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来的小子,敢挡老子的路?”
一声粗哑的叫唤裹着酒气扑面而来,话音刚落,那壮汉一顿,却是惊异:“一个男子身上怎会如此之香?”
说着,他猛地拽下苏玛的手臂,月光下,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苏玛目光平淡,皱眉看他。
壮汉一愣,接着摇头晃脑地向前一探,嗅出她身上的梨花香,不由得眼前一亮:“哎呦呦,这是哪家的小姐,是不是闺中寂寞,偷了男人的袍子来这烟花之地找乐子?”
苏玛抿紧唇,她想要把手臂夺回来,却被对方死死钳住。
“既然来了,不好好玩玩,怎么就想走呢?”
他打着酒嗝,嬉皮笑脸地往苏玛的身上凑。
苏玛皱了一下眉,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那壮汉怀里的姑娘约有十天未“开张”了,害怕这唯一的客人就要被拐走,赶紧撅起嘴:“官人,你不看奴家,和这个干瘦的小丫头较什么劲啊。”
说着,细瘦的手臂就要缠上壮汉的脖子。
壮汉不耐地把她揪下,一把推开:“给老子闭嘴,这里哪有你的事!”
那姑娘哎呦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苏玛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就要扶她,却没想到自己的手臂一痛,那壮汉拽着她就要把她拽向自己怀里。她内心一沉,下意识地挣扎,却不妨那壮汉脑满肠肥、体格硕大,手掌更是有力。
她半晌挣脱不得,手腕顿时青肿了起来。
见她咬唇不语,只知挣扎,壮汉转了转浑浊了眼珠,粗哑一笑:“你为何不叫,难不成是哪家逃出来的小娘子,怕你相公发现?”
说着,他看她挣扎之中松开的领口,馥郁的清香飘了出来。顿时酒气更加上头,理智被冲没,眼睛都红了。
也不管对方的身份到底是谁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伸出肥厚的大嘴就要往她脸上亲。
苏玛一惊,眼看着躲不过,下意识地转过头拼命地向后缩。腰上的铃铛慌乱地作响。
就在那热烘烘、臭熏熏的气息就要喷在脸上,她却感到眼前一凉,“砰”地一声,有人栽倒在地。
黑暗里,那姑娘狐疑地问:“官人,怎么了?”
半晌,无人回话。姑娘抖着手向前一摸,顿时摸到了猩红的、温热的液体。
一声惊叫猛地划破夜空
苏玛一惊,刚一动就感觉眼前一暗,自己被桎梏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几个辗转就被带着撞进一件房里。
她眉头一拧,刚想挣扎,却突然嗅着一股熟悉的冷冽气息,身体下意识地就放松下来。
第44章
屋内无光,黑暗中一切静得可怕。
苏玛连呼吸都开始小心翼翼,她轻轻嗅着,清淡冷冽的气息顺着夜风拂在她的身边,渐渐地冲淡了鼻端那让人作呕的血腥。
眼前的人是百里骁。
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的百里骁。
她被对方紧紧地桎梏着双臂,额头下的胸膛冷硬,微微起伏,明明毫无温度,却似最温柔的海,让人徜徉着不由得平静下来。
但是若是仔细一听,就能听到对方有些失序的心跳声。像是一只被禁锢了多年野马, 第一次被人卸下了缰绳,虽习惯平稳,但总是跃跃欲试、试探地撒欢。
苏玛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过熟悉。熟悉而又陌生。在沛城里,还是她们两个人,还是一样的青楼。由不得已的上下交叠,变成了保护性地围拢依靠。
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她贴在对方的胸膛,感受夜风微凉。
许是这夜色静谧,许是这场景让人熟悉得恍惚,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倦怠。第一次没有挂上面具,反而平静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百里骁垂眸,脸上似乎还带着夜色的霜寒,黑暗中轮廓深刻起伏。
对方薄唇微启,刚想要询问她是否受伤,却看她眸色清凉,里面是盈盈秋水般的澄澈,有平淡、有审视,却没有惧怕。
他顿时一愣。
好在苏玛一眨眼,眼底的澄澈就多了三份惊喜一份羞怯。她不自在地站身体,即使在黑暗中耳尖的粉色也清晰可辨。
百里骁回神,问她:“可有受伤?”
苏玛摇了摇头,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长睫一抬就表示疑问他为何在这里。
她只是随意地一问,但是百里骁却是一愣,随即沉默不语。
他似乎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打量着她,却也不知是在看她的眼还是看她的唇,眸中似虚若无,带着深沉的思绪和更为隐秘的情绪。
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他本该在追那个黑影的路上,而不应该在这个肮脏的青楼里。
疾行中,玄雾神剑散发这猩红的光芒,在夜色里如星火一般牢牢定在他的双眸里。
月黑风高,那道黑影在夜色中隐约起伏,速度虽快,但他能跟上。眼看即将出了洛城,只是不知是这夜风太过喧嚣,还是他的气息太过急促,他的腿有如灌铅,不自禁慢了下来。
百里骁抬头,清楚地知道,这夜无风,他气息平稳,内功毫无异样。他只是、只是......
只是犹豫了。
不知为何,察觉到这一点,他的内功顿时一滞,脸色青白起来。
百里骁从不曾犹豫。从小百里一海就告诉他,身为无上峰少主,他生来就是受人仰望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重若千钧,绝不可有半点犹豫。
神剑不止是他的目标,还是父亲提了无数遍的殷切。他所有的心力与力量都为了得到它。
如今胜利就在眼前,他却犹豫了......
高手之间,机会转瞬即逝。他只是一错眼,那道黑影就消失不见。
是遗憾还是愤怒?又或者是松了一口气?
百里骁说不明白,他只觉得这夜色似乎混杂着一种陌生的感情,就要把他拽入黑暗。那种感情似乎是儿时奶娘对他未来的憧憬,也似乎是父亲闭口不谈的伤疤。
然而无论是哪种,这种情绪产生的一股隐秘的愉.悦都比他它本身更让人惧怕。
叶鸣追上前来,抱怨他为何没有追上。
他却似被这夜色凝滞了思想,转身向城内疾行。烈烈风声中,他似乎全无思考,不在乎叶鸣惊讶的呼叫,麻木地听着手下的报告。
然后,听见了那道铃响。
身体在大脑反应之前就把那股梨香拥在了怀里。
此时此刻,他嗅着近在咫尺的梨花香气,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它太陌生了,也许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
苏玛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只能看到他的眸子似深夜蓝海波光粼粼,这种带着情绪的又深沉的打量,让人不由得紧张地提起心,又不由得生出被重视的莫名的欣喜。
他抿了一下唇,刚欲张口,就听到隔壁传来长长地一声呻.吟。
两人脸色一变,他纸扇一开就将她掩在怀里,目光如电看向墙面。
苏玛纤细的身躯被他牢牢地掩住,耳边就是他冰冷血腥的扇子,但是却毫不害怕,反而生出一股暖意来。
隔壁又传来声响,她很快就回过神。似是一个女子说话,声音千回百转:
“官人,您那么着急干嘛。后院乱得很,也许外面是哪个瞎了眼的冲撞了什么贵客被教训了呢。”
片刻,有男人了一声,声音虚弱,略显不耐:“别废话,赶紧给老子穿衣服!”
接着,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想起,男人似是受了伤,一动就是痛叫个不停。
穿好后,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小心点,我吃饭的能耐都在这手脚上呢,你要是给老子碰坏了,老子就让我师兄扒了你这细腻的嫩皮儿。”
这声音粗哑难听,带着腻在身上一样的猥琐,难不成就是......
苏玛微微瞪大眼,百里骁一敛眉,握紧了手中的纸扇。
另一个房间,女子尚未意识到男子话中的厉害,娇嗔了一句:“官人要是想找那细心的,就直接让那端茶翠红来啊,让奴家来这里干什么。奴家好歹是这楼里的花魁,外面找我的公子都要排着队呢,跟你来到这个臭地方你倒是不领情。”
男人不得已安抚了她两句,几句话说得贴心又亲昵,把那花魁哄得花枝乱颤,又道:“我这也不是迫不得已,前两天碰上了个硬茬,不仅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把老子的手脚打断了,要不然我能藏在这种破地方,如今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得不留心。”
苏玛抬眼,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个采花贼了,没想到这人真的躲在了怡红院,且躲在了这种没人踏足的后院。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能把这楼的花魁骗来给他作伴。
黑暗里,她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花魁一顿:“官人不是说这伤是骑马时不小心摔伤的吗,怎又多了一个人?”
男人语气不变:“问那么多干什么,你赶紧偷偷瞧瞧,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魁有些迟疑,但还是小心应了一声,然后是徐徐走向木门的脚步声。
百里骁转身将苏玛掩在身后,然后压低了身体,就待要一跃而出时,突然听到一声闷哼,似乎是麻袋一样的东西落了地。不多时,就有血腥味传了过来。
苏玛猛地一惊,百里骁抬眼,黑暗里眸光如冰河炸裂,冷冽袭人。
隔壁采花贼低声惊呼:“师兄!你为何杀她?”
有一略显阴柔声音突兀地在隔壁响起:“她既已怀疑,为何不杀?”
这个声音.......
一瞬间,有如灵光乍现,苏玛的心狠狠地一跳。这是戴元的声音!
在原著里,戴元在沛城的时候被巨石压在洞口,之后就消失不见。但百里骁以后所受的所有冤屈都和他逃不了关系。以至于在后期百里骁知道真相的时候,此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主动自绝身亡。
但是原著绝对没有说戴元还有一个师弟,还是一个采花贼?
而且此时此刻对方出现在这里,这不就等于百里骁提前拆穿了幕后黑手的阴谋吗?
苏玛千想万想,没想到自己抓一个采花贼竟然能和主线剧情牵连上,不由得一言难尽。
听到戴元的声音,百里骁反而松懈下浑身的肌肉,他静静地听着隔壁的声响,眸光微闪。
采花贼——戴超咬牙道:“师兄,你变了。你曾说过当神偷只取财不取命,但是你刚才却轻易地取了一个女人的性命!”
戴元的声音飘忽:“神偷早已死在了沛城的山石下。这世上再无神偷。”
戴超急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不是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吗!师傅把最好的轻功传授给你,就是为了让你把神偷的名头传下去,没想到你却不认了!”
戴元的声音也微微大了起来:“一个神偷算什么?师傅的轻功再盖世,生前也不还不是被那些人奚落为‘小贼’?”说着,冷哼一声,压抑不住地得意:
“我现在神兵在手,那些自诩为武林正派的伪君子一见到我无不为之胆寒。你没看到有些掌门长老在我手下求饶的样子,每个人都像一条狗一样......”
戴超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紧:“玄雾果真在你手上!那么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到“玄雾”这两个字,苏玛心下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百里骁,却看对方面色平淡,眸中古井无波,好像早就猜到了一样。
她知道百里骁对神剑的执念有多深,此时此刻对方竟然能沉住气,不由得让人敬佩。
戴元也觉得瞒不过他,于是决定坦白:“是我。杀了那些长老的人是我,拿着神剑的人也是我。百里骁更是我!”
戴超似乎极为惊讶,一时失声。
戴元为自己解释:“但我是为了活命身不由己。既然已经被他们拉上了船,就没有我回头的机会。”
戴超气不过,砰地一声滚下地:“你再厉害又如何,那也不是你的!他们怕的不是你,是神剑!他们看的人也不是你,是百里骁!”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沉默。
苏玛明白了。戴元本来是受人所迫,被逼偷出神剑嫁祸给百里骁。他本以为“死”在山石之下就可解脱,却没想到还是被幕后之人找了出来。并且让他靠着轻功与神剑杀死众多武林正派,继续嫁祸百里骁。
这人本不愿意,但是在神剑的诱惑与杀戮的刺激下,渐渐失了本心,开始走上了邪路。
半晌,戴元看戴超仍有怨气,于是决定转移话题,软声道:“师弟,此事暂且不提。师兄之所以如此心狠,而是不得而为之。你前几天刚被打断了四肢,我为了你脱身不惜冒着风险找一乞儿代替,还把你藏在这种腌臜的地方,就怕那人找上门来。
那人武功高超,轻功不在我之下,若是被他找到定会要了你的命。
不瞒你说,今天晚上我也遇上那人,差点有去无回。”
果然,戴超被转移了注意力,声音一变:“你也遇见那个拿着扇子的人了?”
戴元道:“他名叫白潇,来历不明却身手非凡。我在沛城就见过他,当时差点被他坏了事,没想到这人阴魂不散,在洛城也能撞上来!”
戴超也慌了:“那我要怎么办?”
戴元:“事不宜迟,我马上带你走。”
苏玛一抬眼,就看到身边早已无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正相携跃出窗外,只听门板“砰”地一声响,顿时四分五裂。一道蓝白的身影瞬间闪了出来。
戴元回头,不由大惊:“白潇!”
百里骁眉眼深邃,眼中冷色有如寒冰,瞬间就欺上身来。戴元将戴超一扔,拿起剑就是一抗:“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
百里骁出招时向来不说话,他直接长腿一伸就将对方踹了过去,戴元轻功高超,险险一躲,却还是被踢中了胸口。
他咳了一声,将玄雾横在身前。
月光下,猩红的剑身发出冰冷的光芒:“白潇,任你武功再高超又能如何,你能打得过玄雾吗?”
百里骁看向他,低声道:“你若能将玄雾交出来,我可留你全尸。”
戴元勾唇一笑:“大言不惭!”
说着,提起剑就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