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步上了城楼,蓝煦站在城楼旁,转身看着沐沉夕:“是否,只要我从城楼上跳下去,便能证明我对你的心意?”
“是啊。”
蓝煦咬了咬牙,大步攀了上去。
神武军的都统虽然想上前来阻拦,可是刚靠近,就被沐沉夕一个眼神逼退。
蓝煦转过身,风吹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暮色西沉,热烈的晚霞之中,蓝煦低头瞧着她,朗声道:“我,西州蓝氏长子蓝煦,思慕定安郡主多年。今日便会从此城楼跳下,以证心意!”
沐沉夕动了动,似乎是想劝他,但又咬牙忍住了。
她的犹疑和挣扎都落在了蓝煦的眼中,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纵身一跃,原以为沐沉夕会将他拽回来。
然后飞到了半空,蓝煦心下一沉,这个女人是真想让他死!
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猛地扎入城墙,刀与城墙摩擦发出阵阵火花,好不容易止住了下落的势头。此时离地已经是约莫一人多高。
若是他没能止住,今天怕是就要摔死在这里了。
这个女人耍他!
蓝煦咬牙切齿,纵身飞掠,只三个翻身便飞上了城楼。他伸出手,正要一把掐住沐沉夕的脖子。
却见她满眼是泪,忽然上前抱住了他,呜呜咽咽道:“你怎么那么傻?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你怎么真跳下去了。吓死我了。”
蓝煦伸出去的手最终还是落在了沐沉夕的背上,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让郡主受惊了。我会些功夫,无碍的。”
沐沉夕直起身,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好坏,故意吓唬人家。”
虽然是娇嗔,可沐沉夕捶那一下,差点把蓝煦捶吐血。他强忍着挤出了一丝笑意:“怪我不好,吓到你了。”
沐沉夕抹了抹眼泪,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退了一步,抬头瞧了他一眼,又害羞地低了头去:“快天黑了,若是宫门关上便回不去了。不如…回宫吧?”
“好。”
两人并肩走着,可气氛却变了。沐沉夕时不时偷眼瞧一瞧他,嘴角扬起。
蓝煦负手走在长安街上,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与郡主如此并肩而行。如此如梦似幻,有些不真实。”
“我也觉得有些不真实。”沐沉夕绞着手指,“我原以为世上只有谢云诀是举世无双的,可是今日才发现,天大地大,原来不止他一人让我…”
“让你如何?”
沐沉夕抿唇偷笑,却不肯说出口,反而加快了步伐。
蓝煦眼底的笑意渐深,也追了上去。
两道身影入了宫门,此时此刻,一辆马车从两人身旁驶过。车窗的帘子落下,凌彦抖抖索索挤在角落里,生怕被谢云诀发现自己的存在。
今日,首辅大人的脸,都黑得能滴下墨汁来了。
但凌彦觉得,首辅大人的脸色并不是他身上最浓墨重彩的颜色……
沐沉夕与蓝煦相识未几,便如同多年挚友,两人时常结伴出游。长安城里不少人都瞧见了。朝臣们估摸着,郡主和首辅大人这和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太后的亲外甥都被安排给了郡主,想来已经为郡主安排好了一切。
太后这一招棒打鸳鸯,可真是大获全胜。这也意味着,谢府没有了沐沉夕背后兵权的支持。而原本无法与谢府抗衡的孟家,如今如虎添翼。
看来太子的位置坐得没有那么稳当了。
而此时此刻的宫中,一名蓝衣男子正躺在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小憩。他睫毛修长,皮肤白皙,路过的宫女偷眼瞧着都面红心跳。
正比较着男子和谢云诀孰美,忽然瞧见沐沉夕正款步走来,顿时跑着躲开了。
沐沉夕蹑手蹑脚走过去,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在蓝煦的鼻子下晃了晃。忽然,他捉住了她的手,睁开了眼睛。仿佛是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眸,那一双眼睛带着勾魂摄魄的光。
蓝煦笑了起来,手上一个用力,便要将沐沉夕拉入怀中。
然而沐沉夕岿然不动,还差点把自己拽下地。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而沐沉夕似乎浑然未决:“你怎么在这儿便睡着了?”
“原是想在御花园不知能不能遇上你,等着便睡着了。”
“等我做什么?”
“带你去一个地方。”
第108章 武举
沐沉夕起身跟着他出了宫。两人离去之时, 太后的身影自角落里出现,她嘴角微微扬起,身旁的孟珞咋舌道:“太后, 这等污1秽之事怎么也能出现在宫中?您就不管管她么?”
“由她去。”
孟珞撇了撇嘴:“以前陛下不管,如今连您都怕了她么?”
太后淡淡道:“不该管的事情不要管。太子选妃之事虽然因为春闱延后了, 但你不可掉以轻心。我听闻齐家那个丫头跟太子走得很近。”
孟珞嗤笑道:“齐家早就树倒猢狲散了,那个女人也不足为巨。她就好比是如今的王氏,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越是如此, 你越是要当心。这沐沉夕可不是寻常女子,你看她,回长安不到一年。先是嫁给了谢云诀, 迷得他晕头转向, 帮她对付王家和齐家。那两家也是百年基业, 如今也败落得差不多了。”
“可我们孟家不同啊。孟家有您呢!”
太后瞧了她一眼:“哀家老了, 以后还得靠你。珞珞, 你身上也背负着孟氏一族的荣耀。”
孟珞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不情愿。她知道孟家一心想要除掉太子,让有着孟氏一族血脉的八皇子继位。但八皇子体弱多病,鲜少抛头露面, 在朝中没有什么威望。
孟氏一族许是想要做两手准备,不能除掉太子,孟珞便要担负起孟氏一族的荣辱兴衰。
可她也是在拿自己的一生在赌,若太子死了,她一世的荣华富贵也就没了。孟珞压根就不想当这个太子妃, 原本还想支使那个傻女人孟颜去替她,谁承想这个女人也死了。
想起这件事,孟珞便觉得心底涌起一股寒意。那次围猎,孟珞无意中听到孟颜让自己的丫鬟买通太子身边的人,似乎是想接近太子。
可她不知天高地厚,哪能那么容易接触到太子。孟珞便暗地里帮了她一把。
结果后来她就失踪了,再找到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死了。当时下葬得潦草,解释的理由也错漏百出。但当时长安出了那么多大事情,大家也无暇顾及她的死,便一笔带过了。
可自由孟珞知道,孟颜之死,一定和太子有关!
太子表面温和谦逊,可背地里常听说东宫有女子惨死。上一次听说是一个叫鱼儿的侍妾自戕而亡,传言她被拔了舌头。
孟珞也是有自知之明,太子那样的人,她根本招惹不起。
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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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沐沉夕这头,她正被蓝煦牵着手腕走在长安的街市上。因为出来的急,还未曾换男子的装束。
走在大街上,便有不少人纷纷侧目。上一次长安遭逢大雨,她救助了长安的百姓,不少人是认识她的。如此堂而皇之和别的男子同行,着实引人注目。
两人一路来到了翰林院门口,那里排了长龙。沐沉夕瞧着这排队的人一个个膀大腰圆的,看起来像是习武的模样,咋舌道:“这来科考的怎么看起来不像是读过书的模样?”
“这是来报名武科的。”
沐沉夕顿了顿,变了脸色,气冲冲就往里走。蓝煦连忙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有不长眼的侍卫拦住了沐沉夕的去路:“翰林院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沐沉夕冷哼了一声:“闲杂人等?你可知我是谁?”
侍卫看着沐沉夕这一身锦衣华服,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不敢得罪:“不知这位夫人是——”
蓝煦上前道:“这一位是定安郡主。”
侍卫吓了一跳,赶忙跪拜。
沐沉夕懒得与他计较,快步走了进去。便见楚教头坐在一张桌子前敦促着属下确认武科考生的名册。
瞧见沐沉夕过来,楚越迎了上去:“郡主,你怎么来了?”
“楚教头,武举的事情,皇上可是交给我来办的。这考生录入的事情,你为何不通知我?”她一脸不悦,可楚教头毕竟以前教过她,她也不好发作。
楚越不疾不徐道:“科考之事原是由吏部尚书负责,但吏部尚书也是听命于内阁。而内阁的首辅正是郡主的夫君。皇上虽首肯郡主负责武举之事,但内阁之中不少持反对意见。故而首辅大人下令,郡主有监督之责。一应事宜还是由吏部尚书督办,我也是听令行事。”
“禁军教头做这样的事,未免大材小用。”
“郡主也是将帅之才,这样的事,旁观着便好。”
沐沉夕沉下了眼眸:“这一群人里很可能有以后的国之栋梁,甚至会有将帅之才,我怎能只是旁观。”沐沉夕顿了顿,“对了,吏部尚书人呢?”
楚越指了指屋内:“不知道啊,方才还在呢。”
沐沉夕了然,大步上前,一脚把门踹了开来。那门哗啦啦碎了一地,吓得周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倒是蓝煦反应快,大步上前,关切道:“郡主,脚疼不疼?”
沐沉夕温声道:“还好啦,只是这门年久失修,轻轻一踢就破了。”
蓝煦和楚越:“……”
她说完风风火火走了进去,吏部尚书已经闻风丧胆,躲在屏风后瑟瑟发抖。沐沉夕上前,堆起了笑脸:“哟,这不是宋大人么?夫人可好?许久没和她一起打马吊了,甚是想念。”
吏部尚书抹着汗,声音颤抖:“好…都好…夫人也很想念郡主…”
“不过我今日来,也是有要事与你相商。”沐沉夕对蓝煦摆了摆手,他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宋大人面对着这个可怕的女人,他汗流浃背,结结巴巴道:“郡主…有何要事?”
“自然是这武举的事情。你看,你是吏部尚书,选拔官吏你在行,可领兵打仗就不行了。但我熟悉啊。陛下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派我来协助宋大人。不过历年的武举都太过简单,这考题,今年得变。”
吏部尚书还算年轻有为就当了如此高官,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可面对满面笑意的郡主,头一次产生了辞官归隐的想法。
毕竟人生路还长,他还想多活几年……
两人在屋中商讨了良久,外面楚越忍不住打量蓝煦。他原本是禁军教头,近来宫中调动频繁,他便被边缘化了。如今太后的人把持着宫中的御林军,除却桑落还在皇上身边当个带刀侍卫,其他人都被调了出来。
于是他自请了协理科考事宜。可宫中的事情他依旧还是能知道的,譬如这个蓝煦,近来和郡主走得很近。方才见他如此谄媚,楚越觉得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蓝煦倒是神色淡然,目光落在这一众人身上。
过了一会儿,沐沉夕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已经快虚脱的吏部尚书。
她笑道:“宋大人就别送了,这儿的事情就劳烦宋大人操心了。”说着走向蓝煦,“走,回宫吧。”
蓝煦却没有动,而是对沐沉夕道:“我今日带你来此处,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也要参加武举了。”
沐沉夕抬眼看他:“可你…有资格么?这武举也是从地方上层层选拔的。”
“但世家子弟可以直接报名参加科考。”
沐沉夕明白过来,此前谢云诀曾说过,他在科举一事上做出了一些妥协和退让,才在四大世家之间取得了一些平衡。
原来退让便是,给四大世家的子弟一些特权,以保证他们在科考中仍然占有极大的优势。
她心中了然,却没有多说。
蓝煦有些惋惜道:“既然陛下派你督办此事,我与郡主便不能走得太近,以免遭人闲话。旁人说我不要紧,但郡主却不容非议。”
沐沉夕满眼欣赏地瞧着他:“有志气,我看好你!”
“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我拿了武状元,可有什么奖励?”
沐沉夕抱着胳膊道:“你想要什么?我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随你挑一样都是世间难寻的好物。”
蓝煦凑近沐沉夕,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我只想要你。”
她顿住了,抿着唇低了头,转身跑了。
楚越瞧着沐沉夕这扭捏的模样,只觉得浑身不得劲,恨不得把这小子揍上一顿才舒坦。
沐沉夕跑出去没几步,忽然远远瞧见了谢云诀。科考是大事,他一定会经常出入此处监督其中进展。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谢云诀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郡主不在宫中安胎,来此处做什么?”
“自然是履行陛下交代的事情。”
“武举一时有吏部尚书和楚教头负责,郡主大可放心。”
“放心?夜晓号称长安第一刀,这身手却如此一言难尽,可见这些年武举也没选出什么有用之才。”
夜晓气结,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我们来比过?!”
“手下败将,再来几次你都是输。”沐沉夕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你想同我比,还是打赢桑落再说吧。不过人家如今是御前带刀侍卫,没空与你比划。”
谢云诀淡淡道:“我没空与你多费唇舌,身为女子,便好好待在宫中,少出来抛头露面。”
“我待不待在宫中与你何干,何况蓝公子也参加了今年的武举,以后怕是经常会在此处见到谢大人。”沐沉夕说罢扬长而去。
谢云诀咬牙切齿,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拂袖而去。
而这一切都被蓝煦看在了眼里,他露出了一丝笑容。阳光下,蓝煦的眼眸里隐约透出些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