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她有点愤愤,“好敷衍啊……”
男人的视线终于从电脑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原来效率高就是敷衍?”
方胥一时语塞,说不过他,只好闷闷的跑回房间自己去睡了。
她走了后,陆忱才重新打开笔记本,然后恢复之前隐藏起的一个网页——男女约会十大指南。
他没有约会的经历,不过既然她提出来了,他会在可控范围内做到最好。
虽然这显然是和商务交际完全不同的社交活动,根本不在他擅长领域之内。
网页上的十个方案一一看过去,并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他合上电脑,打电话给旗下维也纳分公司的总经理,吩咐他转接策划部,简明扼要的做了要求,“我需要一份情侣约会的策划案,地点在维也纳,最好做三份策划备选。”然后他问,“一个小时搞得定吗?”
电话那头的策划经理是个心思极其细腻的德国佬,久经情场,对于临时接到总部董事长的任务十分受宠若惊,又深感自己的才能被用对了地方,当下点头应道:“一个小时,三份策划案,没有问题。”
两分钟后,早已经下班开启了夜生活模式的所有策划部人员纷纷上线,甚至惊动整个高层,集体参与紧急视频会议讨论策划案。
要说对老板的私生活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的。
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嘛。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老板本人和新婚太太的约会呢?
高层则纷纷猜测董事长本人是不是低调跨国来了维也纳,会不会还要来分公司视察……不免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折腾准备。
于是在众人极其亢奋的工作状态下,一个小时后,陆忱收到了三份关于男女约会的策划案。
外国人玩的相当开放,将近一万字的策划案只看到四分之一,陆忱的脸就黑了。
三份策划全部被驳了回去,经理十分委屈的在电话里表示:“每个女孩子都不一样嘛,要看她喜欢温馨的还是刺激的,是浪漫的还是烧钱的……”他弱弱的说:“约会到最后还不是床上那点事,我觉得方案里那家情趣酒店真挺好的——”
陆忱笑了下,“是么?”
“当然啊,而且那边的酒吧气氛很嗨,最容易——”
陆忱挂掉了电话。
五分钟后,他的电脑邮箱里来了第四份策划案。
点开只有一行字——还是按照感觉走吧,董事长加油!(后面加了一个笑脸)
陆忱对这封强行挽尊,求生欲满满的邮件并没发表什么看法。关上电脑回房间时,方胥已经抱着一个小本子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拿过本子扫了眼,上面写着一排约会心愿。
类似于牵着手走一条街啊,完成同框照啊,看恐怖电影啊,听他说情话啊,找机会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每一条后面还都画着一个小框框,旁边写着该成就尚未达成。
有点孩子气。
似乎每完成一条,她都打算在旁边的框框里打一个小对勾。
他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这些又算什么?
……
方胥第二天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
她有点惊讶,毕竟陆忱早上低血糖有点严重,几乎没有在她前面醒过。
脑子正在放空,手机就响了,她摸起来一看,是他的短信。
简洁明了的两个字,“醒了?”
方胥打了个激灵,猛地想起今天是约会的日子,一边下床一边回,“嗯。”
“我在昨天的克恩顿步行街头等你,收拾好再过来。”
方胥看了看表,刚刚七点。
因为倒时差的缘故,她比平日起的要晚。
匆匆洗漱完画了个元气满满的妆容,她换上昨天准备好的毛线外套和牛仔裙,背着包挂着单反相机出门了。
阳光懒懒照在身上,因为是秋天,温度正好。
这是个独一无二的城市,有白金的沙滩,蓝宝石一样的多瑙河,林荫道上是斑驳的树影,远处是清新的草地和古典流淌的建筑。
她慢慢走着,也不心急,想到有人在等她,心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
那是一种她从没拥有过的归属。
沿着街走了一段路,她好像看见他了。
他站在史蒂芬广场边,穿着一件深色的长款风衣,修长挺括,穿堂而过的风撩起街边的鸽子,它们呼啦啦成群在广场上空飞动着,煽动的每一次翅膀都在他身后定格成一副古典画卷。
她忍不住端起相机,拍下那一刻的美好。
他目光散落在人群里,很快对上她的,冷清的脸上好像有了点微末笑意。
她放下相机有些心虚的跑过去,仰头问他,“我们去哪儿?”
他低头扣住她一只手腕,想了会儿说:“带你去我去过的地方。”
这里是艺术之都,有数不清的歌剧院和美术馆。那一天,他带她听了一场空前绝后的音乐会,牵着她在多瑙河的河畔走过很远的路,听她讲遍了少时所有的荒唐事。
傍晚在去电影院的路上,经过斯蒂芬大教堂,她看着广场边上来来往往的马车,忽然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灰姑娘,陆先生你看,这个像不像南瓜马车?”
他没说话,只是不发一言的拉她上去。
马车缓缓行驶,走进夕阳尽头的树影里,他把她拉进怀里,埋在她耳后说:“灰姑娘?……”他闭上眼睛,吻落在她耳后,有些好笑的说:“白雪公主和睡美人明明也是你,为什么只说自己是灰姑娘?”
她有点懵,“什么乱七八糟,又是灰姑娘又是睡美人的,我到底是什么?”
他松开她,指尖抚过那几寸被他吻过的雪白皮肤,慢慢的说:“你是我全部的童话。”
方胥虎躯一震,随即别过头。
风有点大,他刚刚说了啥?
第一次听陆忱这种人说情话,没想到一开口就是高段位,这种文艺范教科书级别的情话被他说出来杀伤力简直了。
缓了好半天回过魂,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拿出随身的小本本看了一眼,十分怀疑的问:“你是不是看过我的本子?”
不然这一排的心愿清单怎么感觉像是挨着顺序的实现了一遍。
到现在只剩下同框照和看电影还有烛光晚餐了。
陆忱的手搭在马车上,微微撑着额头,看着她拿起圆珠笔在他讲情话那一栏的框框上打上对勾,然后就听见她自言自语的嘟囔了一句,“你肯定是看过了……”
这种时候,她偏偏很不解风情。
第二十七章
维也纳的深夜影院人并不多。
下了马车之后她就没怎么看他, 眼神四处闪躲,嘴角又抑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大概是反射弧有点长,现在才回过味来, 满脑子都是什么睡美人啊灰姑娘。
陆忱抬腕看了下时间, 八点不到。
夜场电影要九点才开始。
他去买票,方胥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看看有没有恐怖片,要看恐怖片哦——”
说起来,她对看恐怖电影的嗜好从大学就有了,而且必须晚上看,酸爽, 刺激,肾上腺素飙升,十分之带感。
九点进场后, 她捧着他带回来的热可可坐在最佳观影区的席位上,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其他人进来,她有些纳闷,咬着吸管问他, “这一场不会就咱两个人看吧?”
他没说话,银幕的冷色调光线下, 他整个人像是融进那一片明暗交织的光影里, 听见她在问,他转过头看她, 清晰沉郁的眉目在光里明明灭灭。
只注视了他的眼睛几秒钟,她就偏过头不再去看。
好像再对视几秒,她就会失态。
他解释:“我不喜欢黑的地方,尤其是人多的时候。”
方胥挠挠额头,“所以?”
“所以,”他低头,捉住她一只手把玩她的指尖,轻描淡写的说:“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我通常都会让人先清场。”
方胥在某些方面很敏感,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当下有些怔愣,“你有很多仇家吗……”
“是啊……”她这么严肃的表情实在不常见,他弯唇,神情不甚清晰的说了一句,“陆家垄断了整个亚洲的黑市军火,挡了很多人的利益,你说呢?”
她立刻四下环顾了一下,就要起身,“那我们别看电影了吧,这里确实挺黑的,混进什么人就不好了……去逛逛街?”
他握紧她的手腕,依旧端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忱做事不会不顾她的人身安全,她很清楚。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给戏耍了,方胥觉得很受打击,“什么仇家……我又被你给带偏了。”她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的朝他眨眨眼,“那你包场不会是为了图气氛吧?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也不能怪她想歪,毕竟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啊……看电影的时候亲亲抱抱什么的,简直约会必备啊。
空气静谧了那么几秒。
“方小姐。”陆忱沉默了下,表情微妙的笑笑,“电影院有红外监控,360度高清无死角。你知道吗?”
方胥怔了怔,“真的么?”
“你是警察,没在影院调过监控?”
“没有啊,影院很少发生刑事案件的……”
“……”
大概是顾忌她的面子,陆忱适可而止的没再接话。
公共场合他一直都很擅长收敛,隐藏情绪。
她搞不清他的意图,觉得自作多情了,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继续专注的咬着吸管看银幕。
电影已经开始了。
讲的是一个已婚男人在妻子怀孕期间偷情引发的血案。
这个男人一直都很好,对妻子也极为体贴,算得上是个模范丈夫。然而不过一两年,就在妻子怀孕期间遇到了新的红颜知己。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就问,“陆先生,你不会婚内出轨吧?”
“……”他的视线没有挪动,以一种接近公式化的语气陈述客观事实,“我很有契约精神。”
她视线也挪回到银幕上,语气有些停顿,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我们太快了……如果你新鲜感过去,可能就会后悔了。”她叹气,说着说着就低下头,“我其实一点也没你想的那么好,我知道的。”
电影里主人公尖叫的声音太大,盖住了她的自言自语。
“我没听清。”他目光循去,看清她表情后下意识伸手把她勾进怀里,她被迫坐在他腿上,和他四目相对,男人的手扣着她的手腕,低声问,“你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距离一下子拉近,她有点吃不消。
他注视了她一会儿,口吻淡淡的说:“我很清楚我要什么,所以,别怀疑我看人的眼光。”
方胥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觉出这个人的可怕。
他观察她,揣测她,掌握她,却偏偏什么也不说,让她无从得知他到底看出多少,也无从得知自己是否仍有秘密可以隐藏。
“你觉得我们的进度太快,”他摸着她的脸,眼神柔和,“可我已经尽力在填充这个过程了,只是需要时间……”
她低下头,“我知道……”嗫嚅了一会儿,“我只是觉得不真实,以你的社会阶层,会遇到无数比我好的姑娘,我们就认识几个月……好像也没有爱到死去活来的地步,如果……”
他垂着眼眸,声音忽然温柔的可怕,“如果什么?”
她对他的情绪变化浑然不觉,老老实实的说:“如果你真后悔了,我可以接受离婚,真的。至少别婚内出轨……”
他没说话,只是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缓缓凑近她,“是吗?”他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方胥,我以为你起码能感受到我一半的心意,可惜没有,你连一半都没有……”
他表情温和,前所未有的,“刚才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
方胥知道他肯定生气了,她知道不该再说下去,却忍不住的想把话说完,“陆先生,我清楚你是怎么对我的。”她伏在他肩上,避免去看他的眼睛,“我很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明白,一旦我对这样的你有了贪念,如果有一天,你冷淡了,厌倦了,哪怕只有一点,我可能都会受不了……”
这几个月的感情经历对她来说宛如梦幻,“戴安娜王妃的故事你肯定知道吧?我很小的时候听到他们的故事,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童话。瞧,王子娶了灰姑娘……可后来呢,还没有等到我长大,他们就离婚了,王妃在离婚第二年出了车祸死掉了。”
她搂着她的颈项,声音模糊,分不清是在叹息,还是在自嘲,“童话和现实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很早就知道了……有的温暖一旦得到了,再失去就是致命的。我不想沉浸在这种假的童话世界里,然后等待现实来教我做人……这种感觉很惶恐,你明白吗?陆先生。”
两个世界的人,身份,背景都差的太多,而且他藏得太好,她到现在对他都还是一知半解,何况还是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就闪婚的人,她真的很不看好他们的这段婚姻。
但她却在深陷的路上已经一去不返,除了强迫自己清醒,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陆忱伸手抚着她一侧颈项,不发一言。
曾经那样细致的调查过她,观察过她,他当然清楚她在不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