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这才知道,原来李小三就是陆月芩当初的三个跟班之一。纪初霖听闻汴河中只有两个下人的尸体后就带着李老大沿着汴河寻找,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跟班,将那个小跟班妥善隐藏,待伤好后才让他以李小三为名,作为李老大的弟弟隐藏在古镜瓦中。
目的就是为了今日。
“难怪,李老大说他是乡下人,可我总觉得他待人接物的姿态一副大户人家用人的派头。”春和轻声道。
她不担心案子,以包拯的性格,自然会死咬到底!
毕竟最近汴京人都说,住在开封府的那些豪门望族家的少爷们都比过去收敛了不少,都害怕被这个只要为了伸冤连官家的怒火都不害怕的小小四品官。
所以之前纪初霖才说,杨梦笛设下圈套赶走王显,让包拯进京,洗涤污浊的开封府。
“但杨家的目的,可不只是洗涤开封府。”纪初霖冷笑道。
原本与杨慨在朝中分庭抗议的朱大人家出了这种事端,自然升迁无望。
三月底,杨慨官升两级,从一品,且负责吏部。
景王帮了不少忙。
春和思量了许久,终究还是询问纪初霖道:“相公,为何我总觉得最近的事情太过于古怪?偶然?”
就像为何韫夫人会知晓他二人用一个球骗取了盼盼爹娘诈骗来的钱物的事?
纪初霖笑着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
知晓当日骗局的人不多,杨梦笛就是其中一个。想来,不过是周夫人告诉的韫夫人。
目的却是简单——获得信任。顺便洗白古镜瓦的第一笔钱款,周夫人重要的自然不是古镜瓦,而是杨梦笛。她要自己的孩儿清清白白做官。
“真不知道该说想太多还是布局太深。”
“可怕。”
“不然,小春和你认为杨梦笛绕这么大一个弯是为了何事?宋代没有特设的六部长官,由别的官员兼任。杨梦笛要做成他自己的事情,你说杨伯父是从二品好还是从一品官员好?就像杨梦笛自己说的,官场上的事情本就是你死我活,寻到机会就弄死对手。”
见春和听得心惊胆战,纪初霖笑着安慰道:“小春和放心,杨梦笛不可能对我古镜瓦下手。”
春和松了一口气,毕竟杨梦笛与纪初霖是好友。
纪初霖却笑着否认,说“朋友”建立不了这么深厚的联盟,对杨梦笛来说,最深厚的联盟唯有“利益”。
“他要做大事。要做大事,需要大钱。”
春和不愿多想,不管杨梦笛要做何事,都与她无关。她在乎的,唯有一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很肥的一章~~~(#^.^#)】
【包拯与仁宗争辩,因为争得太厉害连唾沫都喷溅在仁宗脸上,仁宗却只是用袖子拂去的事情也是史书上有记载的哈~~~自古,有贤帝才有贤臣。】感谢在2019-12-18 11:18:02~2019-12-19 00:2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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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一四零话
朱夫人因虐杀了两个下人的事情被包拯追着调查。
几乎同时,杨慨也向官家参了一本,状告眼下在朝中为官的朱夫人的相公陆隐其实原名周小九,不过是一个货郎,真正的陆隐早已在二十年前就被周小九残杀!
此事一出,轰动整个汴京。
纪初霖设想过陆隐倒台的无数可能,却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朱夫人被包拯盯上的关头以这种方式发生。
他问过杨梦笛多次,杨梦笛万分确定地告诉他自己从未将陆隐是周小九的事情告诉过杨慨。
“无凭无据,说出去谁信?”顿了顿,他却又道,杨慨似乎从很早以前就知晓这个陆隐是假的。说起此事,杨梦笛也分外疑惑。“家父似乎有证据。”
朝中的陆隐是假冒的。
此事关乎朝廷命官,事关重大,官家便着令开封府彻查。
四月十四,开封府尹景王坐镇,权知开封府包拯升堂,着力调查起此事。
陆隐的娘子朱夫人也来到了开封府,她即是女眷,又是女犯,包拯便让她坐在一旁旁听。
杨梦笛与纪初霖坐在大堂的另一边,冷眼旁观。他二人为了进来一睹进展,着实花费了不少气力。
升堂,面对杨慨的指控,陆隐面不改色,他拿出身份文牒以证明自己就是陆隐,嘲弄杨慨着实胡闹。
末了,一脸怒意。
“难道杨兄欲以二十年前那场洪灾陷害于我?欺我无父无母五人证明清白!”
杨慨捻须,冷声道:“无父无母无亲无友。若是换了人也无人知晓。”
语罢,杨慨便拿出了搜集了近二十年的证据。
纪初霖一直分外好奇杨慨会有什么样的证据,毕竟这个年代没有DNA也没有指纹验证。
他从未想到,杨慨的证据竟然是文章。
杨慨拿出整整三箱被收藏得分外仔细的文章来,其中与陆隐同年参加科考的举人近些年写的文章,诗歌,那些文章没有一篇不远胜于陆隐。有不少当年落榜的考生的文章,也没有一篇不远胜于陆隐。
剩下的,全是陆隐这些年写的各类文章、诗词。
“包大人请看,陆隐陆大人好歹也是我朝官员,为官多年,竟然写不出一篇通顺的文章来!我朝官员,怎么会这般无能!”
包拯和景王翻看着这些证据,面色渐渐凝重。
纪初霖和杨梦笛瞠目结舌。
“老狐狸!搜集了将近二十年的证据啊!”杨梦笛低声说道。
“杨伯父认识陆隐?那为什么直到今天才说实话?”
“毕竟身份文牒没有任何差池。”
“就算如此——”纪初霖不解。即便是身份文牒有差池,难道连让这个假冒的陆隐当场写文章都做不到?
杨梦笛轻声道:“陆隐的岳父朱大人与家父平级。两人在朝中皆有朋友,相较下,朱大人那方的势力还要大一些。如果没有充分的证据,贸然举报,朱大人即便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名誉,也会反咬一口,对家父痛下杀手。家父搜集的证据,其实都做不了决定的证据。”
纪初霖:“但若是没有真正拿得出手的证据,杨伯父也没有胆子来开封府!”
包拯也知晓。
皱眉等着新的证据。
杨慨唤来人证。
人证是小梅。丝毫不出纪初霖的预料。
小梅跪在堂上,徐徐说起往事。
多年以前,她还是汴河边最美的女人,香月。即便只是坐在最远的角落看一眼都需要花费百贯钱。没有七八贯钱,根本没有共度良宵的机会。
或许因为接待了太多士子,香月看厌了文绉绉的读书人,竟然对货郎周小九情根深种,眼中再无他人。
遇见陆隐那日是个下雨天,他全身衣物破破烂烂、蜷缩在妓馆的墙角,在雷声、水声的纠缠中哭得抖成一团。后来香月才知晓,他害怕雷,害怕雨,因为他所有的家人、还有整个村子、他认识的几乎所有人都丧命于雷雨天。
他认识的人没有了。
认识他的人也没有了。
孤苦伶仃。
香月怜悯他,劝慰他,给他吃喝。两人聊得越发多了,香月也是惊讶,这个男子居然与周小九来自同一处。
口音相似,别的也相差不大。
一开始不过是当做一件奇事,她顺口同周小九提起。
“那人孤苦伶仃那个,与我口音相同。那若是他考中了,我二人……”那夜,周小九的眼中欲壑难填。
香月虽害怕,却还是应下。
她也厌恶了眼下的生活。
之后她依旧好好照顾陆隐,观察陆隐的生活习惯,打探他家中还有什么人。
她依照周小九的意思让陆隐保持那副邋里邋遢的样子,说是自己寻云游方士替陆隐算了命,只要保留身上的污垢,保留乱糟糟的头发陆隐就能保留以前的霉运,并换来各种好运及平安。
陆隐听她的,她说任何事他都听。
科考发榜,陆隐在榜上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就慌慌张张来找香月。他说自己名次靠前,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官位。
“只望香月姑娘能嫁给在下。”
香月有些心动,她邀请他洗净身子。又替他梳好发髻。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平淡得让人觉得寡淡。唯有那双眼睛,看向自己时满溢着柔情。
他深深的爱着自己。
同别的男人不同。
香月选择了周小九。
她爱他。
“可是,贱妇却被抛弃了,他拿着贱妇给他打通关节做官用的十万贯成为了朱大人的女婿。贱妇怀着孩子被他赶出汴京。靠近一次,被殴打一次。”
“混账!混账!你这个贱.人,这般胡言乱语!”捂着胸口,朱大人在丫鬟的用力搀扶下勉强站立,气得手脚都在微微发抖。
小梅却媚笑了一下,脸上布满皱纹,眼中风情依旧。
“我和他的儿子,可比那个被夫人您用婚嫁赶出家门的女儿年纪上还要大一些呢。还很有本事,成了朝中贵妇人的夫婿。”
“你儿子娶了一个老女人,你还觉得面上有光了?”
“终究不及你面上有光。你儿子同妓.女偷情,还将你祖上传下来的翡翠送作定情信物。”
朱夫人面色大变。
陆隐终于开口,他笑得很冷。
“包大人,你好歹也是个四品官,难道会相信曾做过那种营生的女人的话?”
小梅眼角一扬,用余光看了眼这对夫妻,扬声道:“贱妇当年在天波门租了一个小院做营生。那家小院院中有一棵白杨树,若是满月时分,白杨树就会在院中落下阴影。今儿十四,明日就是十五,月亮也算圆。包大人若是派遣衙役在阴影下挖掘,就会发现一具被掩埋了二十年的尸骨,那就是真正的陆隐。”
“不过是一具尸骨。如何能证明是本官是假的?!何况,谁人会在院中埋下他人的尸骨!”
小梅眼神飘忽,许久,轻声道:“当年,贱妇对周小九说将陆隐的尸体抛弃进了汴河。贱妇说了谎。贱妇害了人,于心不忍,想着至少让陆隐入土为安。”
杨慨立刻在一旁道:“若有尸骨,本官猜想,那尸骨上应该有一件物事——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杨’字。”
陆隐冷声笑道:“既然你二人都说那下面埋着的是所谓的枉死的陆隐,难道不会是你二人事先串通!”
“大人明鉴。小女子十日前才到汴京。若是要伪造证据,那棵树下的泥土一定有翻动过的痕迹。若是还不信,大人可去汴京城外寻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是老鸨,王妈妈。她也认得周小九。”
陆隐本欲辩驳,杨慨却接话道:“本官就询问陆大人一件事。”
“请讲。”
“你高中的那一年——考题是什么?”
陆隐面色惨白。
纪初霖轻笑了一声,与杨梦笛眼神微微一碰触。
大局已定。
景王对包拯使了个眼神。
已是十四,月亮已快要圆了。
包拯带着衙役寻到小梅当年的居所。房屋已是破破烂烂,院中常年无人,树下长满了荒草,泥土自然未被动过,花费了许多时间才终于在院中挖出了尸骨。
尸骨上的衣物已经糜烂成丝缕。在尸骨上,衙役们还寻到了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杨”字,与杨慨的描述完全符合。
“这是当年老夫,送给陆隐的。”杨慨微微一声长叹。
陆隐说起当年之事,当年,杨慨不过与陆隐在柳树下聊了几句。
话语相投。
杨慨听陆隐说想要送心上人一根发钗。
杨慨家境也算是殷实,来京中是为了赴任,他见陆隐浑身破破烂烂,听了他与花魁的故事意欲资助,却苦于身上也无太多的闲钱,他记起自己曾做过一块玉佩,虽不算贵重,却也值一点儿小钱。杨慨便将玉佩送给了陆隐。
后来杨慨去外地做官。两年后才回到汴京。
那个时候他不过是最底层的京官,而陆隐已经借着岳丈朱大人的东风平步青云。
杨慨见陆隐对自己不理不睬,也未在意,陆隐眼下是高官的女婿,自然不愿被人知晓他与花魁的点滴。
相处久了,杨慨却意识到这个陆隐有些古怪。
杨慨年轻时性子傲慢,非能人俊杰不予结交,他当年愿意送陆隐玉佩,自是因为陆隐有过人之处。可当二人一道在朝中为官,他的疑惑越发重了。
这个写不了一篇通顺的文章,做不出一首上等的诗歌的男人,真是当年那个口吐芬芳的青年才俊?
疑惑越来越重。
这二十年,他始终留意着陆隐,潜心搜集各种证据。
“陆兄,杨某终于替你伸冤了。”
陆隐、或者说周小九被景王定了罪。
因为欺君罔上,周小九次日就被处斩。
朱大人虽说在此事上不知情,但他女儿打死奴仆。
女婿是假冒的举人,杀了原本的举人陆隐,还买凶杀了闻家村的闻石头。
他朱大人平日也不算两袖清风。杨慨一派的人一道在朝中进言,挑出他不少的问题。
朱大人告老还乡。
自此,朱大人一方的人被尽数打压,杨慨借着景王的势力上位,顺便扶植自己的亲信。
那个素来不争不抢的景王,终究因为韫夫人闹出的事端,决定在朝中翻出些风浪。
杨梦笛和纪初霖坐在古镜瓦的雅室中喝茶,说起杨慨,杨梦笛烟雨中不乏敬意。“但在下还是要说,他真是一只老狐狸,快二十年了,一言不发,搜集种种证据。还拉上了景王,一举搞下周小九,顺便还打击了政敌。真是厉害。”
纪初霖笑道:“你家的老头,为了替官家说句话被韫夫人赶出京城。我家的老头,为了一个不过说了片许话的书生搜集了周小九二十年的证据。无怪乎这两个老头这么多年都有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