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太后选了一回邀来此处为皇帝贺寿的亲戚人选,这一日便就这般打发了。
到了回她自己院中的时候,她又碰着了神色匆忙的年易安。
而此时是迎面而来,年易安瞧见她直直的走了过来。
“郡主。”身后那群禁卫行过礼,又挤眉弄眼的朝年易安看过一回就先行退下,留下他们二人站在此处说话。
“我今早见你们拖着一人进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阮梦芙鼻子动了动,闻着了他身上一阵一阵的血腥味。不由得仔细盯着他瞧,在他手上看见了血迹斑斑。
“你受伤了?”她惊呼了一声。
年易安见她眉头紧皱,忙解释,“这不是我的血,你放心。”
“我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年易安又说。
阮梦芙见他三两下便擦掉那血,果不其然没有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好。”
他们如今在燕京,长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两个小辈能时常见面,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不过他们也并不是日日都能见,算起来,也有两日不曾见过了。
等他重新换了一身衣袍,二人也并未乘坐马车,走出了夏宫前往夜市。此时夜市才刚开,出行的人也少,他们二人走在宽敞的大街上也不用人挤人就能瞧见两旁货物。可阮梦芙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她记着事儿呢。
“今日你们绑的那人是犯了何事?”阮梦芙忍不住问道。
年易安见她满腹心思都在此事上头,连路都不看,伸手轻轻地将她拉到身旁,“你可记得崔四私闯夏宫时,禁卫并没发现他?”
阮梦芙点点头,确实如此,那日她还在奇怪崔四怎么就平白无故的能绕过山上禁卫一直到枇杷园来。只是她舅舅不追究这事了,底下的人自然就不会做触怒他之事。
可这算是禁卫失责,皇帝虽未曾责罚,可禁卫得自省自查,年易安继续追查下去,倒也合理。
她想了想,方才说道:“我听说,他是燕京有名的神童,或许就是因为他聪明,所以能绕过禁卫?”
“他的确聪明,可他为何能选在巡逻队伍交接得时候穿林下山,不被任何人发现直到你跟前才出现,这就有问题了。”巡逻队伍换值是有规律可循,可崔四一个平民,是如何知晓巡逻队伍换值的时间呢。
阮梦芙细一想,忽而觉着背后有些发凉。
年易安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发,“别担心,我已经开始调查此事。”
“今早你看见的那人,是在后山处鬼鬼祟祟之人。”能抓到一个鬼祟之人,就有迹可循了。
“会不会是邪教的人?”
“有可能。”
“那你要当心。”
二人走着走着,夜市中的路人越来越多,也不是再谈论此事的好时机,况且难得见面,总不能一直聊这事。
不远处起了骚动。
“少爷,少爷,你等等奴才。”
“快让让。”
“拦住我家少爷者有赏。”
“靖安侯家那疯少爷又出来了。”
“大家快躲躲。”
阮梦芙她本在挑着手串,此刻听见靖安侯家四个字就抬起头来,瞧着有人朝这边跑来,越来越近,不等她看清楚,便被人拉住了怀中护着。
一串急切地脚步声过后,她方才被人松开,“靖安侯家。”
这几个字不要太熟悉,“难不成是你弟弟?”
年易安也在看着不远处,那位已经被靖安侯府奴仆死死抱住的锦衣男子。
就是他!阮梦芙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后,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去想一杯毒酒就害了她性命的男人,可还是能在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个人疯疯癫癫的,面目狰狞,她忽而又将头埋在年易安胸前,“我们回去吧。”
第70章
年易安一路护着身旁的小姑娘往回走去。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自家主子的靖安侯府下人不经意往旁边一瞥,正好瞧见他二人,“这是不是大少爷?”
另一个人忙接话,“正是,他身旁的姑娘是?”
“婧宁郡主。”
二人眼见着他们越走越远,回过头去,却见刚刚终于安静下来的自家主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几个人失声喊道:“世子爷,您要干嘛?”
远远听着,就像是靖安侯世子的疯病又发作了一般。
这样一场闹剧越来越远,远到阮梦芙终于听不见这些响动以后,她终于能够抚平方才还在抖动的双手,好叫自己不再害怕。
大概是靖安侯世子那张脸,终于和前世她死前看到的那张脸一模一样,让她有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一天,被对方一杯毒酒害死的那天。
年易安静静地看着她,也没有问她为何会在见到靖安侯世子时露出害怕的神情。
临到离别之时,阮梦芙终于想起一事来,“阿律,我记着再有几日便是你母亲的忌日,我想去她坟前上柱香。”年易安的母亲是葬在年家祖宅的,这些年,连年易安这个做儿子的都不曾真正的到过燕京祭拜。
听见这话,年易安嘴角不由得露出个笑来,“好。”
阮梦芙自是回了夏宫便开始准备皇帝的寿宴,因着都吩咐了不必大办,可一国之君的寿宴,再是不大办都是一场需要极其细致耐心去准备的事情。
更何况这回不交给礼部,只让她一个小小的后宅女子来办,已然叫旁人都觉着她可能办不好,只是各位主子都纵着她,叫她来操办,让人着实看不懂。
“郡主,太过分了,奴婢今儿去厨房,听到三公主身旁的宫女说,郡主这回是自视过高,什么差事都敢往身上领,若是办砸了圣人的寿宴,只有咱们好瞧的。”
白芷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托盘,她实在气不过,“郡主连书院都能办起来,寿宴怎么就办不好了。”
“三公主就是瞧不得咱们郡主如今能主事了。”
“好了,你也知晓她的脾气,难道她说上两句,我就要气冲冲跑到她跟前去理论不成?”阮梦芙有些无奈,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宴席上头要准备的菜色挑好,又将所要用到的碗碟等都算好,只等叫人去准备,诸如此类的繁琐之事,她半点儿都没有不耐烦,还能迅速的将每一样事情都先算出个大概。
“明明郡主就是很厉害呀。”
白芷还是不服气,“奴婢还是好生气。”
“你气又有什么用,这回寿宴之事若我办妥当了,自然就没有让她说三道四的地方了。”
“咱们只管做咱们的便是。”她思及此,想起三公主来,舅舅虽不曾因为何家谋逆之事迁怒三公主同六皇子,可在后宫里头,没了母族的庇佑,日子过得可不算好。
这回到夏宫避暑,三公主一路都避着人,不肯冒头,甚至到了现在,都一直如同隐形人一般过着她的小日子,又怎么会在厨房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散播这样的消息?
她这样一想,隐隐约约就觉察到了不一般的地方。
“白芷,你亲耳听见三公主身旁的宫女说的?”
白芷点点头,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愤怒,“可不是,奴婢那会儿去取冰果子,人还未走近,便听见三公主贴身伺候的那个白果正同厨房的婆子说话。”
阮梦芙心下思索,“你叫人盯着白果些,看看她都同哪些人来往。”
知道了,郡主。“白芷嘟囔了一句,又听她的吩咐,让夏宫各处管事太监都寻来,将差事各自安排下去。
“郡主,奴才有一言。”
阮梦芙抬起头,说话之人是管着夏宫库房的,碗碟银器都需要从库房中拿出来。
“夏公公说便是。”
夏公公很是含蓄的一笑,“郡主,奴才想着,夏宫库房里头的器具多年不用,只怕落了灰起了锈,可要奴才前去采买一批回来?”
阮梦芙抬头看了他一眼,她虽从前同此人没打过交道,可也知道管着库房是个肥差,所以库房管事就算是主子从不前来此处避暑消遣,他也是白白胖胖的,同旁人比起来,富态了许多。
“果真如此?那我先去瞧瞧,若真如夏公公所说,咱们再议此事便是。”
夏公公点点头,亲自带着她去了。
“郡主,您瞧,这还是十几年前备下的器具,这些个银瓶都发黑,断是不能在寿宴上头使用的。”
阮梦芙听见他这话,只笑了笑,“夏公公,我虽不懂这些个,也知道银器若是发黑,只需要叫银匠擦拭一番便可使用。况且,这些年,夏宫虽无人避暑,你们的差事也不该惫待至此,这库房里头到处都是灰尘,你们可有时常清理过?”
夏公公面上一僵,“圣人不来,咱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如何敢私自开库房。”
“夏公公说的也是,好了,我看这些银器都还能用,你叫银匠来好好收拾一回才是。”
“是。”
她又将库房物品造册拿来仔细看过,里头有些漏洞,她也没明说,只叫人再抄了一份。
又过两日,阮梦芙正在看着寿宴场地布置,白芷匆匆忙忙跑过来,“郡主,白果这两日可是将夏宫上上下下的地方都走遍了,各个管事她也都接触了一回。”
她皱起了眉头,“可知道她同管事们说了些什么?”
“不曾,只是见着她在夏公公处逗留的时间挺长的。”
“先别声张,继续跟着。”
“是。”
阮梦芙一愣,忽然又吩咐道:“对了,你叫人去外头……”
到了宴席那日清晨,果真是出了岔子,桌上器具竟不够摆放。
“郡主,这实在是银匠们连夜赶工都不能将所有银器全都清洗一回,这可如何是好?”夏公公前来赔罪,脸上却一点儿愧疚之色都没有,摆明了是前来看笑话的。
阮梦芙一点儿都不见慌张,“叫人将备用的取来。”
夏公公这才有了点儿意外的神色,“郡主这是?”
“夏公公既然有失职之处,我这料理寿宴之人却不能出半点儿错。”
夏公公低下头去叹服道:“郡主心思细腻,奴才等怎么比得上。”
终于是补上了器具,寿宴之上无人察觉此事,阮梦芙松了一口气,静静地陪坐在长公主身旁,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前来祝寿。
三公主缓缓地领着随行而来的皇子公主们跪在地上,多日不见,她清减了不少,脸上也再看不见倨傲之色,她的语气甚是沉稳,“儿臣恭祝父皇富康长寿。”
阮梦芙看着她,从前最爱金银玉石的姑娘家,此刻身上虽还是锦衣绸缎,可半点儿不见以前常常佩戴的那些个首饰,穿着打扮竟比不过家底没她丰厚的四公主,这是下定了决心不再出头,安心过日子的人才有的姿态。
皇帝很是高兴,今日来的都是宗室人家,算来算去都是亲戚,他招了招手,将三公主等唤了起来,又点了阮梦芙的名儿,“此次阿芙这差办的不错,算起来,你居长,这些个弟弟妹妹们都得向你多学着些。”
阮梦芙起身,站到三公主身边去,“舅舅谬赞。”
她偷偷观察着三公主,从前二人实在不对付,三公主讨厌她,有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舅舅疼她多过三公主这亲女儿。今日舅舅当着几个皇子公主的面儿夸她,三公主面上半点儿不忿都没露出来,白果之事真是三公主吩咐的?
好容易待到宴席散去,三公主低调着离去,不等她走远,阮梦芙便跟了上去,“三公主,请留步。”
三公主脚步一顿,见着是她还有些意外,“阿芙姐姐,你叫我可有事?”
阮梦芙盯着她身旁的白果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白果心虚的低下了头。
“无事,只是想同三公主说一声,天儿越发凉了,三公主可多出门走动走动。”
三公主看她一眼,面露不解,“嗯。”
夏公公给她使绊子的这回事情,她第二日就上禀了皇上,夏公公屁滚尿流的跪在皇帝面前,“奴才知罪,不过奴才是受三公主指使,才会犯下此等罪事。”
皇帝一听,怒火中烧,“将三公主带来。”
三公主来是,一脸惊恐,“儿臣拜见父皇。”
“朕问你,是你指使旁人在寿宴之时给阿芙使绊子?”
“儿臣冤枉,儿臣再是不堪,又怎么会在父皇的寿宴之上犯错。”
皇帝此刻哪儿听得进去她的辩解,下了令,便要让人将她带下去闭门思过。
三公主面色惨白,她昨日在宴席之上才同未来婆家见过一面,今日就被她父皇罚闭门思过,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见人。想到此,她忍不住泪眼婆娑,“儿臣知晓在父皇心中,是蛮横无理之人,可儿臣真没有做此事。”她从前有母族庇护,要多嚣张便有多嚣张,现在却叫人陷害了还只能哭哭啼啼求救。
待到时机合适了,阮梦芙终于开了口,“舅舅,我觉着不是三公主。”
“为何?”皇帝看向她。
“舅舅,您是知晓的,我同三公主从小就有些小矛盾,可您的寿宴,她做为女儿,怎敢为了给我使绊子就让您脸上难堪。”
“不如将那白果宣来,审问便知。”
三公主看向她,原以为她会落井下石,没想到,竟是她开了口帮忙。
很快就有宫人回来回话,“禀告皇上,白果已经身亡,在她身上搜到了此物。”宫人将东西呈上,是一张纸,上头写着,“奴婢无颜面对公主所托,只得一死便谢罪。”
阮梦芙神色一禀,难不成真是她猜错了,此事确为三公主所为?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拂袖将纸扔到三公主跟前。
三公主面色惨白,“儿臣真的不知晓此事,儿臣是冤枉的。”
皇帝满是痛心,他因为先帝从前对儿子女儿不好,心中便一直都对晚辈多有宽容,何贵妃犯下那样大的错事,他都不曾迁怒三公主和六皇子。可是此时此刻,他觉着有什么样的母亲救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是他一直不信,他眼中的失望之色太过沉重,沉重到三公主慌张的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