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你觉得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迟蔚挠挠头:“之前方婶提了一嘴, 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儿。”
她想起那天月光下柱子哥朝刘小军脑袋上砸的那一下,还有黑暗中他偏执扭曲的骇人面孔:“是不是柱子哥啊?他有作案动机,毕竟小芳是他曾经的爱人, 现在却跟一个他最恨的人在一起,因爱生恨什么的也有可能啊。”
赵翊:“他的确有嫌疑, 警方第一个调查的也是他。可是他当晚有不在场证明。”
迟蔚:“可他的时间证人是他妈呀!”
没错,根据柱子哥的口供,当晚他跟王大妈都待在家里没出门。
这就算是有了不在场证明,虽然不排除王大妈说谎的可能。
可是疑罪从无嘛,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认定她在说谎。
“而且, ”赵翊补充道:“你不觉得如果动手的人是他的话, 刘小军更应该是那个受害人吗?”
迟蔚想了想:“也有道理!可是,人偏执起来也很难说。”
赵翊点头:“行,那暂时把他列为第一个嫌疑人。”
迟蔚托腮皱眉:“那还有谁有嫌疑?”
赵翊:“根据调查数据, 谋杀案中,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嫌疑最大。”
迟蔚一愣:“你是说刘小军?”
她摇摇头:“不可能, 刘小军没有动机啊,他那么喜欢小芳, 为了她都挨了多少打了, 现在好不容易两家人都不反对了, 他俩可以好好谈恋爱,他砸小芳干嘛呀!”
赵翊沉吟着:“也是。你既然提到动机,那我们就从动机上入手。”
他看着迟蔚,声音冷静平稳:“谁恨小芳?”
“常见的谋杀理由无非是为情、为财、为仇、灭口之类的,小芳一个农村姑娘,能得罪谁?”迟蔚咬了咬下唇,自言自语地分析:“为财不可能,为情的话,柱子哥勉强算是一个嫌疑人。至于其他人——村子就这么点儿打,如果还有别的情爱纠葛,我们一定不会不知道。为了报仇的话?小芳和气乖顺,哪里会得罪谁?”
迟蔚放下笔,头痛地胡乱发散思维:“你说是不是刘建国夫妇啊?他们不愿意儿子娶小芳……”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啊,就为了这个而杀人也太牵强了吧!”
她痛苦地抱着头:“啊啊啊,我现在也开始相信真的有一个砸人脑袋的大块头了!这得是无差别犯罪吧!”
赵翊一直看着她自顾自地分析着,一会儿提出假设,一会儿又懊恼地把假设否决掉,觉得她嘟嘴望天的样子很可爱,头顶的几缕发丝有些微散乱,看起来毛茸茸的,让人很想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一把。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因为瞬间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有男朋友特权加持。
感觉到对方干燥温暖的大手在自己脑门上轻轻揉了一把,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迟蔚的絮絮叨叨瞬间停了,她脸上浮现一抹薄红,微微低了头。
虽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男女朋友了,可毕竟是在游戏任务中,总还有点不真实感。忽然这样的接触,她还有点不习惯。
她觉得自己的样子可能有些傻气,嘴上还是不肯服输:“你别干愣着啊,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赵翊的手掌还停在她的脑袋上,闻言愣了愣:“我不知道。”
迟蔚气恼地瞪他,他却完全不在意似的,大手又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给小动物顺毛似的,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去:“现在线索还太少,没办法下结论。”
见迟蔚又要瞪他,他赶紧调出一个极为诚恳的笑脸:“别急,没线索可以找。这样,你去方婶小卖部跟她聊聊。我去隔壁找柱子哥打听打听。”
迟蔚觉得他的安排甚是合理,但还是想质疑一下他的打探能力:“你去找柱子哥能问出来吗?”
赵翊眨眨眼:“应该可以吧,我觉得我的人际交往能力已经提高很多了!”
迟蔚想起之前的“弦理论”开场白,忍不住逗他:“这次可没有孟笙在哦,你打算以什么话题开场?”
赵翊想了想:“烧伤皮肤的移植和护理?”
迟蔚扶额:“相信我,他肯定不想跟你谈这个。你就去跟他聊聊小芳吧,真的!”
“哦!”赵翊应了声。
迟蔚想了想,装了一些地里刚摘下的豆角递给他:“你就说这是咱家多出来的,给他和王大妈分一点。”
迟蔚带上点零钱去了方婶小卖部。
这会儿小卖部极冷清,方婶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边听收音机边嗑瓜子。
“方婶,我买瓶酱油。”迟蔚跟她打招呼。
“好嘞!”方婶见是迟蔚,展开一个笑脸,却也没有立刻拿酱油给她,只是招呼她到柜台里面去:“迟蔚来了啊,过来坐会儿!”
迟蔚正求之不得,赶紧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方婶朝她手里塞了把瓜子,笑得很和气:“二小这次在家待多久啊?”
迟蔚总觉得她那笑容有点别有深意,有点紧张地回答:“将近两个月吧。”
“哦!”这一声尾音拖得很长,迟蔚觉得可以确信她的确是别有深意。
又听方婶继续问:“二小长得精神,人品也好,在学校里有没有女朋友啊?我听说人家城里都兴自由恋爱。”
“没有吧,没听说!”
“哦?呵呵。”方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迟蔚啊,大宝走了也有一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她一脸无辜地回望方婶:“啥想法?”
方婶掩嘴笑了笑:“呵呵呵,我就是觉得啊,撇开大宝那一层关系,你跟二小看着还挺……”
“方婶你可别瞎说!”迟蔚赶紧打断她,背上都开始冒汗了,这位NPC您可以不要这么犀利吗!
“方婶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二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迟蔚心里默泪:虽然我俩刚确立关系。
方婶直乐:“我就随口一说,看你急的!”
迟蔚赶紧作出一副正直无比的模样:“方婶,您倒是随口一说,被我们家老太太和村里其他人听了去,我以后还怎么活?”
她随即苦笑一下,转移话题:“现在家里出了事,我哪里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到这个,八卦的NPC果然转移了注意力:“小芳怎么样啊?啥时候能醒过来?”
迟蔚摇头叹息:“不知道啊,医生说可能三五天,也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方婶磕瓜子的手顿了顿,也是满脸惋惜:“哎,那丫头……”
迟蔚附和着:“是啊,太可怜了。方婶,您说,咱村里很有一个乱砸人脑袋的大块头吗?”
方婶挑挑眉毛:“你信吗?我方小萍在这村里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听过什么大块头。”
迟蔚拧着眉:“可小芳多温和的一个姑娘啊,跟谁都没仇没怨的……”
方婶摇摇头:“我上次不跟你说‘因爱生恨’了吗?”
迟蔚朝她凑近了些:“你是说柱子哥?他跟王大妈当晚一直待在家,没有出过门啊。”
方婶哼了一声:“柱子是她儿子,她的话能信?”
说着她压低了声音:“那天晚上我看见柱子朝小溪那边过去了……”
迟蔚一惊:“真的?这可是重大线索,您告诉警察了吗?”
方婶迟疑了:“没有啊,其实那天太晚了,看得也不是太清楚。再说了,这都是多少年的老街坊,我没事说这个干嘛?万一不是他,我跟警察说这个不是得罪人嘛……”
迟蔚皱了皱眉。
方婶又补充:“虽然那天晚上我没看清,可是柱子跟在小芳后面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小芳跟刘小军约会,他也在后头跟过。我看啊,十有八九是受刺激了……”
迟蔚想了想,又问:“方婶,您知道的事儿最多了。那您知不知道当年的事儿?”
方婶愣了愣:“当年?你是说老赵的事儿?”
迟蔚点头:“我婆婆没细说,我只知道个大概。”
方婶脸色微沉:“要说你公公那可真是个能干人,当年竞选时要是刘建国没有出黑招,那厂长根本没他什么事儿,矿上人都服他。”
迟蔚嗅到一点矛盾的苗头:“所以刘厂长跟我公公关系不好?”
方婶:“那倒也没有,老赵那个人正派又豁达,没选上也没计较,天天还是照常卖力干活。”
她顿住,回忆了一下:“就是有一次,他们几个矿上的骨干开会,不知道为了什么,几个人吵了起来。老赵那么个和气人,那天难得地发了老大脾气,把刘建国和宋玉强他们都震得没话说。后来么,好像也消停了,大家见面也都客客气气的。”
“那——那次矿井坍塌?”
说起这事儿,方婶眉宇间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郁色:“那可是个大事故。那些年矿上的安全措施没现在这么好,一个不留神就要出事,阎王催命似的,谁也拦不住……我男人也是在那次……”
她说着抹了抹眼睛,摇摇头:“唉,都是命!”
这时迟蔚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她跟方婶伸头张望,正瞅见自家门口围了好几个人,不知在围观什么。
迟蔚赶紧往家走。
“迟蔚,你的酱油!”方婶喊了她一声。
迟蔚很想转头回一句“不,是你的酱油!”奈何这酱油还真是她的,于是接过酱油。
方婶却没回小卖部,而是跟她一道走过去看热闹。
迟蔚走近发现那是两个人在自己家门口扭打成一团,周围几个村民正在围观。
“柱子哥,刘小军,你们怎么了?”迟蔚看清楚打架的人是谁后,忍不住喊了声。
柱子哥人高马大,比较壮实,但毕竟是个残疾人,少了只手动作不方便。
刘小军身材瘦弱,但到底四肢健全,成年男子发了狠,弱鸡也有几分战斗力。
于是这俩人扭在一处,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迟蔚看到赵翊是围观群众之一,过去问他:“这是怎么了?”
第058章 冷山(十一)
赵翊不动声色地看着地上难解难分的俩人:“他俩早该打一架了。”
不知道其他吃瓜群众是不是也是抱了这个想法, 这都好一会儿了也没人拉架。
这时刘小军被柱子哥一只手臂勒住脖子, 憋得直喘粗气, 他逮住个空档一偏头,张口狠狠咬在柱子哥手臂上。
柱子哥疼得闷哼一声把他甩了出去, 抬腿照着刘小军的肚子就是一踹。
刘小军捂着肚子半天站不起来,柱子哥还想过去再踹一脚,一个身影扑过来把他狠狠朝外一推, 随即朝他脸上狠狠揍了一拳。
“爸!”刘小军见来的人是刘建国,底气立刻足了起来, 捂住肚子站到刘建国身后。
刘建国那张平日里看着挺和气的圆脸此刻满是狠戾,他瞪着柱子哥:“你这是想干嘛?”
柱子哥被刚才那一拳揍得不轻,偏头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我想干嘛?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他想干嘛?”
刘小军从刘建国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我咋了?我就是要跟你讨个说法,为什么要害小芳?”
柱子哥一听这话, 立刻就想冲过去打他, 吓得刘小军赶紧又缩了回去。
刘建国到底是当惯领导的人,训起人来颇有几分气势,他厉声喝止了柱子哥:“你先别动手。”
随即狠狠瞪了自家儿子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刘小军紧张地握紧拳头:“我听方婶说, 小芳出事的那天晚上,她看到柱子跟在我俩后面。而且他之前也拿砖头砸过我, 肯定是他!”
柱子哥整张脸覆上一层寒霜,扭曲的烧伤疤痕看起来更瘆人了:“我要砸也是砸你, 我怎么会害小芳?”
刘建国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 正看到拿着酱油的方婶:“方小萍, 你确实看到了?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众人视线一下子聚到方婶身上,一个大妈附和着:“是啊,今早我去她小卖部卖盐的时候也听她说了。”
另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也开口:“我昨晚去买烟时也听她说了。”
方婶有点尴尬地搓了搓手:“那什么,我是看到了……但是也没有看得很清楚,就没敢告诉警察……”
刘建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线索还是要通知警方,不要在村里到处说。”
然后看着自己儿子:“查案的事情有你什么事?给我回家老实待着去!”
说着准备带儿子回家。
柱子哥拦在他俩面前:“刘厂长,你先等等,我有件事想要问你。”
刘建国有些防备地盯着他:“什么事明天回厂里再说。”
柱子哥却不依不饶:“我想知道当年的坍塌事故是咋回事?”
刘建国脸色变了变:“什么坍塌?”
柱子哥沉下一张脸,目光像两把小锥子似的死死钉在刘建国脸上:“就是小芳她爸出事的那次——我听说那个矿井已经是快要报废了的,顶子薄,里面可采的矿也不多了,为啥还要让他们下井?”
刘建国愤怒打断他的话:“年轻后生胡说些什么?那怎么会是个废井?是废井老赵他们会不知道吗?是废井我会让他们下去送命?我是厂长,出了事也要担风险的!”
他整张脸气得通红,张嘴急喘几口气。好容易平复下来,恶狠狠地瞪了柱子哥一眼,伸出手指指着柱子哥的鼻子:“你管好自己的嘴,以后不准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