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舟无语了一会儿。
“我没有前女友啊。”
她想了想,“或者,你们那个叫……床伴?”
裴寒舟终于放下手里的书,觉得好像跟她讲不清:“我也没有。”
“怎么可能啊。”她笑着拉了拉被子,有点儿困了,随口说着,“难道我是你的第一任吗?”
裴寒舟:“是啊。”
林洛桑有点儿困了,便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声,直到整个人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蓦地从床上窜了起来,眯着眼看着面前的桌柜,喉咙里发出了一阵稀里糊涂的气音。
男人正准备睡,看她如此鲤鱼打挺地坐起来,还以为她被什么吓到:“怎么?”
林洛桑缓缓转过头:“你刚说什么?我不会真是你第一个女人吧?”
裴寒舟:“…………”
到底有什么可惊讶的,值得她纠结这么久。
他低声:“这很奇怪?”
“不奇怪吗,怎么可能呢,”林洛桑思维断断续续地连起来,“岳辉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对女人过敏吗??”
男人长长叹息一声,捏捏眉心。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
“和你出去爬山以及演唱会那次,不是担心有人喷香水,”裴寒舟定定地看着她,“我不止排斥香水,也排斥异性。”
林洛桑思索了会儿,又发现了盲点:“那为什么不排斥我?”嗅了嗅自己的手腕,“你在影射我不是女的……?”
裴寒舟:?
“我不知道,但如果排斥你,第一次见面你就不会把冰激凌压到我身上了。”男人说,“我的潜意识会帮我避开。”
她想起当时那个女孩突然插进二人中间,他确实是避了一下。
她当时没多想,只觉得或许是他觉得被冒犯到,万万没想到,原来那荒唐的第一晚……对他来说也是初体验?
她揉揉额头,觉得信息量大到自己有点儿无法消化。
林洛桑压根没想过这回事,这也太荒谬了。
她老公对所有女人过敏,除了对她?
她是什么天选裴妻吗?
“睡吧,”男人将她拉回到枕头上,“我都没想明白的事,你就不用想了。”
林洛桑:“……”
被他半劝半胁迫地哄睡,第二天起来,林洛桑睁眼的第一时间,就又想到这事儿。
可惜还没来得及再仔细想想,她被岳辉一通电话喊去演播厅排练。
一练就练到了晚上,听小暖说变天了,她走到窗口去看。
夜仿佛浓稠欲滴的翻糖,顺着水天相接处意犹未尽地下淌,又翻搅出隐隐变色的云雾。
雷声阵阵。
她在这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
“喂,桑桑,你明天有空吧?”
“上次没给你好好过生日挺内疚的,我和你爸爸商量着,明天去见见你,跟你吃顿饭?”
第51章
伴随着哗啦一声,天幕被撕开一道裂痕,大雨倾泻而下,滴滴答答地砸在窗户上。
水迹蜿蜒。
室内的玻璃上结了层雾,林洛桑伸出手指擦白了一小块儿。
“不用了。”她对电话那边说。
既然最想见的时候没有见到,突兀的弥补她也不再需要了。
李凝芙沉默了一阵:“你别怪妈妈,那天真的是甜甜突然发烧。”
“我也想来见你的,但是生病这种大事肯定比庆祝生日重要一些呀。假如我最后还是去给你过生日了,心里焦急难免会表现出来,你看着肯定也不舒服,两头都尴尬。”
——是啊,为了避免两边都受伤,所以最后你选择了她。
这句话在喉头打转,绕至舌尖堪堪要讲出,却被她给收了回来。
其实很正常,宋甜是母亲现任家庭的孩子,而她是上一任,也是过去式,没什么立场去指责或不满。
所以无数念头交叠冲突下,她没有说话。
李凝芙又道:“明天我们肯定都能到的,假都请好了,所有琐事完全安排妥当,房间也订好了,一定没有问题的。”
“你爸爸也说很久没看到你了,你这孩子,怎么都不经常回去?”
手掌心猝不及防地压上玻璃窗,骇人的凉意钻进肌理,林洛桑抖了一抖,迅速收回了手。
她问:“你们已经订好了房间?”
“是呀,定的德瓦楼的包间,你小时候不是最爱他家的炸排骨和油焖虾了吗?”李凝芙笑,“提前一周才订到的呢,一直没告诉你就是为了给你个惊喜。”
她想说时过境迁太久,她现在的饮食习惯早已大变,不吃油炸食物,也吃不了辛辣。
李凝芙又说:“你要是拒绝,我们这几天可就白忙活了,准备工作也白做了。”
“没有那么忙吧?出来吃顿饭的时间总归是有的?”
“如果你是在担心安全问题,我已经提前和餐厅做好保密工作了,安保也加强了,你肯定能顺利进来顺利出去。”
这一大段话几乎驳回了她所有能讲的拒绝理由,她知道李凝芙的性格,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定是之前真的愧疚,才想要好好补偿一下她。
李凝芙言辞诚恳,况且还是这么多年头次提出要三人一起出席,她多少也有些动摇,最终说了好。
挂断电话之后,她看见小暖趴在窗户上,用袖子努力地擦干净眼前区域,看向外面清晰而缥缈的大楼:“好大的雨啊……”
“就是,”岳辉一边仰头喝着奶茶一边说,“天儿怎么说变就变了。”
“带伞了吗?”林洛桑问。
“车上有,我去拿。”
出了演播厅林洛桑才发现下的不止是雨,还有小颗小颗的冰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
天顷刻间暗下,深深浅浅的小水洼里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高速行驶的车辆溅起帘幕般的水花,所有人都在行色匆匆地避雨。
上车之后岳辉才歇一口气:“天气预报里也没说雨这么大啊……”
他在林洛桑面前放下一杯热茶:“这变天真他妈跟人生一样难以预料。”
小暖叹息:“我现在只担心我挂在外面的衣服有多惨。”
说到衣服的问题,岳辉这才指向林洛桑肩膀:“回去吹一下,这块被打湿了。”
到家后,林洛桑先是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在浴缸里泡了半个多小时解乏。
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男人也正巧回来了。
或许是忙了一天,她今天尤为困倦,按照排练显露出的一些问题重新改了编曲和设计,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忙了大半天才去吹。
椅子太舒服,她靠上去身子就不自觉放松,随意拿着吹风机横扫了几下,头顶干得快,发尾却好像吹上十年也干不了。
因为她是卷发,所以为了保持形状,每次吹发都必须用手指把发尾卷着吹,这样一来便更麻烦。
她一边和困意作斗争,一边忍不住咕哝抱怨,后脑勺抵在软垫上,即将开始采取闭眼吹发的招数时,手里的吹风机被人夺走了。
也不知道男人是嫌她慢还是怎么的,拢着她发尾抖了几抖,很快就帮她吹好了,关掉吹风机搁在桌子上。
林洛桑:……?
裴寒舟应当是有话要说,将她的椅子挪到自己身前,这才滚了滚喉结:“我明天可能要出差。”
她还以为是什么大消息呢,搞了半天,原来给她解决完头发只是为了说出差的事情?
她“噢”了声,从背后摸出自己的手机,做出标准回复:“早去早回啊。”
男人盯着她,欲言又止了半晌。
林洛桑有所感觉,抬头对上他视线:“对了,我还没问你去哪儿。”
“美国。”
顿了顿,男人道:“如果发生什么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说。”
又道:“不要再见赵璇雅。”
林洛桑偏头:“上次我见她你知道了?”
“知道。”
然后见完她的当天你就提了离婚。
林洛桑颔首,从椅子上反扑向床,钻进被窝里:“她应该也不会找我了。”
陷进枕头里之后,她问:“你明天几点出发?”
“上午十点。”
她应了声,困意席卷上来,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早醒得也早,林洛桑六点多就睁开了眼,大半座城市仍在酣眠,包括她的丈夫。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收拾好了一切,打算先去排练,然后再去赴约吃饭。
走出卧室之前看到了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和领带,应该是他今天要穿的。
林洛桑原地停顿几秒,想起这男人最近光速倒退的打领带技能,将领带挂起来,自己先帮他打好,到时候他直接戴上调整一下松紧就可以了。
说到打领带,她还是在飞烟时期拍MV学的,也就实际操作了十来次,男人要出席的公开场合可比她多得多,以前的领带也打得不错,最近就跟心不在焉似的,总是翻车。
翻车就算了,还非要给她看到。
把一个领带打好之后,林洛桑发现他箱子里还整齐摆着好几条,索性一起帮他把要带的几条也全部打好,重新摆好装进了箱子里,这才离开。
在她起身时男人就已经醒了,虽然分辨出她在原地忙着什么,但也知道她一向事多,便也没放在心上。
直到从衣架上拿下衬衫与西装时,眸光看到被挂得妥帖精巧的领带,又蹙着眉发现箱子内的手法如出一辙,嘴角这才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
林洛桑上午在演播厅排练完毕,并在下午一点准时抵达德瓦楼。
她提早到了半个小时,但李凝芙和林鸿风已经早早地在包间里等着了,见她抵达,李凝芙笑着接过她手上的包,和以前放学时取过她书包是一样的手法。
事隔经年,林洛桑有片刻晃神。
“快坐吧,”林鸿风看了她一圈,道,“怎么又瘦了?”
李凝芙接话:“明星要求都这样,洛洛这不叫瘦,叫身材好,我看工作室常发她的健身视频,不是病态的瘦。”
林鸿风:“那就好,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林洛桑笑笑:“我知道,每半年团队都会安排体检的,平时饮食也有营养师搭配,身体不会有问题的。”
她刚坐下,又听得林鸿风问:“听说你和那个……裴寒舟,结婚了?”
话题蓦然转向许久之前的事,她感觉到关切,可同时并不排斥地觉得讽刺,握着杯子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垂下长长的眼睫盖住眼底不明情绪。
“是的。”
一桌人不约而同想到那场婚礼缺席的长辈方,都缄默了几秒。
林鸿风想了会,这才解释道:“婚礼那时候双捷和我说过了,但我实在抽不开身。”
“况且你也大了,我总不能管你一辈子,你的事自己决定就好,我会尊重。”
李凝芙补充:“我是后来看报纸才知道你结婚的,怎么没有通知妈妈?”
林洛桑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给你打过电话的,你说甜甜要开家长会。我看你们都有事要忙,加上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强求。”
彼时的婚礼于她而言不过是走个过场,既无两情相悦也无携手并进,况且二人的缺席,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确实,人生里的大事多了去了,我们也不能事事都管,”林鸿风道,“你和小裴冷暖自知就好。”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说点开心的吧,”李凝芙转头问她,“今年年底是不是拿了特多奖?”
聊到她风生水起的事业,气氛也算融洽,只是无论话题走向哪里,二人都自知理亏,没有问她婚姻是否幸福,也没提到要见裴寒舟的事情。
尽管那是大多数父母最关心的两件事。
林洛桑从不怀疑他们爱自己,但一寸爱也是爱,百寸也是爱。
他们曾倾注过百分百的心血爱过她,可物换星移,他们现在早已有了更爱的人。
饭吃到一半,服务生推上来蛋糕,分秒必争的幸福时刻里,迟到的蜡烛被插在蛋糕中央。
“选的是你最喜欢的粉色。”李凝芙说。
十几年过去,李凝芙依然准确记得她的很多喜好,但身为母亲,又确实错过了她的许多成长与变化,她甚至无法解释自己不再是八岁的小女孩,现在最喜欢的是紫色。
这恰恰是她最欣喜也最无力的部分。
人生的重要时刻里,错失的每一秒等待与陪伴都作数。
她没有选择拆穿。
很快,寻找打火机的李凝芙将目光投向了林鸿风:“打火机给我一下。”
林鸿风皱眉:“我没带打火机啊。”
“我不是给你发微信让你带一下的吗?”
很显然,准备了这么久的饭局,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最重要的点蜡烛部分却忽然被中断,体验与愉悦感断崖式下跌,李凝芙也颇为不满。
“我没回你微信吧,我没回肯定就是没看到啊,既然在等我的话,怎么在上来之前也不看看手机,看到我没回你就应该在楼下买一个的啊!”林鸿风的耐心也被耗尽,“莫名其妙,这还怪起我来了?这饭是我要吃的吗?”
“不是你要吃的难道你没有责任吗?从小到大洛洛的事你哪怕管过一点吗,就算身为男人再撒手不管,最起码的责任也要尽到吧?她的婚礼我没去是不知道,你知道了也不去,现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评判我?你是付出的比我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