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萱嘱咐他:“早些歇罢,勿要看书了。”
他应了。
卫桓走后,两个婆子抬来热水,姜萱终于舒舒服服洗了一个澡,躺进松软的被褥内。
算是终于过来了,这应是一个新的起点。
一时忆起母亲,愤伤黯然,又想起身处的符家和符舅舅,心内又感激。
千般思绪,百感交杂,最后姜萱驱散杂念,闭上眼睛。
不管如何,他们三人必定会全力以赴的!
……
再说卫桓。
回到自己屋子后,婆子抬了水来小心敲门,他淡淡吩咐,日后除了普通洒扫,不许随意乱动。
婆子忙应了,退下不提。
卫桓梳洗很快,一刻钟不到就出来了,手上下意识去开柜取书籍,才拎起,又想起姜萱嘱咐。
一滞,最终还是没打开。
他没看书,不过倒给这些珍贵书籍挪了个隐蔽位置。
吹熄灯,躺在床上,卫桓却并未有睡意。
将符家情况及三人处境略略忖度后,他开始思索起后续发展。
他要尽快投军。
除了母仇刻骨铭心以外,他还是三人中唯一成人的男丁,他必须尽快立起来。
……
卫桓思索久久,次日和姜萱私下商量过,决定缓几日,就向符石提起此事。
不想未等他提,符石却先说起这个了。
第二日符石请假,上午给办了家宴洗尘,而后嘱咐杨氏多多照应姜萱姐弟,就带卫桓去了前头书房。
昨夜他一夜没睡,想起好不容易寻着的妹子又哭了一场,双目血丝泛红,一掩上门,就连声追问。
卫桓虽言简意赅,却未曾隐瞒。
符石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缓了一阵,重重一刀砍翻圈椅,悲声恨道:“该死的贼子!该死的贼妇!!”
卫桓双目泛起赤色,冷冷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对!”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符石未曾怯于张岱庞大势力,切齿终有一日要对方血债血偿。
重重喘息着,许久,符石才平静了些,卫桓看了他一眼,问:“舅舅,不知我之身世,可还有旁人知?”
一旦有机会,他立即试探这件事。
如今孤身力微,正要图谋发展,暴露身份乃大忌,若有隐患在,他必须提高警惕。
好在符石道:“你和你娘的来处,只有我知,除此,就连你舅母也不知情。”
符石寻妹多年,认识他的基本都知道,许多人也知他两年前终于把人找着了,并请了一次长假,去认亲探妹。
但却并没人知晓他妹子在哪处,只知已成家生子,不好接回来了。
卫氏乃颉侯妾室,又生了公子,地位远高于符石,符石并不愿借此谋求什么,所以并不往外说。
这包括杨氏,只含糊提一句是冀州商贾。
“寻你娘的事,我是托旧年军中几个兄弟去办的。”
这几个人负伤退下后,无甚好生计,也不想讨家累,符石便托他们寻人。寻寻觅觅终所得,符石也升上来攒了家底,便给一大笔谢银子,让他们回乡娶妻过活。
有并州的有凉州的,距离非常之远,行路难,所以这二年也无甚联系了。
卫桓又问了问,这几人退伍早,基本不认识符石现在的同僚。
如果这样的话,那这方面的隐患倒基本就没了。
“阿桓放心,除了我,无人知晓的。”
“嗯。”
卫桓点了点头。
其实他一直都在仔细观察着,据他判断,符石说的应是真的。
卫桓本来就是个防备心非常重的人,即使这位亲舅舅真情流露,一直未见差错,他的防备最多也就放下一半,不能更多了。
也不怪他,他的成长环境不允许轻易信人,多年深防早已成了本能。
也就一个姜萱机缘巧合下打破鸿沟,旁人再难复制。
眼前虽是血缘亲舅,但还陌生着,再说他从小到大,受血亲伤害还少吗?
这些都不提,卫桓接着又问了问那几人的家乡,符石便说了。
他暗暗记下。
这个话题暂告一段落,符石拧了帕子,给外甥擦了擦脸,而后自己抹干净泪痕。
情绪已平静了些,符石心里也明白,现在这情形,要复仇不亚于以卵击石,千般怨愤也不得不先按捺起。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唯一的外甥给安置好。
“听你娘说,你身手极佳。”
符石打起精神:“阿桓,三月上旬,军中有一场校场选拔,舅舅欲荐你去,你可愿?”
卫桓一抬眼睑,立即道:“我愿。”
……
所谓校场选拔,选的自然是人才,然后按照其表现和上官的赏识度,给予不同军职。
规模大的,负责选拔者身份足够高的,而受选者又本领过硬的,甚至当场选出军侯司马甚至校尉,也不是没有过的事。
至于下场参与选拔的,都是军中各级推荐上来的新晋英才。绝大部分都是低阶士官。也算两厢得宜,上面需要人才,下面想少走弯路少耗光阴。
普通士兵很少,除非有人重荐。
另外再有一个,就是有一定品级的武将,能自荐家里适龄子弟。一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二也算恰当安排。这些武官子弟素质高,归属感忠诚度也高,从普通兵卒熬起浪费了。
这也是当初卫桓姜萱决定千里投奔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朝中有人,能少走很多很多的弯路。
符石提议,卫桓自然当即应下的。
姜萱知道这个消息时,她还在后院正房坐着,和杨氏说着话。
符石一离去,杨氏唇畔的笑的淡了些。
当然这并不明显,只是姜萱曾经在那个说一句话都能拐三个弯的圈子待了十几年,一眼就看出来。
只是她也没说什么,微微含笑只当不知,和姜钰两个客气有礼答着话。
正说着,符亮兄弟三个前后脚进门。符非符白请安后就离开了,连坐都没坐,倒是那个符亮,在姜萱对面坐下,十分感兴趣和她谈话。
“二娘,你们也是冀州人?”
姜萱淡淡一笑,有礼却简短:“是。”
“你们……”
正说着,却有个婆子匆匆进了屋,姜萱认得她,对方常在杨氏左右,是近身伺候的。
只不过,符家下仆不多,跑腿的活儿她也常干,方才杨氏打发她去前头,问符石晚膳还是一起用抑或各自。
这婆子回来了,脸色却有些不大自然:“婢未曾问,郎主正与表少爷在喂招比武,听说,听说郎主欲荐表少爷参与下月上旬的军中选拔。”
“噼啪”一声,杨氏手颤了颤,一下碰翻了茶盏,她勉强笑笑:“这茶烫了。”
烫不烫不知道,不过姜萱却看得很清楚,坐她正对面的符亮闻言,先是一愕,脸上笑意即时滞了,眸中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之色,接着整张脸都明显阴了阴。
不过,这对母子也没忘姜萱姐弟,很快收敛神色,只很明显,已无心闲聊。
“想必夫君是想和阿桓在外头吃了,那就各房摆各房的罢。”
杨氏勉强笑道。
姜萱适时站起,福了福身,说是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
福了福身,她带着姜钰,转身出了二进正房。
实际她心里挺疑惑的,卫桓来了,是符石亲外甥,舅舅关照一下,举荐入军中,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杨氏母子怎么也有心理准备的,怎么会失态?
那唯一的可能,大约就是卫桓得到的好处比她们预期的要多,而且多出不少。
这么说来,这次选拔应是很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哈哈,阿秀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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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一更,后面还有两更嘿
第21章
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快,姜萱就知道原因了。
如她猜测一般,三月的这场选拔,果然规模大规格高,差不多是级别最高的那一拨了。
丁洪驻上郡,这次选拔,虽不是丁洪亲至,却有他的心腹亲信来,授职上限大大提高,若是得入对方眼睛,一飞冲天不是没可能。
军中选拔一年起码两三次,但这种级别的,最多两三年才有一次。无他,人才也得积攒一下,过于频繁没意义。
这等盛事,去年末一经宣布就沸沸扬扬。
那为何符亮之前没有在意,现在一听,反应却这么大?
原因无他,他这么些年来,也遇过三次这类选拔了,他是想试一试的,但符石说,他不到火候,上去无用,如今这位置已经很适合他。
他不忿又想去,父亲却不肯举荐,偏现在来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父亲却毫不犹豫就把这个珍贵的名额给了出去。
要知道这种选拔,主要是发掘底层人才的,军中武官并不少,不可能毫不节制地任由大家塞家中子侄,每次最多一人荐一个。
心心念念的登天梯,就这么白白送到他人脚下,若是心胸不宽的,恐怕就此落下怨由。
“只怕,你那舅母和大表兄,是有了芥蒂。”
放弃机会是不可能的,但姜萱却立即告知了卫桓,让他心里有数。
卫桓点了点头,记住却不算在意,他问:“杨氏可有为难你?”
他是男丁,不怎么和杨氏打交道,姜萱却不同,二者接触比他频繁得多。
姜萱一笑:“有舅舅在呢。”
符石态度摆在这里,不管心里如何作想,杨氏也不会表露,且安顿下来后,自己不常去也无妨。
这宅子就这么大点,能有什么内宅事?姜萱不在意,心思更不在这里。
她叮嘱卫桓:“既此次机会如此难得,你正该好好准备,全力以赴。”
闲事勿理,都交给她。
衣裳鞋袜什么的,符石叮嘱杨氏正抓紧去办了,如今陆续裁了来。起居的东西也不缺了,姜萱特地却捡了补筋骨气血的药材食料,给做药膳。
卫桓和姜钰一起吃。
一大一小如今都在勤奋用功。
说到姜钰,其实他也想和卫大哥一起入伍,好早日复仇的,但无奈太小,只能失望地接受事实,继续勤修苦练。
卫桓“嗯”了一声,他确实需要全力以赴。
后续,卫桓便专心在院中勤练,除此之外,还每日去军户区校场骑演。
武将都是骑斗,这个他本来就娴熟的,如今只是温习。
符石得空就会过来陪练,但他要上值其实也腾不出多少时候,多数卫桓自己练,还有就是符非符白。
如今姜萱知了,符非符白生母不是一个人,不过都是旧年上峰给符石的赠妾赠婢,那是符石位低更不能婉拒,便收了带回家。
二妾住在二进的跨院,应是杨氏不爱见的缘故,从不见出来走动,姜萱未曾碰过。
符非符白倒常见,符舅舅嘱咐儿子们和外甥互相照应,多多来往,这段时间恰逢他们轮休在家,便每日都来。
离了杨氏眼前,二少年十分开朗,对轻易击败他们的同龄表兄弟十分崇拜,嚷嚷拜师学艺,几乎长在这边跨院了。
他们还奉命领卫桓去军户区校场,这地儿其实军户区子弟练习骑演的地方,如今繁忙得很,见来新人,自多有挑战。
据这符非符白反馈,卫桓十分生猛,不管独战还是车轮战,一路连胜未逢败绩,沸沸扬扬宣扬了整个二代圈子,甚至家里大人都有所耳闻。
进了二月,选拔在即,姜萱便不许卫桓再去了,以防出什么岔子错过选拔,只让他在家练半日,而后歇半日休整筋骨。
卫桓已经把几本武典都看过一次,如今正在细细琢磨,融汇自身。他果然天赋过人,这短短时日,姜萱这不擅武的人都看出来,他起落攻势更加凌厉了。
她羡慕得很,但没办法,这些东西羡慕不来,只能安慰自己一下了。
时日很快过,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八,选拔的正日子。
……
上月卫桓的名字就报上去了,还有年龄,报了十八,过三个月就十九。
这是卫桓自己的主意,翻过一个年,他十七了,报大一岁多。
小将有,也不出奇,十八.九算是一个很合适的年纪,比起更强烈的夸赞惊讶,他更注重实惠。
四更天,符府灯火通明,大门前的台阶上,姜萱给卫桓紧了紧束腕,只道:“全力以赴即可,也勿要过分强求。”
这种选拔都是真刀真枪的,惊艳出彩固然好,若不能,就稳打稳扎。
这种选拔二十三十的大有人在,卫桓确实优秀,但到底年纪小些,事到临头总有担心。
“嗯。”
天还黑着,檐下左右各调一盏灯笼,晕黄的光圈下立着一个劲瘦少年,乌发红唇黑衣墨发,紧身轻甲的麒麟纹宽带在腰间一束,甲片微微泛着金属光泽。
英姿勃发,眉目冷峻。
人多,卫桓并没说什么,对她点了点头,下了台阶,利索翻身上马。
符石,符亮符非符白,四人也着装整齐,一同出门。
符石领卫桓过去,至于符家三兄弟,则各自上值。
符非符白十分遗憾不能去现场观看,还嘀咕着要找机会溜过去,见姜萱姐弟翘首看着,便道:“可惜不是边上那个校场,不然爬上阿浑家的屋顶,能看见大半。”
符石板脸,“哐当”一记狠敲了次子头盔,非常响,符非“哎哟”捂头闭嘴。
教训了儿子,符石转头,对姜萱和颜悦色:“这天儿还冷,你赶紧领五郎回去罢,回头有了消息,我使人回来说。”
姜萱应了,时候也不早,符石招呼卫桓一声,立即打马,一行五人“哒哒哒”,身影很快消息在夜色中。
目送走远,直至再看不见,姜萱呼了一口气,牵着弟弟转身回去。
记挂肯定记挂的,但也只能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