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衣裳放在桌子上,而后把包裹的东西都拿出来,“你换完衣裳就用这些脂粉随便抹抹,万万不可叫那些人看出你是穿个裙子的男儿郎,否则这一状告上去便是十分麻烦。”
闻砚桐打眼一看,都是黛笔,胭脂之类的女子化妆用的东西,看得出是花茉的私人物品。她颇是感动,没想到花茉竟这般帮她,就是因为喜欢她这一手拉二胡的本事。
“这房间是给那几个贵公子准备的休息间,但不会有人来的,你换完之后就在这里呆着,什么地方也别去,等快要上场我便来叫你。”花茉叮嘱道,“知道了吗?”
闻砚桐老老实实的点头,“知道了,夫子放心去吧。”
闻砚桐当然不可能出去找死,她自个知道分寸。
花茉舒了一口气,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才离去。闻砚桐见她走了,便动作迅速的拿着衣裳坐到软塌上更换。
花茉的这套衣裳是当年一展琴技换得龙颜大悦后得的赏赐,不论是衣料还是绣纹都是宫里上好的。
上衣是两件式,里面是雪白的夹棉薄袄,宽大的两袖罩着一层极其细腻的墨纱,洒金的衣袖在光的照样下仿佛流动一般。外面套着一件绣着墨线的暗红色棉坎肩,袖口裹着一圈洁白的兔毛。
下面则是长及脚踝的半身裙,与衣袖一样是里面白色外面罩着墨纱,层层叠叠的褶子十分柔软,正巧能把闻砚桐绑着木板的腿遮住。
闻砚桐把头发放下来,取了一根红白相交的长丝混着头发随意在右侧编了个辫子。又擦去粗粗的眉毛,好好画了一双细眉,如此再一看,终于有了姑娘的样子。
她这些日被好生养着,身上长了不少肉,原本干成一把骨头的模样也渐渐圆润。而这身体的底子本来就好,皮肤细腻白皙,一双眼睛是又大又亮,睫毛密长,像天然的眼线。
她擦了些粟米做的香粉,又用红胭脂点在嘴唇上,稍加装饰就显得相当貌美,乍一看就完全没法跟先前那个闻砚桐联系到一起了。
闻砚桐自个乐了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靠在软椅上等着花茉来喊她。
自己在房中待着难免会无聊,闻砚桐便在房中打转,东瞅瞅细看看,正在研究那些装饰物时,就听见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想来是花茉来寻她了。闻砚桐放下手中的东西,拄着拐杖朝门口迎去,方走两步,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她满面笑意的看去,正要说话,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脸色一变,惊慌失措的转身扭头,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这下完犊子了!
她以为来的是花茉,根本没想到来的是其他人!
旦见门口站着身着滚雪细纱衣袍的池京禧,手开保持着一个推门的姿势,看见屋里有人,俊俏的面容便浮出探究之色,视线从她的衣衫往下滑,落在她手边的拐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京禧:是那个瘸子的拐杖!
闻砚桐:我没有名字吗!(╯‵□′)╯︵┻━┻
第30章
闻砚桐惊得脑子乱成一团,低着头把脸藏进头发中,生怕被池京禧瞧见。
但是方才池京禧开门的时候,那一眼对视是实打实的,就算是再遮掩也没用。
闻砚桐慌了神,本能的觉得尽快离开池京禧的视线为好,便立即草草冲池京禧行了一礼,飞快的往外走。
刚走两步,池京禧身旁的随从便飞奔而来,嘴上还喊着,“小侯爷!这雪天地滑,您可要走慢些啊!”
谁知一来见到闻砚桐,话音立即收住了,而后转为严厉的语气,“你是什么人!胆敢在小侯爷的房中鬼鬼祟祟!”
闻砚桐脑子极速转动,撒谎道,“……奴婢是,是来给闻公子拿拐的,他的拐急着用,奴婢现在就给送去。”
这理由还算过得去,毕竟闻砚桐在书院中也是池京禧的同窗,倒不是一个随从能够随便质问的。
那随从抬头看了看池京禧,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意思,却见他神色沉着,似乎不悦有人出现在他的专属休息间里。
随从赶忙把路让开,“赶紧走赶紧走!”
闻砚桐松了口气,连忙要走。
但是挤到门边正要跨过的时候,后领子突然一紧,池京禧的声音便从上方响起,“你在这房里做什么?”
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近,闻砚桐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话中的危险,她又把那口刚松的气提回嗓子眼。
“奴,奴婢是……”
池京禧的手突然一用力,打断了她的话,将她往后拉了两步,推在了门上,冷声道,“站好。”
闻砚桐只好贴着门板站,也不敢再说什么,只一个劲的低头看地,心乱如麻。
池京禧,竟然!看出来了!
这下怎么办!要怎么糊弄他?千万不能让他把她女扮男装的事告知皇帝!届时她就是有八张嘴也没法为自己脱罪。
池京禧眼风扫了下随从。
随从连忙回神,冲身后的人招手,不多时便进门两个人,手上捧着锦绣华服。
随从关上门后,房间里骤然变得极其安静。随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闻砚桐悄悄抬眼偷看。
就看见那些随从动作很轻的解开池京禧的外衣,露出里面雪白金丝夹袄。
闻砚桐的眸光极慢的往上,却不巧被池京禧逮了个正着,她飞快的又垂下眼。
随从分工给池京禧换上了一件淡黄色的衣袍,金丝绣的如意纹滚边,缀了华贵貂裘的衣摆。
头顶上的玉冠,乌黑的长发,领口的玉扣,腰间的佩环,池京禧今日从头到脚都是十分柔和的颜色,竟把人衬得和善起来。
随从将换下的衣裳捧在手里请示,“小侯爷,这衣裳……”
池京禧嫌恶的皱眉,“扔了。”
随从应声,三人便退至一旁,静等其他吩咐。
而后很快的,又有人在门口喊道,“小侯爷。”
池京禧一抬眉,身边的随从就极快的走上前开门,带着一个黑脸随从进来,而后朝池京禧行了一礼,“都查到了,是傅家的六小姐,原名傅诗。现下在书院就读,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都是出自傅丞相侧门抬进府的妾室。”
闻砚桐惊诧无比,没想到池京禧竟然会对傅诗感兴趣?这会儿怎么调查起傅诗的身世来了?
按照原书内容,傅诗是在年宴之后才与池京禧有些许交集的,怎么会提前了?莫不是在两人有交集之前池京禧就已经注意到了傅诗?
正是疑惑时,却听池京禧从嗓中挤出淡淡的长音,并没说什么。
那黑脸随从则继续道,“傅诗的娘是礼部钱侍郎家出的庶女,颇得傅丞相的喜爱。她弟年岁十五,就读朝歌东街的青云书院。还有一个与她同父异母的庶弟,名为傅子献,也在颂海就读,同闻砚桐关系交好。”
闻砚桐听到自己的名字,霎时间瞪大眼睛,暗骇这池京禧到底对傅诗起了什么兴趣?难不成想把人祖宗十八代给查个底朝天?
池京禧那捉摸不透的眸光轻放在闻砚桐身上,低低道,“傅子献?”
黑脸随从听见他的声音,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应道,“属下一时只查到这些。”
池京禧抬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闻砚桐被罚站了会儿,听了随从报的话之后,越发忐忑起来。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唾沫,怎么也没想到糊弄的话,就听见池京禧沉着声道,“你在这房里做什么?”
与方才那句一字不差。闻砚桐几乎是立即感受到了池京禧做为上位者的压迫力,他显然心情不虞,不想听谎话。
闻砚桐在他不耐烦之前,说了实话,“换衣裳。”
池京禧将她从头看到尾,“哪来的?”
衣料是宫里特供,绣花也是宫里独有的样式。池京禧经常进宫,也没少拿宫里的赏赐,一眼就能看出来这衣裳是闻砚桐这种平民不可能有的。
闻砚桐忽然意识到,池京禧似乎只看出来她穿了女装,但并没有意识到她是女扮男装的,于是答道,“……是教琴的花夫子给的。”
“为何在这里换?”
“我看这里没人,所以才来的。”闻砚桐指了指桌上的包裹,“我没动房中的东西,换完了就要走的,小侯爷莫要怪罪……”
池京禧眸色暗沉沉的,什么都没说,反而是走到桌边坐下了,身边的随从极有眼色的上前用手背试了试茶壶的温度。
茶自然是凉的,随从连忙拎出去换上热水。池京禧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书,坐在软椅上。
他就当闻砚桐不存在似的,自顾自的看起书来。
闻砚桐知道他存心,也不敢再提着走,只好贴着门板站。
池京禧来的时候心情就不好,这可以明显的看出。但是这会儿他脸色更沉了,长长的睫毛垂着,眸光轻轻在书页上打转,让人难以琢磨在想什么。
闻砚桐开始还没想明白,但是余光瞥见自己的拐杖后,一下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才猛然明白,自己这个谎话实在太过敷衍。
她手里的拐是拄着而不是拿着,池京禧不是傻子,自然一眼看出来她瘸着一条腿的走路姿势。
只是方才那个瞬间太过着急,以至于闻砚桐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她把池京禧当成了傻子,同样的,在池京禧眼里,她也是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池京禧:还是城门边上总是吆喝公鸡下蛋的那种傻子。
桐桐暂时不会掉马,因为条件不允许。
第31章
房中静得厉害, 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悄悄抬头看了池京禧一眼,就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翻开书,而是在书的封面上看着什么东西。
闻砚桐心里咯噔一下,当即开口, “小侯爷, 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行不行?”
池京禧将书往桌上一扔, 拿起一个茶杯, 懒洋洋的靠在软椅上,目光在杯沿打转,“错哪了?”
“我不该装成婢女骗您。”闻砚桐老老实实,全部交供。
池京禧的手指修长, 白皙漂亮,柔软的指腹在深色的杯沿揉了一下, 而后指腹上就出现了胭红色,没回应闻砚桐的话。
“还有……”闻砚桐语气拖得缓慢, “我不该撒谎说没动过屋里的东西, 书架上的书和桌上的水, 还有软椅我……我都动过。”
池京禧听完之后,才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一声响,把闻砚桐吓得眼皮子一跳。
书本的封面上,有闻砚桐抹过香粉后的手指留下的痕迹;杯沿上也有她唇上胭脂的红痕;软椅则更要命。
方才被闻砚桐躺过, 脸上手上的脂粉气息难免沾染上去。这些都瞒不过池京禧,他看一眼就知道闻砚桐在撒谎。
可是闻砚桐原本只想糊个慌赶快逃离房间,哪会想到会被池京禧罚站啊!
现在只怕是真的激怒了池京禧,万一他突然动手打她怎么办?先前一脚就把一个大男生踹得往后翻两个滚,闻砚桐可不想挨那一脚。
虽然她在胸口垫了不少东西,梆硬梆硬的,可要是被池京禧一脚踹凹了……
闻砚桐越想越觉得恐怖,低着脑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池京禧俊秀的眉毛拧起,转头看来,“你哼唧什么?”
“……我不想挨揍。”闻砚桐哭得稀里哗啦,“不要打我,我腿疼呜呜呜。”
池京禧原本没想揍她,但看见一个大小伙子这样哭,便忍不住手痒了。
可思及闻砚桐瘸着一条腿,又瘦弱矮小,揍两拳恐怕人就没了,于是没好气道,“我何时说要揍你了?”
闻砚桐一听这话,立马收声了。她没有演员那样说哭就哭的本领,方才不过是干嚎而已。
池京禧瞧着她的模样,不屑道,“本来就娘们唧唧的,如今还点粉擦脂,穿女子的衣裙,倒不如直接送进宫里去做太监,作何留在这念书。”
“这话不对……”闻砚桐小声反驳。
池京禧横她一眼。
她顶着压力,还是说出来,“太监也不喜欢穿女子的衣裙啊……”
这话倒是真的。
池京禧无从反驳,气得好一会儿没说话。而后才道,“分堂测验你的明文是书院最后一名,字写得不如连狗爪子挠的整齐,怎么还有脸留在书院?”
这个闻砚桐就必须要杠一下了,“我已经再练了。先前拿了小侯爷的那张纸被我裱在书桌上,天天在练呢!”
池京禧气道,“一会儿吃一会儿睡,你能练成个什么?”
“一日练一点,日积月累总会有成效的。”闻砚桐给自己打气。
“日积月累?你是打算练到胡子花白?”
“只要能把小侯爷的字韵练到两三分,费多少时间我都愿意。”闻砚桐如是说道。
池京禧一下子噎住了。若是闻砚桐单纯跟他抬杠,他还有黑脸的理由,可坏就坏在她一边杠一边还捧着他,实在是让他没法接话。
池京禧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将话题绕回原点,恼怒道,“闻砚桐你好大的胆子!敢撒谎糊弄我!”
闻砚桐:“……”这算耍赖吗?
见闻砚桐又低下头摆出认错的模样,池京禧哼了一声,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再被我发现你故意撒谎,我就把你那口伶牙俐齿敲掉两颗,看你怎么骗人。”
闻砚桐当下明白池京禧已经不打算追究了,立即应道,“是是是。”
池京禧站起身,走到闻砚桐面前。相较于方才进门时的低气压,这会儿他情绪明显好了不少,走到她身边时停了一停,“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闻砚桐没应,心道这话我可不答应,不往你面前凑我怎么抱大腿。
池京禧说完便出门了,留下闻砚桐一人在房中,这才彻底放松下来,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池京禧的段位着实是高啊!原书中总是强调他暴戾凶狠,差点都让人忘了这人头脑不是一般的聪明。