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下次我得将门窗封得更严实一些。”
“下次?”江然声音扬高,难以置信,“阿棠,你竟还想有下次,难道你不曾想,你的夫君该有多受伤吗?”
“不曾想。”
原以为江然又要自说自话,或者不满的嚷起来,没想到他只是低声笑,胸腔微震,程瑶棠还能听见心跳声。
对方抱住她的手臂环紧,笑着说:“原来我们成亲之后,并没有什么变化。阿棠还是那样坚决无情呀,唉,什么时候才能见阿棠撒一会娇呢?”
“我撒娇倒是不大可能,不过,你撒娇的话,想必很快了。”
程瑶棠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想到了江然撒娇的样子。
房间内依旧一片黑暗,唯有月光隔着薄薄的窗户纸洒在地板上,一层淡淡的光。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程瑶棠便犯了困,眼皮渐渐垂下。
身边的人原本手正不老实着,突然听见均匀的呼吸声,只好叹一口气,喃喃说:“算了,睡吧,明早再说……”
说完,他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吻。
已经睡着的程瑶棠没听到这句话,直到第二天早晨被人用行动告知。
起床之后,江然神清气爽,程瑶棠满脸抑郁。
这是大婚之后的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结果程瑶棠差点起不来床,前往程王府的路上,压根不想搭理江然。江世子费了不少力气,才将人脾气哄顺。
回到程王府后,程王妃拉着程瑶棠絮絮叨叨的叮嘱,而程王爷还是觉得江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几乎是鼻孔出气,说话也不好好说,明里暗里针对江然。
反倒是江然笑眯眯的,对这些故意针对视若无睹,行止有度,程王爷向来挑剔,到最后却对他哑口无言。
程王爷:江崇武那老家伙别的本事没有,生儿子的本事倒是不错。
但身为江王爷的死对头,程王爷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呢,当即一声招呼,命人拿酒来。
“阿然啊,今日本王就与你不醉不归!”
程王爷带着笑容说道,只是,那是笑里藏刀。
江然看了眼一坛子一坛子拿上来的酒,面不改色:“难得岳父今日有如此的兴致,我自然应该奉陪。”
程瑶棠知道自家爹平时没这么好的酒兴,这分明是想灌醉江然,忍不住道:“爹,你少喝一点。”
程王爷吹胡子瞪眼:“怎么?你瞧不起你爹?还是心疼江然了?”
“没有,我只是不想面对两个酒鬼。”
“……”
无论如何,这场酒还是必喝无疑了,程瑶棠见拦不住,便也懒得再管,径直吃自己的菜。
岳父和女婿的较量就这样平淡乏味的开场了,但喝起来才知道,谁也不让谁,一杯紧着一杯,倒是都面不改色。
程博东笑道:“江世子好酒量。”
接连几坛酒下去之后,到底还是都有了醉意,程王爷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拉着程博昱痛心疾首的说道:“阿昱,你妹妹都嫁人了,你却还没娶妻!你让为父心里实在难受,这回算是输给江崇武那个老家伙了!”
程博昱冷静问道:“江王爷的儿子娶了妹妹,那儿子应该娶江王爷家的人吗?”
程王爷一愣:“江崇武他家哪有姑娘?”
程博昱:“那爹你,还说这个做什么?”
程王爷被绕晕了,干脆摆摆手,满是醉意地道:“总之,你尽快娶个回来,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是要爹娘催促……江然,你看什么看?还能不能喝了?”
江然摇头:“不能喝了,喝不下了。”
程王爷得意了:“这就不行了?还是太嫩了!”
像是为了应和他这句话似的,江然摇摇头,一把趴在了桌子上,任凭程王爷怎么叫都不醒。这下子,程王爷更乐了,毫不留情大声嘲笑,只是没多久,就被程王妃赶着回屋歇去。
程王爷一离开,吵闹声也随之远去,安静得让人长舒一口气。
这时,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江然才慢悠悠睁开眼,眉眼处还是可见一些醉意,却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叹了口气,道:“幸好我机智的先倒下来,否则以岳父不服输的性子,只怕强撑着喝到晚上都是可能的。”
程家兄弟姐妹们深以为然。
午后的天儿很是温暖,阳光落在身上暖意遍布四肢百骸。
程瑶棠和江然并肩走在后院花园的小径上,偶尔有清风拂过,扬起他们的青丝,又缓缓落下。
宁静之中,程瑶棠忍不住侧头去看旁边的人。
那么多的酒下肚,难为他还能步伐稳当。
“要不还是回房间歇一会儿吧?”程瑶棠问道,“程王府你都来过那么多回了,难道还不熟悉吗?”
“不同。”江然扬起唇角,眸光发亮,“从前是以程瑶棠死对头的身份,如今是以程瑶棠夫君的身份。”
“难道还能看出不同的景色吗?”
“景色确实是不同的。以前匆匆而过,心中唯有阿棠一人,现在身边总算有了阿棠,可以停下来看阿棠曾经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没有我的时候,都会做些什么。”
程瑶棠面上微红,却故作不屑一顾:“花言巧语!”
江然唇畔笑意渐深,伸出手牵住她的手。
“长姐!姐夫!”
身后,是程博东的声音。
他们二人回过身,见程博东笑着走上前,身边还有程瑶沁,程瑶沁则跟着轻轻叫了一遍姐姐、姐夫,模样还有些别扭。
看见程博东,程瑶棠笑意淡了几分,江然倒是不甚在意,与他笑谈几句。
看着程博东含笑的俊逸脸庞,程瑶棠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曾经想要联合外人对付江然的人,此时却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言笑晏晏,让人难免不适。
程博东眨眨眼,道:“听闻姐夫剑技精妙,若有得空的时候,能否指点我一二?”
“哦?”江然扬起眉头,“从来都是江家尚武,程家尚文,怎么,你想学武?”
程博东露出笑容:“不过是学些防身的招式,况且习武可以锻炼身体,我觉得受用颇大。不过若能文武兼得,和姐夫一样,最好不过了。”
这句话还夸着江然,只是江然心情毫无波澜,道:“我可不是,你没瞧见霍太傅之前骂我的样子吗?行啊,若有机会的话,可以一同比试一番。”
看着江然和程瑶棠离去的背影,程瑶沁皱皱眉问道:“你什么时候还会用剑了?”
“很早便开始学了,有什么可稀奇的。”程博东恢复冷淡的神色,意味不明的说道,“长姐真是幸运啊,与姐夫的感情更是令人羡慕。姐姐,你往后寻得郎君,也该像江世子这般体贴的才好。”
程瑶沁道忍不住道:“阿东,你少些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吧。”
“胡思乱想?”程博东侧头看去,“姐姐,是你自己这么认为的,还是谁和你说的?”
程瑶沁转过身:“是你自己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谁不这么认为呢?”
在她的身后,程博东无声冷笑,跟着慢悠悠走上前。
-
江然也并非第一次来到程瑶棠的房间。
但果然现在再看,已经是不同的感受。
“我方才让人准备了醒酒汤,喝一碗吧。”
丹华将醒酒汤搁在桌子上,程瑶棠站在桌边对江然说道。江然正站立在墙上的挂画面前,像是被画所吸引住了,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程瑶棠便干脆端起醒酒汤走上前。
江然侧头,接过醒酒汤,喝了一口问道:“这幅画,是阿棠自己画的吗?”
画上是一株梨树,是程瑶棠对着窗外发呆后,兴起画下的。
而这株梨树,正是江然送的那一株。
因为一时兴起,其实落笔随意,但反而生出一股灵气,倒也算耐看。
“嗯,画的是你送的那株梨树。”程瑶棠弯起唇角,“是你突然请缨前往寒门关,平息动乱那次,那时心情多少烦闷,什么都不想做,对着梨树发呆,接着一时兴起,就将它画下了。”
她后知后觉的说:“原来那时,我就已经喜欢阿然哥哥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归来之后,没多少小可爱愿意评论了吗?我需要你们~~〒▽〒
第58章
寒门关动乱,决心保家卫国的少年此去,不知何时归来,有无性命安危。
当时心情烦闷,浑身懒洋洋的,除了江然的信,没有别的事可以吸引她的注意。
似乎只觉得,江然讨厌归讨厌,却不得不说少了他在身边,人间便少许多趣事。
原来不是因为他有趣,而是她心中早有江然。
江然凝视着那幅画,说:“画给我吧。”
程瑶棠回过神来,“要画做什么?”
江然一笑:“这是阿棠第一次承认心中有我的证物。”
程瑶棠失笑,却也答应了将画给江然。得到允许之后,江然便伸手将画小心翼翼取下,卷起放进怀中。
“似乎有些困倦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可以在阿棠的闺阁中小憩。”
窗子将外头的光隔绝在外,屋内渐渐暗下。
江然确实有些醉意,懒洋洋躺在床上,闭着眼伸出手。
程瑶棠问:“做什么?”
“睡在我身边。”
程瑶棠并无多少睡意,闻言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被江然轻轻一带,躺在他身侧。
香炉内烟雾袅袅,一阵女子特有的香气飘散在床帐中。
江然仍是闭着眼,笑道:“原来女子的闺阁,真的有香气。”
程瑶棠跟着闭上眼,闻言戏谑道:“看来江世子从前没少议论女子的闺阁。”
江世子点点头:“何止呢。”
顿了顿,他问:“那阿棠会议论男子的房间吗?”
“你以为人人都如同江世子吗?”
江然笑:“当然不是人人都如同我一样轻佻放浪,幸好我重新做人,才娶到阿棠美人。”
虽是玩笑话,程瑶棠心中却“咯噔”了一下。
半晌后,她认真地道:“就算是上一世,江世子也是顶天立地的人,他并没有做错什么。”
江然侧过身,将人往怀中带了带,没有说话,只是将温热的闻印在她的额头上。
时光安宁,程瑶棠忽而觉得好安心,渐渐也陷入甜梦。
-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落在石板路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一道身影从巷子口走出,正巧马车闯入视线中。
“那好像是江王府的马车吧?”
“回公子,正是。”身边的小厮犹豫着道,“今日是明曦县主回门,现在他们应该是从程王府回江王府了。”
“回门?真是幸福啊。”
那道身影回过身往前走,只见他腿脚一拐一拐,却是右腿跛了。
向来文质彬彬的公子,如今神色却藏着一抹阴鸷,目光冷若冰霜,与从前大相径庭,正是霍彰。
小厮急忙跟上:“公子,你要去哪里?”
“到天牢一趟吧。”
见小厮还想劝阻,霍彰冷淡道:“我如今已经是一个废人,是全长安的笑话,被我爹厌弃,被整个霍家不齿。我还怕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怕,只想爬得越高,让江然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的几个字,他像是反复咀嚼过许多遍,带着切齿痛恨。
如孟若宛所言,霍彰还是返回找她,求她帮忙。
看见霍彰成了现在的模样,孟若宛直接大笑起来,笑声有嘲讽,也有幸灾乐祸,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霍彰心里的恨意越深,青筋暴起,却也只能忍受着这些。
笑完之后,孟若宛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我早就知道你没那个能耐从江然身边夺走程瑶棠,却没想到,你不仅做不到,还成了这般境地。你说你,又是何必呢,早知如此,是不是后悔在当时没有求我?”
霍彰沉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帮我,求你帮我。”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孟若宛挑着丝冷冰冰的笑意,趾高气昂地道,“还记得我说过你像什么吗?像狗。既然像狗的话,就应该有狗样,你若跪下来求我,我立即答应,一定帮你。”
孟若宛说出这番话时,仿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荣安县主。哪怕如今落魄成现在的样子,骨子里存有的皇家血脉,仍旧是存在的。
但霍彰,又怎么做得到她说的那样。
他额间的青筋愈发明显,像是忍耐许久才忍耐住,声音冷冷地问道:“你早就不是荣安县主了,家族破败,如今你有什么能耐可以帮我?”
“凭我还没死就能帮你。”孟若宛玩味一笑,“不错,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我的确有可能耍着你玩儿,毕竟我也确实是想这么做的。所以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又不能拿你如何。”
霍彰的喉结上下一动。
暗沉沉的天牢内,灯火黯淡,将人脸都照得不甚清晰,但此时,却能明显见到他苍白的脸色。
孟若宛也不着急,她很欣赏霍彰现在的神情,能很好取悦到她,既然如此,她就不介意多等一等。
正好天牢内的日子乏味得很,这样的事情,正好可以增添许多趣味。
良久,霍彰还是缓缓跪了下去。
天牢潮湿,跪下去的时候,膝盖处一片冰凉,之前被江然刺废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一路痛到心底里。
孟若宛再次放声大笑,早就不顾原来身为长公主之女,荣安县主的身份,像是一个疯子般,没有丝毫的顾忌。
这样的屈辱,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