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邪之一。
巫族血脉,天生就会惑乱之术。在人的心防最薄弱时,很容易被他们操纵、影响。
今日受那祭祀的血气冲击,桑远远心神大乱,被这巫女钻了空子。她天生共情能力极强,在这巫女眼中,根本就是个招摇过市的大靶子。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巫女脱离了奴隶营,又想爬上幽无命的床。她太飘了,对他使这种伎俩,岂不是找死?
不过……血脉压制是什么意思?
幽无命的身上,怎么可能流淌着巫族的血?
幽无命已凑到了面前。
她感觉到冰冰冷冷的花香味拂在她的脸上。
这个男人,只有在战场上,以及想要对她做一些事情的时候,身上的温度才会高得惊人。
平时便是冰冷的,像蛇一样。
看来他今天并没有什么兴致。
死鱼一样的桑远远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轻轻把她拖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发顶,一只大手环到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拍她的背,像在哄婴儿睡觉一样。
他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个骇人的疤痕。胸前的掌印也消退了,自愈能力实在是惊人。
桑远远的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几乎已经嗅不到血腥味。
她暗想,这个男人,除非一下把他打死,否则,所有的伤害恐怕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少时,额心忽地一阵清明。
她心有所感,双儿,死了。
试着动了动身体,果然,梦魇已经消退,再没有半点束缚。
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这一夜,梦境中只有花香,没有画面。
清晨睁眼,见幽无命已穿好了战甲,侧着身子坐在床榻边缘,居高临下凝视着她。
她冲他笑:“今天比昨天更要多喜欢你一点。”
这一点,是为了他不想让她哭的那一份心意。
幽无命快速把头偏了回去,发出一点轻轻的鼻音,道:“一样就行了。自作主张。谁要你多。”
桑远远偷偷抿唇笑了下,坐起来,歪着身子找到他的眼睛,便看到了一抹小小的、骄傲的雀跃。
她的心头忽然一暖,倾身上前,在他唇角印上了浅浅的吻。
“唔,有件事。”幽无命道,“你换衣裳,我与你说。”
这一次,他替她准备的不再是随从的衣裳,而是行动方便,坚固却不沉重的战甲。
黑色的精致战甲配上大红的披风,桑远远感觉自己瞬间变成了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在她换装的时候,幽无命漫不经心对她说道:“昨日你捡回来那个女奴,半夜自己想不开,寻死去了,跳了茅坑,啧。”
“啊……”桑远远叹道,“幸好与她还未培养出什么感情。”
幽无命微讶:“我以为小桑果会难过。”
“想活的人都救不过来,寻死的,理会她作甚。”她理好了披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便见幽无命双眼一亮,黑眸中映出一个窈窕女将。
他把她拉到了长案边上。
“看,为你寻到一件好兵器。”他得意洋洋地指给她看。
桑远远低头一看,瞬间就被一把剑的颜值给征服了。
它如梦似幻,银色透明的剑身,内里坠着无数丝絮状的嫩绿色灵纹,像是钻石之中镶嵌着上好的翡翠,美得叫人眼晕。
“这是观赏品吧?”她难以想象用这么个美貌无比的工艺品去砍冥魔是个什么体验。
幽无命笑了,反手抽刀,一刀斩下。
桑远远心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这什么绝世霸总啊?一句不喜欢,便要毁掉价值连城的礼物?!重点是她也没说不喜欢啊!
便见长长的黑木长案应声而碎。
那柄漂亮的晶玉剑落在一地木屑中,竟是毫发未损!
幽无命收回黑刀,双臂懒洋洋抱在身前,扬了扬下巴。
桑远远扑上去,把这宝贝晶玉剑抢到了手中。
“是我的了!”
幽无命愉快地笑道:“你也不假意推托几句么小桑果!”
她弯起了眉毛:“你人都是我的,这些身外之物还矫情作甚。”
幽无命很不屑地嗤了一声,抬脚大步往外走去。
“什么时候变成她的了。”他嘀嘀咕咕地对短命说道。
短命昂着脑袋,摇头晃脑,一副待不住的样子。
它喜欢上战场。
幽无命只点了三万精兵,御驾亲征,前往玉门关去会韩少陵。
临行前,见阿古急急从牢狱方向掠来,到近前拱手道:“主君!幸不辱命!属下总算在那逆贼军师临死前抠出了一个名字!”
幽无命眉梢轻挑,薄唇微启:“皇甫俊。”
阿古嘴角猛抽:“主君如何知晓……”
幽无命斜着长眸,看起来比阿古更吃惊:“我乱猜的。不会真是他吧?”
阿古:“……主君英明。”
桑远远的心脏猛地一跳。
陷害幽无命的人,怎么会是皇甫俊!
书中,正是这个男人,斩了幽无命的首级。
第29章 白州芙蓉脂
皇甫俊?!
桑远远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是他?”
“唔?”幽无命垂下头来,漆黑的瞳仁定定望着她,“小桑果莫不是与皇甫俊有什么交情。”
她偏头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天都保卫战中,幸得皇甫俊力挽狂澜,救帝君于危难,手刃邪恶反派幽无命,将一场滔天浩劫消弥于无形。
一个传说级别的男人,很强,极强。以一家之力,庇护整条东境战线,生生将‘皇甫州’更名为‘东州’,意思便是一州之地已兜不住他皇甫家的势力了,整个东境,都是他的。
坊间传言,皇甫俊正是女帝君背后的男人,出于爱情,他甘心站在她身后,做她最坚实的隐形靠山。
皇甫俊还有另一个身份,他是幽无命的亲舅舅。
他嫡亲的姐姐是老幽王的正夫人,也就是幽无命的母亲。
所以‘旧王余孽’若是和皇甫俊有关,既是出人意料,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东州实力那么强,何必做这种事?”桑远远皱眉。
幽无命轻轻一哂:“小桑果若是喜欢东州那块地,迟些我打下来送你。”
桑远远:“……”
他把头偏到一边,嗤道:“有什么好的,不就是产金珍珠么,若是我看得上那种东西,整个幽州早已种满七彩的了!”
辣耳朵。
桑远远觉得自己有必要科普一下:“珍珠不是种出来的,而是产自蚌中。”
……
三万大军在一片诡异的寂静气氛中开拔了。
幽无命面无表情,好像打定了主意不和桑远远说话,也不和别人说话。
行出百余里,桑远远忍不住问道:“玉简还未送到父王那里么?东州的事……”
一只大手打断了她。
他闲闲地把一只手罩在她的大半个脸上,捂住她的嘴巴。
他的手心干燥温热,有厚茧,这样摁着她,竟是有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不许提那狗屁珍珠。”他冷声道。
桑远远差点笑场。
他交待完毕,松开她,下巴在她发顶点了点,意思是她现在可以发言了。
桑远远轻咳一声,正色道:“皇甫家不可小觑。若是要和他正面硬碰,我知你不惧,但必定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恶战,这样的话,岂不是便宜了姜氏?”
幽无命冷冷一笑:“杀了皇甫俊,姜雁姬便少了一条狗。”
桑远远觉得他的表述不大妥当,皇甫俊是狼王,不是狗。
不过此刻不宜逆着毛撸。
于是她很八卦地凑近了他,低低问道:“莫非坊间传言是真的?你这个皇甫舅舅,当真与女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若是这样的话,你的敌手就更强大了。”
幽无命望向远方:“他们都要死。”
桑远远:“嗯嗯!”
幽无命斜眼睨她,十分不满:“小桑果你在敷衍我。”
她回过头,冲着他笑,笑得他有些晕乎,忙不迭把她的脑袋拨了回去。
她其实很好奇幽无命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么一个性格扭曲的大魔王。
他自小体弱,五岁时心疾发作险些捱不过去,幸得舅舅皇甫俊寻来灵药,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对这个死里逃生的宝贝独苗,老幽王夫妇当真是像眼珠子般捧着疼,还特意给他改了名字叫无命,意思便是他已死过了,让老天别再来收他一次。
夫妇二人对这个唯一的继承人极其重视,要什么给什么。照理说,这样一个人,要么长成一个纨绔,要么长成一个仁君。
谁知这个魔头羽翼丰满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灭了自家满门。
这些事情是在皇甫俊斩首幽无命之后,对着他的尸体念叨出来的。
任谁来看,都会得出中肯的评价——幽无命丧心病狂,是个该死的变态。
原本桑远远也和旁人一样,认为变态这种东西是纯天然的,但在她听到记灵珠中他的母亲对他说的话之后,她意识到幽无命的成长经历中,必定有不为人知,且极其重要的一环。
正是这一环,导致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可惜现在还问不得。
那些东西,谁碰谁死。
她轻轻倚在他的胸前,沉吟道:“这件事,桑州应当可以帮你解决。”
幽无命偏着头,抓住她的脑袋,把她的脸转向他,一脸怪异地道:“小桑果,虽然我魅力非凡,但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怎就这般为我神魂颠倒?”
桑远远想着自己的事,目光有些茫然,抬眼看了看他:“啊?”
幽无命嘴角抽了抽:“叫岳丈替我去前面死?不不不,小桑果,这种事,我可干不出来。”
他补充道:“我又不是韩少陵。”
“谁要死了,”她嗔道,“我们都会一起好好活下去。”
眼波流转,红唇微撅,认真的神色,好像在许下生生世世的诺言。
幽无命的表情破裂了一瞬,急急把她的脑袋掰了回去。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突兀地多跳了两下。
头顶蓦地落下一道气流。
当是心悸的霎那,乱了呼吸。
她犹豫了一瞬,决定冒个险。
她轻轻仰靠在他的胸前,露出纤长的脖颈。她抬眼看他,视线扫过喉结,落在线条流畅漂亮的下颌处。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带上少许媚意:“你不是说,再让你心乱一次,便要杀了我么。”
幽无命僵硬地垂目看她。
“你心乱了,怎么不杀?”她把一根手指点在他的心口,冲着他那对诱人的薄唇,吐气如兰:“你舍不得。”
他的额角清晰地跳了好几下。
嘴唇抿得更紧,唇角略微撇向下方。他盯着她,视线从那对蕴藏了盈盈秋水的眸子开始,缓缓滑过小巧的鼻梁,掠过红润双唇,落到颈间。
那脆弱美丽而优雅的脖颈,便这般毫不设防地暴露在他眼前。
只消轻轻一扼,便能折断。
他的呼吸更重。
沉沉落到她白皙的皮肤上。
然后他便清楚地看到,他的呼吸拂过之处,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她被他染上了颜色?
他微愕,心跳再度乱了两下。
她那张氤氲了红霞的脸蛋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既舍不得,就不要再放那狠话。”
“夜里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看我舍不舍得!”他覆在她耳畔,恼火地说道。
她唇角微弯,睨着他,与他讨价还价:“先成亲!”
他犹豫了。
半晌,他道:“不行。我一放手,你就会跑掉,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会。”她不假思索。
“别人会。”他立起身子,神色淡淡,“没有人会放心我,若他们真心为你好,必不愿把你交到我手上。”
桑远远张了张口,却发现他说的是事实。
若是他放她归桑,桑州那边绝对不会答应把她嫁过来。他们会把她藏起来,让幽无命一辈子找不到她。
“那成亲的事就缓一缓,先解决了眼下的事情。”短暂沉默之后,她重新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幽无命,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
“在我们实力不够的时候,不要贸然对天都动手,好不好?”她迟疑片刻,道,“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千万千万,不要破罐破摔把冥魔弄进来。
他愣住了:“不是要我先别碰你么。你这是在说什么?”
她抿唇笑了起来:“我喜欢你,你若实在想碰,那便碰,我是愿意的。我们朝夕相伴,在旁人眼中,我们早已……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清白那种东西,哪里有你重要?”
幽无命沉下了脸:“谁敢议论,我会让他永远闭上嘴。”
“那你会让流言变成事实么?”她幽幽问他。
幽无命:“……”
放着这么美味可口的一个小果子,就放在眼前天天看,强忍着不吃?
这是什么道理?
他恶声道:“解决了韩少陵,我带你回桑州,讨一纸婚契。他们答应最好,若不答应,我便径直将你带走,开封。”
不知不觉中,他又退让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