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永远、永永远远都不会戴这种玩意儿。”接过花插在春和的鬓发间,纪初霖道既然出了门,何不去瓦子听听说话?朝大相国寺那边的路途中会经过一家瓦子,梦笛很喜欢去那里。
春和却不愿,“说好的只陪我玩儿。”
“好,小春和说了算。”纪初霖牵着她的手,“是你的为夫我最近怠慢了你。”又将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一吻。
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
“光天化日之下,怎能行如此不堪之事!”
纪初霖吐了吐舌,“惹不起,惹不起。”牵着春和的手赶紧逃了。
路上倒也不是没有像他二人一般逛夜市的青年男女。只是那些女子都拎着香帕紧跟着男人身后,不快也不慢,更不敢像他二人一般紧紧依靠在一起。
“从这点儿来看,你挽着我的手靠在我身上已经算是走出了魔鬼的步伐……”
“相公,什么是魔鬼?”
“妖魔作成的鬼。”
春和懂了。
她轻轻靠在纪初霖身上。
而纪初霖也像当年那般,一边往前一边给春和讲故事,过去讲的是青青草原上那群羊的故事。
今夜他决定给春和换个口味,讲有熊出没的大森林的故事,为了便于春和听懂,自然也像之前的青青草原般随意改造了一些。
三个故事听完,春和越发不解,追问道:“官家没说不能砍树啊。光头强砍了树才能给官家送上过冬的柴火啊,又何罪之有?那两只熊恣意妄为,阻碍光头强为官家办事,难道不是欺君之罪?应当诛灭九族?”
纪初霖:“那个……春和啊,我们还是回到青青草原吧……”
果然还是羊村和狼村争夺土地种庄稼的故事在这个年代更容易流传。
“还好你的为夫我当年陪隔壁家小孩看了不少动画片。”
一路走,时而停下脚步吃一碗街边的小吃。
汴河的画舫上灯色明亮,女子咯咯的笑声同水声琴声合奏一支夜曲。
纪初霖本打算带春和一道去看看,但只要一说起上画舫,春和就会瞪他。
“我可以带小春和进去。”
“杨少爷带我去过。”
纪初霖有些委屈:“可你的为夫我没有去过。”
“我去过,所以你不许去!”春和瞪了纪初霖一眼。
“小春和这是打算河东狮吼?”
“你教的。”
一声长叹,纪初霖再一次感叹还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幸而也有不少可供玩乐的物事,街边的酒楼茶肆中时而能听见说话人的声音。
当年被鹿归林改写的三个话本故事已渐渐消息在街头巷尾。
春和记得纪初霖曾说他很担心自己盗用的西方童话会不会在千年后在学术界搞出一场东西学术纷争。再度问起,纪初霖却只是笑着说历史那么长,总会丢弃一些东西。他改变的那些故事也终究会被历史的长河一点一点吞没。
听着说话人口中小媳妇遇狐仙的故事,纪初霖轻笑,神情中没有心酸,也没有悲哀。
“你的为夫我原本就是个多余的生命体。”
春和紧紧抱住他的手臂。“才不是。”
对她来说,他很重要。
她似乎听见纪初霖温柔的笑。他的手将她牵得更紧了一些。“有牛油就好了,弄点花椒也可以做个勉强可吃的牛油火锅。”
“相公!杀牛犯法!”
“喔……”
未走几步却撞见带人在街头游走的慕容弈。
慕容弈身着便装,依旧一身黑。看见春和同纪初霖这种时候还在夜市晃悠也有些意外。而后便在一旁的摊上买了一小包糖和一把花塞给春和。
春和轻轻推开他的手说不要。
慕容弈鹰一般的双眸似乎钉在了她身上。“收下。”紧跟着他的几个便装的禁军也开始瞎起哄。
“这位小统领,既然女孩不愿意收下你又何苦逼迫?”纪初霖接过花和糖。“但也不能让统领阁下白买?还是得有人收下的。多谢你送我花和糖。说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逛个夜市都能遇见?”
“在下是禁军,自然该护卫国都。”
“怎的,不去护卫李琛大人了?”
慕容弈唇角抿得很紧,目光分外警惕。
那神情让春和越发不安。慕容弈若是着禁军的服装还好,若是穿着便装带着军士,她就会有种这伙人又要出去做什么坏事的感觉。
“姑娘不必这般紧张。在下有公务在身,不会太过于纠缠。”
慕容弈欲走,却又驻足说道这几日汴京来了一伙人贩子,好几户人家丢了小孩,也有丢了即将出阁女子的。
“姑娘定要小心。有事可以来禁军找我。”慕容弈简单说了几句,告别春和,未搭理纪初霖。带着那群身着便衣的禁军们继续在城中巡逻。
春和松了一口气。却见纪初霖一直望着禁军离开的身影。“是我错了,他忽然轻声说。”
偏偏慕容弈忽然回头看春和,乘着这个关头,纪初霖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目光闪过一阵意外,慕容弈却还是漠然还礼。
春和不解:“爹说,不用搭理这些当兵的,他们永远考不了功名。”
“小春和不要说傻话。若是没有这些当兵的,国家早完蛋了。你爹的话要听,但他这样说慕容弈这种身份的人,就是胡说。”
“可他之前很坏。”
“的确不算个好人,你的为夫我也不喜欢他。但说到底不过是各为其主。他是李琛的人。”纪初霖看着人来人往。“哪个国家、王朝都得倚靠着这些不被人重视的人生存发展。何况要抓的是该死的人贩子。小春和平日小心些。”
安静听着,春和忽又觉得纪初霖声音渐渐古怪。仰头才看见他神色中多了一丝凝重的意味。
“我在思考个人的力量能否改变历史的进程。”
纪初霖捻起一块小石子抛入汴河。
“历史的进程就像是这汴河。个人的力量,就是一颗小石子。”他如此给春和解释,却又笑道说本来是出来玩儿的。“是我不好,让小春和不高兴了。小春和,走,放河灯去!”
“可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啊。”
“喔……”
春和扯着纪初霖继续朝前走,却觉得扯不动。扭身才看见纪初霖眉眼中的愁绪。
“相公?”
“我怎么觉得小春和越来越喜欢和我争了。以前明明我说什么你都听,绝不反抗的。”
春和自觉做错,皱眉思索自己是否该改掉这新生出的毛病。却被纪初霖一把抱住,他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道柳叶。“这样才好,才有谈恋爱的感觉。”
春和仰头看着纪初霖的眼睛,他的眼角不像杨梦笛那般上扬,却也不耷拉。眼中似乎总藏着万般心事,有时候也会坐在院中的小桌旁看夕阳西下,愁绪重重。
偏偏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永远都带着笑意,还有温柔。
她抓紧他衣襟,垫脚在他脸颊上快速亲了一口。
纪初霖一愣,却是轻笑。
街头也热闹起来,一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华服公子携不少抱着琴,拿着花的妓.女出游。不少女子坐在马车中,弹奏响搁在桌上的古筝。
那日见过李琛的派头后,再见这种事两人倒也不觉惊讶。纪初霖牵着春和避开在一旁。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说这位杜公子的父亲是朝中的大员。家境分外殷实,自己还是个痴情种。前些时日遇见了一位歌女,花了大价钱买下打算明媒正娶,甚至不惜同家人断绝关系。
“成亲了?”
“成了,但不知怎的,新婚当夜杜公子就回家了。”
“看来那女子不是处子。”
“自然。听闻那歌姬相貌生得极美,举手投足充满媚态。又是那种身份,谁知道被多少人尝过滋味了。”
纪初霖听着这些闲话,只是哼笑,说还真是每个人都有一大堆烦心事。
杜公子的队伍颇长,人越来越多。他担心春和被人撞着,便一把将她扯入怀中,用手臂护卫着她。在她耳边低声说笑,又问她要不要做新衣服。
有人撞了过来,春和还未看清纪初霖就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小朋友,糖你拿去吃。偷钱却不是个好习惯。”
春和一惊,看过去,纪初霖正抓着一个相貌美丽、浑身却脏兮兮的小姑娘的手腕。
见对方年纪还小,纪初霖叹气,又松开手,拿出一块小块碎银给她。这个年代银子尚且不能当做钱使用,但拿去钱铺总能换一些钱。
低头谢过纪初霖,小姑娘追着杜公子的队伍跑了。
春和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想到那群人的闲谈,她扯了扯纪初霖的袖子。“相公,会不会?”
“别管闲事。那么多风月事我们也管不过来。”
“哟,还真是不讲规矩,这种时候都要抱在一起。”却是周婉的声音。
简单挽了个发髻,周婉披着褐红色的披风,面上无脂粉,头上也无任何饰品。
艳儿依旧穿着春和的衣服,颤颤巍巍跟在一旁。
“呵呵,嫂子不睡?好兴致啊……这么多人,居然能找到我们两个……”
“好兴致?你二人在外做出此种混账事。难道六弟不知道长嫂如母?”
春和不安,悄悄看了眼纪初霖,却见他微微瞥眼,但他却还是笑着,分外有礼:“‘长嫂如母’,我知道,嫂子你今天说了好多次了。你忙着长嫂如母,而依照你们这儿的规矩,我的亲娘是我的妈,而你的婆婆也是我妈,因为她是大老婆。”
周婉皱眉:“果真是个疯子。又在疯话呢?”
纪初霖面上赔笑,口上却问道:“‘长嫂如母’的前提常常是家里弟弟年幼,弟弟的娘亲又过了世。
“嫂子忙着‘长嫂如母’,而我的亲娘赵姨娘自然是不配做家中的‘主母’。所以,嫂子——你是咒你婆婆快些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这文文的字数从40万修改为了60万……希望能写完~~拒绝注水~~~今天这话不算注水,说了,只谈风月~~顺便埋个线~~~】
第79章 第七十九话
此话一出,周婉登时变了脸色。却也不敢再提“长嫂为母”这种话,只是咬牙切齿道:“我可是你大嫂!”
“正因为您是大嫂。嫂子,您这大半夜衣冠不整地追着小叔子出门,你认为合适吗?”
周婉面露不安,裹紧身子。
自然是玩耍不了。春和心中一阵不悦意,却也不争不吵,闻克己说过,妯娌间不能吵闹。何况纪初霖也说先回家休息,别的起床再说。
偏是到了家更为混乱。
周婉不肯入睡,坐在厅堂喝着茶,只让纪初霖和春和交代。奶娘说两位小姐夜半惊醒见不到娘亲正在嚎哭。周婉却也不走,只是浅浅品着茶,冷眼看着纪初霖。
打着哈欠,纪初霖眼神似笑非笑。春和坐在他身边,昏昏欲睡。
已是二更天,街头巷尾渐渐安静了下去,待到了三更夜市就会结束。
差不多四更天的时候早市又会开张。忙着出门干活的人都会选在那个时候起床。
到了五更就能听见禁军的晨练声和邻家孩童的读书声。
汴京终是比别出热闹不少。
外面那般热闹,家中也看似喧闹。
周婉始终没有睡意,披着衣衫一个劲数落纪初霖的不是。
不肯休秀才的女儿,不考取功名,成婚至今没有一儿半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嫂子,你是女人,我不想和你吵。希望你记住,你不是我妈。”纪初霖喝了一口茶提神,神情颇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不想吵,周婉却不依不饶,只道今日定要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
“嫂子,你女儿哭了,在找你。”
“不过是个女儿。”
“这话说的,你女儿不是你生的?”
“六弟莫不是问一问你的娘子又是如何嫁给你的?”
纪初霖无话。
春和是被闻克己卖给他的。
索性一言不发,他不出声春和也不敢开口,只能强忍着睡意继续枯坐。
留意到她有些累,纪初霖便让春和先去睡。
可头才靠着纪初霖的膝盖,就听周婉重重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简直放肆!”
“嫂子,又怎么了?”
“听隔壁的赵五娘说你二人前段时间已经和离。既已经和离,怎能这般?”
“原来嫂子也知道。可之前教训我的时候嫂子怎么就不记得我们已经和离?和离又如何?大不了重新娶一次。”
周婉冷笑道:“说得轻巧。你二人也未成婚,眼下却住在一起,这算什么?宿妓?”
纪初霖的眸光蓦然冷了下去,似要发火,却又忍了下去。也懒得应付周婉,打横抱起春和。
“嫂子,我敬你是我家那个麻烦的大哥的老婆,才喊你一声嫂子。但请你切莫太过分。拜拜,我和我娘子先休息了。”
“不合规矩!”
“我是傻子,头脑不好。你忘了。嫂子要说规矩?哥哥没来,嫂嫂带着下人和孩子住进已经离家的小叔子的家中,这难道算是合乎规矩?”
合上房门,将春和平放在卧室床上让她先睡,纪初霖抽身欲走却被春和一把拉住。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春和也看得清楚明白。周婉就是来生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