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我也不是什么一意孤行意气用事的,所以诸位大人尽管参我,有什么不满也只管告诉陛下。”
 
    林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气厥过去,薛路等人已经完全呆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激烈的针锋相对!
 
    庞牧和晏骄不是没想过以礼相待,然后动之以情,可这群人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非暴力不合作,温柔是行不通的。
 
    林咏等人是典型的老油子,不见棺材不落泪,自然明白一旦承认了水匪的事,就相当于认同庞牧口中“尸位素餐”的判断,只怕头顶乌纱也到了头。
 
    所以,他们绝不会主动交代。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还在指望或是忌惮王文斐,”庞牧爽快的丢出来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我倒挺感谢他今天不来。”
 
    薛路猛地抬头看去,恰见对方也看过来,两道视线好像就这么直直的戳到他心窝子里,把一切小算盘都撕撸开,血淋淋的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他今儿不来,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说一切与他无关,那么以后即便发生什么事,也不过顺手找个替罪羊的事儿。”
 
    “而只要他没事,于情于理,也都不可能再替在座诸位说情,免得引火烧身。”
 
    “而只要他不替诸位考量,那么不管他出身如何,依仗何人,自然也都没有了意义。”
 
    话糙理不糙,王文斐不来固然落了庞牧的面子,可也正因为此,反而让庞牧可以暂时完全不必担心可能来自王家或是太后的阻力。
 
    下面已经没人敢开口接茬了。
 
    开口,是欲盖弥彰;可不开口,又难免顺着庞牧说的话往下想,越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屋子里安静的吓人,已经有胆小的低级官员开始偷偷抹汗,不住地吞咽着口水。
 
    本就位卑言轻,只怕王文斐也没将他们放在眼中,若有朝一日当真东窗事发,王文斐又不在,首当其冲的只能是他们!
 
    就在此时,晏骄忽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在座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可知三十六计之外还有一计胜算极高。”
 
    她的话题跳跃度太高,众人一时没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愣了会儿,这才听渝东府巡检脱口而出,“离间计。”
 
    虽然抢答成功,但他脸上看不见分毫喜悦。
 
    显然在座众人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的一大特征就是喜欢想,他们很快就将这几句话联系起来,然后越想越焦躁。
 
    王文斐不来,他们来了却迟迟不归,大家本就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何谈信任?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夫妻档一套不按常理出牌的组合拳着实打的众人有些懵, 就连坚称要上报圣人的林咏本人也隐约透出一点外强中干的意思。
 
    虽然依旧板着脸,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他的气势已大不如前。
 
    从驿站到京城, 哪怕六百里加急公文, 等送到京城也要将七、八日。纵使圣人真肯为自己做主,等命令回来……来回一趟, 半个月都过去,黄花菜都凉透了!
 
    中间这段漫长的时间足够王文斐起疑,并彻底将他踢下战船了。
 
    有些事说的太透没意思,庞牧在心里把方才的话飞快的过了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便朝众人摆了摆手,“言尽于此, 诸位都回房歇息吧。”
 
    休息归休息, 事情理出个头绪来之前谁也不能走。
 
    那些人来的时候满面狐疑,走的时候神色凝重,连脚步都拖沓了许多,显然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等关了门, 齐远问道:“就这么放他们回屋,成不成啊?”
 
    要还是撬不开,也不能真长年累月把人关在驿站呐, 那可就真成软禁了。
 
    晏骄和许倩也都顺着望过去, 眼中写着同样的疑惑和担忧。
 
    尤其是晏骄, 打脸爽归爽,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刚才拿给那些人看的二十一起案件听着吓人, 可大部分都是第三方口述, 实际上目前能联系到的受害也只有两名。而且听说要跟本地父母官当堂对峙后,都怯了。
 
    单纯从律法角度来看,即便那两人足够勇敢,可基数太小且证据不足,仍然存在偶然和巧合的可能,不能仅凭这两起案子就认定虎狼潭有成规模水匪,最多只能当成相互独立的两起案子,抓当时抢劫他们的寥寥几个人而已。
 
    这么做就好比狠狠往马蜂窝上捅了一下,不仅治标不治本,而且对方极有可能等他们走后疯狂反扑,到头来遭罪的还是无辜的老百姓。
 
    另外,这种有针对性的犯罪中,受害人大多是外地旅人,且不说短时间内能不能联系上,考虑到异地打官司需要的时间和往返的经济成本,对方愿不愿意来还不一定呢。
 
    不过大家都相信曾有相当一部分受害人去衙门报过案,如果能有本地官员主动配合提供线索,那么不管是寻找受害人还是罪犯,都会事半功倍。
 
    庞牧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起身笑着问:“不知道厨房里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煮点宵夜就好了。”
 
    南方多雨,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淅淅沥沥连成线,初冬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水汽瞬间卷入,冲散了室内的沉闷,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许倩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顺势将另外两扇窗子也推开了,笑道:“屋里烧着炉子,刚才又挤了那么多人,真是闷透了。”
 
    想起刚才庞牧的话,许倩有点不确定的说:“我打发人去厨房问问?”
 
    晏骄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今晚会有访客?”
 
    闲暇时间谁也没有熬夜的习惯,自然不需要宵夜。
 
    齐远和许倩也都竖起耳朵。
 
    庞牧嗯了声,示意他们坐下说话,“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清河知县吴榕,倒是有些意思。”
 
    晏骄顺着他的话回忆了下,“就是那个30来岁,瞧着文文弱弱,似乎还有些内敛和胆怯的人?”
 
    捕头的活干久了,她也养出一些职业习惯,见人第一面就先习惯观察主要特征。
 
    庞牧点了点头,把桌上喝空了的茶杯放在指间不断摆弄,“刚才说话期间,他至少偷瞟了我八次,每次都是在被发现之后慌张的收回视线,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他是害怕在场的其他人吗?”晏骄若有所思。
 
    庞牧活动下脖子,“等等看吧,这事儿还要看他的耐心如何?”
 
    万一也是个能忍的,一口气憋上十天半月也够呛。
 
    驿站就是供官员暂时停驻的地方,如果没有特别要求,提供的饭菜品种相当有限。不过因为该驿站就在城外,靠近渡口,采买十分方便。
 
    小金和小银带着两个护卫出门,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大人,公爷,可巧今儿下雨,菜市场买卖不好,还剩大半扇排骨,并一些裹着新鲜泥巴的莲藕、几只鸡鸭什么的,我们都一遭买回来了,大家看看想吃点儿什么?”
 
    天气冷,两人都冻得鼻尖发红,一开口呼哧呼哧冒白汽,好似移动的人型热水壶。
 
    众人正陪着两个孩子玩,闻言便都笑着问他们。
 
    平安和熙儿对视一眼,都吞了吞口水,齐声道:“排骨!”
 
    末了熙儿又小声补充道:“甜甜的那种。”
 
    大家听了也只是笑,心道这是宵夜,你们还未必熬到那个时候呢!
 
    “糖醋排骨啊,”晏骄点了点头,“那么多也用不完,就做一个糖醋排骨,一个莲藕排骨汤,这样湿冷的天喝点热汤发发汗也好。另外再要一个姜汁鸡丝白米粥,鸭子剁成大块红烧吧。”
 
    冬天熬夜可不是轻快活儿,没点油水顶不住。
 
    白宁看了看外面的天,难掩担忧道:“没想到南边的冬雨这样频繁,雅音和廖先生他们难走了。”
 
    本来陆路就绕道,他们想赶上老先生的生日宴越发要快马加鞭了。
 
    偏偏南方到了冬天也是雨水连绵,冷加雨,万一再上冻结冰,哪里还能赶路?
 
    “你也别太担心了,”晏骄安慰道,“我哥和雅音他们都是奔波惯了的,有数着呢,这会儿指定早换了大车。”
 
    白宁心下略定,笑着点头,“也是,倒是我白操心了。”
 
    众人说笑一回,渐渐夜深,果然就见两个小的开始做起磕头虫,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庞牧戳了戳儿子歪歪扭扭的屁/股,“困了吧?来,爹带你去睡觉。”
 
    平安本能的搂着他的脖子,突然打了个激灵,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含糊不清的喊道:“排骨!”
 
    熙儿被他这一嗓子喊得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伸着脖子环视四周,砸吧着嘴道:“排骨?”
 
    众人哄笑。
 
    白宁戳着他的脑门道:“还排骨呢,你这眼睛都睁不开了。”
 
    话音未落,熙儿已经顺着她的力道倒了回去,口中兀自喃喃道:“排骨,唔,甜甜的。”
 
    一群人笑的不成样子,又打趣了一回,许诺明天给他们补上之后,这才叫奶妈抱到后面去睡了。
 
    岳夫人看的心满意足,“能吃是福,小孩子多吃肉长得快,赶明儿都是大将军。”
 
    约莫亥时过半,众人吃过宵夜,岳夫人和白宁等人先后去睡了,庞牧和晏骄他们则一边在灯下玩牌,一边等着可能到来的访客。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五忽然从半推开的窗子里探进头来,“吴榕来了。”
 
    吴榕换了件黑色的棉袍,进门后第一句话就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晏骄和庞牧对视一眼,已经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还是问道:“怎么说?”
 
    吴榕不过区区七品知县,身子骨更瘦弱的好似虎狼潭里一根随时都会被风吹断的苇草,但他却依旧不卑不亢道:“若两位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随口问问,那么下官也不必说了。”
 
    “你怕他们报复。”庞牧一针见血道。
 
    读书人都好面子,本以为吴榕会多少遮掩一下,没想到他却毫不避讳的点头,“自然。”
 
    晏骄诧异道:“难道你不该说点儿为民请愿,虽死犹荣,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之类有风骨的话吗?”
 
    说的这话也忒符合长相了吧?
 
    “晏大人说笑了,”吴榕神色不改道,“下官不过是□□凡胎,更无靠山倚仗,若没了这身官皮,便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何谈为民做主?所以无论面对什么情况,下官一定要先保全自身。”
 
    如果眼前这两位只是开了个头就走,那么作为告密者的他绝对会被视为肉中钉眼中刺,甚至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可如果他们要一查到底的话,那么自己就豁出性命又有何妨?
 
    庞牧道:“经验之谈?”
 
    吴榕丝毫不意外他们知道自己的过往,当即点头,“经验之谈。”
 
    清河知县是他第一次外放任职,只怪当年太过天真,被人摆了一道,若到现在还不能吃一堑长一智的话,他活该被人丢到虎狼潭里喂鱼。
 
    晏骄看他的眼神中带了点敬佩。
 
    能坦荡的承认自己怕死,却又在明知有危险的前提下,依然决定第一个主动配合的人,从来不会是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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