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婠眯了眯眸子,忽而一笑,“姑祖母的寿宴怎能不去?走,我们去看看宋世子在和母亲说什么……”
裴婠虽对宋嘉彦厌极恶极,可她却从不惧怕宋嘉彦,相反,她还想看看宋嘉彦会耍什么花样,等他露出了爪牙,她才好将他那张虚伪面皮鲜血淋漓的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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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血玉
广安候世子宋嘉泓乃是侯府嫡出,今年十九之龄,面若冠玉,才德兼备,然因患有从胎带来的弱疾,自小便缠绵病榻,整个广安候府常年为其寻医问药,直到十四岁,他的病才略有好转,然后从两年前开始,他的身子又每况愈下。
裴婠在正厅见到宋嘉泓的时候,发觉宋嘉泓瞧着精神还好,面上却已瘦得脱了形,然而这和上辈子宋嘉泓死时候的样子比,还是显得生机勃勃许多。
前世的宋嘉泓没有争过宋嘉彦,他的身体在之后的三四年间越来越差,在宋嘉彦成为广安候之后,他病死在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夜里。
裴婠走进厅内,诚恳的喊道,“表兄来啦!”
宋嘉泓转过身来,看到裴婠面上笑意一深,“过来给婶婶请安,妹妹的身体可好了?听说你落了湖,本想来探望,可前些日子我身上也不好,便没敢来。”
宋嘉泓生的一双浅棕色的眸子,因久病皮肤尤其苍白,说话时面上带着淡淡笑意,远看有些疏离漠然,可已活过一辈子的裴婠深知宋嘉泓有如何温厚的脾性。
“早就好了,我瞧表兄精神不错,近来可好转了?”
宋嘉泓笑道,“好了许多,否则我也不能出门来请你们赴宴。”
宋嘉泓对裴婠也颇为关怀,然他身有弱疾,寻常饮宴游玩极少参与,便渐渐和裴婠这些表兄妹有所疏远,然而裴婠看着前世故去的人如今安然坐在这里,只觉动容珍视。
裴婠落座,没多时裴琰也来了,元氏笑看着小辈们说话,又留了宋嘉泓用午膳,宋嘉泓盛情难却,直用过了午膳才离开长乐候府。
待回了广安候府,刚进门便碰上宋嘉彦。
宋嘉彦在这个嫡长兄跟前颇为恭敬,见宋嘉泓脚步虚浮便上前来扶。
宋嘉泓苦笑,“还是不争气,出了一趟门就乏的厉害。”
宋嘉彦笑问道,“如何?那边侯府可要过来?婠婠和裴琰都来吗?”
“都来,婠婠的身体大好了,自不会缺席。”
宋嘉彦的眸色微变,“今日见到婠婠了?”
宋嘉泓不以为意,“见到了,还一起用了午膳,瞧她病了一场,性子倒是温和了许多,不似往日那般喜爱笑闹了。”说着,宋嘉泓眼底笑意一柔,“还知道照顾人了,午膳时和婶婶一起布菜添茶,像模像样的。”
宋嘉彦将宋嘉泓送到院门口,一转身面色便阴沉了下来。
裴婠对所有人都没变,唯独对他冷若冰霜!
咬了咬牙,宋嘉彦一转身朝着柳氏的院落走去,不能等了,有些谋算,他要一早落定了才行。
……
虽定了要去寿宴,却也还有几日,贺礼自有元氏操持,裴婠给萧惕的药膏已经做好,唯一要费心的便是给萧惕的信——
有了前一封信的铺垫,裴婠再写信之时便想到什么说什么,第三封信足足写了两页,不自觉的,连要去姑祖母寿宴的事也一并说了。
等到了写第四封信之时,甚至连裴琰练剑扭伤了脚也写了进去。
夕阳西下,余晖漫天,裴婠带着辛夷去侧门送第四封信的时候,从来身无长物而来的空青手中却多了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
空青恭敬的行礼,然后道,“这是公子叫人快马送回来的,说是给您的礼。”
裴婠一讶,怎还给她礼物?
想到裴琰每每外出也会给她带礼物,裴婠犹豫一瞬倒也接了。
回兰泽院的路上,裴婠心跳的便有些快,手中木盒精致小巧,可在她手里,却有些隐秘的烫手,路上亦不敢走府中主道了,竟是沿着小径回了兰泽院。
一回院子,裴婠便将这紫檀木盒打了开,盒子一开,一抹温润的光芒露了出来,裴婠定睛一看,却见木盒绸垫之上躺着的,竟然是一块通体血红的玉玦。
裴婠将玉玦拿起,顿觉触手生温,这竟是一块浑然天成的上品血玉!
血玉莹润,还雕刻着小景,裴婠仔细一看,竟是星月流光、银汉鹊桥之景。
心底漏跳了一拍,裴婠没想到萧惕会送她如此好物,而上面雕刻的小景,更是用足了心思,这不就是前几日她给他写的信吗——
玉质玲珑润透,光晕流转,如同天上河汉落入了一汪胭脂血色,裴婠翻来覆去的看,喜欢二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她出身簪缨之族,此等血玉虽然难得,却也不是没有见过,可萧惕送的这块血玉用了十足的心思,便格外的惹人怜爱。
裴婠正欢喜,眼风忽而扫见盒内竟放着张信笺。
她心头一动,萧惕给她回信了?
既有去信,便该有回信,可萧惕只说让她报安好,却没说会给她回信,因此她并未报希望,可没想到萧惕不仅给了她礼物,还写了回信!
裴婠拿起信笺,却见雪白的桃花笺上,只笔力遒劲的写了八个字。
婠婠乖巧,以兹嘉奖。
裴婠先是一愣,继而微恼,她第一封信再言辞匮乏也凑了数十字,他萧惕竟然只回了八个字!再一看,裴婠的目光停在了“婠婠”二字上,不知怎的,耳朵尖竟热了起来。
婠婠……婠婠……
他凭什么就叫她闺名了!
……
裴婠恼怒的很,面上却不可抑制的微热,而那玉玦实在让她喜欢,她将那信笺往盒中一放,盖子一合,再不去看那力透纸背的八个字,只抱着玉玦把玩研究,摩挲了半晌,裴婠发现,这竟是一块腰坠儿,坠子上的丝绦正是系在腰间的。
裴婠想着上次萧惕撞见她碎玉,只觉有些巧,竟都是腰坠儿。
这玉玦让裴婠心情愉悦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要去赴宴,她本想将这腰坠儿挂上,可想着血玉乃是稀罕物,为了不打眼,到底没戴。
用过早膳,裴婠一家人上了马车,直奔广安候府。
广安候府距离长乐候府并不远,两柱香的时辰之后,马车便到了广安候府门前。
马车刚停下,裴婠便听见了外面热闹的嘈杂声。
待下了马车一看,只见今日的广安候府来客盈门,而更盛大的却是广安候府门口,顺着左右街道搭建起来的粥棚,裴婠惊道,“怎么今日还在施粥?”
元氏笑道,“你姑祖母本不愿大肆办寿宴,可侯爷不愿意,你姑祖母便说,既要造业障,便得行善将业障消了才好,青州战乱,文州也在闹旱灾,这些日子京中进来了许多流民,这些粥棚,便是布施给那些流民的。”
元氏话音刚落,裴婠竟看到两个着袈裟的僧人从一辆马车上下了来,她还没问,元氏已道,“那是宝相寺的慧能大师,是侯爷请来给你姑祖母讲经的。”
裴老夫人信佛,年纪越大,便更是笃信,过生辰什么金银玉石珍奇宝物也不收,请高僧讲佛才是投其所好,裴婠点点头明白过来,见左右粥棚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便扶着元氏准备进府,站在府门口迎客的宋嘉泓也迎了上来。
裴婠扶着元氏一边步上阶梯,一边去看粥棚前的热闹,因是裴老夫人生辰施粥,是以还有许多身量不高的小娃娃并老者妇孺也来领粥,裴婠回想着前世裴老夫人最后几年的光景,正兀自唏嘘,可忽然,她的目光钉在了那热闹的人群之中。
在攒动的人潮中,一个衣衫褴褛手拿蒲扇的癞头和尚颇为引人注目,虽然离得远,可裴婠还是一眼看了出来,那癞头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前世指着宋嘉彦送的玉坠儿,说宋嘉彦是她金玉良人的游僧!
裴婠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的僵住!
前世她是在宝相寺遇到的此人,可如今,他怎会出现在广安候府?!
第18章 凶吉
“婠婠,你怎么了?”
察觉到裴婠僵站住,元氏关切的问。
裴婠忙收回目光,强扯出一丝笑来,“没什么,看着好热闹。”
元氏失笑不语,宋嘉泓也迎到了跟前,一行人被迎入侯府,裴婠进门之前回头,那癞头和尚挤在人潮之中,竟也要领粥。
裴婠惊疑不定,直到入了正堂,看到了裴老夫人,都未曾缓过神来。
裴老夫人多日不见裴婠,又知她早前落了湖,不由拉着裴婠的手问长问短,看着面前一脸慈爱的姑祖母,裴婠强作镇定才没露出破绽。
裴老夫人一袭绛紫华裳,虽两鬓微霜,却精神矍铄,裴婠来之前,正在和堂中数位公侯夫人说话,裴婠一来,便硬是拉着裴婠坐在自己身边,如何也不放裴婠走了。广安候宋伯庸和夫人明氏站在一旁,一个和裴琰说着青州战事,一个和元氏低声私话。
“给婶婶请安——”
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却是宋嘉彦进了堂中,在给元氏请安。
裴婠眯眸看了过去,只见宋嘉彦请了安,又和裴琰打了招呼,然后便朝着她走了过来,他满是温情的打量她一眼道,“咦,我给妹妹送的玉坠儿怎不见妹妹戴?”
裴老夫人一听笑问,“玉坠?什么玉坠?”
宋嘉彦笑道,“就是祖母过年时候赐给孙儿的那块羊脂玉,前些日子妹妹落湖得病,我便将那羊脂玉雕了一枚玉坠儿,又送去宝相寺开了光,而后送给了妹妹。”
裴婠看着宋嘉彦,眼瞳如被针扎似的紧缩着。
府外的癞头和尚……宋嘉彦故意提起的玉坠……
虽和前世不同,可裴婠瞬间就明白了宋嘉彦要做什么。
他这是要让前世的指玉牵媒提前上演!
裴老夫人不觉有他,见宋嘉彦如此关怀裴婠很是高兴,“你做哥哥的是应该的,那玉质地极好,很配你妹妹,改日祖母再赐你别的。”
说着又问裴婠,“今日怎不戴着?那玉是我早年间收来的好物。”
“摔碎了”三字在舌尖一转,裴婠开口却变成了,“表哥所赠,自然珍视,不好随意戴出来。”
裴老夫人拍着裴婠的手打趣她太过小心,宋嘉彦眼底却微亮,他正探究着裴婠言语真假,裴婠却望着他问,“那玉当真是宝相寺开过光的?”
宋嘉彦点头,裴婠又道,“那便是吉物了?”
宋嘉彦笑道,“我还在佛祖面前供了几日,希望能为妹妹免灾除祸。”
裴老夫人很满意,便是元氏都过来问了几句,得知宋嘉彦这般用心,眼神颇为复杂,大楚民风无忌,少时表兄妹之间亲厚是好事,可如今……且不论那流言蜚语是否是宋嘉彦有意为之,若他当真对裴婠有意,那少不得要让他失望了。
因是整寿,今日可算大办,不多时来的宾客更多,元氏和裴婠被请入内院说话,裴琰则和宋嘉泓一起同过府的世家子弟聚在了一处。
宋嘉彦跟在二人之后,想到适才裴婠对他不再若往日冷淡心境好了不少,再想到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更觉意气风发。
内院花厅内夫人小姐许多,裴婠见元氏和相熟的旧友说上了话,便借故等萧筠先脱了身。
僻静无人的花圃处,裴婠吩咐雪茶,“悄悄地将石竹叫过来,我有要事吩咐。”
雪茶不解,却不敢多问,连忙转身出了内院。
石竹正在门房上喝茶,一听裴婠有事吩咐连忙跟着雪茶到了花圃,裴婠令雪茶去远处放风,低声对着石竹吩咐了一席话。
石竹听完,惊讶道,“小姐,这……”
裴婠沉眸,“你不必多问,你只管照我的话去做,照我的话去说。”
石竹又问,“那倘若那人要逃——”
裴婠蹙眉,“拿出你的功夫好好招呼他,这也要我教?”
石竹连连点头,“好,小人这就去!”
“速战速决,我就在此处等你。”
裴婠吩咐完,石竹转身就走,雪茶走到裴婠跟前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婠摆摆手,“小事,等石竹回来便是。”
裴婠的神色颇为冷冽,说完这话便倚在了身边的山石上不语。
前世的她,是在查清宋嘉彦和长乐候府的冤案有关之后,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查到了这癞头和尚,如果她没记错,这和尚和宋嘉彦的母族柳家有关系。
她本可直言玉坠儿已经摔碎,可她却不打算轻飘飘的放过宋嘉彦,一计不成,按照宋嘉彦的卑劣,必定还要借题发挥再生一计,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将计就计!
这一等足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才见石竹面色沉凝的回来。
裴婠照例让雪茶去远处候着,低声问,“如何?”
石竹一脸还未平息的震惊,“小姐,小人将您吩咐的话一说,那人面色就变了,开始还死不松口,小人用了点手段才让他招了——”
缓了缓,石竹语声艰涩的道,“他说是柳家的人找上的他,也见过宋家二公子了,和您料的一样,他待会儿要装作不经意的给您看姻缘。”
石竹面上震撼未消,裴婠面色也是冷冽,她看着石竹道,“照我的吩咐说了?”
石竹颔首,“小人照着小姐说的吩咐他的,他应当不敢反悔。”
裴婠冷笑一下,“料他也不敢,得罪柳家也比得罪长乐候府好。”
石竹犹豫一瞬,试探着问,“小姐……您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这事摆明了是柳家宋家二公子想诓骗咱们,是不是得告诉世子和夫人?”
裴婠利落道,“不必,此事我知你知,你自小在我们府里长大,所有暗卫里面,只有你一直跟着我,我信任你,往后还有更多的事要让你做,你得守口如瓶才好。”
石竹忙道,“小姐吩咐自然遵从,只是……”
裴婠一脸不容置疑的道,“你若担心,只将我吩咐你的事做好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