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娘取笑小满:“今儿个我们大厨却得闲下来了,还有大厨不会做的饭食。”,小满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枉我还惦记着你爱吃辣,想给你个迎霜麻辣兔呢。”
栀娘两眼发亮:“满姐!陈二姑娘!陈大厨!”边摇着她的衣袖撒娇,她一脸谄媚,提前赶过来的白露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有了栀娘打下手,小满的动作快了很多,这道迎霜麻辣兔,却是明朝的宫廷菜。明史记载,明朝时候九九重阳节皇帝登完景山后,必须要吃迎霜麻辣兔,配上菊花酒。
就是宋朝的宫廷中,也要在前一日做些重九排当,方便第二日游乐用。
九月九号准备去登高,因此做些迎霜麻辣兔,装在食盒里带着上山去吃。
兔子剁成很小很小的小块,清洗干净,泡干净血水,然后用米酒、盐和紫苏腌制,趁着兔子腌制准备调料。干辣椒剪段,葱、姜、蒜切丁,花椒剁成粉末。
再在锅中倒入大量的菜籽油,烧热后倒入兔丁翻炒,然后迅速捞出,再烧热,再下锅,如此反复,直到兔子中的水分都被炙烤干净。
再重新起锅,炒香刚才备好的调料,然后放入兔子,加一勺豆瓣酱、花椒末,翻炒熟透为止。
栀娘早忍不住拿筷子偷偷挟了一块,吃了一块后忍不住又去挟一块。林姨说:“栀娘这个样子,还没等我们登高呢就吃完了。”,栀娘反驳:“谁说的?!我是那等贪吃的小孩子吗?”,没等说完,筷子又去挟了一块,大家大笑起来。
第二天清晨,家里人就起床了,小满和栀娘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两人又互相当镜子,锦书前一天就向附近村子里木匠讨了些刨花,泡了一夜晚,早上拿刨花水帮姐妹俩梳好头,服服帖帖的。
这才上下打量下,很是满意:“这身就是去吃酒席也使得了。”,一向泼辣的栀娘竟也难得的露出小女孩的羞涩,抿嘴笑起来。
林姨打量一番,犹觉得不足:“太素净了些。”,又从自己的妆奁里翻出两朵银钗花分赠两位小娘子,因着都当做自家人,因而小满和栀娘也没有客气,齐齐道谢就收下了。
走到街巷,到处都是佩戴着各色花卉的发簪,有的小郎君发髻边还簪着菊花,十分的风流倜傥。都是相约着去到东郊,爬那万岁山的儿郎和小娘子,小满提着食盒,也带着栀娘和林姨爬山。
万岁山并不是一座太高的山丘,几百米高的样子,只是汴京城地处黄河冲击平原,周围并未任何山峰,因而万岁山鹤立鸡群很是受欢迎。
山上郁郁葱葱,如今恰逢金秋,山上的树木开始落叶,色彩斑斓,火红、金黄、墨绿交相辉映,色彩斑斓,秋色波连波,颇有秋天的意境。
第57章 北疆纪行
爬至山顶,众人皆坐下休息,小满拿出了食盒,栀娘早就迫不及待冲过来要吃迎霜麻辣兔,林姨嗔怪着她没有洗手就过来,一边用随身带的水壶将帕子打湿,递给了她。
栀娘嘟哝着嘴,却老老实实擦着双手。
白露娇笑着给小满递过来一只茱萸,示意她插在鬓边。原来这是重阳节习俗,人人都在发间插茱萸或是黄色菊花,娇俏无比。
重阳节是个古老的节日,从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了,可惜现在一系列节庆活动在小满的前世都已经荡然无存了,今儿个在汴京感受到了大宋的重阳节气氛,小满心情格外舒畅,笑着说:“今儿个我们吃的迎霜麻辣兔还是绿色辣椒,明年定能吃上红色的。”
林姨和白露好奇,小满就细细解释:“有位青娘子来拜访我,送了一株红色辣椒给我,我抽空去找了店主,得知他那里有一大棚这等稀罕花木,索性就全买了下来留作种子,只待明年再种。”
栀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抽空呢?第二天清晨她还睡着就被兴奋的小满叫起来打着呵气去找人家店主,还好店主和蔼可亲,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将那些辣椒全部卖给了小满。
白露自己也打算买些临川书院附近的田地,因而对于农耕稼墙之事极为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小满在那里眉飞色舞:“这辣椒需要坐北朝南,喜温暖,排水良好,切记不可霜冻。我买来的田庄本来就是砂地居多,种不了粮食,就打算除了原来种西瓜的地方,全部拿来种辣椒,辣椒对于土壤不挑,只要气候暖和就成。”
说着说着,却突然想起来原来那些青辣椒,全部都是祁非池寄给自己的。顿时黯然下来。
白露看她神色黯淡,立马就猜到了原因,委婉劝她:“心悦一个人不能心存改变之意。你须知他原来是什么样子以后还会是什么样子。无论男女,都不要幻想一颗痴心能改变对方。”
“我和骆以坤初相识,他就常常让我看书写字,自然我也是喜欢看书写字的,但他这样却让我担心他喜欢的并不是我,是一个爱好看书习字长着白露面孔的女子。因而老是不理他。”
“没想到他问清楚缘由,哭笑不得,解释说他只是想着让我以后能懂得他在读些什么,并不是反对我做菜。我想要一个趁手的算盘,他就去赶早市,给我买了檀香木做的算盘给我;我更喜欢在店中算账,学习做菜,他就耐心陪着我;我担心骆家亲戚看不起我是商户女,他就与我并肩而立,事事尊重我,让那些人明白他的态度。”
“这世间啊,有太多痴男怨女,总想着自己的感情感天动地能改变对方。有那女子嫁个好赌成性的丈夫,以为凭借自己的爱就能让丈夫戒掉赌瘾,洗心革面;有那男子娶个相貌平凡的女子,婚后天天嫌弃妻子相貌不是绝色;有那妇人嫁个性格恬淡的男子,就天天嫌弃丈夫没出息。”
“这些不都是他们之前就应该挑好的吗?却因为自己财力、家力、能力有限,却又心存侥幸和幻想,最终与自己不喜欢的那些表象结为伉俪,耗尽终生都在与对方较劲。”
“若是祁非池不喜你做饭,不喜你抛头露面,他家人嫌弃你出生低微,那你越早抽身越好。你须得知晓,姻缘不是一道魔咒,念完之后一夜之间大家都会变成最好的,恰恰相反,只有往差里变得机会,却没有往好里变得机会。”
小满听着似有道理。她没有一丝恋爱经验,更不懂怎么处理纷纷扰扰的恋爱中纠纷,而白露所说,如醍醐灌顶,的确,前世里人们常说“婚前睁大一只眼睛,婚后闭上一只眼睛。”,不也是这个道理吗?
罢了罢了,若是无缘,就此别过也好。
小满起身远眺,汴京城恢弘异常,笼罩在秋日的阳光里,汴京城恢弘的城墙、小儿女的心思,全部都藏在这万丈红尘下面,轰轰烈烈,更是让人豪情万丈,心中块垒消去不少。是了,我就是如此这般的人,出身低微,和父亲决裂,在市井里叫卖,做个厨娘,从未向祁非池隐瞒过什么,也从未向祁家粉饰过什么。若是你们喜欢大家就相见欢,若是你们不能接受那就一拍两散,有什么好难过的。
登高,果然有助于心情舒畅。
此刻的北疆。
往北过了一望无际土壤肥沃的河套平原,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祁非池一行人为了隐秘,尽量避开了官道,只挑那小路走,风餐露宿,昼伏夜出,总算在重阳节赶到了大辽国的东京。辽分5个道,每个道有一个政治中心,称为京,并以京的名称来命名道。这东京可不是大宋的东京汴梁,而是吉林府。
自从神宗大败大辽国以后,契丹族人就四散分开,慢慢的,在原来大辽国的上京和东京一带聚集了大量的契丹部落。最近十年里,出了一位耶律宗真,建立了大辽国,厉兵秣马,野心勃勃。
祁非池一路走来,见到河东西路和河东东路两路俱是腐朽不堪,自打今上猜疑祁家,将祁家军从辽东调回以后,辽东路也大不如前,新上任的辽东路节度使是朱贵妃的一党,名叫杜多岭,打仗的本领没有,溜须拍马的功夫还是很强,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养出了一个大辽国!这等玩忽职守,却还身居高位,下面的将领又怎么会踏踏实实安心做事?
赶路这些天,在大宋境内,遇上了一起官府抢占一家士绅之家祖传之宝的事体,仔细查探才知道是辽东路节度使杜多岭搜刮财物要去给朱贵妃的寿礼,祁非池眉头紧皱,因着不想起了冲突被大宋官府察觉,只悄悄给那士绅家放了些随身带着的珠宝财物。
等快到大辽境内时,祁非池一行人全部换成契丹服饰,头发也按照契丹族的样子,剃成两绺,祁非池整理着衣领,一瞬间想:“若是小满看见了,定会嘲笑我”,下一瞬又想到小满遇到大事不去寻找一戟帮忙,却先去寻找赵昀。再想到母亲来信,说道她好心邀请小满来家中,小满却拂袖而去让母亲在满府面前丢了脸。
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挥挥手,专心去研究东京的地图。
东京道治东京吉林府,辖原东丹国地区,境内莽莽苍苍,有草原、森林,也有矿藏、盐井等,物产非常丰富。
这耶律宗真却是个人物,毫无民族偏见,也重用汉人,甚至连掌管一国军事的枢密院也分成了北﹑南枢密院两院。
北枢密院为最高军事行政机构,契丹人掌权,这就看得出分别了,到底最高的权力还是要握在契丹人手里,南枢密院自然是汉人掌权了,掌的是汉人兵马之政。
最先觉察有异动的,便是祁家安插在北枢密院的一位小小棋子了。
他报送祁家,北枢密院有异动,居然还有汉人进了议事厅,那汉人却是燕山以南口音,打扮的虽然是大辽国的百姓装备,但不伦不类,中途做探子的小厮进去添水,小厮有意试探,故意将手中的茶烹的汤色灰白,一落杯汤花就退散全无,只出现一道道水痕。
那汉人果然就皱了皱眉。
只有大宋子民才如此讲究烹茶之技,北地的大辽国子民都爱喝奶茶,便是有喝茶的,也难辨茶技的细微区别。
而且对于茶道这么讲究,必定是一位贵族了。
然而这小厮也只能探听到这些,两方具体在厅里商谈了什么却是无从打听,只知道出来后两方俱是踌躇满志。
祁非池思忖片刻,辽军大体分为宫帐军﹑部族军﹑京州军和属国军。若是要对大宋用兵,只怕以宫帐军和部族军两种,部族军守卫大辽国四方,只怕不好随意调动,如今最有可能的,就是监测宫帐军的动向。
决定了策略,他低声唤来几位属下,认真分配军务,嘱咐道:“东京府的东侧安宁巷头,住着宫帐军千机行营的厨子,此人是个妻管严,大壮,你扮做货郎,常常往这安宁巷里行走,务必寻些物美价廉的脂粉首饰,诱得那厨子之妻子信任,然后看能否探听到大部队的动向。”
那叫做大壮的,是祁非池手下的得力干将,年纪轻轻就被选出来担此重任,他兴奋异常,忙欢快应是,答应了下来。
如此这般祁非池给众人都各自分配了任务,又最后嘱咐道:“此事非同小可,关系我大宋安危,大家皆是壮年男子,住在一处惹人生疑,以后就分散汇入吉林府各处或客栈、或民房、或破庙租住,万万不可再联系,若得了消息,只管去那城北破落的道观的壁龛处放一个芦苇,我自会出来寻找大家。”
祁非池又最后沉吟片刻,取出一颗麻子大的药丸,正色说道:“诸位皆是祁家儿郎,若被俘虏莫丢了我大宋的脸面。”众多好汉应是,眼眸里闪着视死如归的坚定,鱼贯而出,如同一只只苍鹰,飞入了吉林府的寻常巷陌。
第58章 山庄烤鹿肉
自打山上下来,小满开朗不少,然而栀娘仍旧很是担心她,恰好九月十五是栀娘的生辰,栀娘闹着要为自己贺生,嚷嚷着让赵昀请自己吃饭,也邀请了小满,小满于是安排了一下店里的诸事。
赵昀派人来接她们俩,马车七绕八绕,却并不往汴京城里去,只往汴京东郊的山里而去,马车走了半天,到了一座庄园。
想必那是赵昀的一座山庄,那山庄很是隐蔽,峰回路转绕到一座山坳,里面坐落几栋房子。未下马车就远远看见一对老年夫妇带着几个仆妇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他们的马车一行人迎过来,一个小男孩,唤作豆包,也急急跑过来叫赵昀哥哥。
赵昀接他们下车,介绍道:“这是李伯,李婶两口子。这是他们的儿子小豆包。”
又向李伯伯夫妻介绍:“这是陈娘子和林娘子。”
那夫妻非常热情,李伯双鬓似乎已经花白,满脸皱纹,李婶看上去跟他年龄相仿,两口子笑起来都让人心底里暖暖的。小豆包却是萌萌的一个孩童,脸蛋红红,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房前搭着一架木头花架,却并未种花,看得清是南瓜的瓜蔓搭了过来。
旁边葡萄藤蔓延,嫩绿枝尖向着太阳,石头台阶斑斑驳驳长着青苔,锁一院的阳光。
屋后鸡舍,几只母鸡悠悠闲闲满地找食吃,还跟着几只咯咯叫的米黄色小鸡。栀娘眼睛一亮,急急提起裙角,去玩小黄鸡去。
院子里还有只大黄狗,憨态可掬,圆头圆脑,看见赵昀立马摇摇尾巴,亲亲热热过来,摇尾巴。
后院几畦蔬菜,看得出菜园主人很是喜欢农蔬,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片兴旺。李伯带着仆人去安置马车,李婶一叠声的问他们想吃什么。小豆包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栀娘,屁颠屁颠的跟着栀娘玩小黄鸡。献宝似的又把自己的小木刀、小木剑摆满一院,让栀娘看,惹得赵昀笑骂他没良心,这可都是赵昀亲手给他做的。
小满立于这座院子中,仰头看白云苍狗,似乎汴京的十丈红尘是一个遥远的梦,只觉得山川静默,草木润泽。
“李伯李婶便是当年救我的猎户,我娘亲感激他们的功德,特意将他们接到了她的陪嫁庄子,我一直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还按照东北的习俗铺着土炕,冬天里很是暖和。”赵昀不知何时走到了小满身边,笑着对她说。
小满感激对他笑笑,李伯夫妻想必是赵昀的人生珍宝之一了,如今介绍给她们,必须是将她们视作知心朋友方才这样。
小满起身去帮李婶做饭,李婶甚是和蔼,絮絮叨叨说:“我这也越活越有奔头了,老头子是个细心的,给我特意搭了个花房,让我冬天也能养花,咱庄户人家还有什么不足的?”
“小石头也给我做了个烤炉,”李婶慌忙反应“哎呀人老了,打嘴打嘴,不是小石头,是五皇子。”
小满柔声安慰她:“他肯定也愿意您叫他小石头。只不过背着别被外人听了去就行。”
李婶慈祥的点点头:“是这么个礼儿,我们也是怕给他招了麻烦。”
小满却被那烤炉吸引,这烤炉实打实的跟她在自己家中的一模一样,她探究的目光看向赵昀,赵昀摸摸头,不好意思说到:“看你那个好,就给李婶做了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