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笼出去,孙秀秀这才发现被拧断了脖子的蔡元庆竟然还没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眼珠子还能转,却不能说话了。
孙秀秀握着匕首蹲在他面前,他终于不再是之前看她时轻蔑好色的眼神,眼里满满全是恐惧和哀求。
孙秀秀望着他道:“蔡大哥,你脖子都断了,就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让妾帮你吧。”
她的匕首一点点靠近。
蔡元庆的眼珠子越撑越大,不断有“呜咽”声从喉间挤出,眼泪也流下来了。
终于,到他鼻尖的匕首停下了。
蔡元庆松了口气。
没想到孙秀秀开始扒他的衣服,他不能说话,痛得浑身打颤,心里想着他就算再好色眼下也是不能行房事啊!
此刻,他整个人被翻过来,脸朝下,他的驿卒服落在地上,他才看了眼,一阵剧痛自后背传来。
蔡元庆没法转头去看,只能眼睁睁看着倒映在前面墙上女子的身影。
不再是瘦弱无助,那墙上的影子变得无比高大强壮。那影子一手握着刀,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
不消片刻,地上已经全是鲜血。
孙秀秀见蔡元庆睁大了双眼再没了气息,她的双手不住颤抖,匕首也掉在了地上,她干脆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目光仍无法从蔡元庆尸首上移开。
应该和王英一般像了吧。
她在地上稳了稳情绪,这才捡起匕首丢在了地洞里,然后又重新将洞口盖住,将稻草拨弄好。而后,她穿上驿卒服饰,深吸了口气从地牢正门走了出去,故意没有锁门。
蔡元庆是做贼心虚,怕被人发现他去她房间就会攀扯出他从前那些丑事,这才不敢走正门。可孙秀秀走了出去才发现,后厨来往的人有,可谁也不会注意一个出现在主楼的驿卒。
所以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回到了房间。
正在孙秀秀以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时,她才发现房间后窗开着!
…………
“蔡元庆竟找了两大袋面粉挂在了民女房外,麻绳另一端则系在了下面墙边打着的钉子上。”孙秀秀苦涩道,“马上就要天亮,不能让人看见这些,民女因肩膀受伤,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两袋面粉弄下楼。后来到二楼时,民女没力气了,面粉几乎是掉下去的,好在那时大家都在睡觉,没有人在意这声响。”
宋知昀听到此,不自觉想起那晚她梦见顾玄礼将王英的猎犬在墙上踢出了个洞的事,后来猎犬摔在地上的声音还特别地响亮。
所以,那声音并不是她的梦,而是那两大袋面粉落地的声响!
孙秀秀继续道:“民女本该马上下楼去处理那两袋面粉的,可是左肩实在太疼,几乎抬都抬不起来。”她抬手轻轻抚上左肩。
宋知昀又想起她和萧倦去地牢时本想安慰孙秀秀,她却躲开了,当时她还以为是孙秀秀在意男女有别,不曾想是她肩上的伤。
她的手指不自觉往里勾了勾,原来一切从一开始就有着蛛丝马迹的……
“等民女终于缓过来,想要下楼去处理时,外头传来了声响,还有各种着急奔走的脚步声,还有人敲响了民女的门。”孙秀秀蹙眉道,“没想到王英的尸体被发现得这样快,门口的驿卒传刘大人的命令要所有人下去盘查。民女慌忙拖了驿卒服丢下了楼,正要将麻绳也解开丢掉时,住在民女隔壁的两位衙役大人也醒了,他们听闻王英死了,自是担心与民女有关,这才急着要破门进来,民女情急之下来不及丢掉麻绳,只得藏于床底。”
她的话说得两个衙役尴尬不已。
“之后果然你们都以为杀人者是地牢那位,正逢午后,后厨无人,民女便得空去处理了那两袋面粉。幸运的是天突然下雨,把散落在地的粉尘洗去。”
陈楚南面色凝重道:“却也有不幸的,雨点淋湿了面粉袋子,让人生了疑。”
来时还很生气的厨子和郑大娘听到此处不约而同叹了好几口气,王英虽是昨夜才来,但那人什么德行,楼里上下早就传遍了,他们看孙秀秀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孙秀秀自嘲一笑,似哀似叹:“果真天网恢恢。”
语毕,她深吸了口气,突然快步冲过去,抓起被陈楚南搁在桌上的发钗,飞快拔出便朝自己心口刺了进去。
“孙姑娘!”宋知昀疾步上前,接住她瘫软的身体,宋知昀猛地抬眸喊道,“南宫大夫,救人啊!”
南宫阳下意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却是看向陈楚南。
孙秀秀用尽所有的力气推了推宋知昀,勉强笑道:“不必麻烦了,民女只是不……不愿再回徽州受……审……”
宋知昀很是不甘心,还想叫南宫阳,便觉臂弯一沉,怀中女子的头已然耷了下去。
“孙姑娘!孙姑娘!”
“小五。”杨捕头过来叫了她两声,见她不动,他的手落在她肩上,微微用了力,似是提醒她,“小五,人已经走了。”
她知道!
可是她很不甘心,很难受!
就好像这人是她害死的一样。
花音悄悄过来扶她,哽咽道:“公子起来吧。”
萧月白终于迈步跨了进来,径直走到陈楚南面前,赞许道:“本王先前真是小觑了陈大人,陈大人如此人才,竟埋没在平城六年,啧,可惜。”
陈楚南的脸色并无释然,他行了礼,涩然道:“下官惭愧。”
萧月白轻笑了下,拍拍他的肩膀道:“陈大人不必谦虚,来日金陵相见,本王再同你好好聊聊。”语毕,他转身朝地牢走去。
刘驿长刚到驿站就见又死了个人,他的脸色大变,此刻见萧月白离开,他忙快步跟了上去。
萧月白行至地牢门口略放慢脚步,侧脸沉声道:“封锁地牢,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刘驿长招呼几个驿卒上前吩咐,打算跟上萧月白时,听他又道:“你也不必进来。”
刘驿长一愣,自是不敢跟着下去。
……
地牢下空荡荡,静谧得只剩下萧月白的脚步声。
他径直打开关押疯犯的牢笼,果然发现了孙秀秀口中的地道,她用来杀蔡元庆的匕首此刻正静静躺在地道下。
男子墨色瞳孔微缩,原来当年那人就是这般从地牢消失的!
更讽刺的是,时隔八年,那疯子竟又以同样的方式消失了!
……
真相虽然不是所有人希望的样子,但案子终归是结了。
陈楚南吩咐所有人翌日早上便出发。
宋知昀呆坐在房间良久,心里始终无法释怀。
傍晚时分,外头传来敲门声。
宋知昀头也不抬,道:“我不下去了花音。”又怕花音催着她必须吃东西,她忙补上,“你随便给我拿些点心上来。”
她才说完,门就被推开了。
萧倦直接拎了食盒进来,摆在桌上,将菜一一端出来,将筷子放置在她身前,温声道:“吃吧,你没有错。”
他一句“没有错”令宋知昀的双眼瞬间糊了。
是,她没有错,她只是做了一个仵作应该做的事。
她没有任何错!
毕竟清者自清,她更没有攀诬谁!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事都是正确是她却还是这样难受!
她不想拿筷子。
萧倦也没有走,转身坐下,浅声道:“面粉的事是我的猜测,去问那两个衙役为何晚到驿站也是我的注意,我还打听过孙家铁铺的情况,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过孙姑娘……”
“够了。”宋知昀狠狠盯住他,咬牙道,“你不必把所有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你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揽?”
“小五,你长于深闺,惯会心软,难免会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萧倦顺手将鸡汤推至她近前,凝望她道,“我不一样,这一切我能承受。”
所以就都可以推给你吗?
宋知昀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是高度文明的法治社会,这种事她从没有遇到过,心里难免有些过不去。可眼前的这个人却将话说得这样轻松,他不过未及弱冠,已然背负了那么多那么多。
“吃完好好睡一觉。”他未坐过多逗留,起身要走。
“秦公子。”宋知昀站了起来,问他,“在金陵的日子很难吗?”
萧倦扶着门框的手收回来,他转身笑道:“还好,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宋知昀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心道,那就好。
她从平城出来,于她来说,最难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
……
花音见萧倦从里头出来,忙上前低声问:“秦公子,我家公子吃了吗?”
萧倦点头:“吃了,回去吧。”
花音拍了拍胸脯,简直千恩万谢。
萧倦却没有回放,径直下楼了。
……
刘驿长在此驿站任职多年也从不知道地牢竟然还有别的出口!
他带着人前后找地道找了半天,汗都出了好几身,后来他先回房打算换一身衣服再出去,却不想,一推门就见桌边正襟危坐着一个人。
刘驿长脸色大变,快步上前行礼道:“不知殿下来找下官所为何事?”
萧倦的身子略前倾,盯住刘驿长,一字一句问:“八年前驿站地牢为何翻修?”
作者有话要说:破案文,正是揭秘的时候,宝宝们不要跳章看呀,不然看不懂的呀!感谢在2019-12-25 01:59:52~2019-12-26 01: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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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分析得不错
刘驿长显然没想到萧倦会来问这个,他愣了愣,张口正要说话,外面萧月白的声音传入:“刘大人房间如此热闹?”
“湛王殿下。”刘驿长忙回身行礼。
萧月白广袖轻落,径直入内道:“既然都来了,刘大人难道连茶也不沏一壶?”
刘驿长急急忙忙便要出去取热水。
萧倦不免起身道:“喝茶就不必了,问完我就走。”
萧月白倒是不客气地坐下了,望着萧倦道:“倦儿想知道什么。”
萧倦的手指划过微凉桌面,浅笑道:“我也是刚到,小皇叔就来了,好巧。”他说的时候目光直直看向刘驿长。
刘驿长的脊背直冒汗,面前这两尊大佛他可一个也开罪不起!他下意识朝萧月白看了眼,还未开口说什么,便听萧月白轻笑道:“刘大人看着本王做什么,既然秦王殿下问你话,你回他便是。”
“是是。”刘驿长恭敬转向萧倦,定了定神,才道,“殿下问话下官自当知无不言,只是下官是七年前接管驿站的,至于八年前为何翻修,下官的确不知。”
是吗?
萧倦的眉眼幽深,凝着他问:“你的前任是谁?”
“这……”刘驿长摇头道,“下官不知。”
刘驿长的话音刚落,便听萧月白淡淡开口道:“是方涛。”
“方涛。”萧倦拧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刘驿长到底还是下去沏茶了,萧倦便又转了身,问,“他人呢?”
“死了。”萧月白将倒扣的茶盏一一翻过来,慢悠悠道,“乾元三十年冬,户部尚书上奏参方涛徇私枉法、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导致工程坍塌,死了不少人。”
这么一说,萧倦隐约有了记忆。
那时父亲被幽禁后不久,他跪在御书房外求皇爷爷接见。皇爷爷在御书房内大发雷霆,杯子都摔了好几个,后来祥公公送一位大人出来,还叹息道出方涛不该拿那笔钱,否则工程不会出问题,压死那么多无辜之人。
祥公公口中的工程问题便是今日孙秀秀所说八年前驿站地牢的那场混乱。
八年前,也是八年前……东宫和段家出事都是八年前!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者有关联,可萧倦的心跳略快,他脱口问:“八年前驿站翻修关押的到底是什么人?”
“本王不知。”萧月白略微侧身,直面这萧倦,一脸诚恳道,“倦儿莫不是忘了八年前本王在哪里?”
萧倦没忘。
当今皇后娘娘生萧月白时年近四十,怀胎很是不易,听闻孕中便时常吃药,是以他这位小皇叔生来身子骨弱,一年里有大半年都在吃药。乾元三十年那年春寒料峭,萧月白病了三月,后来一度还听闻差点不成了。
别说八年前萧月白也不过才十四,不足以被皇爷爷委以重任,以他当年的身体状况连下床都不可能,更别说会掺和驿站的事。
刘驿长匆匆回来,小心翼翼倒了茶,先奉给萧月白,而后又恭敬端给萧倦,道:“殿下请用。”
萧倦没有接。
萧月白低头轻呷了一口,便听他告了退要走。
“倦儿。”萧月白叫住他,直言道,“是你对‘八年前’三个字太敏感,放下吧,父皇若知晓,又会不高兴。”
萧倦悄然握紧了双手,回眸笑道:“那么小皇叔呢,这次来,是为太子殿下还是为皇上?”
男子修长手指轻转着手中茶盏,他望着萧倦认真道:“本王为你而来。”
……
“湛王他何意?”段长青抱住长剑倚在门口,冷笑道,“属下看他才是全金陵最大的狐狸吧!少时日日病得快死了,如今倒是生龙活虎,搞不好,全是他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