗杀招数!
“那就是喽。”
男人低头轻啄了一下女人的脸颊。
眼中划过一抹危险。
全菊手脚发软,倒在地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自知无法违抗主子,只能从旁下手。
传闻左相为人温润,足智多谋,又犹如菩萨一般心地善良。
最重要一点,左相曾名狼丫。
十几多年前庄朝和大渝刚打完仗的时候,流民涌进宣阳,姑娘年幼心善,在路上救了一个唤作狼丫的孩子,当时还收留了他一段时间。
那个时候……姑娘还是一个天生无暇的孩子。
全菊想,他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东窗事发之后,这人必须要娶姑娘为妻,姑娘从此便可以脱离主子的摆弄。
若是此人不念旧恩,当场杀了也行。
可是这人,她竟完全看不透!
她将姑娘亲手送进了虎狼之口。
她坐在地上半晌,忽然回神。
全菊脱掉身上的衣服,从柜中找出一套和崔明媛一模一样的青色衣裙。
无论姑娘如何,她都不能违抗主子的命令。
前面甲板上,众人早就结束了律令,时庭深回到自己的座位,朝众人点头示意。
淑妃心中愈加不安,她低语:“古嬷嬷,派去的人呢?”
古嬷嬷也奇怪,方才她明明叫了个小太监跟崔明媛身后的,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连人影也没见着。
古嬷嬷:“娘娘,老奴亲自去看看。”
淑妃轻轻应了一声,古嬷嬷消无声息的退下。
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姑娘们谈论凉安的哪家秀坊,公子们互相吹捧。
也有人朝自己心仪的人递去饱含深意的眼神。
皇室的几个人中,七皇子长孙士衿懦弱无能,待在角落中无人问津,四皇子长孙虞鸿身体羸弱并且已经娶妃,大皇子跛脚不便没有来,唯有五皇子长孙君荣风流倜傥,年轻有为,所以他身边聚集着不少妙龄姑娘。
而站在时眠身后的许儿,自打游湖会开始,便不动声色的在时庭深和长孙士衿之间观察。
时庭深含笑的目光划过许儿,许儿慌忙收回视线。
这时古嬷嬷回来了:“娘娘,小太监不见了。姑娘也找不到。”
淑妃脸色阴沉:“船就这么大,让人去找!”
良妃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异样,关心的问道:“妹妹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长孙彬望过来:“怎么了?”
淑妃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皇上,臣妾只是身子有些不适。”
长孙彬:“你进去歇息一会。”
淑妃:“多谢皇上。”
时庭深走到时眠身边:“眠儿。”
时眠回神:“哥哥。”
时庭深揉了揉她的脑袋:“无聊吗?”
时眠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还好。”
时庭深眼神微微一沉,他勾唇看向笪御:“表妹呢?今天这么多青年才俊,有没有入了眼的?”
时眠心中一紧,竖起耳朵等着笪御回答。
笪御淡淡道:“未有。”
时眠松了一口气。
时庭深噙着笑,抿了一口酒。
起风了。
水波荡漾,杨柳起舞。百灵鸟儿在枝头歌唱,众人的青丝飞起,笪御抬手按下翘起的面纱,另一只手护住时眠的头,风过后,顺手帮她理了理长发。
“铮——”
突然数十个黑衣人从水中窜出,跳上夹板,大刀寒光泠泠,在阳光下反射出人们脸上的表情。
或惊恐,或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