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泥石流——单无双
时间:2020-02-16 10:26:33

  花音已经被吓得不行,抱着宋知昀的手臂哀求道:“杨大哥可别再说了。”
  车队又行一段路,方得了扎营的消息。
  花音勤快地去帮忙了。
  宋知昀在外都是个男人了,自然也想着去帮衬一手,才跳下马车却发现萧倦的马车并未跟上来。
  她往回看去,夕阳余晖下,那辆马车就安静地停在后面地势略高的那段路上。她快步走过去,叫他:“秦公子。”
  宋知昀伸手握住车帘正要打开,闻得里头男子的声线略带着嘶哑道:“何事?”
  她握住车帘的手顿了顿,很快收手,立于旁边道:“哦,我车上干粮吃完了,想问你这还有没有。”
  他答:“也没了,长青正好去取了。”
  “哦,是吗?”马车一沉,宋知昀坐了上去,笑道,“本来想去帮个忙的,可是有些犯懒了,大约是听了关于青州城的故事,便想起了许多事。”
  隔了良久,才听他问:“青州有亲戚?”
  “那倒是没有。”有她也不知道。宋知昀干脆盘了腿,道,“曾经见过一个凶犯,从二十五岁开始直到四十八岁被判死刑,他一共杀了六十八人,并且每一次都是灭门惨案,连嗷嗷待哺的婴孩都不放过。他说一家人若是留了一个活下来,未来也是伤心度日,反正要杀了,干脆杀个精光。听着很荒诞,其实有时候想想,究竟是死了的人不幸,还是活着的人更不幸?我没见过我娘,宋家的人说我娘出身青楼,使尽狐媚招数才勾引到我爹,可她生了我便走了。我记忆中,一日母爱都未曾得到过,父爱,那就更没有了。我知道,感同身受这话世间就没有过,就如同你无法感受我在宋府这十多年的艰难,当然,我也感受不到秦公子的难处。可是人生不都是这样过吗,特别难的时候,也许躲起来哭一场就好了。”
  那边,段长青见宋知昀在马车上,几乎是一路奔过来的。
  他尚未开口,便见宋知昀利落跳了下来,道:“看来想吃东西,我也得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了。”说着,她负手朝营地走去了。
  段长青微愣了下,才挑起车帘,诧异道:“公子?”
  萧倦往脸上摸了把,全是泪。
  那件事里,没有忌日,可他清楚记得舅舅被处死是九月初十,都没让他活到秋后。九月十二,娘亲发疯投了井。十一月二十,父王被人从幽室抬出来。
  那件事后,他再没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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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不愿放下了
  花音跟着杨捕头他们围着火堆在烤馒头,这一路走来,大家都很熟悉了,私下也会说笑,也就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了。
  宋知昀快步朝篝火走去,边上的盘子里已经烤热了好多馒头了,杨捕头吩咐人给陈楚南送去。花音便勤快地先给元冬他们送了些去,然后又过来这边继续分。
  不大的营地里到处都是“多谢花音姑娘”的声音,宋知昀瞧见花音一张笑脸全染着笑,顿时心情很不错。她刚认识她时,花音还是个有些木讷又胆小的丫头,这一路而来她变了很多。
  大家都开始围着篝火吃干粮。
  “公子,快趁热吃。”花音捧着两个馒头,又拎着水壶过来。见宋知昀席地要坐,花音忙将她拉至一侧的石墩上坐,小声嘱咐道,“当心地上凉。”
  南宫阳扭捏走过来,狠狠咬了口馒头道:“花音姐姐都有小五哥了,还到处找男人们说话也好吗?”
  她的话说得花音一张俏脸红了个透,她支支吾吾道:“我……我没到处找人说话,你别胡说!”
  “怕什么?”宋知昀冲花音挤眉弄眼一番,笑着道,“只是和男人说说话怎么了,又不会怀孕。”
  南宫阳惊得手里的馒头滚落在地上,她虽不像寻常女子一样被严格要求,可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须得与男子保持距离。
  别说南宫阳,连衙门一众人也都惊呆了。
  杨捕头更是撑大了眼睛看着宋知昀,一直知道这位五姑娘别具一格,今日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只有元冬捧腹大笑倒在了地上,冲她竖起大拇指。
  这位宋先生很可以!
  怪不得是小公爷能瞧得上的朋友!试问这些年在金陵,小公爷能瞧上谁?
  花音捂着脸,简直躲进了宋知昀的怀里。
  后来回到马车上,宋知昀见她的脸还红着,打趣道:“都多久了还脸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喝了多少酒给醉的!”
  花音简单替她铺着被褥,道:“公子就别取笑奴婢了!”
  “没取笑你。”宋知昀趴在被褥上,托腮望着她,道,“我希望日后娶你的人可以理解你尊重你信任你,能给你足够的自由,把你当成是与他一生相伴的人,而不是依附他的一个物件儿。我会睁大眼睛好好替你相看!”
  花音诧异半晌,才喃喃道:“天下哪有这样的男子。纵然大夫人颇得老爷宠爱,可她也并非事事都能如意,就连回娘家也需经老爷首肯……”
  花音的话寻常柔软,宋知昀心头却像是被一颗小石子击打了一下,虽然没那么疼,却足够让她清醒了。
  日子过着过着,太过顺心,她总忘了身处何方。
  这个时代,森严的等级制度,岂是她想改就能改的?
  二人闲聊一会,花音便已睡去。
  宋知昀迟疑了下,悄悄下了马车。虽然这里许多人知道她身份,但也有不知道的,她也不能真让花音败了名声。
  她四下找了一圈很快见了南宫阳。
  南宫阳低着头不知道在摆弄什么,猛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回头瞬间,有些慌张藏起了什么东西。
  她看清是宋知昀后,松了口气,没好气道:“小五哥找我有事?”
  “嗯。”宋知昀在她身侧半蹲下,道,“白日里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跟花音去马车上睡,我日后定当注意言辞,但你明日一定要跟大家说,白日里你骂我不要脸的话全是鬼话。”
  南宫阳板着脸道:“我为什么要撒谎?”
  “为了你的花音姐姐啊。”宋知昀讨好道,“这几日花音姐姐对你颇为照顾吧?你总不希望看到花音姐姐日后不幸福吧?”
  南宫阳起初听着觉得颇有道理点着头,后来听着听着她的脸色就变了,扬起手就狠狠打了宋知昀一巴掌。
  宋知昀被猝不及防抽了一巴掌,站起来质问道:“你干什么?”
  南宫阳跳开两步,怒骂道:“我算是听出来了,你压根儿不想娶花音姐姐,你就是想甩掉她!小五哥你不仅不要脸,你还没有心!我告诉花音姐姐去!”
  小丫头骂骂咧咧地跑了。
  宋知昀:“……”
  脸颊还是火辣辣的疼,那小丫头力道倒是大。早知道那么麻烦就让花音也女扮男装了!
  要让她一个外来人和这里所有的习俗无缝连接实在是太难了。
  哎,还是先找个地方睡觉吧。
  宋知昀捂着脸刚转身就见元冬远远站在她身后看着。
  不等她开口,元冬便径直道:“无妨无妨,宋先生少年才俊,招惹上一朵两朵桃花纯属正常,正常。等你去金陵,见了小公爷那些红颜知己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
  宋知昀:“……”
  元冬热情上前来道:“走走,兄弟们给宋先生腾地儿睡觉!”
  宋知昀本来想拒绝的,后来又一想,总不至于真要以地为床以天为盖吧?
  国公府一群侍卫始终谨记顾玄礼的吩咐,把宋知昀奉为尊客,还单独给她腾了帐篷出来,宋知昀简直感激涕零。
  但这一觉也不算好,毕竟身下地面太硬,连翻个身都硌得疼,更倒霉的是翌日起来鼻子有些塞,似乎还有些着凉了。
  宋知昀无语低头看了看这具身体,不免哀叹,这也太弱了吧?
  南宫阳把流言的散播能力发挥到了极致,看来小丫头对花音也是真的好。宋知昀睡醒从帐子里出去就得知自己成了一个薄情寡义、负心薄幸的男人。
  杨捕头悄悄过来问道:“这……又是唱哪出啊?”
  宋知昀摆摆手,不愿再挣扎。
  众人简单吃了点早饭,陈楚南便吩咐启程了。
  陈楚南上马车时下意识朝远处的青州城看了眼。
  昨晚在这里扎营,大约也是陈楚南故意的,只因这里不近不远,正好可以依稀看到青州城。
  宋知昀本能朝萧倦的马车看去,可是半夜还停着车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她有些吃惊,往外面走了两步,便听段长青的声音传来:“宋先生上车吧。”
  她回头,见段长青破天荒没有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外,手握马鞭冲着她笑,又往后指指示意她上车。
  见她不动,段长青又道:“这话都传成这样了,总不至于还要同前面两个女眷一辆车吧?还是……莫非先生想同国公府那群人一起骑马?”
  骑马就不必了吧,她不颠死也会摔死。
  和陈楚南同乘马车更不合适。
  思来想去,宋知昀只好上了萧倦的马车。
  萧倦换了身湖蓝色缎锦长袍坐在角落,眉眼染着疲倦,想必是一夜未眠。
  宋知昀上去便同他见礼道:“秦公子早。”
  “小五早。”
  宋知昀昨晚真是睡得腰酸背痛,此刻往车内软垫上一靠,心中连连感叹,果真还得是有钱有势才行。别以为你和土豪买了同个小区的房子你就和人家一样了,里面装修简直天差地别呀!
  他看着她坐下,才轻言道:“你这是何必。”
  宋知昀舒服得闭上眼睛,浅笑道:“花音是姑娘家,名声要紧。”
  “那你呢?”
  “我不要紧。”
  “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你如何不要紧?”
  宋知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心里不要紧。”她说着,没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萧倦的长眉微蹙。
  宋知昀只觉有什么东西被丢了过来,睁开眼便见一张软毛薄毯落在自己身上,她没矫情,往上拉了拉,整个身子缩了进去。
  宋知昀才背过身,听萧倦又道:“日后别同国公府那群人睡一起。”
  宋知昀扭头道:“我没同他们睡一起。”
  他不深究,只道:“若需要,就睡这里。”
  宋知昀好笑道:“你不是男人?”
  萧倦一脸认真道:“在下可去外头。”他说着真要起身。
  “那你可别!”宋知昀忙伸手拦住他,他若去外头,陈楚南便要让出马车来了,最后花音和南宫阳得让给陈大人……她想想就头大。宋知昀缩回手,轻笑道,“秦公子若走了,我这难免有些雀占鸠巢的味道。公子请便,我补个觉而已,再说,清者自清。”
  语毕,她果真不看他,直接闭眼睡了。
  萧倦睨着瞧了半晌,低眉喟叹一声。
  世上竟真有这般豁达得有点傻的姑娘。
  大约昨日是真没睡好,不多时,车上女子依然沉沉睡去,丝毫没有防备于他。
  萧倦内心莫名有些高兴。
  马车一个急转,宋知昀连着毛毯一道从车壁上滑下来。萧倦本能伸手过去接住了她,她仍在睡中,樱唇抿了抿,未醒。
  他的头一次这般认真这般近地看她。
  未施粉黛却如瓷娃娃般精雕玉琢,她睡中乖巧宁静,同验尸破案时的严肃犀利相去甚远……明明不过一副稚颜,却能说出昨日那超乎年龄的一番话。
  马车摇晃颠簸,萧倦却不愿放下了。
  车窗外有风吹入,她的鼻子吸了吸,他便本能侧身,替她当去身后凉风。
  若回金陵后真要不再往来……那便回金陵后再说吧。
  ……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服,果然还得挑对地方。
  宋知昀迷迷糊糊醒来,本能想将毛毯再让上拉一拉,却发现被她拉上来的一角手感有些不太对,她再一看,咦,这不是萧倦的衣服吗?
  她再一抬头才意识到她又睡在了萧倦的怀里!
  天哪,她的睡相是怎么回事!
  她发誓她以前真的不这样啊!
  宋知昀猛地从萧倦怀里坐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欲言又止。
  静默片刻。
  宋知昀:“你别误会……”
  萧倦:“你别误会……”
  二人皆又愣,遂又双双摆手。
  宋知昀:“我没误会。”
  萧倦:“我没误会。”
  宋知昀:“……”
  又片刻,萧倦淡淡道:“那就好。”
  二人正尬聊着,外头突然传来“轰轰”的马蹄声。
  宋知昀本能掀起车帘看出去,只见前头管道上尘土飞扬,很快,车队徐徐停了下来。宋知昀正想问怎么回事,便见前面元冬激动地策马迎上前,大声叫道:“小公爷!”
  很快,国公府一众侍卫“哗啦啦”跪了一地:“小公爷!”
  顾玄礼来了?!
  宋知昀一个激动从马车里钻了出去,便见前头一人利落翻身下马,同元冬说了两句。
  元冬身后便往宋知昀这边一指。
  顾玄礼扭头就大步走来,渐渐的开始小跑起来。他又是一阵玄黑衣衫,跑起来如一阵疾风。
  宋知昀笑着正要问他怎么来了,没想到他及至跟前就一把圈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下马车去。
  她一时间没站稳,脑门直接撞到他身上,她揉着额头道:“干嘛冒冒失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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