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情深——七僮白
时间:2020-01-29 10:31:49

  尸体上盖着的白布也已经浸湿了大半, 那人的脸庞隐隐显现。
  时眠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跪下。
  颤着手,伸向白布。
  时南昌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时眠死寂的脸色。
  “眠儿!”
  时眠一顿。
  时南昌蹲在她旁边,心疼的握住她停在布上的手:“眠儿,你别看了,听爹爹的话,跟许儿回去好吗?”
  时眠眼珠子转了转,她摇摇头。
  许儿站在一旁,面对此情此景,她做不到强拉着时眠离开。
  她能劝的全都劝了。
  “爹爹……”时眠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让我来,求求你了……”
  时南昌眼眶一酸,别过头:“好。”
  时庭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他站在大堂的角落,看着时眠痛不欲生,微微攥紧了手。
  “姐姐……”
  时眠最终还是掀开了那张白布。
  白布下的女子面部已经被泡的发涨,看不清面容,但是她的衣服,玉佩,全部都是笪御的。
  就连头上的那副首饰,都是时眠送给他的胭脂牡丹。
  “啊——”时眠终于忍不住大声哭出来。
  她趴在女子身上,几乎声嘶力竭的哭着。
  冰冷的水渍爬上她的袖子,她的外衫,打湿了她的青丝。
  “姐姐……姐姐……”
  忠武侯府一片死寂。
  唯有时眠的哭声,幽幽回荡。
  “尸体在哪找到的?”
  时庭深踱步走到几个大汗跟前,突兀的问道。
  大汗:“是在一片水草里找到的,因为缠在里面,所以一直没有浮上湖面。我们寻来一个水性极好的人,才在深水湾里发现的他。”
  时南昌一掌拍在他的背后,责怪的瞪了他一眼。
  他沉默。
  笪御的丧事是时眠一手办的。
  她将他的牌位放在了时家的灵堂中,起初时南昌还不同意,但是瞧着时眠马上就要晕厥的模样,吓得他赶紧改口。
  这段时间,时南昌同样不好过。
  当初在宣阳的时候,他答应过戚老要好好照顾笪御的,可是现在人却死在了他时家,他良心难安。
  戚老既是他的恩师,又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想着,过几日抽些时间回去一趟,总是要请罪的。
  “姑娘,我们不走。”
  之桃跪下:“姑娘,之桃和青竹自小陪在主子身边。青竹学了一身医术与毒术,我虽然没什么才艺,但与人为道,管理杂事也上的了手。主子走了,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姑娘了,之桃请求姑娘将我二人留在身边。”
  青竹也跪下:“青竹请求姑娘将我二人留在身边。”
  时眠怜惜的擦着笪御的牌位,她淡淡开口,因为连日的哭泣,她的嗓音低沉又沙哑:“放你们归去,还送你们一大笔银两,不好吗?”
  之桃:“婢子们不要那些,只想代替主子好好照顾姑娘。”
  时眠轻轻扫了她们一眼。
  不语。
  许儿有些焦急。
  对于时眠来说,多出两个能力不凡,还忠心耿耿的婢女绝对是天大的馅饼,再者,这两人是笪姑娘的旧仆,陪在姑娘身边,万一她将来有个不测,她也走的方心。
  许儿:“姑娘,你……”
  时眠骤然抬头,看了许儿一眼。
  许儿震住,竟有些胆怯。
  时眠缓缓道:“留下你们可以。”
  两人还未来的及惊喜,下一刻便听见时眠毫无感情的声音:“但是,告诉我笪御在哪?”
  之桃和青竹心中狠狠一颤。
  之桃咽了咽口水:“姑、姑娘,主子他去了……”
  “哐当!”
  时眠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牌位摔在两人的脚边:“你们撒谎!”
  许儿忍不住上前两步:“姑娘!”
  时眠再一次看向她,这次的眼神冰冷遏制。
  许儿的步子被死死定在原地。
  青竹垂头,她慌乱的扯了扯旁边的之桃。之桃按住她的手,定了定神,再次开口:“姑娘,主子真的去了,你……”
  “呵……”时眠冷笑着打断她,“死了?”
  良久的死寂之后,时眠抬头。
  “梁上那位公子,烦请你下来。”
  之桃和青竹齐齐一愣。就连许儿也莫名的看向头顶。
  诸承煜心里咯噔一声,他朝下望去,看见时眠抬头望着房顶,仿佛真的看到了他一样,眼神冰冷。
  他不下去,时眠便一直看着。
  足足过了一盏茶,诸承煜实在顶不住她的眼神,轻轻跳了下来。
  时眠心里一松。
  她赌对了。
  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男人,许儿一惊,“刷的”拔出匕首。
  时眠抬手:“没事。”
  许儿一怔,犹豫了一下,朝时眠靠近了几步才收回匕首。
  时眠重新坐下,拢在袖中的小手不由自主的攥紧。
  她用尽此生的勇气,压制住心中的悲痛,努力镇定。再等一会,她再逼问一会,就可以问出姐姐没死的消息了。
  手肘抵在桌面上,时眠撑起虚弱的身子,依旧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问道:“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能文能武,就连身边的下人……不,应该说是属下,都是少有的人才。”
  “你,能言善辩,做事周到细心。”
  “你,会医会毒,下手狠辣毫不犹豫。”
  最后看向诸承煜:“你,藏在府中将近一年,都没惊动旁人。”
  “你们告诉我,有这么多能人的主子,就这么随随便便死了?!”
  之桃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抬头定定的望向时眠:“姑娘,主子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时眠猛地抬手,巴掌堪堪留在之桃的侧脸旁,她咬牙:“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之桃:“当时刺客突袭,船上的人太多了,我们被冲散,无法贴身保护他,最重要的是主子不会水。”
  时眠眼眶微微泛红,她转向诸承煜:“你呢!我就不信你救不了他!”
  诸承煜避开她的眼神:“我上不了船,在岸上。”
  之桃:“巫秋湖深不见底,湖中水草遍布,主子不会水,又被水草缠住,所以……”
  “你住口!”
  时眠吼出声:“我不信!他会武功的!既不会水,怎能不好好保护自己!”
  之桃:“混乱之中,主子他来不及反应……”
  “我叫你住口!”时眠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听不下去了,再次企图让之桃闭嘴,然而之桃脖子一梗,闭着眼:“尸体已经下葬,姑娘难道还不信吗!”
  “啪!”
  时眠一掌扇在之桃的脸上。
  房间瞬间鸦雀无声。
  半晌过后,时眠嗤笑一声。
  “你们这么多人,编这么多理由给我,不就是想让我相信笪御已经死了吗?”
  “我偏偏不信。”
  ……
 
 
第43章 (捉虫)
  “吭!”
  时眠到地闷哼一声。
  她拍了拍手掌上的泥土, 再次站起来, 长棍一挥:“再来!”
  诸承煜面目不忍, 饶是他这种没心没肺的人, 也看不下去了:“时姑娘,你需要休息。”
  时眠抿唇,道:“你若不愿意,便换个人来!”
  诸承煜无可奈何。
  他的职责本是暗中保护时眠,却在笪御走后被她拉着做起了师父。他也不是不愿意教,可是这从早到晚的不休息,若是练坏了, 那就不妙了。
  时眠眼神一狠,突然俯身向前,诸承煜愣了一瞬迅速反击。
  “砰!”
  “砰砰!”
  连着几声撞击声,诸承煜被迫迎接时眠的攻势。
  “砰!”
  他接住时眠一棍,余光一飘,时眠空出来的左手成拳,破空袭来!
  诸承煜躲闪不及,直接迎掌而上!
  “唔!”
  时眠的手臂朝身后大幅度弯曲, 加上她方才的俯冲, 身体无法控制的朝后倒去。
  诸承煜一惊,棍子一扔, 急忙闪到她身后,将人接住。
  时眠已经精疲力尽了。
  诸承煜几乎没用力气扶着她,怀里的女子轻的犹如一根羽毛。没有涂脂的薄唇此时苍白起皮, 微微颤抖。
  诸承煜眼神微暗:“你不能再练了。”
  又不是铁打的,真拿自己当铁人啊!
  “恩。”时眠应了一声,她撑着诸承煜的胳膊站好,淡淡道,“我有分寸。”
  诸承煜微微一愣,没想到时眠这次没么容易就放弃了。
  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就这么轻飘飘的没用了,他无趣的撇了撇嘴。
  看着眼前的女子摇摇晃晃的站着,诸承煜冷哼一声,扯过她将人按在了石椅上。
  “咳咳……”时眠捂着心口咳嗽起来,方才用力过猛,此时喉咙和胸腔中一片火烧,她朝诸承煜吩咐道:“去帮我倒杯水。”
  诸承煜一噎,又看她这幅模样,才不情不愿的去倒水了。
  就在这时,许儿回来了。
  许儿进了院子直接将院门关好,她走到时眠跟前,先是一愣,连忙唤道:“之桃,你赶紧拿个披风过来。”
  之桃站在角落里半天了,终于动了动,从屋里拿着披风和诸承煜一起走了出来。
  许儿接过,给时眠披上,语气中带着气恼:“姑娘,你好歹备上个披风,这么汗淋淋的坐在风里,你是想生病吗!”
  时眠:“我下次会注意的。”
  “哼!”看她诚诚恳恳的道歉,许儿这才放过她,提起了这两日收集来的消息。
  “巫秋湖的案子定下来了,大理寺判定为千金阁的杀手。但是千金阁的人向来神鬼无踪,朝廷已经查了他们十几年也没查到什么,所以大理寺就暂时定了案。”
  时眠:“定案?那那些枉死的人怎么算?”
  许儿:“他们查不到千金阁的老穴,只能暂时先搁在一边。”
  时眠握紧拳头:“还有呢?”
  许儿接着道:“不过,理常街口有个乞讨的老大爷,他说那批尸体脖颈处有异样,有些像六年前一个大案的尸体。”
  理常街再往里去一盏茶的路程,就是大理寺的大门,这个老乞丐在那附近行乞了十几载。
  时眠刚来凉安的时候,就让人就与城中乞丐接触过。
  许儿对这些人恩威并重,不但拿银子向他们买消息,时不时还会接济一翻。时眠了解到,这些乞丐们身上多数都是带了病的,却苦于看不起,长年累月,病情越来越重,小病也拖成了大病。
  诊费更是翻了又翻,只能等死。
  于是时眠暗下叫人找来几个城外的大夫养在凉安沁园庄,免费供给那些人瞧病,只用付小半的药材费用,这些费用用卖消息赚来的银子便足以。
  条件是和时眠签下主仆契。
  时间一久,城中几乎大半的乞丐都成了时眠的人,签了契约的更是不敢心存他意。
  而那老乞丐有个孙子正在沁园庄养病。
  时眠心中的疑虑翻了翻:“接着说。”
  “是。”许儿接着道,“那个老乞丐和他孙子没地方住,六年前偷偷住在大理寺后面的乱葬岗旁边。有天夜里官差拖了十几个尸体过来。等官差走后,他去摸尸,发现那些尸体的脖颈处都有一朵黑色的小花。当时正值右相被抄家,据说这些尸体都是从右相府中被清出来的。而这次他在巫秋湖的刺客身上也看见了。”
  时眠:“消息可靠吗?”
  许儿认真的点点头:“可靠。”
  得到消息之后,许儿立刻就去查证。
  那个时候,这个老乞丐的孙子病的厉害,他才干起了这种摸尸的阴损事。他良心过不去,又怕有怨鬼来寻他,所以每次摸完尸体之后都会打听一翻,再偷偷给那些人烧写纸钱。
  所以他才会知道外人不知道的这种脖颈刺青。
  这次他听说时眠在查那批刺客,他为了让他孙子在沁园庄过得更好些,所以又去摸了一次尸体。
  然后许儿又去好些老人那里证实了,六年前右相被判谋反,株连九族,一晚上全族都被血洗。
  当年这桩案子轰动了整个大渝,并不难查。
  许儿这么一说,时眠便隐隐有了些印象,那是她九岁,好像是有听说过,只是时间太久了,她记不太清了。
  旁的更加隐秘的事情,许儿便查不到了。
  时眠默了默,游湖那天前后两批刺客不是同一批。
  一则是因为她学了大半月的武功,虽不精通,但是看招式不像一家。二则,那第一批上了船直接胡乱开始杀人,而第二批明显是冲着良妃去的。
  等许儿报告完,时眠问道:“所有的尸体上都有吗?”
  许儿点头,这点她也和老乞丐再三确认过。
  时眠戚眉,她总觉得忽略了些什么。
  良久过后,起风了。
  她拉紧了披风,抬头望了望已经红霞遍布的天际:“走,我们去找爹爹。”
  时南昌没有住在忠武侯府的主院,他住在马惜玉生前的倒寒春雪院里。
  每日除了上朝和去禁军武场,就是在自己小院里喝喝小酒,缅怀他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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