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才七岁啊!青天大老爷!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呀!”
阿财和阿碧不断地哭喊着用头磕着那地板,一声声地诠释着心中的委屈。
随着阿财和阿碧的哭喊声,群众中有几个心软的妇人,便已经开始抹起泪来。都道宝香斋毁人家庭,伤人性命,不知道什么时间遭天谴。
白云芷虽知此事大有蹊跷,但见事情还没有个定夺,却已有此舆论,心中不免焦急。
府尹听罢,“传宝香斋的掌柜,惜玉。”
第16章 商场如战场
随着一声传唤,惜玉面容刚毅,挺直着腰板,随着众人的吁声,走到堂内跪下。
那阿财和阿碧见了惜玉,死死地瞪着她,恨不得用眼神把惜玉生吞活剥。
府尹一声喝令,“惜玉,你可在侯堂时,听见阿财的控诉?”
惜玉扬起下巴,面色高冷,“小女子听得一清二楚。”
白云芷见惜玉衣装整洁,便知目前只是问话,没有用刑,心安了几分。心中无愧自然坦荡,此时,只把事情说清楚便好。
府尹大手一挥,便有小卒端着盘子乘着那唇脂盒上来,“你看看,这是否是你家,宝香斋售出的唇脂?”
惜玉冷眼一撇,见那银质唇盒上,镶着的一小颗宝石,颔首道,“回府尹大人,此唇脂确为我宝香斋所出之物。”
府尹挥挥手,上堂来了一仵作,仵作打开唇盒只闻了一下,便面露厌恶,忙捂住口鼻。
紧接着取来银针试毒,便发现银针端头隐隐发黑,仵作便道,“大人,里头或是掺了□□,但为了稳妥起见,小人建议还是拿活物试毒一番。”
府尹应允之后,小卒不知从哪儿抓来一兔子。
仵作用镊子取了少许,放在了胡萝卜上,那小白兔在小卒怀着一啃一啃,还没等啃完那根萝卜,便七窍流血而亡。
众人大惊失色,这唇脂果然有毒,有些激动者,直冲着惜玉喊凶手,一个个仿佛正义的使者,要为阿财一家人申冤。
阿财见此,伸手直接往惜玉脖子上掐去,面目狰狞道,“你这个凶手!还我儿命来!”
白云芷在旁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啪!”随着府尹的醒木一拍,阿财被小卒迅速制住。
“肃静!”府尹道。“惜玉,你还有何话可说?!”
本一直冷静的惜玉,见那小白兔命丧公堂,又被阿财掐了脖子,情绪终于被击溃了些,“咳…咳…小女子冤枉啊大人!”
急智下,掏出怀中随身携带的唇脂,俯身在地,颤声辩道,“大人!小女子着实冤枉!宝香斋出品的唇脂不可能掺有毒物!”
“小女子还留了一唇脂自用,宝香斋人来人往,不说我店中的脂粉娘,就算是隔壁铺面的老板,常来的客人,都知道我几乎日日涂着这唇脂!”
众人一看那唇脂,边缘已然斑驳,的确是用了许久的样子。
“如若这唇脂有毒,我是万万不敢涂的!”
府尹听罢,觉得有些道理,“那便也把你这唇脂,去用活物试试毒吧。”
惜玉梗着脖子道,“不!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让它们吃这些人类脂粉?”
惜玉坚毅道,“小女子为了自证清白,便自己以身试毒!”
说罢便用指间抹了好大一块西柚色唇脂,直直往嘴中送去。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显然是没想到惜玉能以身犯险,一下子便被这魄力唬住了。
过了一小会儿,眼见惜玉没事儿,白云芷呼出了心中的一口淤气,还好没伤及性命。那便可以证明这唇脂无毒了。
惜玉此时也落下泪来,担心府尹还在怀疑,“大人许是觉得不够,我再多尝一些。”
说着又把唇盒里几乎所有的唇脂,抹在指尖送入嘴中。
此时人群中风向开始转变。
“你们看那掌柜的如此笃定,莫是冤了人家。”
“指不定是苦肉计呢?冤不冤的,府尹自有决断。”
惜玉这一举措,府尹也是没有想到的。
此时惜玉那泪珠子,如瓢泼大雨般往下掉,“宝香斋这唇脂所售颇广,大人不妨问问,人群中有没有人持有同款,也可在公堂上一试。”
府尹一问,果然在围观群众中收了三块同款唇脂上来。做好标记后一一让仵作拿去试毒,等了不到片刻,结果皆显示无毒。
白云芷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一抹眼睛,才发现自己也跟着惜玉一同哭了许久。
惜玉见结果已出,镇定了心神,抹了抹脸上的泪珠,言语凿凿道,
“大人,宝香斋乃是小女子家传祖业,传到我手中,已是第六代了。祖辈靠着诚实守信经营至今,从默默无名到今日家喻户晓,在京中向来有口皆碑。”
“这唇脂在售卖时,宝香斋也曾诚实告知顾客,此唇脂原材料内含蜂蜜,如若对蜂蜜过敏者,不可用此物。但大人刚才也见,由于此唇脂原料皆为天然之物,所以惜玉才能无所顾虑放入嘴中。”
“总之宝香斋绝不可能贩假售假,更不可能制毒,请大人明察秋毫,还宝香斋一个清白!”
此时围观群众这边,舆论几乎都导向了宝香斋这边,都道从奶奶辈就在宝香斋购物了,从未出过差错。
阿财阿碧一看试毒结果大为不同,且惜玉振振有词不像虚言,更为绝望,两夫妇抱在一起,阿财哭道,“那到底是谁要害我家娘子和孩儿,我家向来与人为善,从来不曾得罪过谁啊。”
好在府尹也是颇有经验的,“阿碧可对蜂蜜过敏?”
那阿碧本就嘴周满是血泡,此时哭得天昏地暗,显得相貌更为可怖。虽血泡已长至喉头,回话不便,但也还是朝着府尹眼含热泪,唔咉着摇了摇头,表示不曾对蜂蜜过敏过。
府尹此时有了计较,“把之前给阿碧看病的大夫提上来。”
那大夫长得颇为獐头鼠目,走近堂内脚底发软,俨然一副心虚的样子。
见原告被告,都一副不可善罢甘休的恶模样,自知受不起酷刑,便没等府尹问话,便自己招了。
匍匐在地道,“大人饶命!我只是把病由换了一下,可药我是根据实况来开的哇…大人饶命!”
夫妇两不敢相信地瞪着他,阿财指着那大夫的鼻尖,怒急道,
“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今日如若不是你出诊去了,我们找了旁的大夫,你莫不是也要说小女是过敏了?”
那大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颤抖道,“我不过…是收了阿碧那表姐些银两而已,要怪…要怪就怪她那表姐心狠!”
夫妇二人怔在原地,阿财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阿喜?我与她从小一同长大,她为何要如此做?”
那阿喜很快被带上了堂问话。
阿财情绪颇为激动,“阿喜,我和阿碧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十日前你夫君打你,还是阿碧怕你有危险,特意接你住在我们家中,你怎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阿喜看着阿财笑得凄惨,“你居然,说我丧心病狂?哈哈哈哈…我若丧心病狂就不该帮你在京城立足,从而得罪了夫家,每每遭那人的毒打!”
府尹懒得听这些闲话,“阿喜,还不将原由细细道来!”
阿喜见事情败露,也没有什么可辩解的,面色淡然地抹了眼泪道,
“大人,毒是我下的没错,是我趁阿碧不备,把那唇脂抠了出来,用几根蜡烛细细将其烤化,再将□□融了进去,装回原盒。”
府尹皱眉道,“你为何下毒。”
阿喜潸然泪下,“我嫉恨阿碧。我与阿财从小青梅竹马,若不是阿碧与他早有婚约,那与他成亲的合该是我!”
“我嫁人之后,对阿财恋恋不忘,家中每每赚了些银钱,我都借给阿财帮他周转,对我夫君又异常冷淡,多年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我夫君不忿,又或者察觉到了什么,次次都将我毒打一顿。”
“此次住进他家后,我见阿财对阿碧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我心中愤恨!那本该是我该过的日子!怎得我换来满身伤痕?你阿碧却坐享其成?!我若与我夫君和离,阿碧若死了,那这样好的日子合该是我的!”
阿喜越说脸色越狰狞,越说越愤恨,明明衣装整洁,可她那表情与情绪,仿佛把她衬托成了个,想要挣脱地狱束缚的恶鬼。在旁满嘴生疮的阿碧,也被衬托得面目清秀了起来。
夫妇二人没想到因此而险些丧命。原以为只是阿喜作为表姐,得了她颇多帮衬而已,谁能料到阿喜居然生了如此肖想。
二人难以面对此情形,只能相拥而泣。
围观者见阿喜言语荒谬,一个个摇起了头,道她尖酸刻薄,蛇蝎心肠。
“恨只恨阿碧舍不得用那唇脂,若是连续多用上个几次,哪儿还有今日这许多事。”阿喜又冷哼一声道。
惜玉此时在一旁愤恨道,“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居然还如此冥顽不灵!”
阿碧一眼撇去,“你宝香斋的惜玉掌柜又是什么好东西?谁人不知你家的唇脂是挂牌货?根本就不是自家生产。”
惜玉听此话,气极,“贱人休得胡言!我宝香斋与人合作,自然严苛调查检验过。这唇脂取材自然,我敢生吞!不然你去问问其他胭脂店,谁敢生吞自家唇脂?!”
人群中更是不少人帮着惜玉一起骂阿喜。
又许多人点头赞赏宝香斋,还有人拿其他脂粉店来做对比,“那采蝶轩卖唇脂时还嘱咐,要谨慎入口,不得食用呢。”
一时间人声鼎沸,各个交头接耳。
府尹醒木一拍,“好了!”
案件已然水落石出,府尹醒木一拍,便判了案。“阿喜手段毒辣,妄想害人性命。本该判绞刑,但念阿碧与小红目前尚无性命之忧,判终生□□。”
“医者张三,包庇阿喜,隐瞒病情,便判刑七年。”
*
一小厮神色慌乱,脚步不停地从府衙中跑出。
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得走进一偏僻小巷。
那巷中全是断壁残垣,处处破败,本应极少有人驻足才是,但今日,却停落了一顶精巧小轿。那轿子木料光滑,垂缨上的绣花一看便知,费了颇多手艺精心绘制。
那小厮穿过离轿子远了不少的轿夫,走近那轿子的垂缨边,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府尹的判决。
“啪!”那轿中人锤了下轿面,传来一女子怒急的声音,“一群蠢货!”
那小厮擦了擦额角的汗,“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阿碧长期以往抹那唇脂,只待她命丧黄泉,再告知阿财唇脂内含有□□,他爱妻心切,必定带着尸体去宝香斋大闹一番,那宝香斋就算不关门歇业,那唇脂必定也是买不成了。”
“如此一来,谁都不会知道是咱们做的手脚。”
“可谁想他们那女儿小红竟如此贪玩,抹了那唇脂,那两夫妇最是心疼子女,竟谨慎察觉出来了,告上府衙。这样一闹,便功亏一篑了。”
那小厮没办好差事,声音越说越小,头恨不得埋入胸前。
只听那轿中女子深呼吸了一声,像是恼怒不已需平复心情,“那咱们可有暴露?”
小厮忙道,“没有暴露。绝没有暴露。那阿喜没有在公堂之上胡乱攀扯,且就算攀扯也不是直接经咱的手,查不出什么的。”
轿中女子沉默许久,又隔着垂缨问道,“现下京中,对这件事情如何传闻?”
小厮犹豫了一下,“大多,大多都道那三人的爱恨情仇,说那阿喜自作自受,那阿喜的夫君能忍耐到……………”
“说重点!”那女子吼道。
那小厮像是怕极那轿中女子,浑身颤抖,立马跪下,“其他的,都道…都道宝香斋不愧…不愧是家传祖业,脂粉质量一骑绝尘。”
小厮犹豫了一会,像是鼓足了勇气说道,“相信过不了许久,宝香斋唇脂原材料乃天然可食,便会传遍全京城。”
说完重重地磕了几下头。
“哈哈哈哈哈…”轿中女子怒极反笑,“真是办得一趟好差事。你该怎么办,自行决定吧。”
“起轿!”随着女子一声呼喝,轿夫从不远处移至轿旁,抬起轿子离开。
那小厮眼眶中满是泪水,望着那远去的轿辇,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朝着自己的左手小手指直直砍去,瞬间鲜血迸发,小厮捂住伤口在地上痛苦翻滚。
*
白云芷正要打算去堂内,扶起因一场劫难过后,心力交瘁瘫软在地的惜玉。
但脚刚伸出去,便缩了回来。此时围观人群还没有散尽,怕是有诸多耳目。她作为那唇脂的制作者,宝香斋的合作伙伴,现在的身份除了那三个好友与惜玉,目前无人知道,若在此时被人察觉她与惜玉有什么接触,那相当于暴露在人前,蛰伏了这么久,便前功尽弃。
此时早已被丫鬟扶起的惜玉,一转身便远远望见了满脸泪痕的白云芷,惜玉朝着白云芷的方向微微摇了摇头。
白云芷瞬间明白,这是在阻止她上前,于是乎白云芷咬了咬牙,狠心朝府衙外走去。
恍然隔世般地坐在回程的马车上。
春柳用手帕轻柔地拭着白云芷脸上的泪痕,“小姐莫要担心了,此事与咱家唇脂并不相干。”又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倒扯出这一番爱恨情仇来。”
白云芷摇了摇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春柳疑惑,“小姐是觉得有人构陷宝香斋?”
“宝香斋唇脂价值三十五两,你觉得阿财在京中经商,一年能赚多少银两?”
“若有铺面的话,那一年赚个二十两是不在话下的。”春柳瞬间明白,“那除去吃喝,那一年也才不过省下十两银子而已。”
“阿财纵然爱妻,但作为个刚起步的生意人,他若聪明,那绝不可能花这么多银子去给妻子买礼物。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理由,那就是他近日肯定是做了笔大买卖,得了一大笔钱。否则这是说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