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捕头——少地瓜
时间:2020-02-14 09:23:21

 
    庞牧点点头,“我这个人呢,天生不信邪,旁人越不叫我知道的事,我就偏要查到底。”
 
    吴榕闻言站起身,一揖到地,“下官明白了。”
 
    之后,他就把这几年曾经去清河县衙报案,或者他听到风声后亲自去走访得到的消息都默写了下来。
 
    待墨迹干透,他双手将写的满满当当的五张纸呈上。
 
    庞牧和晏骄凑着头在烛火下飞快的翻看了一遍,果然比之前他们没头苍蝇似的打听到的更加详尽具体。
 
    “确定吗?”
 
    “这些案子在下官心中日夜盘旋不息,绝对不会有一点错漏。”吴榕斩钉截铁道。
 
    “不过,”他忽然又迟疑道,“只是两位好像只带了几个侍卫,而下官的清河县衙顶了天只能派出三十名衙役协助,而那些水匪连同幕后支援者并家属等,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如何够用?”
 
    大战结束后,大禄朝就开始迅速收拢兵权,如今已经初步实现军政分开,地方上的府州县不再有军队长期驻扎,所以吴榕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
 
    庞牧笑着摆摆手,“辛苦吴大人了,这个你不必担心,山人自有妙计。”
 
    吴榕脸上的疑惑只迟疑了片刻,然后便猜到庞牧的打算,“大人是要从卫所借兵?”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对吴榕的疑问, 庞牧没点头,但也没否认, 只是眼神中多了点赞许。
 
    见此情景,吴榕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当即松了口气,笑道:“倒是下官糊涂了,带兵打仗剿匪除乱, 本就是公爷的老本行, 哪里需要外人马后炮呢?”
 
    战争结束后, 为防地方上尾大不掉拥兵自重, 朝廷就开始收拢兵权,将精锐禁军全部放在边关和都城望燕台,地方上各府州县不再有常驻军队,转而实行卫所制。也就是除各地守城厢军之外, 朝廷在各大交通枢纽和重要城镇之间设立军卫, 归朝廷直接统辖。
 
    百人为户,千人为所, 五千为卫, 统帅为都指挥使, 正三品,不参与地方政务,平时只专心练兵带兵。
 
    也就是说,都指挥使虽然位高, 但因为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 并不会对地方和中央的政权构成威胁。
 
    而地方官员只能管理辖区政务, 若想借兵,则需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取得专用虎符才可,自然也不必担心养成国中国的土皇帝。
 
    庞牧在离京之前,曾从圣人手中接过一枚小小的铜制兽钮虎符,如遇叛乱,关键时候可直接调兵两千人实施镇压。
 
    当时晏骄和齐远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凉气。
 
    不怕说句犯上作乱的话,就照如今地方上的战斗力来看,如果庞牧真的有不臣之心,这两千人都够他打下一个中等县城来起事的了。
 
    了解到庞牧态度的吴榕就想吃了定心丸,当下什么也不担心了,又略说了两句话,这便起身告辞。
 
    谁知还没走出门,就见白日里跟着庞牧的一个侍卫走进来道:“公爷,有人求见。”
 
    庞牧和晏骄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有点惊喜。
 
    本以为还要苦熬,没想到竟这样快。
 
    晏骄又看了吴榕一眼,吩咐宋亮道:“你先带他从后门出去。”
 
    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不要让他直接暴露在大众视野里才好。
 
    见她如此细心体恤,吴榕心头一暖,顿觉胸中生出一点豪气来,当即慷慨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如今下官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话音未落,晏骄就干脆利落地示意宋亮把人拖走,啼笑皆非道:“喝茶撑到脑子了?”
 
    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怕死,这会儿又逞什么英雄!
 
    虽然只是小小七品县令,万一有什么好歹也够麻烦的。
 
    来人进门之前,晏骄本以为会是大家认定了最怂的薛路,谁成想竟是王文斐的副手,渝西府司马高崎。
 
    她本能的看向庞牧,就见对方微怔,不过马上就释然了。
 
    此时不便交流,晏骄也不好直接问庞牧内中情由,只好自己努力推测。
 
    就在这时,高崎已经大步流星到了两人近前,一掀袍子,单膝跪地,行的竟是军中礼节!
 
    高崎四十岁上下年纪,身材虽高却带着一种南方人特有的纤细,举手投足间也有种浑然的武官气质。
 
    庞牧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曾在我手下待过?我竟没有印象。”
 
    他从来都是与下层士卒同吃同住,只要跟的时间久的,哪怕叫不出名字,但总会混个脸熟,可对高崎,他却半分记忆都找不到。
 
    高崎却先不好意思起来。
 
    他挠了挠头,微微有些赧然,“其实是家父曾跟着老将军打过仗,不过也临了也只是个下层军官,公爷自然也不认得下官。”
 
    “哦?”庞牧脸上流露出一点怀念的温暖,“说来听听。”
 
    高崎忙说了个名字。
 
    庞牧把那两个字念了几遍,微微蹙眉,沉思良久,忽然笑道:“是了,我是有印象的,是个挺高壮的汉子,炸着满脸胡须,操西南方言,不过后来坏了一只眼睛。”
 
    他从小就在军营里混,略长大一点便爱四处抓人比武,如今回想起来,倒也模模糊糊的有那么个人。
 
    “正是!”
 
    其实高崎本没有抱希望,可见庞牧坚持要问,心中难免涌出一点侥幸和期盼,如今见他竟真的说对了,不觉喜上眉梢,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了。
 
    没忘,公爷竟真记得当年的帐下小官儿!
 
    “老爷子如今怎么样了?”离开战场多年,没想到竟能遇到曾跟父亲并肩战斗过的将士的后人,一时间,庞牧也是百感交集。
 
    高崎的面色有一瞬间黯然,“家父眼睛坏了之后,腿又断了,老将军体恤,叫他提前家来。可家父着实想念得紧,思念成疾,前两年人就有些糊涂了,每天只是在家将那杆枪擦了又擦,翻来覆去的嘟囔,说元帅怎的还不传他……”
 
    他固然感激上苍能让老父亲经历恶战后还留得一条性命回来,但每每看到老人家分明什么事都记不得,甚至连基本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却还是每日抱着那杆枪,痴痴地眺望西北时,却又忍不住悲从中来,觉得比起这样英雄迟暮的凄凉结局,是否当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悲壮更好一些?
 
    父亲终究没能再见庞老将军一面,可他却机缘巧合见到对方的儿子,冥冥之中,颇有种宿命的悲凉和凝重。
 
    庞牧拍了拍高崎的肩膀,示意他坐下说话,“你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什么要说的?”
 
    高崎开口就丢出一个炸雷,“下官曾接触过其中一个水匪头子。”
 
    说完,他又迟疑片刻,索性说了实话,“应该是教训过。”
 
    庞牧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崎一家原本是西南人士,后来家中长辈参军,又经战乱,一家人辗转到了云汇府一带。
 
    再后来,高崎考中武举,又一路升到如今的渝西府司马。
 
    如今天下大定,国内基本上没了打仗的可能,而他又自知不善玩弄权术,也觉得可能这辈子做个司马就到头了,便将家人都接到渝西府居住。
 
    高崎身为五品司马,却跟顶头上司的知府王文斐处不来。
 
    边关和中央倒还罢了,虽不打仗了,但圣人也知道兵强马壮的重要性,武将仍能在朝廷的文武之争中隐隐占据上风,可地方就很尴尬了。
 
    他们白白担着武官的名字,手下却只是些衙役和临时招募的民兵,打仗派不上用场,抓贼又有捕头,平时只干些巡城、筑桥铺路的营生,实在憋屈。
 
    官员没有用,又没有实权,不仅上司,就连同僚中也多有排挤。
 
    “……那王文斐仗着出身好,行事颇有些倨傲,莫说寻常百姓,便是下官,又何曾被他放在眼里?”
 
    若非高崎是独子,当年他也参军去了,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但脾气却一点没收敛,此时见了庞牧,活像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家人一样,当即忍不住把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说了。
 
    “他说是知府,可下官瞧着,倒像是下来镀金的,一应小事只管推给通判等人……大概是去年七月,我家那条街上一个兄弟从外头贩货回来,十分沮丧,说被城外虎狼潭的水匪讹诈,这一趟下来非但没赚着银子,反倒把船也搭了进去。他先报了官,但王文斐根本不理会这种小事,下头的人见上官不重视,且查找又难,只一味搪塞……”
 
    说起财物丢失这种案子,晏骄虽然办的不多,可长期耳濡目染也深有感触。
 
    物品倒罢了,少有一模一样的,可银子这种东西,又没写了谁的名字,满天下的都一个模样,除非拿到现行或是有什么文字凭证,不然哪怕时候抓到罪犯,往往只有两个结局:
 
    一,钱财早就被挥霍一空,无法追缴;
 
    二,谁也没办法证明钱财来历。
 
    所以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中小额经济案件都是刑侦人员最头痛的类型之一。
 
    “后来那人私底下辗转找到我,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至少把船要回来。”
 
    对生活在水边的百姓而言,船就像是农户的牛一样,根本少不得,若是没了船,那家人可真就要喝西北风了。
 
    晏骄问道:“你要回来了?”
 
    高崎先飞快的看了庞牧一眼,似乎有点心虚,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道:“因我时常不在家,家中只剩老弱妇孺,那家人平时就对我家十分照顾,我听说此事后也是怒气上头,当日就去找王文斐掀了桌子。”
 
    晏骄:“……”
 
    谈话进行到这一步,她也早已想明白今晚高崎为什么会过来了。
 
    其实早在高崎单独作为渝西府官员代表前来时,她就应该有所察觉:如果王文斐真的将衙门抓成铁板一块,开了一言堂时,高崎连城门都不会出。
 
    庞牧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这个脾气得改改。”
 
    高崎本能的起身抱拳,“是。”
 
    说完之后,他又重新坐下,浑不在意道:“不过下官也想开了,左右他也不会在渝西府待一辈子,混了资历也就走了,下官倒也不怕。”
 
    庞牧和晏骄都给他铜豌豆一样的姿态逗乐了。
 
    高崎也跟着笑了一回,又道:“下官知道这事儿指望不上王文斐,就点了手下几个信得过的弟兄,花了大半个月去寻那些水匪的踪迹。”
 
    “那些人也不干正事,整日不着家,只在芦苇荡子里晃荡,行踪不定,十分难找。后来还是有人发现其中一个叫孟老三的,在城中百花楼里有个相好,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来一趟。”
 
    底层罪犯目光短浅,只求一时快活,得了财物之后往往都会在极短时间内挥霍一空,而去向也基本上只有黄/赌/毒几大样。考虑到如今大禄朝早已禁毒、禁赌,孟老三似乎除了去嫖/娼之外也没什么额外的消费方式。
 
    不过话说回来,也幸亏他们目光短浅,不然万一真要有个狗头军师长远规划,有天时地利人和的几年休养生息,说不定现在都够造反了!
 
    “嗨,也不能算相好,”说到这里,高崎突然自己纠正起来,“那百花楼也算城内上数的青楼,附近交通又便利,往来多有达官显贵,孟老三那样的匪盗着实不算什么。”
 
    晏骄秒懂:感情孟老三就是到最后一无所有的舔狗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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