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的当真的,”赶忙将茶杯里倒满水,“我今日定会牢牢的记住自己说的话,等家去了,还要写下来免得往后忘记了,省的旁人说我耍赖。”
“嗯,是该如此。”
纵使谢琏如何想要时间过得慢一些,也不能如愿,元宝的嗓门大的很,隔着窗户便能听到,更何况还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当中。他们只能下去。
小福子正一脸无奈的伸手拎着元宝的衣领子,看着明珠苦哈哈的道:“这元宝姑娘也太不禁喝了,不过几杯酒就醉成这幅样子,霍小姐还是咱们把您送回府去吧。”
那头宋原拍拍胸脯道:“小公公不必担忧,霍小姐跟元宝丫头自是由我送回去,天色也不早了,与太子快些回府吧。”
他二话不说,直接将那醉的乱挥拳的元宝抗在了肩头,冲着明珠露齿一笑。
“小姐,咱家去吧。”
第37章
上元夜,天上月明,人间灯火照的行人脸上皆是带着欣喜与期待。
高壮的汉子笑着对面前的小娘子说“咱们家去吧。”
这一幕,怎么瞧怎么像是一幅恩爱夫妻归家图,那汉子肩上扛着的乱挥乱动的胖丫头可以忽略不计的。
谢琏抓住明珠的胳膊,语气低沉,仔细听却是带着些质问。
“他为何要与你一同家去?”
还没等明珠说话,那宋原便笑着解释道:“在下自是住在霍小姐家中的,承蒙霍夫人与霍将军的抬爱,等将军府修葺好后,在下自是一同再跟去霍府,这一身功夫不仅要报国,更是要报答霍府的恩情,便如今夜一般,小姐可以尽情的玩耍,在下会一直跟在左右,保证小姐安全归家。”
黑夜沉沉,宋原眼底溢出灿灿的流光,直看的明珠心里叹气。
她讪笑道:“报答自是不用,我身强力壮的,元宝又时常陪在身边,宋小将军还是去母亲身边的好,母亲体弱,该是有人保护的。”
那宋原却是疑惑的皱眉,“可夫人又不出来,如何用的上我?小姐不用跟我客气,但凡用上我的,吩咐一声便是,宋原随叫随到!”
好一个随叫随到,谢琏咬牙切齿的站在一旁。这人就是仗着身边没有差事,又仗着与霍慎行那一层关系,倒是让他给近了楼台。那便别怪他给搅浑了这池水。
“宋小将军回京,还没有接受封赏吧?”
宋原扛着元宝久了也实在是累的慌,但面前的人是太子,只能恭敬的答道:“原是将军担心夫人跟小姐,便先让我回齐都,等将军回京后便与弟兄们一起接受封赏。”
“如此,”谢琏点点头,手不经意的摆弄,那盏兔子花灯便打到了宋原的身上,宋原后退一步,离着明珠远了些,谢琏便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倒是不能让将军的一身武艺给浪费了,赶明日便给小将军安排个得当的差事,也是好让宋小将军先熟悉一下朝中的军务,也别耽误了武艺的练习。”
宋原听完后两眼放光,若不是肩上扛着个元宝,必定跪下好好的拜谢一番。
只用那双闪着感恩光芒的眼睛瞧着谢琏,直瞧的谢琏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
第二日,那宋原便穿上了团花小袍,手中拿着一杆□□便离开了王家。此后更是除了休沐的日子,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
正午阳光照在金砖之上,宫内的内侍宫女们皆是低着头不敢去瞧那跪在地上的人一眼。
此人身穿紫色绣团龙纹圆领袍,发上束着玉冠,姿容俊美如竹如松,只是那脸颊苍白露了几分病态。
早朝时分,太子因为朝政处理的混乱不堪被圣仁帝一气之下罚跪在这大殿之外。而那四皇子却因为政绩突出被当做典范好好的夸奖了一番。
昔日被圣仁帝捧在掌心的娇子,如今却也一落千丈,据说那皇后娘娘还因为去圣仁帝面前求情被训斥了一番,还是多亏了前来送茶果的许贵妃解围,这才保住了些许皇后的颜面。
许宰辅从御书房出来,便见那太子还跪在大殿之外,连忙上前,劝道:“殿下如今也不过才十五,犯些错误也是难免,爱之深责之切,殿下可切勿放在心上啊。”
许令清年轻时生的也是颇为好看,如今年纪大了些,有了皱纹,反倒更显得成熟稳重。穿紫色仙鹤补服,头上朝冠生着光辉,面带慈祥的看着谢琏。
谢琏仰头,神情满是不甘。
“可他还夸了四弟,孤在父皇眼中,便是如此无能?”
许令清瞧着他一番愤懑的模样,又劝了几句,只说改日晚上请太子一聚,好排解一下愁思。
上了轿辇,许令清撩开帘子,只见朱红大门红墙黛瓦,一片恢弘大气。他嗤笑道:“听闻近日太子一直与那霍家的姑娘来往?”
“正有此事,属下瞧着那二人倒是有些情谊相通。”
许令清摸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叹息道:“这圣仁帝与皇后当初可都是聪明人,谁能想到生出来的儿子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脑子蠢笨的,那霍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就是连圣仁帝都要忌惮着,偏这傻子往上凑,还为此顶撞了皇上,我瞧着这几日,皇上对太子可是厌烦的很。”
“是呀,皇上如今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太子此时与霍家亲近,不是摆明了想要霍家的兵权,如何不让皇上忌惮?便是以前再疼爱的儿子,为了权势也会反目。”
许令清垂眸,忽的轻笑一声,道:
“这父子都有可能为了权势反目,更别说……”
他没再说话,底下的人自然清楚的很。四皇子如今锋芒毕露,在圣仁帝面前又是出尽了风头。许宰辅便只有许贵妃这一个亲妹妹,四皇子又是她所生的,但那又如何?什么也比不过权势更诱惑,为了权势,他可以抛弃一切。
“是时候将霍慎行拉下来了,依着太子与霍家如今的关系,便是连他也保不住了。”他想到了什么,又问道:“那霍家小姐生的当真是国色天香?”
-
晚间,霍明珠躺在美人榻上,手里拿着张信来回的翻看着。烛光映在她的眼底,微微的摇曳,不过一会儿,那信便成了火星子,落了满桌的灰烬。
她伸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眼底却闪着比那烛火还要亮的光芒。
少女眸比星灿,唇比花娇,那一身的肌肤更是白腻晃眼勾人心魂,她另一只手拿着柄精致的小刀,是王修竹在外经商时带回来的,瞧着上面镶着五色斑斓的宝石,明珠定会喜欢,便带回来给她做的生辰礼物。
今日是她特意翻出来的,只觉得心里慌得很,没想到竟是真的。
元宝捧了一碟糕点进来,就瞧见明珠一副深思的模样,没敢出声打扰,只等她看过来时才问道:“小姐快别耗费心神了,这都大晚上想多了又该睡不着了,快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歇息了吧。”
“我如何歇息的着,”她招手让元宝坐了下来,自己则躺在胖丫头软乎乎的身子上,这才舒服了些,笑着道:“元宝,这螳螂开始行动了呢,可知道该如何做?”
元宝笑着晃晃脑袋:“小姐可别乱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便是了。”
明珠闭上眼睛,任元宝拿着木梳在她的长发上梳着。
霍慎行早便在信中说新春便能归家了,如今看来又要等好些个日子了。那许宰辅成日里只想着如何陷害他们霍家,如今便是将计就计,只是可怜了王氏,盼了好久的一家团聚,要从新春等到晚春了。
-
不日,一件消息震惊了朝野上下。
一封从孙府搜出来的通敌信件,在路途中被屠杀个干净的精锐部队。
那霍慎行早就在北地另置了妻儿,更是被敌国的黄金权势所诱惑,将军中的要员转移的转移斩杀的斩杀,只留下他的心腹,本想着里应外合将大齐给杀个片甲不留,多亏了军中尚有许宰辅的举荐去的官员,硬是将这场必败的战事给扭转回来,可那霍慎行却强占军功,那官员也险些没了命。还是在路途中兜不住了,这才带兵逃窜,可惜遇上了雪崩,尸骨都被淹没在冰雪之下。
那官员侥幸逃了回来,这才上书将霍慎行的罪行昭告圣仁帝。
圣仁帝大怒,本想着将霍家满门斩首,可念及霍夫人一家也实属可怜,独守家中数年,最后却落个被抛弃的下场,只将霍夫人的诰命夺去,一家子贬为了庶人,那王家更是因此被夺去了皇商的名号。
自此之后,齐都再无人敢去王家的店铺。
“老爷,如今外面的人都堵在外面骂咱们呢,这可如何出的去啊。”小厮焦急的赶过来。
如今大门根本就不敢开,一开门便是围着叫骂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百姓,倒是全然忘记了在此之前,那人可是他们心中的战神。
王修竹翘着二郎腿,神情倒是没有半分的不快,只道:“他们要骂便让他们骂去,我们过我们的日子,累了自然就会歇息了去。”
霍明珠手里拿着个苹果啃着,啃一口忽然放了下来。
如今全齐都都在骂他们霍府,而她在王家表现的太过悠闲的话难免惹人猜忌,更何况人多口杂,府中难免混着些外人,要是她此时大哭大闹也不合理一些,那霍慎行毕竟是她的父亲,而霍府是她的脸面,如今脸面被人踩在脚底下,她怎么能坐的住呢。
当下便让元宝给她准备了一身丧服穿在身上,狠狠的洗了把脸,只将自己的两个眼睛给搓红了,才深吸一口气,大步迈出了府门。
少女一身缟素立于光晕之下。
那张脸上未施粉黛,只红肿着双眼,皮肤比那面皮还要白些,乍一看便是憔悴了许久。
本来还在骂着霍慎行的众人,竟无端的心疼了起来。
想着,通敌叛国的不过是霍慎行而已,那人还在北地另置了妻室,如今霍夫人与霍小姐也是可怜人,他们这是黑心肝不成怎能欺负可怜人呢?
便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刚要转身走人。
却见那立于门口的少女正了神色,语气愤怒。
“家父铮铮铁骨,不惧战场杀戮,一心只保大齐百姓安康,可如今,他尸骨未寒,尔等却听信小人谗言,信他通敌叛国,可不可耻?”
明珠本来打算的是出来演一场戏,演一场让背后那些人信了霍慎行确实被杀的戏,可是她越说却觉得心里难过了起来,即使无数次的埋怨过霍慎行不归家,不给她应该得的父爱,甚至为此离家出走。可是她的心底里却是佩服霍慎行的,佩服他能够长久如一日的镇守北地,用血肉捍卫齐都。
她只是难过,为何都不能把她给带上,她想要的,仅仅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有父母疼爱的家,哪怕北地苦寒她也是愿意的,只要一家人能够在一起。
可眼前这些人,却因为一纸莫须有的罪证,一点诬陷的谗言,便信了镇国大将军霍慎行通敌叛国的罪证,甚至都没有人出来质疑一声。
说的多了,眼泪也掉了下来。
“家父之前是如何对待你们的,如何对待这个国家的,甚至连我出生时,家父还在战场厮杀,直至我七八岁才见他第一面,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霍家在大齐本就是官宦人家,母家又是富可敌国的皇商,他为何去投靠敌国,你们便不想想其中的疑点吗?”
元宝就站在旁边,本就做好了将明珠挡在身后的准备,瞧见她忽然大哭了起来,也跟着嚎了起来,本就嗓门子大,那一嚎可差点将人给吓到了。
“将军您真是可怜!这一群脑瓜子被驴给踢了的!奴婢真是为您不值呀!”
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来一老翁,叹息道:“霍小姐,我自知你心中难过,可这证据确凿的事情,我们又能如何不信?”
明珠挺直腰板,不让在风中折损半分,只道:“你且信你们的,我自信我的。霍家人,还是有些骨气在的。”
人活于世,心中自有一杆秤,是非对错,便能自断。
阳关道也好,独木桥也罢,只求能做到问心无愧。
一辆马车忽的冲开围绕在王家门口的众人,但见马车上下来一女子,穿着时新的袄裙,头上只簪了一支清雅的钗,反倒将那通身的清贵之气给显露了出来。美眸婉转间,便似有清泉流过。
杨韵走到明珠的身旁,毫不避讳的将一身缟素的少女揽在怀中,道:“真是可怜见的,有些人是眼瞎了不成,那年北地告急,敌军深入我大齐腹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惨死刀下,还是霍将军不畏强敌,一杆长/枪直把敌军杀了出去,当时那满身的鲜血可渗人的厉害,如今这风水怎的如此转过来?平白让好人受了冤屈。”
她侧眸瞥了一眼那门口讪讪想要逃离的人,拿出帕子擦干净了明珠那脸上的泪珠子。
“明珠别怕,没了霍府小姐的身份,你还是我杨韵的姐妹,是我太师府的人,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敢欺负我的姐姐。”
话刚说完,便拉着明珠的手进了王家。
那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在众人的心中都重重的敲了一击。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告诉我,这几日每天都被逼着绣花可也是烦死我了,便听到这事情,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杨韵仿佛还心有余悸,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生怕明珠被人给伤害了,连忙赶了过来。
“今日太阳是打南边出来了不成?怎的一向温婉大方的太师府小姐会厌烦了绣花?可别是我听错了。”
明珠从果盘里拿出了个红润的苹果递过去,现下是在她的闺房中,倒是自在了些,便也拿起之前放下的继续吃了起来。
“如何能喜欢,整日里绣,烦都烦死了,要不是认识了你,我估计还每天被母亲训着绣花制香的,”她疑惑了一声,问道:“你怎么如此自在?方才不还是……”
“啊,”明珠反应过来,三两口将嘴里的苹果给吞了下去,道:“难过是难过,可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不是?”
“你想的倒是通透。不过以前外面都在传你是没良心的,根本不亲近自己的生父母,可跟你接触了却觉得外面那些话,”杨韵低头,唇角露出丝浅笑,“都是狗屁。明珠可是最重感情的人,你现下如果心里难受便告诉我,我你总该信的过吧,便是哭一场也没什么,左右,还有我呢。”
明珠倒是从没有想过如今竟会跟齐都最是贤惠温柔的女子成为好友。
那时在金玉楼,不过是顺手为之,竟没成想两人的缘分如此大。她倒是感动了,眼里又沁出了泪珠来,只把杨韵揽在怀里,大声嚷嚷道:“你可说了我往后是你的姐姐,说话可要算数,我这辈子可要缠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