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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朝见帝后礼数繁多,赐宴之时更不敢有半分错处,比起这人人称羡的皇宫御宴,裴婠气韵端方的撑着仪态,甚至还没有承天门前来的欢喜。
等赐宴结束,裴婠只觉疲惫万千,上自家马车的那一刻方才长长的呼出口气,此时已是夜色初至,裴婠上了马车,却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元氏拉了她一把,“在找谁?”
裴婠忙定下心神,“没,看看姑祖母和三叔他们。”
元氏笑道,“你姑祖母已经走了,含章被雍王殿下留下说话,只怕还有会儿。”
裴婠心底闪过淡淡的失落,可想到萧惕那句话,面上又浮起笑意来,马车催动,直往侯府而去,待会儿他们一家人还要用年宴,用了自家年宴才算真正的过年。
萧惕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马车已经所剩无几,萧淳和萧晟还在等他,见他目光四扫好似在找什么人,萧晟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萧惕狭眸看过去,萧晟眼底虽有忌惮,却强撑着没有示弱,等一行人回了国公府,国公府里也有年宴备着。
萧惕不动声色的和其他人用了年宴,又陪着萧淳饮了两杯,萧晟看出了萧淳对萧惕的看重,当着萧淳的面饮了半壶酒,若非萧淳不满,只怕还要放肆,用完了年宴,萧淳身体不适不曾守岁,一大家子便散了,萧惕回自己院子的路上,萧晟又将他拦了住。
“哟,怪道你日日往裴家跑,却原来抱的是这个心思,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肖想人家的掌上明珠——”
萧晟醉醺醺的,身子左摇右晃,站都站不稳,萧惕睨着他不曾言语,萧晟又道,“看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会怕你?你看上了裴婠是吗……呵……”
萧晟说到一半,忽而咧嘴笑起来,眼底的不怀好意很是刺目,萧惕凤眸微狭,“才从金吾卫大牢出来,看来你还是没长够教训。”
萧晟笑意一僵,忽而恶狠狠的瞪着萧惕,“果然……果然是你……”
萧惕看了一眼跟着萧晟却不敢近前的侍从,冷声道,“世子醉了,你们还不将他带回去?”
侍从们连忙上前,连拉带拽的将萧晟往回扶,萧惕冷眸扫过萧晟的脸,转身走了,那一眼满是杀机,骇的萧晟一个激灵,可想到萧惕有可能害了他,他又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萧惕回房,并没有将萧晟放在眼底,可萧晟那意味不明的笑还是让他有些不安,等他沐浴出来,空青却面色紧张的拿着一封信走了进来,“公子,刚刚收到的。”
萧惕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面色就微微变了,略一沉吟,他先将信凑到灯上烧成灰烬,然后换上一袭窄袖墨袍直接越墙出了国公府,起落之间,没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兰泽院里,裴婠正将裴敬原和元氏给她的压岁钱放在妆奁匣子里,她生来便金尊玉贵,每一年过年都要得许多宝贝,每家沾亲带故的送年礼时都要给她备一份,可此刻,她的妆台上只躺着一只鹊桥河汉的血玉坠儿。
裴婠将玉坠儿攥在手心,褪了外袍躺进了锦被里,窗外寂静无声,可极远的地方却有爆竹声传来,她将握着血玉坠儿的手放进暖被里,香甜的睡梦中,建安十九年就这样过去了。
……
建安二十年的第一天,一大早裴婠和裴琰换了新衣去给裴敬原和元氏磕头请安,一家人和和乐乐用了早膳,一起出城往宝相寺上香,待归来已是傍晚时分,归府之后元氏便开始忙碌,只因从初二开始,侯府要设宴宴请宾客。
初二日只宴请平日里往来多的亲戚,帖子是早已下好的,国公府和广安候府都在列,元氏前一晚上准备了许久,第二日一早又开始忙碌,午时刚过,裴老夫人带着广安候夫妇以及宋嘉泓到了,宋嘉泓提着个小木箱,里面又是精巧玩意儿。
元氏打发了裴婠和裴琰带着宋嘉泓去兰泽院说话,长辈们也自聚在一处谈笑,到了兰泽院,便见宋嘉泓从木箱中拿出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来,木盒子六面皆是不同的彩画,宋嘉泓稍一转动,却见那木盒子六面皆分了不同的块状,也不知如何转的,所有的彩画都被打乱了。
裴琰和裴婠从未见过如此机巧之物,一下都来了兴致,不多时又有亲族过来,裴琰身为世子要出去招待,裴婠却将几个同辈的小姑娘叫到了兰泽院说话,宋嘉泓仗着体弱,也留在姑娘们身边,众人皆是熟识,倒也无需避讳。
国公府一家来的时候,萧惕便听裴琰说裴婠得了个好物,如今着迷的乐不思蜀了,萧惕面上不显,周身气势却愈发显得生人勿近,其他几个世家子弟本有心结交,看他如此,心底便有些发怵,只有裴琰说话时萧惕才好声应和。
萧晟眼风时不时落在萧惕身上,眼底幽深莫测的,不知在琢磨什么。
裴婠到底不好一直待在兰泽院,没多时便招呼着小姑娘们出去逛园子,侯府后花园有一片梅林,如今正开的热闹,等她们到了梅林,才见少爷公子们早就在了,男男女女们早都相识,人多倒是乐的趣味,裴婠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萧惕,他落在所有人最后面,正靠着一处廊柱神色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裴婠一笑,回头对宋嘉泓道:“表哥,我去和三叔说几句话。”话落,也不等宋嘉泓说什么,便绕了一圈跑到了萧惕跟前。
“三叔,过年好呀——”
裴婠今日披着件银红斗篷,笑颜比傲雪红梅还要动人,萧惕早就看到她了,见她问候完伸出手来,只当做不解,“做什么?”
裴婠眉头一皱,“压岁钱呀!三叔是长辈,难道不知要给压岁钱吗?”
萧惕好笑的看着裴婠,往怀中一掏,拿出个锦囊来,轻轻放在裴婠掌心,“看看够不够。”
裴婠笑意一盛,只当萧惕没有准备,被她突袭才随便给她一物,然而等他打开锦囊,看到了里面的银票之时,一双秀眸顿时瞪大了,“这——三叔,你把你全部家当给我了不成!”
那是一张数目极大的银票,比昨夜裴敬原和元氏给她的多得多,见萧惕笑意和煦,裴婠忙要将锦囊还回去,“不成不成,我只是玩笑罢了,不是真的问三叔要钱。”
萧惕任她拉自己的袖子,却并不接,反而将锦囊放在她掌心,又将她手一包一合,“本就是给你的,拿着便是。”
裴婠惊慌不定,“三叔,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萧惕笑意盎然,“我的全部家当。”
裴婠霎时间觉得这锦囊有些沉重,还要推拒,一道声音却忽然斜刺刺插了进来,萧晟笑着道,“婠婠,我也比你高一辈的,怎不听你叫我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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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失踪
在裴婠的印象中,萧晟就没对她好声好气说过话,他身份显赫,又比裴婠大了六七岁,便是对萧筠,他也没多少好脸色,比起她们这些小丫头,他更喜欢和那群狐朋狗友声色犬马。因此萧晟忽而这样说,裴婠觉得诧异又荒诞。
萧晟却目光热切的上下打量裴婠,“今年就十四了吧?一转眼,倒成了大姑娘。”
裴婠被萧晟的目光盯得难受,正要后退一步,萧惕身形一侧将她半挡了住,他神色冷肃,“你太放肆了。”
分明萧惕才是年纪小的那个,可这五个字带着迫人的压力,有种上位者的深沉威仪,萧晟眼角跳了下,待耳边传来不远处少男少女们的谈笑,那股子紧张压迫才淡了,这里是长乐候府,光天化日之下,萧惕又能如何?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婠婠小丫头片子的时候我就看着她,论起情分,可是比你还要深,我关心她又有何不可?”
萧惕双眸好似冬日静湖,迅速结起一片冰凌,然而萧晟满脸激怒他的得意,他若是当真做怒,倒正中其下怀,萧惕转过身来,对上裴婠有些惶然的眸子,“去找夫人吧。”
萧惕眼底的厉色散的极快,却还是被裴婠看出了一丝端倪,她担忧的望着萧惕,萧惕唇角微弯,眼神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待会儿找你说话。”
萧晟在后面嗤笑了一声,裴婠觉得自己留下来反倒不妙,这才点头转身走了。
她一走远,萧晟的语气更肆无忌惮,“忠国公府的庶子,若是能求得长乐候府大小姐下嫁,那可要变成京中美谈,而你做了长乐候的女婿,长乐候自也会不遗余力的帮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啊——”
萧惕转过身来,静湖冰面碎裂,一丝凛冽的杀气迸发出来,萧晟色厉内荏道,“那丫头倒是生的越发可人了,可惜长乐候怎会将女儿嫁给你这个来路不明的野——”
“种”字还没出,萧惕的目光猛然变得狠厉,扑面而来的戾气逼得萧晟透不过起来,他甚至觉得萧惕敢在这梅林动手杀了他,他哑口结舌,心跳如擂鼓,而远处裴琰发觉不对,已朝他们走了过来,狐疑的看看二人道,“你们怎么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便是裴琰都瞧得出,萧惕没说话,萧晟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裴琰,你把有些人当兄弟,可有些人却想做你的妹夫,你说可笑不可笑。”
裴琰眉头顿皱,萧晟却冷笑一声走了,裴琰看着他背影消失,转眸望着萧惕,“他在说什么?什么兄弟妹夫的?”裴琰其实听懂了,可有些不敢置信,这才装傻似得反问了一句。
然而萧惕却说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萧惕道:“我父亲想为萧晟求娶婠婠。”
裴琰长大了嘴巴,半晌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过了年裴婠就十四岁了,正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一家好女百家求,他妹妹有这个资本,而其他人求不求他还不知道,萧惕都这样说了,那萧淳一定报了这样的心思。
萧晟?萧晟求娶他妹妹?!
裴琰本就看不上萧晟,此刻心底更开始膈应萧晟,他虽没想过将来裴婠的夫君该是何种样子,可一定不会是萧晟那般的风流浪荡子!裴琰开始恼怒,觉得裴婠被纨绔子觊觎了,于是忘记了萧晟说的某些人想做他妹夫的事,“国公爷是什么打算?”
“今年婠婠满了十四,或许上半年就会提了。”
萧惕语气平静,裴琰却攥紧了拳头,“他休想!呵,他配吗!”
……
萧晟以为一句话便能挑的裴琰和萧惕不睦,却不想行宴之时,裴琰反倒对他横眉冷对,萧晟暗自奇怪,只觉今日触了什么霉头一般处处不顺意,然而他想不到,回国公府之后,还有更大的霉头在等着他。
萧淳一回府萧昌兴就凑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两句,顿时,萧淳面色大变,看了一眼萧晟,咬牙切齿的道,“你和我来书房!”
萧晟不明所以,跟着萧淳走了几步,又回头狐疑的望着萧惕。
萧惕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开,萧晟这才不甘不愿的和萧淳进了书房,一进书房,萧淳便问,“你还在查何家的案子?”
萧淳一阵心惊肉跳,“我没有——”
“你没有?!你日日去云栽楼,让云栽楼的人帮你找何家大公子的几个亲信,萧晟,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是想彻底害死国公府才安心吗?!”萧淳怒意勃然,他亲自去金吾卫大牢体会过那种滋味,那般屈辱他再也不想来第二次,可他这个长子,却显然没有引以为戒。
萧晟先是震惊萧淳竟然知道他在做什么,可很快一咬牙道,“我是在找何家人,可我只是在找那天给我传消息的人,我怀疑有人故意陷害我……”
萧淳瞬间笑出声来,如果萧晟平日里能像萧惕那般沉稳可靠,今日这话还有两分可信度,可萧晟寻常便谎话成性肆意妄为,这话在他眼底,简直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陷害?谁陷害你?”
萧晟知道不该说,可他还是没忍住的道,“萧惕!是萧惕陷害我,父亲,我在找证据,我一定会找出萧惕陷害我的证——”
话没说完,一道黑影朝他飞了过来,萧晟只觉额上一通,眼前一黑,便看到萧淳的黑玉镇纸落在了地上,而他额头涌出一股热流,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萧晟身子晃了晃,动了动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萧淳眼底除了怒意还生出一丝憎恶来,“我怎么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废物来?!如今家中这般光景,你竟然还想诬陷你弟弟,你弟弟为了你费了多少工夫你可知道?”
萧晟摸到了一手的血,心底有些难过,可更多的还是愤怒,“是他……是他让你知道我在做什么的……我没有这样的弟弟,他不过是个野种!”
在萧淳盛怒的瞪视中,萧晟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撞见的侍从们见他满脸是血都吓得大叫,没走几步,萧晟倒在了院子里。
国公府一夜兵荒马乱。
……
裴琰自从听了萧惕的话,看着裴婠的眼神就变的欲言又止的,裴婠忍了两日,终于问裴琰发生了何事,裴琰叹了口气,“父亲母亲可有和你提过定亲的事?”
裴婠一愕,“没有啊。”
裴琰皱眉道,“你今年十四了,只怕有人要上门求亲。”
裴婠眸光簇闪一下,“求亲又如何,父亲和母亲拒了便是。”
裴婠一副轻松模样,裴琰望着她问,“那你可有心仪人选?”
裴婠犹豫了片刻,“哥哥觉得我应该嫁给哪样的人?”
裴琰撇了撇嘴,觉得他认识的世家公子们没有一个能配得上自家妹妹,见她不语,裴婠道,“我不求显赫荣华,只要那人待我好,自然,家世也要和咱们府上差不离才是。”
这话倒是中肯,裴琰想着想着,萧晟那日的话忽而浮了出来,萧晟明明白白在说萧惕想做他妹夫,裴琰觉得有些古怪,可倒也没有厌恶之感,他看看裴婠,再想到萧惕待裴婠颇上心,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可救命之恩亲兄弟,和做妹夫还是不同,裴琰慎重思量一番,决心先不和裴婠多言,免得让她不自在,他得先好好试试萧惕到底是什么心思才行。
……
宋嘉泓这些日子身子好些,来长乐候府的次数便多了些,那日的木盒子被裴婠好一阵研究才通了三分,然而她只能还原四面彩画,另外两面无论如何还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