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哪里的话,小的人虽在外面,心可一直在南华殿里,哪也不会去。”
李令姝就笑起来。
跟张大福相处,李令姝就又是另一副模样,张大福最需要的就是主子对他的信任,有这份信任就比什么都强。所以但凡他回南华殿,李令姝就会逗他几句,也是为了让他安心。
主仆二人说了会儿闲话,张大福就进入正题。
“娘娘,年大伴近来联系过几次康亲王,听闻康亲王妃过些时候会进宫拜见太后,”张大福顿了顿,“小的特地打听过,端嫔娘娘和惠嫔娘娘关系确实不算好。”
李令姝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张大福就先说康亲王的事。
“娘娘也知道,康亲王生来坡脚,也不是很机敏,因此与……是无缘的,他比当今大了两三岁,少时一直同陛下一起住在外五所。”
皇子到了十岁,便要搬出去外五所也就是皇子所居住,康亲王搬出去的时候刚好十岁,但当时宜妃娘娘重病,最终撒手人寰,赫连荣臻年仅八岁就被赶去外五所,到底要靠兄长照顾。
李令姝从未见过这位康亲王,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赫连荣臻短暂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找康亲王,能看出兄弟俩的感情是极好的。
赫连荣臻很信任这位长兄。
而康亲王得到消息之后就让王妃进宫,也能说明他一直关注宫中情形,对弟弟的重病是不肯相信的。
他如此行事,就是一个态度。
李令姝点点头,道:“打听打听王妃是何时入宫,本宫也得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张大福便道:“是,小的明白。”
说完这事,张大福就道:“娘娘,前日苏果跟小的说过惠嫔娘娘的事,小的就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就听到碧云宫的些许事由。”
“娘娘也知道端嫔娘娘与惠嫔娘娘共居一宫,都住在碧云宫,端嫔娘娘是从三品,自然可以住正殿,因此一进宫就直接搬入正殿,把所有正殿及偏殿的旧家具都搬出来,全部都堆在后院。”
郑欣芝的父亲是岭南振国将军,手中银钱只多不少,加上又有太后娘娘偏爱,她要什么,尚宫局都不会落她面子。
碧云宫前殿的旧家具不喜,那就换成一水的黄花梨新造,也不是不可。
可她却偏不让尚宫局一并把旧家具拉走,却全部堆在后院里,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不过是瞧不起王小怜,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王小怜那嫡母瞧着就不是好相与的,她手里的银钱定不会多,想把这些家具拉走就要出钱,若是不拉,就每日仍在门口给自己堵心。
但王小怜也不是善茬。
张大福学的活灵活现:“娘娘可不知道,惠嫔娘娘可会哭呢,听闻她连着去慈宁宫哭了三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最后太后娘娘受不了,让尚宫局去把事给办了。”
事是办了,可惠嫔跟端嫔的关系却是再也好不起来,偏偏两人还一起住着,难怪惠嫔气不过,特地找李令姝说端嫔坏话。
李令姝安静听完张大福的话,不由微微皱起眉头:“本宫瞧着,端嫔不是会这般行事的人。”
她便是想恶心惠嫔,也不会弄这么下作的手段,弄得满宫都知道。
张大福便立即说:“娘娘放心,小的再去打听打听,应当能问出些许。”
李令姝刚想夸他几句,就听外面传来通报声:“奴婢碧云宫端嫔娘娘属下,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说曹操曹操到。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朕什么都听不懂,朕是一直傻鸟~
皇后娘娘:呵呵。
第49章
长信宫宫规森严,哪里有一个嫔妃的宫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道理?
李令姝听到外面讲这话,微微挑了挑眉,叫了小腮红一声,转身进了寝殿。
苏果福了福,退到跨门处,淡然看着门外的那个宫女。
对方应当是端嫔身边的大宫女,年纪同自己相仿,不过瞧着凌厉许多,眉眼都带着一股子盛气凌人都味道。
苏果就那么看着她,不开门也不说话,等她自己开口。
那大宫女倒是沉得住气,两人对望了得有一盏茶的工夫,她才退让一步。
“姐姐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奴婢彩云奉端嫔娘娘之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还要回去给端嫔娘娘复命,若是耽搁时间太长,回去定会挨罚。
苏果却没有开门。
她只道:“皇后娘娘乃是中宫主位,端嫔娘娘理应亲自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奈何端嫔娘娘刚进宫不懂规矩,居然让一个宫女过来请见皇后娘娘,为了端嫔娘娘的名声着想,奴婢也不能给妹妹开这个门。”
便同是大宫女,苏果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叫彩云妹妹是理所应当。
彩云没想到苏果这么不给面子,一张瘦脸涨得通红。
“你……”
苏果只说:“端嫔娘娘不懂宫中规矩倒也罢了,彩云妹妹瞧着跟我同年入宫,怎么也不知道劝诫端嫔娘娘,惹这一场闹剧。”
端嫔又怎会不知让个宫女给皇后请安不合规矩?但她自持身份,不愿意屈尊降贵,去给一个被贬斥南华殿的“皇后”请安。
这彩云一来,李令姝就知道端嫔是什么心思。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出面,苏果就能把彩云打发走。
果然,苏果这么两句说出口,彩云就不好再纠缠,只得红着脸退出南华殿,回碧云宫复命。
此时的碧云宫正热闹。
因着端嫔娘娘不喜前殿原先栽种的桂树,尚宫局正在挖出重栽,准备全部换成端嫔娘娘喜爱的朱砂梅。
此时端嫔正在雅室里读书,她穿着一身淡水红的衫裙,看起来素静又雅致。
彩云青着脸回来的时候,几乎都不敢进殿中。
端嫔身边的陪嫁大宫女追月端茶出来,偏巧就看见她在门口踟蹰。
“彩云,可是办完差事?怎么不去跟娘娘禀报?”
因皇后身边太后并未给安排姑姑,因此三位新娘娘身边也无姑姑,最大的就是大宫女。追月是端嫔从娘家带进宫中,虽无资历,却有端嫔的全然信任,在碧云宫很是说一不二。
彩云有点怕她,见她皱起眉头,不由往后退了半步:“追月姐姐,皇后娘娘不肯见奴婢。”
追月一定便松了眉头,瞥她一眼:“我当什么事。”
她这么说着,便就不再搭理彩云,自顾自去取了泉水回来,临要进雅室才说:“跟我来。”
彩云就战战兢兢跟着她进了雅室。
端嫔坐在窗边,配着细碎的阳光读书。
她的容貌明明只是清秀,可眉目之前却有些独特的气晕,让人看了不敢小瞧。
整个碧云宫前殿,端嫔属下的所有宫女黄门,除了她从家里带来的追月,没人敢在她面前大声喧哗。
彩云跟着追月进去,也是不敢吭声的。
等端嫔把那一页书读完,放下来准备吃口茶润润喉咙时,这才不经意间看到站在门边的彩云。
“皇后怎么说?”端嫔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很淡,乍一听很柔和,可若是细细品来,却又有些冷清之感。
“回禀娘娘,”彩云小声说,“皇后娘娘未见奴婢,只说奴婢位卑,不可给皇后娘娘请安。”
彩云这话回的也挺有水平。
端嫔淡淡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她若要是见你,本宫才要害怕,不见就不见吧。”端嫔挥挥手,叫她下去。
等彩云退出去,追月就上前来,蹲下给她捶腿。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很讲究尊卑规矩的,”追月笑着说,“这事就好办了,过几日娘娘亲自去请一回,皇后娘娘应当会赏脸。”
端嫔慢条斯理喝茶,也不回话。
追月就不敢再多言,只认真伺候她。
端嫔摸索着腰间的如意白玉佩,低声开口:“若是道长所言是真,那不过就这两月的工夫。若不能成事,只怕就要被别人捷足先登。”
追月从小伺候她,知道她说的道长实际上是她的亲生母亲玄清法师,既然道长有如此批命,自当是要听从的。
“道长既然给娘娘算出一条通天路,那咱们就努努力,可不能辜负道长一片苦心。”
端嫔垂下眼眸,回忆起临出门前母亲的话。
她母亲原本是正一观的法师,道法精妙,卜算精准,二十年前也不知算出什么,突然就还俗归家,一年之后就嫁入郑家,成了郑家的妾室。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而郑英奇的官运也越来越好,最后渐渐成为岭南振国将军,官拜一品。
在她八岁的时候,她母亲也不知道怎么跟郑英奇说的,就又回到正一观,继续修道。
但她在郑家的地位却水涨船高,郑夫人年氏膝下只有一子,她就是除去嫡长子之外最得宠的一位姑娘,家中上下无人敢轻慢她。
原本这次给病重的皇帝选秀,郑英奇是舍不得她来的,不过她母亲却突然回了一趟郑家,让郑英奇改变了主意。
郑欣芝自己,也不是不愿意进宫的。
但她母亲却亲自劝说她。
郑欣芝回忆起母亲的话,整个人就越发笃定和淡然。
该是她的,早晚都会是她的,便是南华殿里现在有一位正宫皇后,她也不是凤凰真身,早晚要从梧桐木上摔下来,只能成为不起眼的山鸡。
此时的李令姝还不知自己被人骂成山鸡,她也正在院中读书。
转眼已是七月,院中的那颗二乔玉兰都有些衰败,粉白的花瓣蔫蔫地落了一地,倒是有一种别样的萧瑟冷意。
李令姝坐在树下,赫连荣臻站在树上。
如此静谧的陪伴里,赫连荣臻只觉得异常放松,他抬头望着天,似乎要透过云层寻找到今日不多见的暖阳。
待过几日,便会阴雨转晴。
有道是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转瞬便入早秋。①
李令姝正在读书。
她近来抽空开始读大越的史书,争取把早年的帝后关系都弄清楚一些,省得将来见的宗室越来越多,说错话就不好看了。
赫连荣臻低头看她读书很认真,便也不打搅她。
正在这时,四喜取了点心回来,欲言又止看了看苏果。
苏果叫她一起去准备茶点:“可是有事?”
“苏果姐姐,奴婢在御膳房听了几句闲话。”
四喜人年轻,个子矮,加上新进宫的三位娘娘气焰都比不声不响的皇后高不少,御膳房的黄门们也就没那么顾忌,当着四喜或者苏果的面也敢多说话。
这倒也没什么不好。
四喜把事情简单一说,苏果就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准备丹桂。”
苏果说罢就出了偏殿,走到李令姝身边伺候她用点心:“娘娘可先歇会儿?起来转两圈。”
李令姝放下史书,起身在院中闲散。
苏果这才把事说了:“娘娘,刚四喜去御膳房,听到几句闲篇,跟安王有些关系。”
李令姝点点头,等她继续说。
苏果道:“安王只王妃一位正妃,王府中并无侧妃侍妾,因此膝下子嗣便有些单薄,只王妃所生的一儿一女。”
李令姝道:“怪不得人人都说安王妃好福气。”
丈夫专爱,儿女双全,又是高高在上的皇亲贵胄,谁人不羡慕?
苏果笑回:“正是,听闻大郡主聪慧孝顺,小世子则机敏好学,很是给安王妃长脸。说来小世子也不算小了,他同昭阳公主同日出生,今年也有十四五的年纪,太后娘娘便说一直在宗学读书也无大用,直接给在宗人府封了一个副宗令的职位,叫先锻炼。”
李令姝若有所思:“难怪上次,太后跟安王妃说话那么隐蔽,倒是等在这里。”
现在的宗令是诚亲王,也是当今陛下的堂叔,其王妃便是当初给陛下和皇后做喜娘的全福人,年龄比先帝还要大上不少,早晚是要让位的。
现在让安亲王世子进入宗人府,确实是太后对安王妃做出的妥协。
“如此说来,咱们这位太后娘娘,还是相当有魄力,”李令姝道,“前朝后宫,只要能跟安亲王商议周详,还不是尽她所为?”
小世子是安亲王的亲儿子,他自然不好开这个口,这个副宗令的位置由太后来布置,最是妥当。
这么看来,除了李令嫣丢了人挨了罚,其余人等自是皆大欢喜。
苏果道:“是了,按理说陛下登记至今已有两载,宗人府早就应当交到康亲王手中……”
康亲王是陛下的亲兄弟,无论是太后还是安亲王,肯定都是不肯的。
李令姝刚读完史书,对这些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很是感叹:“人人都想荣登九五至尊,可却不知九五至尊却不是人人都当得,瞧咱们陛下,不还在乾元宫躺着?”
苏果又听李令姝胡说八道,急得忙拽她胳膊:“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李令姝抿了抿嘴:“好了,本宫知道了,本宫不会再说。”
树上的赫连荣臻,却是明明白白听了个正着,他想:确实啊,皇帝真不是人当的。
他扑腾着翅膀飞上屋顶,站在上面仰望苍穹。
乾元宫作为皇帝寝宫,地基就比寻常宫殿高上一寸,此时望去,很是有些鹤立鸡群之感。
然而越是高高在上,也就越是刺目,当他没有能力坐稳龙椅的时候,乾元宫就是活靶子。
赫连荣臻正在那深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两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南华殿前殿,瞧那衣着,应当是刚进宫的其中一名宫妃。
赫连荣臻眯起眼睛,扑棱着翅膀飞回李令姝肩上:“娘娘吉祥。”
李令姝正想逗逗它,就听外面传来一道柔和嗓音。
“绯烟宫贤妃娘娘,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李令姝眯起眼睛,跟小腮红说:“这位才是曹操。”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告诉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