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董事她做的没底气。
当时刚从英国回来,她整个人瘦一圈,被他自杀场面折磨的夜夜难眠,脆弱到需要去看心理医生,她不知道季宴洲是怎么挺过来的,一个心理问题堆积如山不曾疏通好的男人,即使在未发病前,想必身体也是不舒服的。
而季宴川出来,是和她那次绑架有直接关系。
荣嫣听了陈年形容那晚所发生的经过,得知他发现自己出现幻觉并且没有保护好她,直接吐血了。
她只在电视剧上看过这场景。
原来这不是编剧们的虚构,血压瞬间的飙升,致使血管破裂是真会吐出血的。
“他非常爱你。”陈年当时跟她反复强调这句话,并且拿了一份股权赠与书给她。
季宴洲在那一晚,有预感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关于他身体的,于是,将他自己一半的股权赠予了她。
百分之三十。
这意味如果荣嫣想反他的话,易如反掌。
他不留余地,如此信任她,爱护她。
所以荣嫣也死心塌地。
回国后,母亲听到事情来龙去脉极力反对她嫁给季宴洲,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终身伴随的精神问题,那不止拖累家属,身心俱疲,他还有暴力倾向,万一伤着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也连累两个孩子。
荣嫣那晚和母亲据理力争,两个小孩也在,她最后说服不了母亲,就放下筷子离开。
与那一年她怀孕,毅然走出家门时的决然心情一样,临走前留了一句话给母亲,说她不想听别的,只想听到家人对她说,你可以。
是的,只想听至亲对她说,荣嫣你可以。
你们一定能战胜所有的不可能,迎来风雨后的彩虹。
她眼眶泛红的离开家门,心里冰凉,因为直到最后都没有得到母亲的鼓励,不过,她才走了两步发现,自己冰凉的两只手掌,几乎同时被两只不一样手感的小手牵住。
她左右看了看,在两个小孩仰起脸来的鼓励神情中,受到无与伦比的安慰。
当时她蹲下欣慰抱住两个孩子,多想对季宴洲亲口说,快看呐,这就是我和你的骨肉,在你我爱情尚未开花的时候,他们先结出了果实,由又酸又涩,变地如今这般动人心扉,你快回来看看他们吧……
车子在高速上奔驰。
春暖花开。
荣嫣外套脱掉,穿着衬衫长裤坐在车子后座,陈年在她耳边谈着什么事情,她完全没听清,好在陈年一直惯着她,半晌,见她不回话,自动住嘴不打扰。
中途,荣嫣有主动问,这趟要去哪儿。
陈年笑,说把她卖了她都不知道。
荣嫣说,你敢卖吗。
陈年求饶笑,别,我还想多分几年红利。
车子到了一个旅游风景区。
非周末,因而冷清。
几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卧在地面,荣嫣从车窗往外看,见司机一直将车开到山里,整洁如新的山道弯弯曲曲,不一会儿就停在一颗粗壮的银杏树旁边。
下了车,陈年将她带入一个黑瓦白墙的四合院内。
荣嫣怀疑:“你要带我见某位董事?”
现在公司股权格局大变,她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不时有隐士的大佬出来与她会面,这回陈年跑了这么远的路,将她带到外地看样子是某个人物修身养性的清净之地,荣嫣只能想到这禅香环绕的地方该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物所待之地。
四合院并非孤僻之地,而属于开发完整的旅游圈内的一个文化中心,有佛学院,佛家书画院和一座名为开善寺的庙宇组成。
陈年领着她避开通往开善寺的大门,从院子侧面敞开的铜门内进入,地上铺着黑色的青石板,园子里栽种着春日无限绽放的花朵,有假山活水在园子中央,荣嫣踏上走廊台阶,拐了几个弯,陈年还是神秘兮兮地叫她猜。
“我真猜不出……”荣嫣思考着:“对方年纪一定可观,喜爱书画,佛学……”
陈年摇头笑,他扯开西装纽扣,让助理等在楼下。
荣嫣跟在他后头先进入一个供游人参观的书画厅,这东西其实大多数人都看不懂,只是走个过场便略过了,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穿着得体看上去颇有些文化的老人在画前驻足,荣嫣进去时,看到一个老人在书画厅的纪念品小店里买了几本佛家文化书,她好奇地看了一眼心说,呆会走自己也买几本。
经过纪念品商店,来到一处宽敞不对外开放的楼梯。
别有洞天。
楼梯上方竟然是一间绿意盎然的书画室。
荣嫣心里咯噔一声,当听到楼上流水声潺潺,浓郁的墨香又跑入自己鼻子时,她有一点猜到陈年带她见什么人。
但是,最后几阶台阶还没上完全,她眼睛便瞧见了这层楼的情景,看到一个男人背对他们,手执毛笔在宣纸上舞着,她只觉得背影熟悉,还未从自己已经猜错了的震惊中回神,她停住脚步,仔细盯了对方好几秒,方神情激动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她见得是季宴洲。
那身姿玉立的背影,肩膀宽阔,脊柱沟明显,随着弯腰的动作在月白色上衣上印出凹下去的痕迹,两侧是结实的背肌,至少这证明他没有太瘦。
腿还是那样长,裤子微松,却仍然像贴服在长腿上的修身款,但腰那里看上去却略窄几分,所以还是瘦了吧。
他在写什么?这么入神?
身后来了人一次不曾回眸。
可惜荣嫣站在原地,情绪太满像水一样漫出,她得缓一会儿才能接近他。
“季总。”陈年先上前唤了一声。
他应了,但仍没抬头。
荣嫣随即联想到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在季公馆,也是陈年领着她,在拐了一道又一道的弯后,来到一间点着檀香的安静会客室,当时她看着白色香雾行云流水在檀木雕上流转,心里猜测对方年纪一定很大,结果见到真人,抬眸迎上来的那男人清隽优雅,年轻有为。
眼前此景,与当时如出一辙。
妄断年龄的她,和从容似陌生的他。
荣嫣笑出声。为这缘分。
“季先生好有雅兴。”她鼓掌,主动打起招呼,脚步抬上台阶,到了平地,她高跟鞋的跟终于有了可敲击之地,向他走近,发出动人的乐声。
季宴洲在她一笑出声后便惊讶回头。
她笑着对他说季先生好有雅兴的时候,他眸光亮起,笑纹在里面流转。
该怎样形容这种笑?
像劫后余生,像好久不见,像很高兴见到你,像千万种解析不透的语言。
荣嫣穿着高跟鞋到他面前还得抬眸注视他,他眼底带着那样的笑纹转向陈年,无需言语,陈年便知他在问什么。
“择日不如撞日。刚好荣董下午也有空。”陈年坏笑特意加重了荣董这个称谓的音量。
“原来你不知道我来?”荣嫣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又转回来的目光。
他眼里笑纹还在,像平静湖面掷下去的石子,没完没了荡着波纹,声音柔和稳重:“这算惊喜。”
“只是算?”荣嫣突然锱铢必较,笑盯着他。
季宴洲将笔落在砚台上,望看她:“十分惊喜。”
荣嫣笑出声:“这还差不多。”
“过来喝茶。”他说着,走到墙角的洗手池仔细洗了手,然后用毛巾擦着手掌,走到她对面的茶台前坐下。
这是一张实木的可以看见年轮的圆形茶台,特别大,两人面对面坐着,需要起身,伸长手臂才能将沏好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季宴洲沏茶手法一流,荣嫣盯着看地目不转睛,当他将香气四溢的茶盏递给她时,她仍在美梦中的一般,未回过神,待全身轻飘飘地接过他的东西,还碰到了他纤长的手指,短暂的一碰,除了觉地有点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感受到,他便收回了她的美梦,回到自己台面前,端起属于他自己的那杯。
荣嫣于是看到他手腕上戴了一串不知什么木头的佛珠,也可能是普通手串,总之他戴着充满阳刚之美,遮盖住他的伤痕。
“什么时候回来的?”荣嫣问。
他浅尝辄止,落下杯子,抬眸看她,先不回答问题,而是看了好一会儿,可又让人觉地他看地很短暂,一闪而逝:“昨天。”
这种捉摸不定的柔软目光让荣嫣仿佛沉浸在一部久别重逢的电影里。
“那你住哪儿?”她慢声问。
“楼上。”
荣嫣惊奇:“楼上可以住人?”她意思是这里明明是旅游区,不会嫌吵吗?
季宴洲笑:“不会。”又跟她解释:“楼下书画展门口罗雀,很方便。”
荣嫣于是沉默,盯着他看了许久,一时觉得他变了,又不知变在哪里。
“怎么了?”季宴洲问。
荣嫣想问你会住多久,身体怎么样了,到了嘴边却是:“你想我吗?”
你想我吗?
全新的季宴洲,你快回答我。
荣嫣的眼神如此迫切,写着上面这句内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此时,二楼之上早没了陈年这个人,他识趣地将空间让给两位互诉衷肠,可显然,荣嫣面对的是一个藏有故事的男人。
像一本书,像一杯茶,得细细翻,慢慢品。
但不可否认,他还是一样富有魅力,甚至比从前更甚。
荣嫣焦急地等他。
他先是微怔,接着迎视她目光,伸长手臂到茶台那头,捉住了她手掌心,荣嫣如愿以偿地触到他的手指,目光越发动容的追着他。
季宴洲望着她:“想。”
他说想,眼神却轻如棉花,没有痴缠的情感在里面,轻落落地像一片落下来的云彩,什么都没有,却撩拨她心房一颤,痴念上他举重若轻的表达方式。
荣嫣动容笑,点点头。
他的回应是,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然后,大掌全然包住她绵软的小手,低声:“留下来吃晚饭?”
眼神是那样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注视着她。
荣嫣疯狂心动,点点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这文好像有三个男主一样!!!!疯狂心动!!!
灵魂拷问:喂,克制,你下周还要完结吗?
顺便:收一下《小没良心》年后继续一起玩啊!点作者专栏,给我点!
感谢虾米不吃鱼的地雷。么!
第82章
座谈片刻后,季宴洲带她参观整座院子。
荣嫣心思不在院子上,什么佛学院,什么书画展,什么开善寺通通不在她关注范围内。
她跟在他身侧,像之前与他一同办公一样,默默听他讲话,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他一举一动,只不过这回不是公事上的小心翼翼,而是情人眼里浓重的那抹爱恋,怎么盯他都盯不够。
在开善寺大门边的朱墙下,陈年跟他汇报公司的情况,季宴洲眼眸半眯,偶尔唇角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荣嫣站着的角度,只觉得他在朱红高墙的背景映衬下,整个人柔和的仿佛千年驻扎在这里的古银杏,高大茂密,令人移不开目光。
回去的路上她意犹未尽,和来时一样呆呆的回味他现在身上的男人味,不同于来时的迷茫,见过一面后,她更多的是恍惚。
那个在红墙下对她微勾唇角的男人真的还是以前的那个他吗?
他肯定不是季宴川,季宴川没这么温柔。那是以前的宴洲吗?
又不像。
这很好分辨,以前的他高不可攀,现在他主动留她吃晚饭,并且为她下厨,甚至拿纸巾给她擦嘴角,目光温柔带笑意的仿佛他正在看荣小与。
荣嫣不安,强烈的不安,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过于轻飘飘,她一开始以为是他举重若轻的情感诉说方式,此刻没了久别重逢的光环,她就觉得他对她有些疏离。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周末到来,她单枪匹马再次到别院去看他。
到了铜门前,铜门紧锁,她觉得奇怪,但仍没有乱想,而是从开善寺大门进入,绕了又绕,终于来到书画厅。
“今天闭院吗?”书画厅门大锁,卖纪念品的小商店虽然在营业,但进入楼上的阶梯也被一道大门锁起来,荣嫣在商店柜台前,找营业员打听。
营业员是个小姑娘,平时被季宴洲迷地晕头转向,这会儿看到荣嫣明显奔着楼上来,不经双眉一皱:“你干什么?季先生今天不写字。”
“你搞错了,我不是来求字的。”荣嫣态度光明磊落。
“那你找他干什么,记者?”
荣嫣心说这小姑娘警惕心还挺重的,笑了笑:“——我是他两个孩子的妈。”
“……”小姑娘眼睛一瞪,语气不可思议:“季先生都有两个孩子了?”
“男人不显山露水,他二十五岁就有两个孩子了,今年我儿子都和你差不多高了。”
这小姑娘闻言脸色通红:“我只是长得矮而已……”
“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觉得你挺可爱的,这么关照我先生。”
“那行,我看你长得也挺配他的,我带你去他现在住的地方。”
荣嫣被小姑娘前半句话弄地哭笑不得,后半句一听他现在住的地方这几个字,顿时哭笑不出来,只觉得滑稽,那男人到底是干什么,躲她?
小姑娘姓周,荣嫣喊她小周。
小周同学带着她进了景区巴士站,让她拿钱买票进山,荣嫣一听笑说自己开了车。
小周怪她:“那你怎么不早说?”
荣嫣被山里孩子的纯朴弄地没折,只有承认错误:“好,是我没想起来。现在你坐我车,呆会儿我再送你回来。”
“不用,我坐巴士回来免费,当地人。”
当地人小周坐上她车,一路摸来摸去,又惊又叹,纯朴地发出赞扬声。荣嫣礼貌慈祥的应着。
她被这孩子弄地没脾气,开了十五分钟,耳朵被对方塞满了路上所遇的景点详解,如数家珍,果然是个当地人的模样。
“季先生最喜欢让我陪他在山里逛,刚才经过的那个欢喜泉,他还丢了硬币下去,只是不知道许的什么愿,他总是这样,叫人猜不透,问也不透,总之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