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腰(穿书)——华三千
时间:2020-02-04 10:23:36

  “他要做什么?”温阮问殷九野。
  “许是澄清?”殷九野也觉得奇怪。
  那一曲抚完后,萧长天双手轻按琴弦,抬头看着下方众人,朗声开口:“萧某自三岁起习琴,视琴为魂,偶有拙作得以流传,乃命中之大幸。昨日之曲,流言纷纷,更是有负友人重望,累其名声,萧某难以自证清白,苦思之下,唯有此法。”
  他提了酒坛,倾在琴身上,很奇怪,那酒坛里流出来不是清亮澄澈的酒水,而是略带粘稠的液体,颜色偏黄。
  “萧夫子!”温阮心中大感不好,高喊了一声。
  但萧长天没有听见温阮的声音,他提起酒坛又倒了一些在身上,打湿了那身青衣。
  温阮终于看清那不是酒,是油。
  萧长天抱起琴在怀里,抱着他此生最珍爱之物,又擦了个火折了,扔在琴上,烈焰腾起,闻名世间的绮尾琴与他,都瞬间被火舌吞噬。
  “救人,救人!阿九救他!”温阮猛地拉了一把殷九野,大声而惊惧地喊道。
  她知道萧长天要做什么了,但不要这样,这一切尚还有可以挽回的机会,不必为了一个盛月姬搭上性命,赔上一生!
  殷九野点足纵身而上,但他的手刚要触到萧长天,萧长天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他抱着琴,化成一簇颜色鲜艳的火焰,如流星般地划过半空,跌落在地。
  那团火还在烧,琴在他怀中烧成焦木,他也化作焦骨。
  四周的人没一个敢上去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只是往后退散地避开。
  温阮四处找水,想浇灭萧长天身上的火焰,奋力地想把萧长天救出来。
  但那火不知为什么却越烧越大,空气中甚至泛起了焦臭的味道。
  “萧长天!”温阮大声而无望地嘶喊着。
  ……
  “吕世子要逃课?门在那儿。”
  “昨日之事是月姬不对,总该有个人向姑娘说声抱歉。”
  “不知辞花公子下次唱曲是在几时?”
  “我来取琴,待你寻回初心之时,我也就回来了。”
  ……
  殷九野解了外袍浸得湿透,捂在萧长天身上,终于熄灭了他身上的大火,可是萧长天也彻底没了气息,面目全非。
  他死前仍抱着那把绮尾琴,不曾松开。
  温阮甚至没听到萧长天发出任何痛苦的哀嚎声,这场吞噬了他生命的熊熊大火,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她跌坐在旁边,看着已是一团焦黑的萧长天,很久都不能回神。
  周围的人尖叫失措,来来往往,四处离散,温阮坐在地上,颤抖的手指往前伸,想摸一摸萧长天。
  “温阮!”殷九野抓住她的手,“你已经尽力了。”
  温阮看到殷九野手背上的烧伤,抬头问他:“你疼吗?”
  “温阮?”
  “疼,对吧?那萧长天为什么不疼呢?为什么他都不呼喊?哀莫大于心死,心死之人便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吗?”
  “为了一个盛月姬,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殷九野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抚着她的后背,却不知该说什么。
  温阮紧紧地拽着殷九野的衣襟,牙关略有些发颤,“阿九你知道吗,在所有人里面,萧长天是最爱盛月姬的,是爱,不是也不是贪图,他们相识于微时,他爱她,爱到愿意成全她,愿意委屈自己,但为什么深爱换来的是这个下场呢?”
  “你说,他当是伤心到什么地步,才要用这般决绝的方式,给这一切作个了断?”
  殷九野沉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着温阮的肩:“他爱错了人。”
  温阮伏在殷九野怀里,久久不能起身。
  萧长天不是死于一首曲子是否抄袭的流言,也不是死于京中不明就理之人对他的质疑和辱骂。
  他死于对盛月姬的绝望,死于对爱情的无望,死于对这许多年一腔痴心错付的空望。
  他大概永远也不能想到,他深爱着的人,会用最致命的方式摧毁他心中最美好的一片净土。
  平日里照顾萧长天起居的小厮赶到时,哭得撕心裂肺,悲恸欲绝。
  从他的哭喊声中,温阮听出昨日夜间有不少人去萧长天的住处闹事。
  扔石头,砸鸡蛋,抛菜叶,骂他沽名钓誉伪君子,配不上天下第一琴师的美名。
  还有人往他房中丢火球,叫嚣着让他滚出京中。
  温阮听着这些,心中酸涩难忍,眼眶发疼。
  也许昨日,她该将萧长天也一并带去渔樵馆的,如果这样,或许今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温阮撑着殷九野的身体站起来,轻声说:“阿九,陪我去趟听白楼。”
  “好。”殷九野半扶着温阮,陪她走到听白楼。
  听白楼里,盛月姬听说了萧长天抱琴的事后,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没想过让萧长天死,她只是想让萧长天痛苦。
  温阮走进她的雅苑,让阿九等在门外。
  “你来做什么!”盛月姬恨声道。
  温阮扶着椅子坐下,长吁了一口浊气,说:“萧长天为了让你离开教坊司,用尽了他所有的积蓄,你对他说,长天,你会不会后悔,他说,只要你如意,他有何悔处?”
  “后来,他送你来听白楼,为你抚琴伴奏,让你成功地进了这里,那日抚琴后,他说,愿你名动天下,声传万里,为世人所知。”
  “再后来,你遇到了安陵君,你与他在一起的那一晚,萧长天在院子里抚了整整一晚上的琴,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见,但那天晚上的月亮,格外凄冷。”
  “无数次他跟你说,他不介意,不生气,只要你满足开心就好,但盛月姬你有没有想过,萧长天只是为辞花写了一首曲子,你便不能忍受,安陵君只是没那么讨厌我了,你就想尽办法要把他抢回去,那萧长天呢?”
  “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从一开始,你与他是相爱的,你是属于他的,后来你去找了别人,他也没有离开,你真的以为,这是你的魅力吗?不是的,是他爱你,他将万千种苦咽进心里,呕血吐蕊,开出那朵叫爱情的花,所以他才会没有底线地包容你。”
  “这样的包容,你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其他人不计较,是因为他们不够爱。”
  “可是你呢,你利用他这份爱,逼死了他。”
  “盛月姬,你谋杀了这世上唯一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盛月姬知道温阮的话是对的,可她不想认输:“既然他爱我,为什么要背叛我?他既然敢背叛,就怨不得我心狠!”
  “率先背叛的人是谁?”温阮抬眸看她。
  “你在这里义正言辞地说我,那你呢?温阮,若不是你的出现,这一切会发生吗?没有你力捧辞花,萧长天他会想着另找他人抚琴谈曲吗?没有你跟吕泽瑾说那些话,吕泽瑾会离开我,他又会死在战场上吗?这一切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她声嘶力竭,将一切罪过都推到温阮身上。
  温阮微抬的眸子泛着清冷的寒色,“既然你这么说,那我的确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她看到地上茶盏碎片,低腰捡起来捏在指间,“一般来说,同为女子,我不会对另一个女人做这种事,但盛月姬,恭喜你成为一个例外。”
  “你想做什么?温阮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侯府的人,杀人也是犯法的!”盛月姬往后退了几步。
  温阮低唤:“阿九,进来按住她。”
  殷九野懒得按,捡了盆栽中的一颗石子弹出去,点了盛月姬的穴道。
  盛月姬动弹不得,恐慌害怕地大喊着“太霄子”。
  温阮偏首看了一旁边的太霄子一眼,平声道:“你今日敢拦,明日我就让我大哥去太玄观把我那个太子表哥接回来,你信不信?”
  太霄子问:“你便不怕陛下怪罪?”
  “不怕啊,温家这般低调,仍是逃不过这朝中权力倾轧,把我逼急了,大闹一场又如何?谁都别想好过。”
  温阮漠然地看着太霄子,“所以太霄真人,你要因为一个盛月姬,引发一场朝中震荡吗?”
  太霄子握了一下拂尘,不再作声。
  温阮冷笑了下,转眸看向盛月姬:“看到了吧,我说过的,真正爱你,愿意为你做尽一切,愿意为你去死的人,从来只有萧长天。”
  盛月姬的眼中终于露出绝望而悲痛的神色,眼泪一滑而下。
  温阮轻轻地捏那块瓷片,细细地看了看。
 
 
第76章 
  温阮拿出帕子包住瓷片, 又拿了个茶盏,将瓷片一点点砸碎。
  动作不急不慢,“咚咚”地闷响声,一下一下地敲在盛月姬的心上。
  时间在这极富节奏的轻响声中, 似乎被无限拉长, 折磨着盛月姬的神经。
  她不知道温阮要做什么, 只是哀求般地看着太霄子。
  太霄子看了一眼站在温阮旁边的殷九野,到底没有任何动作。
  温阮的表情宁静到几乎有一种神圣感,好似她手下将要砸开的一朵石莲佛座,于是她的每一下动作都透着虔诚, 如沉默的匠人于漫长的寂静岁月里雕琢藏品。
  殷九野看着这样的温阮,忽然明白了她这虔诚般神圣感从何而来。
  她心中带上了使命,又或是说, 夙命。
  从今以后,无论盛月姬背后之人是谁,与三皇子有何关系,是否会牵涉到朝堂之争,又会否卷入夺嫡权斗, 温阮都将与盛月姬不死不休。
  其实她从吕世子死的时候, 就已经有这个苗头了, 只是她那时仍在忍,因为她担心会影响到温家,会怕温北川有所不愿,也对这个如隔云雾难见真章的时局抱着观望。
  现在, 她将走进迷雾中。
  不知道温阮砸了多少下,她才放下茶盏,揭开帕子,看着碎成半个指甲盖大小的碎瓷片,装进茶盏里,又倒了些茶。
  “一直以来,都没能请盛姑娘好好喝一盏茶,今日请了吧。”温阮一边倒着茶水一边说。
  盛月姬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变成惨白失血,恐惧感让她的声音都似被撕碎了般:“不,不要!不要!!!”
  温阮端起放了碎瓷的茶水,走到盛月姬跟前,扣着她的下巴抬让她张开嘴,将整杯茶给她灌了下去!
  她抬着盛月姬的下颌,逼迫她吞咽下去。
  尖利的碎瓷划破盛月姬的咽喉,她唇角溢出丝丝血迹,眼角也落下一道道泪线。
  她面对温阮从来凶狠的眼神中,也透出了哀求和卑微。
  这把嗓子,是盛月姬最大的倚仗,没了这个,她就真的一无所有。
  可温阮的神情没有半丝波动,茶水灌完后,她依旧抬着盛月姬的下巴,不让她吐出来一星半点。
  直到盛月姬张大了嘴,温阮看见了她满嘴的血腥,才松开手。
  殷九野也解了盛月姬的穴道。
  盛月姬捂着颈脖瘫软在地,发出难听而瘆人的声音:“我的嗓子,温阮!你毁了我的嗓子!”
  她一张嘴就是血,血洒在温阮的裙摆上,温阮低身拍拍裙摆上的血迹,轻声说:“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了。”
  盛月姬抬手要抓住温阮的裙角,温阮一脚将她踢开,盛月姬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流着泪红着眼,半张脸都是血地望着温阮。
  温阮微抬着头,睥睨地看着盛月姬,一字一句对她说道——
  “盛月姬,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你放心,我会让你活着,然后,一点一点地将你埋进淤泥里,让你清晰地感受什么是窒息,什么是绝望,那是比死更痛苦的事情,到最后你会求我,求我杀了你。”
  温阮最后看了一眼太霄子,太霄子心中很是震惊,他素知温阮有仇必报绝不拖拉,但他没想到温阮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失去了嗓子的盛月姬,彻底成了废人,再无用处。
  温阮与殷九野离去,她走在照样热闹熙攘的人流里,有人在低声议论今日萧长天的抱琴,也有人在为了两文钱讨价还价,众生百态,不过如此。
  大抵再过些时日,就不会再有人记得萧长天这个人了,这京中天天都是有趣的事,好玩的人,多的是谈资。
  他只是一个琴师,好听点,就是天下第一琴师,难听点,不过一个乐伎罢了。
  他对温阮也没有重要到不可割舍的地步,大家不过萍水相逢,顶破天去算个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但温阮,仍然觉得很难过。
  殷九野看了看时辰,快晌午了,他在心底盘算了一下宫中的事情,对温阮说:“我送你回府休息吧。”
  温阮点头,“也好,萧长天下葬之事,我可以拜托你吗?”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还有画嵬……”
  “我会在京中找个地方盘下来,让画嵬他们常居城中,如此,有事也有个照应。”
  “有心了,多谢你。”
  “应该的。”
  只是温阮刚走到府门口,就见到了宫中的人,他们是来请二哥的。
  温阮看着温西陵出府,跟上去追了几步:“二哥?”
  “小妹放心,二哥进宫喝个茶,很快回来。”温西陵弹了温阮的额心一下。
  “出什么事了?”
  “没事的。”温西陵笑了笑,又看向殷九野:“阴九,照顾好我小妹。”
  “二公子放心。”殷九野点头。
  温西陵拍了拍温阮的手背,冲她笑了笑,转身跟着宫内太监走了。
  温阮心底满是不安:“阿九?”
  殷九野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温阮:“昨日蓝绻进宫清点帐目,直到今晨也没出来,再加之昨夜辞花唱曲退票之事闹得京中无人不知,而你二哥又与蓝绻合伙做生意,所以……”
  “所以盛月姬仍然只是一张表面上的牌,背后之人要对付的还是我温家。”温阮接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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