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桑落举起酒杯,一言未发,连干了三碗。最后一碗倒在了地上。
桑落对谢云诀仍然存有芥蒂,不愿多说话。
“桑二哥,方才那三杯算是我成婚的喜酒了。”
“我若是知道这是喜酒,一定不会喝。喝了现在也可以吐出来!”
“你吐了试试?”她挑眉。
桑落嘴一撇,到底也只敢发发牢骚,不敢真的造次。
沐沉夕不悦:“桑落,我称你一声二哥,你还真当自己是我兄长了?”
“不敢。”
“谅你也不敢。”她指了指谢云诀,“这是我的夫君,你叫一声姑爷,这事就此揭过。”
桑落咬着后槽牙,别扭着不肯叫。
沐沉夕一掌拍在桌子上,他吓了一跳,小声嘟嚷了一句:“姑爷。”
谢云诀无奈:“沉夕,你不必如此。”
“我离开长安太久了,不如此,他们怕是忘了我是谁。”沐沉夕瞧着桑落,“如今我爹旧部,仍在朝中的,还剩多少?”
桑落眼睛一亮,忙答道:“还剩三人。其余的有些被派到各州县,还有些被贬官流放,也有……被处死的。”
沐沉夕思忖了片刻:“他们得知我回来的消息,可有寻过你?”
桑落瞧了眼谢云诀,没有说话。
沐沉夕了然:“你不说,就是寻过了。我猜,他们定然是摩拳擦掌,想要随我一同为我爹报仇。”
桑落没吭声。前些时日,他们确实聚过一次,也商议过了。若是沐沉夕要联合他们为沐丞相报仇,就是赴汤蹈火,舍了性命也要帮她。
“你回去告诉他们,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朝为官,就好好当自己的官。我的事,不需要他们插手。”
“可是——”
沐沉夕说完便起了身:“你跟我来。”
桑落犹疑着起身跟了过去,走到了窗边。
沐沉夕指了指窗外:“你看外面。”
桑落探头去看,谁料下一刻,沐沉夕忽然抬脚将他踹了出去。连带着窗户一起被踢得粉碎。
桑落自二楼摔落,痛得龇牙咧嘴,就听到沐沉夕在二楼指着他喝道:“桑落,你以为你是谁?有何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我与何人成婚与你何干?”
她说完将一坛子酒砸在他身边:“滚——”
桑落愣神看着他,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他一瘸一拐捂着屁股走了。
沐沉夕转身回到谢云诀身边,他端着一碗酒饮到一半,见她回来,抬起头来:“你何必如此?”
“只是嫌他们碍手碍脚的,一劳永逸免得他们以后来烦我。”她坐了下来,给自己斟满酒,“来,再喝几杯。”
谢云诀却没有端起酒碗,他握住了她的手,按了下来:“监斩你爹娘的,确实是我。”
沐沉夕移开了目光,似乎不愿意谈论此事。
“当年是我请求陛下,揽下了这件事。我只是不希望你爹娘在临死前,还要蒙受什么羞辱。”谢云诀顿了顿,“还有…可以将他们好好安葬。”
沐沉夕垂下眼眸:“我信你。你不必同我解释,冤有头债有主。若你真是我不同戴天的仇人,早在长安街头我们重逢时……”
谢云诀知道她没说出口的话,若她真的认定他也是凶手,早在重逢那日她便不会留情。
她今日唤桑落来,只是为了撇清和她爹旧部的关系。他们原本在朝中立足就已经不易,若是因为她受到皇上的猜疑,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比起以前那个只凭一腔热血,行事全然不顾后果的她,如今她是真的长大了。只是这成长的代价为免太痛,若是可以,谢云诀真希望她仍旧像以前那般我行我素。
至少活得恣意痛快,不似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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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之事不出几日就飞快传遍了长安城。尽管沐沉夕是男子打扮,也并未表明身份,但有心人很容易就能猜到。
传言是说,桑落见沐沉夕是因为心系旧主。谁料昔日的小主人却投入了仇人的怀抱,他恨铁不成钢,犯颜直谏。结果对方不识好歹,将他一脚踢下了楼,从此恩断义绝。
齐飞恒执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抬眼看着王羽勉。
“酒楼之事,王兄以为如何?”
“怕是苦肉计吧?”
“谁说不是呢。王兄,你说这沐氏究竟对那件事知道多少?”
“我又未曾见过她,如何知晓?但她个性冲动,若是知晓了什么,怕是藏不住。”
“也未必。”齐飞恒想起那日的那个笑容,至今想来,都觉得寒意自心底升腾而出。那个丫头,此次回来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知道了又如何?她还能同四大世家作对?旁人就罢了,她难道真舍得杀谢云诀?”
“这可说不准,你想想当年的孟子安,太后都出面保他。可最后还不是死在了她手里。”
“齐兄,说句不中听的话,孟子安当年也是咎由自取。当年谢云诀都劝住沐沉夕了,偏偏他还去招惹她,你说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齐飞恒手中的棋子顿住了:“可我们也……”
王羽勉的手也顿住了,思忖良久道:“齐兄,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
“谢府有个小丫鬟暗中在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学事忙,耽搁了一下,更新迟了,抱歉啦
第25章 入局
“寻的什么人?”
“谢云诀的外室。”
齐飞恒弃了手中的棋子,若有所思。
“齐兄,你觉得谢云诀那般洁身自好,真会有外室么?”
“倒也不是不可能。”
“怎么说?”
“许多年前,我和孟子安一同去酒楼喝酒。曾亲眼见他搂了一名舞姬,嘴对嘴地渡酒。”
“竟有此事?!”王羽勉也丢了棋子,起身来回踱着步子。
良久,他忽然顿住了,一只手扶着柱子:“齐兄,你说,若我们先找到了那个外室。沐沉夕会不会亲自出来见她?”
“什么意思?”
王羽勉看向湖心:“兔死狐悲,孟子安死时的惨状我至今还记得。沐沉夕这样的疯女人,留不得!”
齐飞恒颔首:“可去哪里找这个外室?”
“不用找。沐沉夕未曾见过那女子,但我见过。只需要寻一个模样相似的,何必费心去找?”
“可她真的会来么?”
“那就要看她到底有多在意谢云诀了。”
两人一同站在湖心小筑的凉亭之中,负手看着远方。远远看去仿佛是两位世家公子在闲适地漫谈,然而杀意早已经滋生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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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沉夕酒醒,已经是翌日傍晚。她鲜少醉酒,这一回存心想看谢云诀醉酒,不知不觉却把自己灌醉了。
她揉着头坐起身,谢云诀上朝未归。她看了看外面,夕阳西斜,今日似乎是不回来了。
想到谢云诀喜欢她给他送晚膳,沐沉夕便洗了把脸,换上衣裳出了门。
她还有些宿醉,头晕乎乎的。出门吹了吹风,才稍稍清醒了些。
走到谢府门口,叮咛忽然匆匆自外面跑回来,附耳与她低语:“夫人,你想要寻的人,找到了。”
“在何处?”
“安义坊的一处宅子里。”
沐沉夕略一思忖:“我去瞧瞧,你将晚膳送给云郎。”
叮咛接过食盒:“可是…可是夫人,此事要不要与公子商量啊?”
“不必了,内宅之事还是不用烦扰他。”沐沉夕顿了顿,又握住了叮咛的手腕,“叮咛,你也知道的,云郎他对我没有那么喜欢。我这么做,也只是想哄他开心。”
叮咛瞧着夫人,眼眶有些红。夫人真是不易,听说父母双亡,刚成婚没多久就知道夫君有了外室。如今为了讨好夫君,还要忍气吞声将那小狐狸精接回来。
她光是瞧着,都觉得心里堵得慌,夫人想必心里更苦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
“若是云郎问起,你只说我还未醒。”
叮咛将具体的位置告诉了沐沉夕。她回府中换了轻衣简装,便自正门离去。
依照叮咛的描述,沐沉夕来到了安义坊那处宅院中。
看着眼前的宅院,沐沉夕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为了引她入局,真是煞费苦心,还特意买了个宅子。
她敲了敲门,不一会儿一个老妈子开了门,狐疑地打量着她:“这位夫人寻谁?”
“寻你家娘子。”
“夫人是……”
“她见了我便知我是谁。”
老妈子犹疑着,却听里面传来了娇滴滴的声音:“李妈,外面是谁?”
“是…是一位夫人。”
内里静默了片刻,这一次的声音里透着些许颤抖:“请夫人进来吧。”
沐沉夕走了进去,这是一出两进的院子。院子里有纳凉的葡萄藤架子,还种了不少的花草,看起来确实是个有人住的地方。
她在院中站着,老妈子进了屋,不一会儿扶出了一个女子。沐沉夕上下打量了一番,身形和她有几分相似,小腹微微隆起。
她设下这局,就是想看看有哪些人会按捺不住要对付她。那日见过她的人只有王家姐妹,看来王羽勉脱不了干系。
那女子看着她,满脸惊惶,却还故作镇定。
沐沉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倒是挺能装。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风裳。”
“风为裳,水为珮。意境原是好的,只是以悼亡诗为名,不太吉利。”
“请问夫人是?”
“你与谢家家主是何关系?”
女子咬着唇,脸色几乎要滴出血来。gzdj沐沉夕笑了笑:“你不必紧张,我夫君和你的事情,我已经知晓。此次前来有些唐突和冒昧,不过我没有恶意。”
那女子红了眼眶,忽然跪了下去:“夫人,奴家与公子相识之时,您还未从雍关回来。长安城的女子,没有人不思慕公子的,奴家得公子青睐已经是三生有幸。但奴家身份低微,自知入不了谢家,能这样为公子诞下麟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奴家断不敢存了其他的心思,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妹妹,你能为夫君诞下子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沐沉夕扶起了她,“来,你有身孕,还是坐下吧。”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那李妈便端了两杯茶来。
风裳面色有些难堪:“这粗茶怕是入不了姐姐的口。”
“无妨。”沐沉夕端起来尝了一口,叹息道,“你我同侍夫君,为的不过是夫君平安喜乐,谢家绵延香火。如今你怀了身孕,还在此处受罪,我实在是不忍看。尤其这腹中还是夫君的骨血,怎可流落在外?”
“夫人——”
“随我回去吧。夫君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风裳抹了抹泪,声音有些哽咽:“夫人待风裳这般好,奴家不知如何回报。”她端起茶盏,起身走到沐沉夕面前跪下,“奴家以茶代酒,敬夫人。”
沐沉夕接过茶盏,呷了一口。
她正要俯身扶她,忽然身体晃了晃,扶着额头:“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头晕?”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茶盏,“你——”
方才还楚楚可怜的女子放肆笑了起来:“夫人,这茶好喝么?”
沐沉夕扶着桌子,虚弱地瞧着她:“你为什么要害我?”
风裳从袖中噌然拔出了一把刀:“自然是有人要买你的命!”
原来是个杀手。
风裳一刀刺出,眼看着就要扎在沐沉夕身上。谁料她忽然抬脚,猛地将她踹了出去。风裳整个人被踹飞出去丈余,捂着肚子吐出一口血来。
“你……你没事?”
沐沉夕握住了那只茶盏:“都一起出来吧,别藏着了。”
话音刚落,七八名黑衣人从各处钻了出来。沐沉夕冷笑:“似你们这般藏身,还敢出来当杀手,也不知谁给你们的胆量。”
风裳指着沐沉夕怒喝:“上!”
黑衣人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四散开来,摆出了阵法。沐沉夕依旧坐着没有动,她抱着胳膊瞧着风裳:“七星阵是个杀阵,以我一人之力,破不了此阵。今日恐怕要命丧当场了。”
风裳冷笑:“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
“在我死前,我只想知道,谁要害我?”
风裳大喝了一声:“找阎王爷说去吧!”说罢忍着痛拔刀向她刺去。
第26章 一血
沐沉夕无奈,起身迎敌。
甫一交手,风裳就觉察出了不妙。她根本不像她说的那般孱弱!她们来,根本就只是送死!!
然而风裳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沐沉夕并未携带任何武器,此刻脑子因为宿醉还有些昏沉。
但这并不妨碍她劈手夺过最近的一把剑,风裳发现,她们的阵法本该威力无穷。可是到了沐沉夕面前,却仿佛根本不存在。
她方才示弱,只是在套话。
沐沉夕出手迅疾,手起刀落之间毫无犹豫。顷刻间,已经斩杀一人。
鲜血飞溅,即便是他们这样的杀手,也还是被沐沉夕的身手给震慑了。她脸颊上沾了些血,一双眼睛透着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