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瀛台——燕云客
时间:2020-02-06 09:31:06

  萧让抬手接过,突然下一秒,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短刀,直直地刺向萧恪:“你以为我傻么?还会相信你的承诺,只有你死了,才是真的一了百了。”
  他的刀锋很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但下一秒,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陆青婵挡在了萧恪面前,那把刀刺进了她的肩膀,深可见骨,一瞬,剑尖自她背后穿出,划破了萧恪的衣裳。
  “啊!”萧恪蓦地大喝了一声,从云头靴的侧面拔出了一把短刃,那把刀一瞬间就划破了萧让的皮肤,可却再以难进一分,萧恪抬起眼,他目眦欲裂,眼睛里已经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陆青婵艰难的握住了她的胳膊,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她的手没有一点力气,可竟让萧恪很难再前进半分。
  一击不中,萧让明白大势已去,他颓然地仰躺在地上,望着冷冷的日光一言不发,萧恪怒极,把匕首甩开,抡起胳膊狠狠的打了他两拳,他用了十成力,虽不致命,但是至少折断了萧让的两根肋骨。
  萧让痛苦地蜷缩起来,闷哼出声,萧恪把身后的陆青婵捞起来抱在怀里,看也不看一眼宛若破布一般的萧让:“把他给朕关起来。”
  陆青婵的目光有些涣散,她过了很久才把目光凝聚在萧恪的脸上,萧恪抿着嘴抱着她几乎在飞奔:“太医,太医呢?净尘大师在哪?”
  他不敢低头看她,只能感觉陆青婵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冷,他怕自己碰痛了她,又生怕自己慢了脚步耽误她医治,萧恪能感受到自己抱着陆青婵身子的手上带着血迹,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陆青婵的手指抚摸过他的脸颊,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只是越发显得微弱:“您在哭吗?”
  萧恪在这一瞬间才发觉自己竟然落泪了。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似乎从来都不曾落下过眼泪,似乎生活中的苦痛,已经麻木了他的神经,让他忘记了眼泪。但是现在,这些泪水像是不受他控制一般,模糊了他眼前的世界。
  萧恪站在原地,前后左右都是湿淋淋的一片,他终于痛苦地哽咽,他说:“陆青婵,朕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怕过。”
  怀里的那个轻飘飘的人,似乎笑了,她说:“臣妾不会有事的。”这个温柔的女人,哪怕到了此刻,语气中依旧带着无尽的安抚之意。
  这句话散在风里,她的手却在此时又无力的垂下,萧恪低下头,陆青婵惨白着脸,合上眼睛无知无觉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在一瞬间就空了一块。
  “太医!太医!”这个做了几年天子的人,在此刻方寸大乱。
  报恩寺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净尘大师双眼含着淡淡的悲悯,他对着萧恪微微躬身,萧恪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大师能否救陆青婵?”
  净尘大师点头又摇头,萧恪几步上前,净尘大师平声说:“这些不是贫僧能够左右的,成与不成都要看天意。”
  能有这样一句话,萧恪大喜,立刻点头:“只要能够救她,朕什么都愿意做。”
  烽火戏诸侯只为美人一笑,此刻的萧恪突然懂了,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天子威仪,在陆青婵面前,昏君和明君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净尘大师让出了一条路,萧恪几步进前,把陆青婵平放在床上,净尘大师摆了一个手势:“还请皇上屋外等候。”
  萧恪一听又是心急如焚:“大师。”
  净尘对着他微微摇头,萧恪猛地一跺脚:“也罢!”踅身走出了禅房。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恪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个明君,不图在史书上留名留姓,至少不会留下一世骂名,此时此刻,萧恪早已别无所愿,他站在禅房门口,玄色的衣襟上看不出陆青婵的血迹,他冷冷说:“倾举国之力,找善医术者为皇贵妃诊治。”
  举国之力。
  如果能靠这些骂名换得陆青婵性命,萧恪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时间暂定为晚上~
  承诺大家的加更不会缺席的!感谢在2020-01-15 00:04:35~2020-01-16 01: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卧月伏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甘松香(二)
  承乾宫里的灯火通明, 进进出出的奴才们谁也不敢高声。只有灯花偶尔发出爆燃的声音, 还有屋里太医们低声交谈的声音。
  有善对着院子里努了努嘴, 看着方朔说:“皇上已经在院子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细密的雪自空中飘落下来, 萧恪没有打伞,他孤零零的一个人,看着承乾宫明黄色的琉璃瓦歇山顶, 越过朱红的宫墙,远处便是层层叠叠的九重宫阙。
  他过去很少关心这些,今日站在这里,看着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陆青婵看过的风景。原来这一重又一重的宫门,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牢牢地困在这里。
  雪花落在他肩头,发顶。
  染白了他的眉毛和黑发,天色一点一点昏暗下来,承乾宫里是进进出出的奴才和太医,那一天在报国寺,净尘大师替陆青婵处理过伤口之后, 萧恪连夜把她带回了紫禁城,今日已经是第四天了。
  似乎陆青婵常常受伤,常常因为他的原因命悬一线, 那日在山顶,他口口声声对萧让说陆青婵是他疼了许久的女人,可也正是因为他,才会把陆青婵推到风口浪尖。
  她原本该是潜心于诗书中, 如曼丽春花一般的女子。
  萧恪不敢去看她的脸,不敢看她无声无息的样子,心海深处的疼痛让他不敢回想,多少次他都会猛地感觉到自己的手掌上,还染着她的血迹。
  外头有大臣来报,想要见萧恪一面。雁回关的战事,并不曾因为言几潭而一转颓态,由原本的胜负各半,如今已然转向胜少败多来,萧恪在承乾宫里寸步不离,那些臣子们何尝不是在乾清宫里枯坐苦等。
  萧恪看着下人们递来的请安牌子,淡淡说:“不见。”
  子苓从屋子里走出来,萧恪的目光终于转动了一下:“她怎么样了。”
  “主儿的伤口太深了,反复也不好,血勉强止住了,只是她主儿太瘦了些,伤口也反复。”子苓轻声叹气,“人不清醒,还是凶险些。”那些太医们的脑袋都别在腰带上,不敢对萧恪说实话,子苓说的比那些人说的好听话顺耳多了,萧恪说了声知道了,便继续立在院子里。
  “皇上,”子苓轻轻呼了一口气,“当初皇上让奴婢侍候主儿,奴婢知道皇上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主儿心里也明白。皇上是想让奴婢跟在主儿身边,探听一下主儿的心意。”她摆了一个手势:“您随奴婢来看。”
  萧恪果真跟在子苓身后,走到了墙角的梅树底下,子苓拿起宫墙边立着的锄头,轻轻挖开还没有冻实的土,萧恪看见树下,埋了一个瓷瓮。
  “皇上可知这里头是什么?”子苓垂着眼,“这里头是前一阵下雪的日子里,贵主儿带着奴婢亲自去御花园收集的雪,都是从每一朵绿萼梅花上取下来的,主儿说,要拿瓮里的雪,存着给皇上烹茶。主儿说,这是她过去答应您的。”
  雪下的很快很急,瓷瓮的盖子上很快就盖上了薄薄一层雪,萧恪蹲下,半跪在梅树下,他抬起手缓缓把那层新覆盖上的雪拂去,瓷瓮的盖子也是冰冰凉凉的,鼻腔里充斥着雪和泥土的味道。
  原来这一切,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记得,在那些斑驳掉色的时光里,那个温暖的女人,也记住了当初那句像是敷衍一样的承诺,萧恪觉得心痛,他痛苦的合上眼,对着子苓说:“朕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护好娴娘娘。”
  萧恪没有养在娴贵人身边,从小便是叫娴娘娘。
  “娴主儿在世的时候,对奴婢说,皇上是个喜欢自苦的人。总是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难受,”子苓拿起锄头,把土填了回去,“可皇上忘了,不管是娴主儿还是贵主儿,都是和皇上最亲近的人,她们都不会怪您的。”
  子苓填完了土,踅身走回了殿内,萧恪在那棵梅树下,又站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传陆承望入宫。”
  *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紫禁城里点燃的宫灯,高低错落,宛如流动的海洋。
  陆承望跟着方朔缓缓踏入承乾门。
  陆承望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个女儿了,走进承乾宫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分外忐忑。
  薰笼里的炭烧得很旺,坐在陆青婵床边的萧恪淡淡地抬起头,陆承望对着他行了个礼,目光已经不受控制的飘向了陆青婵的脸,陆青婵昏睡着,脸颊上带着病弱的潮红,无声无息的样子让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心疼起来。
  萧恪摸了摸她的脸,指着桌上的东西。
  “这个,你拿去。”
  陆承望走到桌边,入目是那个熟悉的东西——虎符。
  他猛地愣住:“皇上!”
  “雁回关战事不好,你是知道的,朕部署了这么久,也是为了等今日。现在朝堂中能领兵的人只有你。”萧恪的语气十分平淡,“朕说过,要重新让你立于朝堂之上,今日也算是兑现了朕的当日一诺。陆青婵最近情形不好,朕让你在离京前瞧一瞧她。”
  说完,他站起身,让开陆青婵床边的位置,陆承望缓步走上前,看着这个女儿。
  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铺满枕头的青丝映衬着她白得像纸一样的侧脸,她静静地吐息,像是一只羸弱的猫。看着看着,陆承望觉得自己的眼睛里都酸痛起来。
  “这个女儿,臣于心有愧啊。”陆承望说完觉得喉咙口里都是苦涩,“臣信得过皇上能护她周全,臣愿为皇上驱策,肝脑涂地。婵儿是个能吃苦的人,这么多年吃的苦她从来都不说,如今佛祖庇佑能得皇上喜爱,过了一阵太平日子,臣唯愿皇上福泽深厚,能庇佑她这一回。”陆承望说着,突然跪下,给萧恪磕了一个头。
  “臣有愧于皇上,有愧于皇贵妃。”这个倥偬半生的将军,嗓音都变得嘶哑起来,他的额头贴着地毯,“不管婵儿能不能挺过这个坎儿,臣……臣都感激皇上,能给她这段开心的日子。臣看得出来,皇上是真心爱护她,臣替女儿谢过皇上。”
  说到最后,陆承望声音哽咽,甚至已经有了几分语无伦次,萧恪平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你不用谢朕,是朕要谢谢你。”
  萧恪的手隔着被子拍了拍陆青婵的手背:“是朕要谢谢你,生了这样一个好女儿,让朕活出一个人样儿,让朕觉得日子还有盼头。”
  陆承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恪,萧恪这一次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若是她熬过这一回,朕会立她为皇后,这一回,岳丈就不要推拒了。”
  萧恪叫了他一声岳丈,在民间里寻常的称呼,在君臣之间便是极大的不同,放在过去,陆承望一定忙不迭地磕头,此刻,他哽着嗓子说:“臣多谢皇上。”
  听着陆承望的脚步声走出了承乾宫,宫门一开一合吹进来的风,带动着灯花跃动了几下,萧恪抬起头抚摸着陆青婵的侧脸,过了很久,他弯下腰,他的脸贴住了陆青婵微冷的脸颊,萧恪附在陆青婵耳边轻声说:“朕过去承诺你的,朕如今已经做到了。可你答应朕的呢?你说过,要和朕同白首,你若是做不到,朕一定狠狠的罚你,罚你往后几辈子都嫁给朕,罚你给朕生数不清的孩子,罚你……”
  萧恪说不出口了,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陆青婵的鬓角,萧恪红着眼贴着陆青婵的侧脸,萧恪说:“陆青婵你知道吗,朕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害怕过。”
  他曾一个人误入狼群,也曾一个人指挥数十万王师,他看着无数的小国土崩瓦解,看着那些辉煌的历史变成齑粉,萧恪见过这个世界广袤无垠,见过书里见不到的远方。在见过这一切之后,他依然只能为陆青婵一个人顿足。
  这个女人没有什么特殊的,她像是水里的月光,像是湖面倒映的行云,她和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明快都相关。萧恪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他喃喃对她说:“朕求你了。别抛下朕。”
  别抛下朕。
  萧恪抛下了这个世界,抛下了父母兄弟,一个人走向那把孤独的龙椅。如果陆青婵不在,那么便是世界抛弃了他。
  陆青婵的脸很冷,身子却是滚烫,萧恪的眼泪滴在她身上,流进她的发中,看上去像是陆青婵也掉下了一串眼泪。
  方朔站在殿门口,听着呼啸的风吹过长街,有善从外头走进来,沉默地对着方朔行了一个礼,方朔垂下眼,看见有善的鞋面上,带着一个褐色的污渍,像是一块干涸的血迹。
  看了很久,方朔突然开口:“结束了?”
  有善哽着嗓子:“结束了。”
  方朔的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是我有眼无珠,挑了这么个徒弟。等贵主儿大安了,你和我一起去给贵主儿磕头。”
  空气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有善突然哭了起来,他怕惊扰了里头的皇上,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身子一抽一抽的,方朔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哭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可以的压制都变得混沌扭曲,眼泪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条又一条的痕迹,他说:“干爹,他是恶人,是咱们大佑的恶人,也是儿子的仇人。他死了,那真是,大快人心。”他拿手背抹了一把脸,“咎由自取!”
  有善的嘴唇都快被咬出了血,有善说:“干爹,十多年了,往后再也没人和儿子拌嘴了,儿子心里高兴啊……”
  声音变了调,听不出是哭还是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不得已,虽然着墨不多,但是写到结尾片段的时候,我也觉得挺压抑的。
  突然的加更送上,明天的更新还在早上九点。
  完结倒计时开始!
  作者专栏的预收文有古言和现言,都是燕燕喜欢的,大家喜欢的点点收~鞠躬~感谢在2020-01-16 01:09:02~2020-01-16 15: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娮 9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甘松香(三)
  萧恪这几日停朝, 每日里守在承乾宫片刻不离, 他捧着《小窗幽记》一篇一篇地给陆青婵读, 几日下来人也清减了一大圈, 每逢有人经过,听着萧恪低沉的嗓音自屋内传出,都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两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