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出来现在的安王殿下十分暴躁,见谁怼谁,恨不得背上一捆□□将那些个惹他家小王妃生气生病的人和事统统炸了。
顾平宁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很重,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她感觉自己浑身如同被高热抽去了筋骨,软绵绵提不起一丝力气,一开口嗓子更是哑的不像话:“殿下。”
蔺耀阳听到这声音猛地转过身来:“阿宁你终于醒了!”
到这会顾平宁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一整天,把守在一旁的安王殿下急的差点把整个太医院搬过来。
“太医说要喂你喝药把汗发出来,可你昏睡着,叫不醒,药也灌不进去。”蔺耀阳熬了一夜,这会儿眼里全是血丝,却依旧端着药碗轻声哄道:“现在阿宁先把药喝了吧,我尝过了,有一点点苦,已经让人备好蜜饯了。”
顾平宁的眉头拧巴到一块,不赞同道:“这药也是能随便尝的吗?”
蔺耀阳没理会这话,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然后递到顾平宁的嘴边喂她。
没想到却被顾平宁反手推了开来。
“阿宁乖,这药真的只有一点点苦……”
蔺耀阳劝药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顾平宁自个儿接了药碗,仰头一饮而尽,一滴没剩。
“我不怎么怕苦,不用蜜饯了,可能会冲了药性。”
“哦哦,好。”
蔺耀阳顺手接了空碗,愣愣地看着恢复成惯常处变不惊又谈定自若模样的顾平宁,一时还没从他家小王妃脆弱无助又可怜可爱的状态里切换过来。
如果不是顾平宁的双眼还带着哭过的红肿,他或许就要怀疑昨夜的那一场崩溃大哭是他自己的臆想了。
可是顾平宁显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至少看起来是的。
她喝完药,还不放心地反过来宽慰蔺耀阳:“殿下不用担心,我这高热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发了汗便无事了。反倒是殿下照顾我一夜未睡,现在赶紧休息吧。”
这、这和蔺耀阳想象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
他家小王妃没让他一口一口喂药,没跟他抱怨汤药苦口,更没靠在他怀里撒娇说不愿喝药。
想象破灭的安王殿下正要说话,就听到他们家没眼色又事儿妈的管家又来禀告:“王爷,顾公子来看望王妃。”
蔺耀阳不好拦着人家不让见自个儿亲妹妹,又怕顾含光会拿顾碧琴那些个破事让顾平宁心烦,于是从他一进门就暗暗冲他挤眉弄眼。
顾含光根本没注意自己的这个妹夫。
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顾府里的气氛简直结了冰,每个院子都亮了一晚上灯。他好不容易将娘亲和妹妹劝睡下了,转头又发现顾碧琴在自己院子里留了封信后突然消失。
顾含光心里犹豫,最终还是派了人手出去寻人,哪曾想人没找到,就先听到安王请了半个太医院到府里给安王妃看病的消息,吓得他赶紧登门来探望自个儿妹妹。
这会儿瞧见顾平宁脸上虽还挂着高热后的红晕,但精神还好,不像是半个太医院都救不回来的病重模样,顾含光终于松了口气。
“你病着,有些事我原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但……”
顾含光这话刚起了个头,就被蔺耀阳飞速打断:“阿宁病着,太医特地嘱咐了不能再多思多虑了,那些个会惹阿宁心烦的事情,还是不要说了。”
这话一出,顾含光也有些犹豫,他到底心疼这个多灾多难的妹妹,把原本要说的消息咽了回去,转头叮嘱她好好养病。
顾平宁却是在昏睡的时候听到了个大概,此刻也没力气和他们打机锋,直言道:“是姑姑的事是不是,我听……”
“不是。”顾含光飞快地否认,“姑姑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就不要操心了。”
顾平宁见自家哥哥明显藏着话,叹了口气道:“那是什么事情?哥哥你这样支支吾吾,反倒让我忍不住去猜测内因。”
顾含光似乎很纠结,但看着妹妹坚持的样子,还是把刚刚传来的消息和她说了:“你还记得当时在婚礼上刺杀的那个死士吗?”
“不是被关在暗牢里了吗?”
“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关着,没有光线,没有声音,连时间流逝都被打乱。刚刚牢那边传出话来,说人熬不住了,松口想用一个秘密交换,求个痛快的死法。”
“什么秘密?”
“他说他知道这么多人想杀你是为了一样东西,但要求见到你才肯说。”
顾平宁想到那些个对她性命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就觉得头疼,萧劫悬赏的那件东西一直未明,却没想到突然在这里有了突破口。
“人在哪,我这会儿不好吹风,等我高热退了,就去见他。”
顾含光神情犹豫,但这是既然已经说了开头,他干脆一股脑将情况全说明白了:“怕是不好等。人在暗牢里关了段日子,心神已在崩溃的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完全疯了,届时怕不好问话。”
顾平宁掀开被子准备起身,没想到被蔺耀阳一把按了回去。
“阿宁你好好休息,我去把人带来。”蔺耀阳替她重新整理好被子,转头对着顾含光神色认真道,“帮我照顾一下阿宁。”
蔺耀阳去牢内提人,屋内只剩下顾含光和顾平宁两兄妹。
“姑姑失踪是怎么回事?”顾平宁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终究还是开口问道,“是自己走的,还是有人潜入府里动手?”
顾含光见不得她这幅满脸疲倦还要劳心劳力的样子,只得简单回答道:“是自愿走的,留了信让我们不必找她。此事你不要操心了,我会处理的。”
顾平宁果然没有再开口,直到听到蔺耀阳带着人回来的动静,才轻轻开口说了一句:“睿表哥被救出,胡执礼怕是不会放过那个还在肚子里的孩子。”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
跟着蔺耀阳一起回来的,不仅有消瘦脱形神情呆滞的死士,还有最近哪哪都有他、出现频率很高的太子殿下。
顾平宁明显感觉身上的热度又上来了,整个人烧的头晕脑胀,浑身乏力。
身子不适,顾平宁也懒得和人绕弯弯,她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死士一眼,直接哑着嗓子开口道:“你可以说了。”
那名死士被带来前显然被人粗暴地清洗了一番,湿漉漉的水珠顺着满头打结的头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很快打湿了一小片地方。
“要说便说,不说就滚回暗室去。”
那死士“咻”地抬了头,露出一双浑然无光的眼睛:“你保证,我说了,就给我一个痛快。”
顾平宁强忍着不适,用仅剩的耐心“嗯”了一声。
“我是偷听到的,出任务前,我听到……”
多日不开口的嗓子沙哑不堪,死士低沉的语调在这此刻突然带上了一点诡秘的味道。
“我听到他们说,顾平宁的命,可以换一份名单。”
第70章
屋内的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下文,然而跪在地上的死士只说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言。
“什么名单?”
没想到竟是太子最先沉不住气,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乱糟糟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来,咬着牙问道:“说清楚,什么名单,在谁手上?”
那死士仰着头,浑浊的双眼里看不到一丝光亮,用嘶哑的嗓子回答道:“我只听到这一句,其他的不知。”
“你最好再想想清楚,只这一句含糊的话是做不了交换的。”太子松了手,一边拿帕子擦拭手指,一边冷言道:“或者你想回暗室好好回忆回忆。”
“我真的只知道这些!”那死士猛地扭头去看半靠在床上的顾平宁,“你保证过我说了就给我一个痛快的!”
站在一旁的顾含光终于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坚持见到顾平宁才肯说,怎么,这是吃准了他家妹妹有底线不屑于出尔反尔吗?
不过他是不是想的太天真了些,顾平宁确实会履行承诺,但前提是对方的这个交换能令她满意,现在这一句不清不楚话就想……
“好,我知道了。”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的顾平宁突然出声,她睁开眼看向蔺耀阳,语气淡淡,“殿下,麻烦你交代下去,给他个痛快吧。”
太子明显忍着怒,但也没当众驳了她的面子,直到下人将人下带去后,他才对着顾平宁不满道:“你这什么意思,再关段日子没准还能撬出些东西。现在只知道是个名单,名单名单,鬼知道是什么名单!”
顾平宁淡淡地看了今日格外暴躁的太子殿下一眼,不轻不重地反问道:“太子殿下手里握着个明显知道内情的金陵五皇子,竟然真的只是好吃好喝将如花的美人供在大理寺,没挖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吗?”
太子被噎住了,对于那个拿蔺耀阳威胁他的金琦,他还真是没敢鱼死网破撬消息。
不过这话不好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顾平宁好像对他格外不客气,是因为昨晚他坚持带走了胡二吗?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自我感觉还是挺了解自家妹妹的顾含光脑子一转,仿佛明白了什么:“阿宁你知道是什么名单?”
顾平宁语气蔫蔫:“猜到一点。”
“那你还卖什么关子,赶紧说啊!”
“皇兄!”蔺耀阳见顾平宁脸色实在难看,赶紧转身拦在她面前,“阿宁还病着,这些事情也不是非得急在这一时吧。”
太子殿下被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气了个半死,深吸了两口气冷静下来:“为这名单刺杀你的人一波接一波,你不担心自己的命,孤还担心日日和你在一起的小六,会不会像上回一样以身挡箭。”
顾平宁的眼神闪了闪。
“所以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早日把这破事解决了,你们也早日安稳。这件事上,孤总不会害你。”
顾平宁此时整个人就像是一台过热的机器,勉强维持着清明的思绪开口道:“云皓、金陵、天泽,这几方势力本该没什么关系,可先如今,太子殿下不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紧密了吗”
金陵的死士在大婚上刺杀,本来半点痕迹没留,却被云皓转手将消息送到了大理寺,还贴心地把暗桩地址都写明了。
而金陵自家的暗桩被毁,转头就卖了云皓的暗探名单,还一卖一个准。
更奇怪的是萧劫这这两方本该毫无关联,甚至是敌对关系,可他们为了萧劫留下的那份名单,费尽心思也要对顾平宁出手,所以她才不得不怀疑这份名单是否牵扯到了各方的利益。
太子其实掌握的消息更多,这会儿被顾平宁这么一点,突然也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你是说,这几家暗地里联合在一起了?”
“不,我更倾向于他们曾经联合在一起过。”
顾平宁思考的时候习惯性拿手摩挲东西,这会儿手底下没有轮椅扶手,她便细细地把玩着手上的那串佛珠,将心里的猜测一点点说明了。
“各怀鬼胎的几方势力联盟,必然会有一样牵扯到所有人利害关系的东西作为不反水的保障。”顾平宁顿了顿,嗓子干的有些冒烟,“没猜错的话,那样东西就是那份名单。”
太子和顾含光若有所思,唯独状况外的蔺耀阳发现顾平宁的声音哑的不像话,急急忙忙倒了一杯水,吹了吹后递过去。
顾平宁喝水润了嗓子,突然转了话头:“殿下昨夜一直没休息,现在赶紧去睡一会儿吧。”
蔺耀阳接过空杯子,摇了摇头道:“我不困,我在这里陪你。”
太子简直没眼看自家弟弟眼底两团青色还黏黏糊糊的样子,直接对着顾平宁道:“所以你怀疑那份名单是联盟的各方势力名单?”
“单单只是参与联盟的名单没这么大的威慑力,我怀疑,那份名单上有各方势力的暗探暗桩名字。萧劫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拿到了这名单,我猜云皓和金陵也是从他那里知道对方部分暗桩点的。”
很大胆的猜测,太子一愣,却觉得有很多地方说不通,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就是……
“萧劫手里如果真的捏着这样一个炸弹,就算当初被抓,也总有办法脱身,又怎么会在狱中自尽?”
顾平宁想起那个心思谋划都是一等一出色的北境战神,叹了一口气道:“他原本就不想活了。幼时坎坷,少年成名,在军中大放异彩立下汗马功劳,转头却被送到京都为质。一生大起大落,看起来自傲自负,却掩不住骨子里的自卑。入京为质对他萧劫说是奇耻大辱,他自己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别人好好活着。”
所以这份名单到他手里后,他并没有想着重新将这个针对大越的私下联盟整合起来,反而今天卖这家,明天卖那家,搞的所有人都不得安稳。
而他自个儿呢,优哉游哉派了人手来杀顾平宁,又试图嫁祸关家,满满的搞事情气息。
总之这人就是抱着“我不痛快了你们也别想痛快”癫狂想法,只不过当时的顾平宁并不知道这人疯的程度如此厉害,还傻傻地去牢狱里刺激了他一番,结果惹了一身骚。
“算了。”顾平宁揉了揉额头,一脸疲倦,“都是我瞎猜的,太子殿下信也好不信也罢,这潜伏在京城的各路暗桩都是要清除的。”
太子这一回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质疑的话,而是一脸好奇地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惹的萧劫死前用这种各方垂涎的东西悬赏你的命?”
顾平宁没有再答话,指了指被子示意自己需要休息了。
太子殿下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开口道:“此事未查明前你出府还是要多加小心。另外胡执礼今日回禀说伤了手,给皇祖母献上的丹药还要缓上一两日。昨晚的事情我明面上打点好了,但真要查起来随便就能查到你头上,所以这两日永康宫你也别去了。”
省的本就不喜欢顾平宁的太后把气全撒到她身上,到时还不知道小六这个没出息的又会闹出什么事情。
顾含光叮嘱了两句好好休息注意养病也跟着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