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公子,你下手这样狠?”
“是谁更狠,你不光偷袭别人,你还骗了小爷,还想置我们于死地!”沈绩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丝毫未曾留情,甚至将愤怒化为了剑气。
不出手不知道,沈绩以前没想到秦思宛还是个会武的,现在交上手,虽然武功说不上多高强,可躲避自己的攻击还是游刃有余。
秦思宛手中没有武器,渐渐落入了下风,看到对方招式凌落几乎招招致命,她由悲愤化为不甘,冲对方大声吼了一句:“只是我身不由己,心有苦衷而已,可沈公子,我对你绝对是真心的!”
说完,秦思宛突然停住了躲避,闭着眼等着沈绩最后一击。
沈绩堪堪停下动作,剑锋停在她心口一寸的地方。
秦思宛心中大喜,豁然睁开了眼,还不等她看清眼前的画面,就听沈绩充满讥讽的声音:“你身不由己?你心有苦衷?难不成还是我们逼你做萧承平的走狗的?”
“如若姑娘是真心的,你便应该早就告诉我真相,到了如今的局面,可见姑娘根本未曾把我放在过心上,心中自然是向着萧承平那个卑鄙小人的。”
后面的挽月一时语塞,她从没发现过小少爷有如此伶俐和缜密的思维,竟将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按照以前的发展,她还以为沈绩会立马放下剑去安抚对方别哭呢。
秦思宛却看懂了,看懂了沈绩的心,或许在当日她表露心迹之后,看到沈绩的回应之时就懂了。沈绩不喜欢她,只将她当做一个很美好的剪影。
“初见之时,我其实真的很羡慕沈公子,也很倾慕沈公子……只是你来得太晚了,我的父亲一直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我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她突然喃喃说着,脸上毫无生机,似乎认为今日一定会命丧于此了。
“如果今日是你要杀我,我无路可走,也能死得甘愿,毕竟你是沈公子。”
“你动手吧。”
这次,秦思宛闭上了眼睛。
沈绩手握剑柄,右手紧紧抓着剑鞘,绵长的双眉微微崎岖。
如果她没有说这些话,如果她还在反抗,如果她还在伪装否认他的质问,也许他能从容地挥剑上前,将她杀死。
“小少爷……别杀她……”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喊,沈绩脸色微变,急忙回头,发现挽月单手扶着胸口,脸色惨白,身子渐渐瘫软下去,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挽月!”沈绩惊呼一声,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扭曲,愤怒地看向秦思宛:“暗器有毒!”
秦思宛睁开眼睛,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好像是吧……”
沈绩抿了抿唇,强自忍住躁动的手,然而和刚才心软的心境完全不同,他挥剑一砍,秦思宛的双膝顿时殷出鲜血,她吃痛地跪在地上。
确定她无法逃跑,沈绩才转身跑到挽月身边,将她抱了起来,那枚暗器虽然躲了过去,可终究在脸上留下了痕迹,现在毒已入侵,挽月手脚无力,瘫软在他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挽月,你怎么样?”话才出口,沈绩居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连手指都在打着颤,心中像是有什么在溜走,让他充满恐惧。
挽月紧闭双眼,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却还有意识尚存。
“解药……”虚弱的声音从她唇齿中溢出。
沈绩眸光一动,骤然拿起被他扔到旁边的剑,指向秦思宛,失去理智般大吼一声:“解药!”
若不是他轻信于人,若不是他带她出城,若不是他没有早点发现秦思宛已经转醒……
秦思宛垂着头,双腿被砍伤,她已经没有办法逃跑,此时嘴角却噙着笑,褪去优雅的伪装,眼中尽是阴狠:“没有解药的,伤口不深却见血封喉,这种毒无药可解,最多三日,她便会全身溃烂而死。”
沈绩脊背一僵,如坠冰窟。
“反正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回去,殿下也不会放过我。我曾想着,若是沈公子真心待我,能护我周全,就算要背弃殿下也可以……”她顿了一声,凄冷的笑容充满自嘲,“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别说没用的!我只要解药!”沈绩全然不顾她的神色,只是手紧紧抓着剑柄,另一只手将挽月揽在怀里,竟然重逾千斤!
挽月在他心里,份量何时已经如此重了?
“我说过了,没有解药。”
沈绩牙关紧咬,脸色突然变得阴狠起来:“你别逼我,总有办法能让你开口的。”
秦思宛像是从未见过他一样,神色微怔,半晌后,她褪去了笑意,眸光深沉:“我竟不知,今日才算看透沈公子。”
“我生平最怕疼,忍受不了太重的折磨……”秦思宛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里摸出一根银针,沈绩脸色大变,伸出手中长剑便要投掷出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银针从头顶插入,丝毫没有犹豫的时间,秦思宛双眼园睁,脱力一般直直摔到了地上,临死之前,她似乎说了句什么,声音太过微弱,沈绩听不清楚,但是他还是根据她嘴唇的动作读懂了那句话。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她说。
得到什么?得不到什么?沈绩已经没时间去细想,尽管他心乱如麻,头脑却还能保持清醒,他将挽月抱起,艰难地爬上马,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而后面的那具尸体,睁着双眼,渐渐冰凉。
—
安郡被齐军包围整整两天,元毅虽然暂时守住了城门,却感觉力不从心,心里七上八下,而萧承平久攻不下,便率军在城外劝降。
劝降的话无外乎是,只要交出萧承衍和元毅,其他起事的叛军可算无罪,只要归顺就可留下一命。
对于穷途末路的叛军来说,这是最好的诺言,多少的英雄豪杰都是死于属下的临阵倒戈,元毅已经隐隐觉得军心不稳,甚至开始怀疑身边的人,看着谁都像会马上背叛自己。
就在这种时候,萧承衍突然登上了城墙,在城门之上俯瞰萧承平带来的大齐军队。
“皇兄终于露面了,我还以为皇兄要一直当个缩头乌龟呢!”
一人在城墙之上,一人在战马背上,两人隔空相望,久违的重逢让两人脸上都带了些熟悉的笑意。
只是有人张扬,有人莫测。
萧承衍看着他,静默良久,才开口说话。
“大齐的精锐都在你手中,却三天攻不下一个安郡,萧承平,你到底还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丝毫没有站在悬崖边上的窘迫,萧承衍像是碰上许久未见的故人一般,没有恼怒,没有仇恨,轻飘飘一句话,就让萧承平变了脸色。
萧承平冷着脸,驱马上前行了几步,头高高地抬起,眼中带着凶狠的杀意:“萧承衍,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现在,是你被大军围住毫无退路,就算你封城孤注一掷,又能撑得到几时呢?到了现在,还不肯服软?”
“而且你从城中暗中送走的那些百姓,现在恐怕已经在九泉之上之上了……”
萧承衍神色一变,向前扒住城墙:“你什么意思?”
“这么久以来我久攻城南,皇兄是不是就以为我对城北放松警惕了?偷偷放出的百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他轻笑一声,扬起手放到耳边,故作疑惑地“咦”了一声:“你们听,好像有什么动静?”
萧承衍身旁的元毅也听到了声音,那声音隆隆而来,像是乌云中酝酿的春雷,还有高高吹出的号角声,距离这里不遥远,却也不是很近。
但明显是北城方向传来的声音!
“遭了!那边有埋伏!”
元毅虽然在北城也放了守军,可是几次攻守战中,大齐一次也没攻打过那里,所以为了集中兵力,那里的防守最是薄弱。
萧承衍回头,惊变的神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嫌弃:“打了这么久,你没发现他军中人数根本不够十万?”
小重山.2
元毅一噎,脸色微微发红,可也顾不得反驳,只问道:“现今我们该怎么办?”
萧承衍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去,凝望底下一脸自信的人。
“萧承平,行军打仗,在能以少胜多的压倒性优势下,最好别耍花样,反而让人有机可乘。”
萧承平紧了紧眉头:“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不会回头看看吗?”萧承衍笑得恣意,一副大势在握的模样,丝毫不像牢笼中等人宰割的困兽。
萧承平心下有些慌了,急忙回过头去看,黑压压的军队就在身后,严阵以待,等他下令攻城,没有面色松动之人,也没有人要背叛他。
再向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地平线,蓝天白云与黄色的大地相接,目及之处,什么也没有。
他眯了眯眼。
然后又陡然睁大了双眼。
天地相接之处,竟然慢慢浮现出一条黑线,而那黑线在一点点扩张,最终变成一个向前奔袭的面。
马蹄滚滚,黄土漫漫,高扬的旗帜也越发清楚,萧承平看到上面的“沥”字,火焰从心中瞬间便升腾而起。
他猛然回头:“萧承衍,你竟然有后手!”
萧承衍唇角微勾,没说话,他抬起手,手心向上,片刻后,上面稳稳放下一个弓箭,萧承衍立在墙头,手握长箭,左手将弓拉满,箭尖直指萧承平。
“我没有后手,难不成等你来杀?”他说完,左手一放,羽箭飞射而出,破风疾驰发出好听的哨音,眨眼之间便到近前,萧承平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俯身,才将这支箭躲过,才觉于阎王擦肩,旁边已有焦急的提醒。
“殿下!小心!”
接着是第二箭。
萧承平拉紧缰绳,转身向西逃奔:“全军撤退!撤退!”他高喊着。
萧承衍神色未动,一直是拉弓,放箭,放平手,拉弓,射箭的姿势,轮次转换,丝毫不停歇,后面的沈绾也一直递出羽箭,时机分毫不差。
萧承平旁边的人忠心护主,几乎成为了肉靶,就算是这样,慌乱之中的他肩膀上也中了一箭,然而更令他绝望的是,西面的山脚下不知何时也埋伏了人,此时正嘶吼着冲杀而来,后面的援军也已经赶至,已经和末尾的士兵交上手。
没想到运筹帷幄,最终被瓮中捉鳖的竟然是他!萧承平猛然回头,看向城墙之上的人。
从沥州调来人马,他就不怕羯虞趁人之危,率军攻打沥州吗?
“大军听令,全军向南,和左将军汇合!”萧承平一手护着肩膀,一手高扬长/枪,大声喝喊。
城墙之上的元毅眼看局势大变,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只是指着北面,急道:“殿下,城北!”
“别急,”沈绾笑着上前,“都是援军。”
作者有话要说:做梦梦见有人在我文下留言,说主角怎么还不生娃哈哈哈哈醒来之后看了评论区松了一口气,心想我再快也快不到这种程度啊,还好还好,没有催娃的。
第63章 玉人歌
耳边传来的厮杀声,让萧承平陷入短暂的冷静中,刀光剑影,血溅长/枪,他看着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却冷漠地如同看着不相关的人。
他不能冲动,不能急躁,他要想办法逃出去,偷得一丝生机。
至于为什么将手中好牌打得稀烂,为什么明明可以拿下胜局却还是落到了这副田地,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思考。
不能让人杀死,也不能被萧承衍抓住。
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久久等不到北方的左将军,他知道那边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现在已经不幻想还会出现什么奇迹,身边的将士拼死护着他撤退,可在重重包围之下,所有的抵抗都只是徒劳。
萧承衍已经放下了弓箭,他立在城头,双手轻轻抚着城墙之上冰冷的砖瓦,看着底下的困兽犹斗,一双琉璃眸干净透彻,却又藏匿着无尽深渊。
这一刻他等了有太久了。
时隔半年后的第一次交锋,他还是那个被父皇宠坏了的弟弟。
“殿下,这里交给他们吧。”沈绾在他身后,躬身请求道。
毕竟箭矢无眼,在城墙上这种开阔视野的地方,若是真的遇上不知何处射过来的冷箭,她可没有护驾的能力。
此时能保护萧承衍的人都不在身边,沈绾自然身负压力。
这一点萧承衍不可能想不到,但他还是固执地想要站在这里,亲眼看到萧承平被抓住,想必也是不达目的不甘心。
“要是何毕没有领兵过来增援,现在应该是咱们比较狼狈吧?”萧承衍背对着她,平静地说了一句。
沈绾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雕陰之行真是一步好棋。”
萧承衍说完这句话,向后退了一步,深深看了底下如同丧家之犬的人一眼,便转身下了城楼,沈绾也跟着走下去。
元毅左右看了看,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升起一股火气。
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耍了一把,本以为萧承衍只是个自暴自弃骄奢淫逸的皇族弃子,还想利用他将沥州占为己有,没想到他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不仅手握沥州兵马,还有一支不知来历的援兵!
军中上下除了他的心腹知道当初他和殿下的约定,其他那些无名小卒都以为他们是以殿下马首是瞻。趁着大军穷途末路之时,援军南北城分别赶至,这对萧承衍来说是莫大的威望,他元毅的名声却要向后靠了。
他就不信,不管是沥州的兵马,还是城北那边的援军,既然有一战之力,为何不早早来支援,偏偏要等到这个时候?就是为了看他摔得凄惨,再伸出手扶起他吗?
元毅冷着脸下了城楼,将大军指挥权交给弟弟元亨。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指挥的了,城中的士兵只需等外面战事结束,迎接援军进城便可,真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到了黄昏之后,外面的打杀声才消歇,萧承衍坐在主位之上,下面站着几个一身盔甲血光满面的人,显然战事刚结束就过来了,还没来得及下去换洗整理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