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绘思摇头:“我见过于图纸上画出的,也听师父讲过。”
“既然不曾见到过实物,就不要妄加更改。”
“可我也潜心请教过别人,塞门刀车在战场上是活动的壁垒,可阻挡敌人的进攻,难以攀爬,但缺点是笨重,不好移动,我改进的方向便是如此。”
陆绘思略微蹙眉,不解道:“大人又为何说我改的是浪费时间,徒劳无益?”
“缺点利用好了也可成为优点,你只注意到塞门刀车不好移动,却没有想到战场上瞬息万变,要根据不同的战况来调整战车的使用情况。”
“你改进的这种,就算速度再快,也是士兵推着战车,难不成还能跑得过手中只有武器的别国将士吗?”
陆绘思明显思索起来,回过神后便退一步,对褚空宁拱手道:“是我思虑不周了,想法不全,多谢褚大人的提点。”
她再抬起头时,棕眸微亮的看向图纸,里面不仅没有难过失望沮丧等神情,反而星眸微转,目光炯炯。
“师姐,令兄的几句话确实醍醐灌顶,我本来是想请你看一下的,但现在便等我再想一想,改一改,来给你看吧。”陆绘思道。
“好。”褚寻真笑着同意。
师姐?褚空宁皱着的眉就一直未曾松开过。
恰在此时,妙舟与妙竹分别端着糕点酥饼等走了进来。
妙竹道:“小姐,厨房里暂时没有了陆姑娘爱吃的巧酥,正做着,奴婢一会儿再去拿。”
陆绘思道:“没关系,我吃什么都可以。”
褚空宁闻言,这会儿脸上难得露出以往少有的神情,觉得是否因为这几日里自己忙碌过度,导致眼睛也不好使了起来?
第39章
现在京城里讨论最多的是什么,是棉花,其次是报纸与报墙。
在报纸出现后,报墙也没有荒废掉。
报纸现在已经连续更新三期,每十五天为一期,每一期报纸上的内容各不相同。
最初时,报纸上记载的只有棉花等相关事宜,到之后的两期,开始增添别的内容。
除却依旧实时记录棉花种植的进展情况以外,还刊登了一些文人墨客们关于棉花的文章诗句、或赞扬或有感而发的话语等,并于后面附上署名。
第二期的报纸发行时,这样新奇的做法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有些人却是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上面瞧见自己说过的话或做过的文章等,当即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涌上心头。
再往后翻,报纸上的最后一页则是刊登了少许的闲聊趣事等,瞧着也颇为的有意思。
“王兄,没有想到那日你在酒楼里偶然说的话,竟然也被记在了报纸之上,现在能被不少人看到夸赞啊!”
“张兄新作的诗也在上面!”
“哈哈后面这则闲聊也是有趣,谁写出来的?什么,是真事?”
第二期报纸引发而出的反响显然更加的热烈,不输于最开始报纸出现时的影响。
而后,第三期的报纸出现。
最后一页上刊登了几句话,大意为,不管是文章诗作,亦或是趣闻乐事等皆可投稿于言品坊内,若被选取,言品坊会将选上的内容印在下一期的报纸上进行刊登,而相关的投稿人则可以获得相应的银钱。
消息一出,不少人便动了心思。
其中以读书人居多,毕竟谁还不会写点文章和诗作,只是动动笔杆子的事情,简单且容易。
若是投稿在言品坊的文章或诗作能被刊登,不仅仅可以得到银钱,以如今报纸受欢迎的程度,连达官贵人都在看,若是有幸入了谁人青眼,可不就是有了飞黄腾达的机会?
还有些文人的心思就简单多了,只想让自己的文章诗作等被天下人知晓。
至于不会做文章的,上面不是说了吗,亦可投稿一些趣闻乐事等,没有趣闻,还有五花八门的消息,皆抱着可能被选上的心思投进了言品坊内。
而报墙,在棉花之事经由报纸广泛传播后,就很少有人过来观看,之后,报墙上张贴的纸张便被撤掉,并换上了新的内容。
新的内容,由褚寻真提供。
‘为何当一件物体表面光滑时容易脱手而出,当表面粗糙,布满起伏不平的纹路时却容易被握住?’
‘为何当往茶釜里或任何一件器物里注水时,即使闭上眼睛,也能大致的听出水量增多到哪里?’
报墙上方有遮挡物,墙边还放着桌案纸笔等,有人看管。
若是心有答案,可以过来拿纸笔作答,作答后的纸张会贴于报墙上,众人可讨论一二,论明原因。
“当然,若是诸位也有问题需要旁人解答,或想考教他人,不妨将其写出也贴在报墙上。”看管纸笔的下人道。
围观之人有面露迟疑、有不为所动,亦有人问,如果是在文章上遇到难题也可以写出贴在报墙上吗?
下人道:“自然是可以的,无论什么问题,就算是些日常的琐事难题也可以写在上面。”
“但之后却是要看缘分,如果五天之后还没有人为其解答,我们会将没有解答出来的问题从报墙的中间挪到最边上,十天后更是会撤掉。”
刚开始询问的青年应确实是在文章上遇到了难懂的问题,在下人回答后,第一个走到桌案前提笔便写,写完后交给下人,由其转身张贴在报墙上。
更多的人却是迟疑着没有上前,而是对上面最开始的两个问题进行讨论,不久后,有两人走出,将各自讨论的结果写出贴于报墙。
其中一人问:“上面的问题是谁提出来的?我们怎么知道各自的回答是否正确?”
下人回答:“两个问题皆是由栖宁县主提出,明日,答案便会张贴上来,到时再请各位前来观看。”
两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周围的人待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除却一人留下问题,两人回答了问题,再没有旁人在报墙上留下字迹。
蒋婼芸从窗前离开,坐回桌前,陆绘思推给她一杯清茶,蒋婼芸道谢后喝了口,便看向褚寻真:“表姐,我瞧着都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兴趣,不然,我出去找人在上面提几个问题?”
“急什么。”褚寻真好笑道:“总得让别人想一想。”
“不过,我出的两个问题你若是想出了答案,可以去写在上面。”
蒋婼芸笑了几声,又喝口茶,当然没有想出。
陆绘思道:“想来也奇怪,师姐你问的两个问题好像都是生活中的常事,但若是不提出来的话,平时我都没有注意到。”
蒋婼芸闻言点头,也觉得如此。
陆绘思说:“不如我们先下去看看那两人写出的答案?”
她与蒋婼芸一同下去,褚寻真留在茶楼里。
未等过去多久,有人便走来身旁,道:“我能否坐在这里?”
褚寻真抬起头,发现却是个不太熟悉的人,大皇子戚奉景。
戚奉景只一人前来,穿着身白色绣嘉禾常服,腰悬盘龙玉佩,见褚寻真似要站起,他道:“在外面不必如此多礼,只是瞧见褚姑娘,过来打声招呼。”
褚寻真依言点头,请戚奉景坐下,道:“戚公子。”
戚奉景勾唇笑笑,瞧了眼已经站在报墙下的两个身影,道:“褚姑娘提出的两个问题,切入的角度确实新颖。”
“我方才也略微思索一下,想到握剑,若剑柄上光滑,则容易脱手,当有纹路时便有了阻力,是否这样?”
“戚公子说的没错。”褚寻真点头。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却是还没有想出合适的答案,只能说听声辩位是一种本能的感觉,与听觉灵敏有关?”
褚寻真道:“与空气柱有关。”
戚奉景的脸色一僵,继而笑道:“空气柱又是和解?”
站在报墙前的两个身影已经转身离开,往茶楼的方向走来,戚奉景起身道:“既然褚姑娘明日便会于报墙上公布出答案,我明日便来看,先行告辞。”
褚寻真站起,目送他离开。
戚奉景离开后不久,蒋婼芸与陆绘思便手挽着手走了进来。
先前穿男装,只是因陆绘思随虞子在外走动,穿男装更要方便些。
她自安和王府出来,未带多少衣裙,来京城后已是穿着男装习惯,便未曾想到更换,直到此前被误会,才察觉到多有不便,便换回了女装。
听着蒋婼芸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陆绘思时不时也答上一句,褚寻真撑着脸思索,不明白大皇子突然过来说一通话是什么意思。
就真的只是过来打声招呼这般简单?
但,她和他应该不熟吧。
可若是要褚寻真想些别的答案,却也想不出来,唯一有点可能的,戚奉景不是已经定下了皇子妃吗?
翌日,褚寻真将两个问题的答案张贴在报墙之上。
经过一晚,报墙上多出来不少回答,然而,先前青年留下的问题却还没有人解答。
答案张贴出来后,不少人过来围观。
有人念出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两个物体接触面之间有阻碍其相对运动的作用力叫做摩擦力,摩擦是一种现象和特性。
当表面粗糙,布满起伏不平的纹路时,阻力便会增加,掌心有对其阻碍的力,自然就会更容易握住。
同理,当走在洒了油或水的地面上时容易滑倒,也是因为摩擦力的减小…………”
后面列举了许多例子,皆是生活中容易发现却不会深究的常识,众人面上惊叹,不禁觉得这样的解释新颖奇特却也合情在理。
接下来,便迫不及待的想看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当往容器里注水时,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根据声音听出水量的高低,这是为什么?
答:因为随着水量的增多,空气柱的长度会减少,振动频率增大时,耳中听到的音量自然也会增大。
何为空气柱?
空气柱没有特定的形状,是为容器里的空气,可流动,当容器里随水量注入的空间越少时,余下被挤压的空间便为空气柱。
回去后亦可做实验,找相同的容器,往容器里注入不同量的水,依次敲击,声音不同,便是空气柱振动频率的高低不同。
“竟然可以这样解释。”先前在报墙上留下答案的一人感叹。
其余之人议论纷纷。
“敲击时水也会振动,是否也是影响音调大小的原因?”
“回去做下实验看看,竟有些好奇……”
“此报墙有点意思,不若我们也留下几个问题,看都会得到些怎样的解答?”
“李兄,我记得你前日也被一道题难住,可解答出来了吗?没有,那不如…………”
留在报墙上的问题多了起来,第二日,青年留下的问题也有了解答。
一笔狷狂的字迹写于其上,叫人看得为之一怔,尤其是青年,不禁问于报墙下看守的人,答案是由谁写的?
下人的神情恭敬:“是殿阁大学士白大人所写,昨日车马偶然经过这里,白大人觉得新奇便下车来瞧,提笔解了第一人留下的问题。”
褚寻真不算,且留下的问题已有答案,第一人便是青年。
殿阁大学士白浍,当代有名的书法大家,以一手矫若惊龙,行云流水般的狂草闻名于京城。
此笔走龙蛇的狂草字迹,在京城里独具一格,再无其二。
很少有人会写狂草,因为狂草书法于读书科举等并不适用,虽有人临过白老的字帖,但却没有他一笔而下的张狂与力度。
墨客楼里至今还挂着白老提笔写的诗词,供人观赏与瞻仰,因此,青年虽一眼认出,但心中却不敢肯定。
如今得到下人确切的回答,脸上的神情当即控制不住了,“白老竟然会回答我的问题……”
他看向那张留有解答字迹的纸,那、那这岂不是白老的墨宝了?!
“我能自己留下这张纸吗?”青年当即问道。
下人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青年激动的模样不予言表,旁人瞧见整个过程却羡慕至极,纷纷觉得青年的运气实在是好,若他们是第一个…………
唉,现在说什么都悔之晚矣。
白老于报墙上提笔留字的事情被宣扬出去,能得书法大家亲自解答并留字,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现在,却真实发生在一个普通的书生身上……
报墙不应该叫报墙,应该叫有缘墙。
第40章
稍有微风,阳光正好。
仙飨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兴隆客满。
一楼大堂热闹非凡,兜售报纸的报童时不时的穿梭其中,背着身前布包一叠声的妙语连珠,直把人吸引的买了报纸后才数着银钱跑开。
二楼略微安静,三楼雅间布置的精致华美,门上亦皆有雅号。
能来三楼之人,身份通常不会低到哪去,伙计上楼时都不禁下意识的放缓脚步和呼吸声。
白桓初刚看完报纸上刊登的趣事,抹掉眼角笑出的泪水,“你不看看?可逗趣了。”
戚司安喝了口茶,道:“看过。”
他身侧横放着一个不容忽视的南榆木木盒,长而略扁,其上雕刻着松龄芝寿,纹理清晰,润泽自然。
用如此精心细琢的木盒盛放,里面的物件便可想而知的差不到哪里去。
白桓初知晓戚司安带来的东西必然珍贵,却不知晓里面到底是什么。
但他知道,这件东西是戚司安要他转交予祖父的。
“我真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你竟然会用心如此。”见戚司安不接话头,白桓初继续说:“平日里不见你去找我祖父,那天却主动搭话,一同乘马车回来,偏偏回来的路径……”
白桓初看他,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真要我说出来啊?”
戚司安也笑:“有什么不好说的,白老对报墙有兴趣,本王难道还能绕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