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里螃蟹正好,小满打算做个全蟹宴,便叫人请了祁非凡、赵昀、南宫、青娘子、语嫣来吃,也是存着感谢他们的意思。
橙香蟹糊,蟹糊有一种平民做法便是将螃蟹的蟹肉和蟹黄和豆腐、鸡蛋同炒,取后两者跟蟹肉相近的滑嫩口感和跟蟹黄相近的金黄色泽来假装螃蟹。味道也是很好吃的。
不过小满要感谢朋友,自然不能这么敷衍,前两天她就买好了梭子蟹,洗干净切块,尽量将肉都挖出来,加些盐巴腌制,将蟹壳里的膏状物挖出来腌在一起,加些白酒和白糖,放在阴凉处静置。一天后就可以打开吃了,小满多腌了一天。
蛋黄焗金爪蟹:焗是客家族的一种做法,在前世已经广泛传播到全国各地,主要原理是用蒸汽作为导热的媒介将饭菜做熟。小满自己在厨间做这道菜都是用铸铁锅,如今没有,便用自己的土烤箱来做。
将河蟹洗净,切成四块,在用料酒和姜丝腌制后,擦干净水分,裹上面粉下锅油炸,将咸鸭蛋的蛋黄挖出来,和炸好的金黄蟹块混在一起下锅炒制,等炒制到蟹块均匀沾满蛋黄后一起出锅放入烤盘,盖上铁盖子,放进烤箱,用余热将它做熟。
刚准备下一道菜,祁非凡带着小石头走了进来,没等栀娘问,他就乐呵呵解释:“我过来时候赵昀说没有空过来,却让我捎带个小孩过来。”,小石头不是个怕生的,早窜过去和栀娘打招呼去了,平日里李叔和李婶没少跟小满她们互送些土产,因而田庄里的几个婆婆都跟他熟悉,有给他找栗子的,有给他糖板儿的。栀娘也乐得带着小石头满田庄转悠,一会功夫就跑去逗弄小满养在笼子里的螃蟹,拿草梗逗着螃蟹沿着小矮笼往上爬。
小满不客气的赶栀娘:“今儿个可是我的答谢宴,你不能给我捣乱。”,栀娘还没说什么,小石头倒吓得缩在一边去,他最怕这位扒虎皮、割猫耳朵、揪雀舌的厨子姐姐,小满说什么他都是信得。倒逗得小满哭笑不得,摇摇头,又去忙活。
八珍水晶映红蟹:将海参、鹿筋、鹿茸、果子狸、竹荪、干贝、裙边、鱼肚切制成丁,在火上细细的煨了半天做成的八珍丁和红蟹蟹肉一切下锅爆炒,滤汁备用。将绿豆粉皮加热切成长方形,包裹入八珍蟹馅儿,上笼蒸煮装盘,再将之前滤下的八珍的汤汁下锅勾芡,均匀撒在上面。
蟹橙酿就简单了,拿出一个橙子掏空,祁非凡大咧咧拿起切出来的橙肉大口吃起来,还给小石头嘴里也喂一瓣:“什么时候饭好?都饿瘪了。”,南宫笑着把他拉走,栀娘帮忙将蟹肉和姜末放在橙壳里面,上锅蒸熟,再撒些橙子挤出的橙汁,取其清新之意。
金蟹豆皮卷是把红蟹掏出肉和黄,加些虾仁、香菇一起调制成馅,再包入豆腐皮做成卷,拿一绺韭菜叶子绑起来,蒸熟摆盘,再在上面加些蟹黄和姜末炝炒的浇头。
酒糟蟹是一道江南名菜,南宫在旁边看得垂涎三尺,这道菜是将小河蟹放在水中冲刷清洗,再拿白酒腌制,腌制的时候准备别的材料:姜,蒜,米椒切成小段,倒入热油翻炒,再将腌制好的小河蟹切成两半,也倒入锅中翻炒,加少许盐、生抽,加入酒糟、白汤,然后再在收锅前倒一点点白酒,一时间酒香四溢,厨房弥漫着甜甜,鲜鲜的味道。南宫在旁边望穿秋水嗷嗷待哺,栀娘被逗得直乐。
总算开饭了,但见一桌上金黄、橙红的各色螃蟹菜肴,非常丰盛,小石头拿勺子挖橙香蟹糊、栀娘啃着蛋黄焗金爪蟹、祁非凡一口一块八珍水晶映红蟹,还腾出一只手去拿了一个蟹橙酿、南宫谁都不理,就独独抱着自己的酒糟蟹埋头苦吃。
好容易吃完了螃蟹,众人才齐齐赞叹:“真香!”
小满:
所以你们刚才不赞美是怕被别人抢走是吗?
因着怕吃螃蟹伤身,小满温好了姜丝黄酒,这时候一一给众人斟上一杯,南宫优哉游哉品着酒,说些护理学校的趣事:“好笑的是我们刚开讲的时候有些破皮帮闲来捣乱,没想到闯了进去正好看见一群人皆穿着白衣白帽,脸上捂着罩口布、手上戴着手套,只露一个眼睛在外面,围着一具血淋淋的羊尸体屏气敛声,见他们进来,我们一群白衣人齐刷刷盯着他们看,他们吓坏了,有几个泼皮吓得尖叫跑了出去。”
“更可笑的是有个被刺激到的无赖觉得自己失了面子,还告去官府,直接被衙差给赶走了,说宫中御医开设学塾,便是王爷们也都是知道的,哪里有他说话的地方。”
“后来呢?”这些市井活生生泼辣辣的事情总能引起小满的好奇。
“后来有几个泼皮居然要来我这里上课,我说男女有别,便只许他们远远旁听,没想到都很认真,那个告官的无赖更是勤奋,每日里都有许多问题来请教我。”
南宫感慨着有教无类,小满他们也都啧啧称奇,想着这总算是教导了一个两个浪子,也算是行善积德,但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告官的无赖,刚开始只是为了在课上找出南宫等御医的把柄去诬陷他们而去旁听几节课,听着听着又觉得这讲得甚是实用,怎么着也得学习下打架如何打中要害把?没想到抱着这种心理他越学越深,日后拜了南宫为师,自己学成后被南宫推荐去做了开封府的一个仵作,还著了一本大宋解剖实录,成了流传千古的人物。
待到喝完黄酒,收了宴席,南宫和祁非凡意犹未尽,提着酒壶就去了二楼的花台,聊些琐事,小满怕他俩喝闷酒,便端上自己做的盐渍梅果、椒盐南瓜子、酒糟豆角、凉拌鸭翅膀等下酒小菜上去,谁料走到跟前就听得几句对话:
“今日里我试着太子的手微微颤动,像是在逐渐恢复。”声音沉稳,这肯定是南宫牧了,只是奇怪,南宫的语气为什么像极了在跟家属交代病情?
“真的?!”声音欣喜若狂,只是这位祁大人也有些过于激动了吧?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颤抖?
“你万万不可抱希望太大,我听闻一位大夫说他也遇着过这等事体,卧病瘫痪的病人不自觉的颤动,他们以为是康复前兆,没想到后面证实是人体本身的反射,最后并没有康复,白白惹家属伤心。”
“唉,时至今日我早已不敢奢求别的,他躺一日我便照顾他一日,他若是躺一辈子我便照顾他一辈子好了。索性他以后也是个富贵闲人了,我豁出去了陪他一生,如此平淡终老也是原来求也求不得的福分。”祁非凡说话间透露出坚毅和决心。
小满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祁非凡:“你那个这个!!!!”
祁非凡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小满再看一下祁家二哥,君子如玉清扬婉兮,再想想那位听说是冷面端肃又才华横溢,这不就是冰川攻和浪子受嘛,她又又又一次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主角的美貌,第一次我以为我是穿进了栀娘的奋斗文,第二次我以为我是穿进了穿越男的爽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我穿进了耽美文!!!
第117章 宫变之夜
许是连日来心中压抑,祁非凡大醉一场,南宫叹息摇头,送他去自己的田庄休息一晚,打算两人明日里今日动身去东宫。
当夜里,禁宫森森,已是入了秋,秋露微凉,往来兵士巡逻,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的甲胄上面,反射出冷冷的光,兵卒们神情凛然不苟言笑,维护着这座皇城的安全。
官家居住的福宁宫此时烛火通明,却诡异的空无宫人,正殿里官家日常起居的大厅里此时只余两人,一列一臂粗的金镶红烛燃烧着,将此地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兽头香炉里的龙涎香慢慢燃烧,幽幽向空中吐出白色烟雾。
官家面色阴沉看着跪在地下的朱贵妃:“你可知道我此番招你来是为着什么?”
朱贵妃一脸哀怨:“官家将我关在那不见天日的诏狱里半年多,如今却提犯人一般讲我押解了来,却问奴家为着什么?奴家实在是不知啊。”
官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将一份诏书扔到她脚下:“你自己看!”
朱贵妃自己往前捡起那份诏书,急急切切打开,草草扫了两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官家”,她忽而喜极而泣,“官家,未曾想你还惦记着我们的昱儿!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了他官家我”,她嘴唇颤抖着,心中激荡着自打入狱后就没有的悔过之意。
没等她将之后的言语说出口,官家先冷笑着开口:“不错,我的确之前是想将皇位传给昱儿,在你做出那种种骇人听闻之事之前。”
“没想到吧?太子虽好,但他有那样的舅家,注定无法做官家,不是我心狠,他要恨,就恨他有那么个外家吧。不然一旦他即位祁家必然做大,到时候江山姓什么就两说了。”
“为着你们母子平安,我将诏书悄悄拟下,对外从未声张,本想等我不测了再拿出来,谁想到你竟然按捺不住,做出勾结外敌、逆谋刺杀等骇人听闻的事体。”
朱贵妃瞬间经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她跪都跪不住,巨大的打击让她跌坐在地上,花容失色:“官家,官家”
官家仍旧面不改色,他的眼神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要怪就怪你自己自作自受,我另拟了一份诏书,立了老五为储君,这个孩子是个性格良善的,以后必然会厚待你们母子的。”
朱贵妃抬起脸来,凄声追问:“官家,你何苦待我如此残忍?!”
到底是多年相伴,官家不忍心再说什么,原来想好的责备诘问之词都不知道忘到哪里去了,声音和缓,将另一份诏书也递给她:“我另外拟了一份诏书:给老八找了个封地,也是富庶之地,等老五即位了你便出了诏狱,跟着老八去封地,如此终老一身倒也算是个善终了。”
朱贵妃连那一份诏书看都不屑看一眼,嘲讽一笑:“官家,你居然还要将我继续关在诏狱里?”
官家厉声冷喝:“住嘴!”,他看着执迷不悟的朱贵妃怒不可遏,“你可知道你犯下的是何等罪责?你可知道一般人下了诏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若是不关押你怎么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朕就是太宠你了,让你忘记尊卑等级天高地厚,若是朕不总是娇宠你,你也不会一步错步步错!”
朱贵妃见他出言呵斥,心中一惊,稍微有些收敛,复又做出凄凄惨惨的样子:“官家,您可已经将那份诏书交给了老五?”
官家不耐烦的回答:“还未曾。”
朱贵妃眼珠子轱辘一转,理理裙摆,抿一下发髻:“官家,臣妾这番去诏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圣颜,臣妾斗胆,最后敬一杯薄酒给您。”
官家见她形容凄婉,到底心一软,允了她上前。朱贵妃恭恭敬敬拜完后才上前来拿了月白官窑酒壶和酒杯,盈盈一拎,背身倒了两杯酒,手指在其中一杯轻轻叩击一下,蔻丹下有些粉末滑落进杯中。
她转身过来,将一杯酒递给了官家,另一杯留在自己的手中,高高举起敬酒,开口凄婉念诵:“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念诵得情深似海,眼中泪水一点点滑落,恰似梨花带雨,温婉动人,官家心中一痛,也跟着一饮而尽,还未放下酒盅,他就感到了不对。
他一个趔趄,不敢置信的看着朱贵妃:“你你!你居然下毒?!”
朱贵妃盈盈一笑,恰如一朵罂粟花,艳丽而毒辣,她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官家,可是喝多了?”
官家胸中似被烈火灼烧一样,他只觉绿色的火焰从五脏六腑席卷而烧,他大声呼喊,却无人应答。
朱贵妃不紧不慢说到:“官家,何必费力?我虽然入了诏狱,但个把宫人还是使唤得动的,再说官家自己也说了,进了诏狱就没有人活着出来,如今官家自家将我召了出来,那些宫人自然审时度势揣摩着是不是我要复宠了,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了。官家要怪就怪自己太心软,又巴巴得召了我来。”
官家扶着椅子跌坐在地上,满眼的怜悯:“你糊涂哇!这又是为何?还有谁人如我宠你?”
看着他看向自己的双眼,朱贵妃硬是逼着自己狠起了心肠:“官家再宠臣妾却也没有让臣妾做皇后。现下你没了臣妾倒是能做皇太后。”
“原来你打得这等算盘。昱儿性子软和,被你我宠溺的过了,只怕只能做个太平郡王。担不起国之重任。”
朱丽月将那份赐他们母子去封地的诏书放到火烛上点燃,看着火苗窜动。方才冷哼一声:“谁是天生能做皇帝的,便是官家,少年时不也是性子和糯么?”
官家凄凉一笑:“你那时候,总是看着吴王笑。却原来连他的骨肉也有了。”
朱贵妃狠狠喝止他:“是又怎样?!你们这些王公贵子,哄人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能说出口,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自然比谁都翻脸的快!”
官家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收走,他挣扎着拿手捂住身边挂着的荷包,使劲全身力气说:“我不是的,月儿,我对你是真”,还未等他说完,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的力气,头一歪,他不出声了,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朱丽月满脸狐疑,又拿手去他脉搏上试了一试,果然没有跳动了,朱丽月心中大喜,她将第一份诏书捡起来,仔细收在身边,再看官家临死前死死攥着的贴身的荷包,心中疑惑,翻开那荷包。
是一件曼殊沙华的坠子。
十几岁的夏天,她跟着远方姑母第一次进了长公主府上的宴席,觥筹交错珠翠满眼,她只觉眼花缭乱,迷路间遇着了一位翩翩公子,那位公子文质彬彬带她找到了回宴席的路,还自我介绍说是吴王,从此她芳心暗许。回家后才发现脖子上挂着的曼殊沙华的坠子不见了,她没放在心上,那等不值钱的物件是她从家中带过来的,哪比得上席间贵人们的装扮,丢就丢了呗。她满心满意都是刚刚结识的吴王,根本无暇再想那个便宜的劣质琉璃簪子,早就抛之脑后了。
她果然和吴王打得火热,进展迅速,只不过她也逐渐认识了齐王,不同于吴王的外露和霸气,齐王就显得温和平易近人,在京中出身高贵的贵女捉弄她要她出丑的场合不动神色帮她解了许多次围。她心中感谢,对那位齐王也有些好颜色。
后来形势已变,她无意间发现了吴王在和京中户部尚书的女儿议亲,她怒不可遏,才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权贵的玩物,高兴时赏玩一二,有更高的利益就果断被抛弃。朱丽月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成长起来,可是比起贵女们,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贵女们有家族谋划、有出身、有自小学会的礼仪举止做铺垫,有攀枝错节的家族在背后作保,她呢?唯一能动用的武器便只有女子最原始最本能的武器了:眼泪、哀求、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