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蓝煦似乎力气并不大,勉强过了关。不过因着他这一张颇有些招人的脸,和他的身份,不少考生看他的神情都有些怪异。
举重并非一轮结束,除却第一轮的淘汰之外,还要决出胜负。
用完了午膳,很快就要进行下面几轮。沐沉夕小憩了片刻,便赶去演武场。半途正巧遇上了几个抬着下一轮举重用的石器的侍卫们。瞧见他们搬得辛苦,沐沉夕便前去帮忙。
侍卫们哪里敢让沐沉夕干这粗活,连连推脱。
沐沉夕嗤笑道:“这能有多重,你们这寸步难行的,还不知道要搬到什么时候。”
于是她上前一步,单手拎起了那石器,脚步轻快向演武场走去。身后的侍卫们看得眼睛都直了,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考生们正紧锣密鼓地热身准备着,瞧见沐沉夕提了个石器进来,心下有些纳罕。
沐沉夕轻拿轻放,将那石器放在正中央,甩了甩手道:“还挺沉,你们一会儿可要量力而行。”
考生们相视一笑,心中不屑。
沐沉夕坐好,倒了杯茶喝着。不一会儿,吏部尚书匆匆赶来宣布第二轮考试开始。她喝着茶与吏部尚书闲聊,评论着这一届的考生。
两人对于其中表现优异者倒是英雄所见略同,沐沉夕发现,这位宋大人确实不是个草包,还是有些识人之明的。
只是对于蓝煦,两人产生了分歧。
“郡主,恕下官直言,那位蓝公子着实太平庸了些。”
“我倒不觉得。蓝公子怕是还有所保留。”
“哦?何以见得?”
“直觉。”
宋大人心中冷笑,还直觉,分明便是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可怜谢大人,堂堂一国首辅,不过是纳个妾,家里这个婆娘就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还给首辅大人带了绿帽子,真是不守妇道。
两人正闲聊,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他们齐齐转头,便瞧见一名考生捂着腰倒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堪。
沐沉夕忙道:“快唤大夫!”说着上前查看。
科考之时,有大夫随时待命,就是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他们火速赶来,沐沉夕正帮忙将人按住,防止他乱动。
大夫们动作也很及时,很快将人固定住了。
沐沉夕嗔怪道:“都提醒你们要当心了,怎么还是这么鲁莽冒进。”
被抬走的考生是有苦难言,他看着沐沉夕拎得轻松,以为不重,使的力道便错了,这力道一错,顿时就折了腰。
其他考生还觉得奇怪,但当他们的手触碰到石器,想要用力抬起来的时候,一个个脸色都变了。有的人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依旧没能撼动这石器分毫。
光是这一个石器,便让许多考生落了下风。
而那些能拎起来的,悬停的时间也都很短。他们回想起沐沉夕方才那脚步轻巧的模样,再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沐沉夕也不是天生神力,都是后来慢慢锻炼出来的。
她瞧向蓝煦,只见他神色有些凝重。走到那石器前,蓝煦扎了马步,用力将它提了起来,神情很是狰狞。
悬停了片刻,他才松了手。
沐沉夕转头对吏部尚书道:“你瞧,他是不是很有潜力?”
吏部尚书撇嘴:“也就比旁人多停留了片刻而已,你看他方才的神情,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吧。”
“ 恰恰是因为他的神情。若是真的那么重,他哪有功夫摆出那般神情,足见其还有余力,藏拙罢了。这一局,他拔得头筹。”
吏部尚书敢怒不敢言,这郡主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猪油蒙了心,胡编乱造理由要给他第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蓝煦资质平平,根本不能取胜。
然而他也无法,只得给了他第一。
考生们顿时议论纷纷,沐沉夕一走,更是炸开了锅。
接下来的两场皆是如此,蓝煦表现一般,可是偏偏头筹都是他。
就在武科如火如荼进行之时,刚刚科考完的学子们在长安城里纵情玩乐。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自然容易生事端。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风声,说这一届科考的人选已经内定了,状元便是郡主的弟弟沐沉念。
十年寒窗苦,都比不上人家有个姐姐。这让多少人意难平,加上刚科考碗,学子们也都很闲。一瞬间,他们的情绪被点燃,纷纷开始写诗讽刺沐沉夕姐弟。
沐沉念一觉醒来,已经过了两天了。他用膳之后,便决定出去闲逛。
可出门走到街市上,忽然听到有人唤道:“沐沉念——”
他抬头去瞧,是此前相识的好友,两人一同科考。他挥了挥手,笑道:“今日天气不错,闲来无事,一起喝一杯?”
话音刚落,忽然一样东西向他袭来,准确地砸在了他的脑门上。黏糊糊的东西糊了他一脸。
沐沉念吃痛地伸手去摸,却发现是个臭了的鸡蛋。
他正要发作,忽然间,铺天盖地的东西向他砸了过来。
第111章 闹事
沐沉念被砸得有些懵, 再看看他曾经的“好友”,满脸都是疏离和冷漠。
那些人不敢上前,便只敢拿东西砸他。隐约还听到有人说什么“状元”。沐沉念一脸困惑, 忽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迅速拽走躲进了巷子里。
沐沉念眼睛都被糊住了, 什么也看不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沐二公子, 你这傻站着做什么呢?”
“阁下是?”
“在下凌彦。”
“大理寺卿凌大人!”沐沉念拱手要拜, 却被凌彦扶住了。他取了帕子替他擦掉了眼睛上的鸡蛋液,沐沉念这才看清楚凌彦的脸。他比他矮了许多,六尺有余, 身形瘦削。
以前沐沉念听姐姐提起过这位凌大人, 言语间似乎是个颇为有趣的人。
“方才这是怎么回事?”
凌彦捉住了他的手腕:“我府上就在不远处, 你随我去清理一下, 我们边走边说。”
两人来到凌府, 凌彦径直带着他进了自己的院中沐浴更衣。
恰巧,凌家老两口无意中瞧见自家儿子带着个人回来,心下好奇。这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正经事儿。
不过经历了沐沉夕之事以后, 老两口谨慎了许多。于是他们也鬼鬼祟祟暗中跟了过去,扒在窗户口下偷看。
只见沐沉念一进屋,凌彦便对他道:“去洗洗干净。”
老两口面面相觑,又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好,不过你应允的事情可不要反悔。”
“放心, 我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沐沉念这才脱了衣衫去沐浴,老两口一合计。这事情不对啊!
他们这个儿子虽说如今平步青云,可是一直不成家,着实让他们心焦。他又跟那个郡主走得近,被郡主灌输了那些个一定要挑自己喜欢的人娶回家方可。
于是家中选的一概不看,老大不小拖到现在。
此前那个许笃诚没离开长安去外地做官之时,凌彦和他一唱一和成日里厮混,惹得老两口疑窦丛生。简直怀疑自己儿子断了袖。
没想到今日,他竟直接堂而皇之带了男人回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两口决定今日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于是他们一起冲了进去。
凌彦正拿帕子擦拭自己手上沾染的污秽,忽然门被撞开了。他爹娘气势如虹闯了进来,丝毫不像年过半百的老人家。
尤其是她娘,上来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说!里面沐浴的那个龟孙子是何人?!”
“夫人,不要口吐粗鄙之语,待为夫来瞧一瞧。”凌老爷说着绕过了屏风。
沐沉念也听到了动静,正不知如何是好。听到人闯进来,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
他的模样和沐沉夕极像,眉宇也偏秀美,唇红齿白的。如今这水汽一蒸腾,更是俊秀。凌老爷乍一瞧,都被这出水芙蓉的美貌给惊到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这就是让他凌家绝后的元凶!
于是他指着沐沉念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为何勾引我儿?”
凌彦和沐沉念都懵了。沐沉念更是委屈:“今日真是撞了邪了,怎么人人都骂我?”
凌彦吃痛地挣脱了他娘的钳制,大步上前道:“爹,娘,你们胡说什么?”
夫人到底是不好上前,在背后气急败坏:“你——你们!不要脸!”
“我们怎么不要脸了?”凌彦走到他爹身前道,“你们可知他是谁?”
“你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生出的没有教养的狗东西!”
“他是郡主的亲弟弟,沐家二公子沐沉念!”
凌家二老两腿一软,凌老爷仔细一瞧,确实和郡主眉眼相似。
沐沉念咳嗽了一声,两人回过神,避到屏风后。凌家二老四目相对,心里那叫一个苦啊。他们儿子沾了谁不好,偏偏要和沐家这姐弟俩牵扯在一起。
姐姐如今不能肖想了,可是这弟弟…
也罢,他们凌家无后,还有沐家陪着一起无后呢。老两口神思交接之间,已经想到了将来要如何为儿子打算。
沐沉念飞快换上了凌彦的衣裳,有些显小。他大步走了出来,凌夫人也是第一次瞧见沐沉念。那一瞬间,她嘴缓缓在张开,半晌都合不拢。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儿子可真有眼光!
这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出现,简直是蓬荜生辉。上一次让她有这样感觉的,便是沐沉夕。但郡主身上的肃杀之气太重,压得她当时都不太敢抬头。
这位与郡主生得极为相似,但气度儒雅许多,眉眼间也有着少年人的风流。丞相之子,果真是非同凡响。
沐沉念拱手道:“见过凌老爷夫人,适才来得匆忙,未来得拜会二老,造成了一些误会,还请二老见谅。”
“这…这…也不算误会。”凌夫人笑着上前,“来者是客,沐二公子来,我们也没有准备茶水招待。不知二公子喜欢喝什么茶?”
“清茶即可。”
凌夫人露出了一脸看儿媳的神情,忙不迭就出去了。凌老爷却忧心忡忡。
凌彦一看便知,爹娘又胡思乱想了,连忙解释道:“爹,娘,不似你们想的那般。我与二公子是街上偶遇,二公子摔了一跤,弄脏了衣裳,我便带他回来换一件。”
凌老爷将信将疑,凌彦嗔怪道:“爹,我还有要事要与二公子说。”
“好好好,你们聊。”凌老爷就算心中有疑惑,也只能先行一步了。
两人落座,凌彦这才不疾不徐对沐沉念道:“二公子或许不知,近来长安城里有一流言甚嚣尘上。”
“什么流言?”
“有人说,二公子因为郡主的缘故,不但破格参加了科考,还有望拔得头筹,成为金科状元。”
沐沉念嗤笑道:“我即便是得了金科状元又如何?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抵不上我头悬梁锥刺股半年,难道怪我过于有天分?”
凌彦干笑道:“二公子这般有信心?”
“当然。”沐沉念顿了顿,“只不过旁人觉得我玩世不恭,一向也不用心,觉得我不过是个草包。加之谢云诀珠玉在前,与他相比,我确实不如。可我毕竟是沐家子孙,我姐姐是何等聪明才智,我又岂能逊色?”
“凌某佩服二公子的自信,只是二公子不当状元还好,若是当了状元,只怕这徇私舞弊的罪责,便要落在首辅大人和郡主头上了。”
“我姐姐与谢云诀正闹和离,天下人都知道。谢云诀怎会帮我?”
凌彦顿了顿,抬眼瞧了沐沉念一眼:“即便…即便如此,旁人或许还会觉得其中有蹊跷。总之十年寒窗苦的寒门子弟唯一的一条独木桥,在别人眼里却是一条康庄大道,如此火上浇油,群情激奋。只怕榜单公布那一日,沸反盈天,一切就难以挽回了。”
“可是…我若是凭本事得的状元,凭什么要受他人非议?”
凌彦顿了顿,叹了口气:“那沐丞相为唐国呕心沥血,又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他不会叛国通敌?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我督查的案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件,桩桩件件都是人心叵测。人为财死,为利杀至亲,为权互相倾轧。你要求一个公道,可主持公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沐沉念的手一紧,良久咬牙切齿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
“二公子姑且平心静气,静观其变。我相信,郡主不会坐视不理。”
沐沉念垂下了眼眸,指甲扎进了肉里,手上青筋暴露:“我真没用,到最后也只能靠我姐姐。”
凌彦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同你一样,也很无用。以前也是为了趋炎附势找个靠山接近郡主,可是直到郡主出事,我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可如今不同了,我是大理寺卿,但凡是郡主需要,我即便是为她牺牲性命都可以。二公子,你不必着急。若是能度过此次难关,二公子前程似锦,早晚有一天能帮到郡主。”
沐沉念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他沉默良久,忽然道:“凌大人,你一直未曾娶妻,可是因为心中有人?”
凌彦一怔,慌忙摆手。
屋外,凌夫人带着丫鬟准备进来奉茶。听到这一句,顿时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
“二公子不要取笑我…我…我只是一心立业,也没遇到心上人罢了。”
“难道你不喜欢我姐姐?”
凌彦干笑:“怎么可能…郡主…郡主那般人物,我…我高攀不起。”
沐沉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凌大人如此痴情,比那谢云诀好上百倍。若是我姐姐和离了,我心中更愿意你是我的姐夫。”
凌彦顿住了,小心翼翼问道:“真…真是如此?”
外面凌夫人听到这句话,心一沉,转头带着丫鬟离去了。
沐沉念点了点头:“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我姐姐能一世安稳,有人疼爱。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孕,将来还会有个孩子。凌大人可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